《雍正劍俠圖》又名《童林傳》,是由著名評書大師常杰淼創(chuàng)作的一部經(jīng)典短打俠義評書,于二十世紀初期在北京、天津等地表演,收到了廣大群眾的熱烈歡迎,可謂轟動一時,無人不知。本書以大清康熙年間為背景,敘述了主角童林的江湖經(jīng)歷。 第一回 避嚴親畏罪走異鄉(xiāng) 入深山窮途遇劍客 何人引我染風(fēng)塵,荏苒韶光年旬五。衣冠顛倒辱為榮,放浪形骸玷曾祖。都門赤子不堪言,風(fēng)流乞丐甜中苦。破衣如繡勝錦團,淡飯饔飧充腸肚?谒茟液尤羲鳎耐瑢氳b如案牘。文驚四座吾說評,點綴八方皆仰俯。鼓舌搖唇論盛衰,貶佞褒忠談今古。舌筆之業(yè)樂如何,脫去襤衫更黻黼。 鄙人流寓津埠,二十余載,棲身評書界內(nèi),言講《雍正劍俠圖》一書。多蒙各界歡迎,甚為抱歉。菲劣之材,何敢現(xiàn)丑報端。今蒙本報相聘,不揣冒昧,特奉原書,以供閱者。然將來首尾不接之處,所在不免,尚祈諸君原諒見教是幸。 是書以武俠之技,提倡武術(shù)之精神。內(nèi)中醫(yī)卜星相,三教九流,各色言情,孝悌忠信,禮義廉恥,風(fēng)花雪月,怪力亂神,由淺入深,無奇不有。是為長篇小說之目的。 此書始于滿清康熙五十四年,終于雍正。由紫氣東來,歷九朝八帝,皆稱明君。唯康熙年間,普通小說最多。雍正結(jié)交劍俠,豈無知者。按原書,當(dāng)雍正即位,康熙敕封十四太子允禵,雍正乃第四太子,圣諱胤禛,當(dāng)時為康熙圣主所不齒。因結(jié)交俠客,后文方有二老盜寶匣于乾清殿,刪改圣旨,雍正方有九五之尊。此乃是書之大旨。 開書若由雍正講演起來,豈不唐突,那末應(yīng)由何處而起呢?單言一農(nóng)人,此人家住哪里姓字名誰?眾公稍安勿躁,且聽我慢慢道來。 在北京京南霸州城南童家村,姓童名林,表字海川,年方一十八歲。相貌魁梧,秉性剛直,純厚敦篤。生平有一樣古怪的性格,不諾寡信;或有人失信于他,絕不與交;唯有粗草過猛,是其劣也。家有嚴父童懷,慈母楊氏。外有叔伯兄弟童緩,因無所依,遂一處同居。住家東村口第一門。房數(shù)椽連場隔院,良田五十余畝。雖非富戶,然亦稱小康,雖不是詩書門第,總算勤儉人家。一家四口,頗稱相得。外有長工月工。是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兵歸甲庫,馬放南山,海晏河清,萬民樂業(yè)。要是在村莊上,無非是農(nóng)務(wù),春種秋收,提籃撒種,半年忙,半年閑,莊稼勤務(wù)。頂?shù)酱悍N秋收,青年子弟,在家無事,各家恐其效尤,差不離各村,均要請武術(shù)教習(xí),令其習(xí)練。單說童家村,請了一位教師。滄州人,姓李名直,外號人稱彈腿李,就在本場院練習(xí)。童林也在其內(nèi)練習(xí)彈腿,并有青年子弟二十余人。不過就是六合刀、六合大槍,均都是花拳等類,沒有真實的硬功。唯有彈腿,是這一位李教師的專門。這個彈腿呢,分為六家?guī)煟螢榱夷?分串拳門彈腿、化拳門彈腿,回回門占四家彈腿,共為六家?guī)煛4耸巧倭值慕^藝,按僧道俗共為六家,按《拳經(jīng)》有云:“南京到北京,彈腿出于教門中。清真正教實授傳,留下彈腿十趟拳!惫柿彝,為回回彈腿最好。 此為回回十趟彈腿。少年彈腿十一趟即和尚彈腿。道教為串拳彈腿,此為彈腿之根基。為何將彈腿言之鑿鑿呢?凡練武術(shù),各種拳腳,皆由彈腿而起。童林乃書中主要人物。此謂初蒙之始,故巧遇李直,得彈腿之精華。后遇劍客方能一學(xué)而成。天天聚練,無奈好事多磨,不料李教師家里來了封家信,家內(nèi)有緊要的事籌,只得回歸家內(nèi)。這場子一散,各家子弟,均都效尤,唯有童林,不肯將功夫丟失,仍然每日照常用功。二五更的功夫,仍是不擱。好在家中諸事,自有老父照管。清晨在場院練完,必要出東村口,繞北村口,進西村口,回歸家內(nèi)。及至回到家中,早飯已然做熟。因為鄉(xiāng)下的飯,做的最早,每天家常的飯。不過就是玉面餑餑、熬小米粥,吃完了也就無事可做。 這一日,起晚了點,將功夫練完,到村外邊去閑遛一趟。進西村口,在北面有三間更房,這三間房子是村中公共所立。專辦一切善舉及青苗會等事。村子里打更的在內(nèi)居住,所有本村閑散的人、年老的人,無事聚坐閑談,時常斗紙牌,無非是解悶,也沒有多大輸贏。童林進了西村口,看見更房里面有不少人在聚談,童林也時常在里閑坐。今天正走到外面,眾人看見童林,內(nèi)中有人姓劉名祿,論來是童林長輩。童林尋常和睦鄉(xiāng)里,親近四鄰,人緣最大,都愛惜童林純厚。這位劉爺?shù)溃骸昂4,少見哪!因為什么總不到這里閑坐!蓖趾卮穑骸凹沂绿,您一向可好。”說著進了更房。劉爺首先含笑開言:“海川,你是個沒事的人。我們幾位今天也閑暇,我們要商量斗個小牌,你來正好,咱們解解悶!蓖治醇盎卮,旁邊一人答道:“要是斗牌,可是有我。”童林觀看,心中有些個不悅。怎么呢?這個人的品行不好,乃市井無賴。是在村中過闊了的家當(dāng),沒有不怕他的。此人姓王排行在三,小名叫狗兒,外號叫青草蛇。這小子,在村子里邊,無惡不作,終日里在莊子里假充光棍。與人拍頭抹血,欺負老實人,踹寡婦門,跟未彌月的孩子打架,能打個十個八個的。打瘋狗,罵傻子。這還不要緊,你要是得罪了他,趕到青莊稼正長成了的時候,他夜間跑到你的莊稼地里去,高粱將要收成的時候,他把高粱穗都給你弄了下來,扔到地下。要不然,玉米長成,他全給掰了下來,扔那么一地。他也不要,他是成心禍害人。這還不算,等到秋收冬藏,糧食入囤,柴草上垛,夜里給你弄把火。他那個胎子,身量不高,橫下卻有。一身藍布褲褂,白襪子,穿兩只踢死牛的靸鞋。這個腦袋的造像四六旋不出個球來。兩道小眉毛,再配一雙狗眼,一嘴的食火,兩個兔子的耳朵。還是真蠻橫,打遍了街,罵遍了巷,單打單斗,還是真打不過他。真要能打他,打輕了他不怕;打重了還得料理他。貧寒之家,惹不起他;真有勢力之家,好鞋不踏臭狗屎,沒有那末大的工夫理他。 童林是何等的人物,豈能看得上他。又不好得罪他,常言有云:“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童林笑道:“三哥,我還是真沒有工夫!鼻嗖萆咭宦,把眼一翻,嘴一咧道:“嘿!海川你不對,斗牌你是多心我!蓖众s緊含笑說:“三哥,您愿意斗,我還喜歡和您來,沒有您我還不來!蓖跞湫Φ溃骸笆茄,那么咱們四位都是誰?”劉爺答言道:“有張二爺,咱們四家好嗎?”張二爺?shù)溃骸霸蹅儼亚昂蟠皯魸M都摘下來,過堂風(fēng)涼快!贝蠹艺f道:“對!”王三道:“海川,你上炕里邊去,靠著窗臺面向北!焙4ㄐΦ溃骸熬褪俏夷贻p,焉能那樣子呢?”大家說:“不可拘束!”“那末我就斗膽依從了。”“張二爺在東面,劉爺在西面,我老王坐在炕邊面向南,咱們牌呢?”大家拿過牌來,放好了牌墊,把牌放在當(dāng)中。王三說道:“海川,你先搶牌!蓖治⑿Γ骸拔胰粝葥,我可就是頭牌。”“哪有那末放的呢?你搶!蓖止簧焓址,卻是九萬,“怎么樣,是我頭牌。”大家言道:“你真有頭牌命兒。”于是這四位,就斗起牌來。 唯有這個耍錢,最品人的性情,要不耍錢怎么能有賭品呢?劉爺、童林,倒是隨便一斗,無非是解悶。唯有這個王三,素來他的品行就不端,頂?shù)剿I襄X,那就不問可知啦!丑態(tài)百出,不是摔牌,就是罵街。真可稱得起,手握多張,如擎團扇,左覷人而右顧己。真是望穿鬼子之睛,費盡魍魎之技。非得把小鬼的能耐拿了出來,方才能贏錢。他原本沒有多少錢,坐下他就想贏,輸了他就要滾賭,抓碴打架。這個耍錢場呢,原有這個毛病,誰不會來,誰不能賭,誰準贏錢?汕扇逸,就是童林一家贏。真是錢奔大堆,就是童林不會賭,就是他贏。這位王三爺,真是水吊子坐在煙筒上。怎么講呢?就是他沒開和。他看了看自己的錢哪,只剩下了三文錢。手里這把牌不和,地下的錢真不夠輸?shù)。看手中牌,非叫七萬不和。因為什么呢?六萬八萬手里頭的張兒,是腰里插槍,獨叫七萬,方能滿牌。他看了看牌地上的亂牌,已經(jīng)有了三張七萬。那一張七萬,還不定在誰的手內(nèi),這把牌是非輸不可。他一著急,要用腥賭(俗說就是偷牌)。他用手將亂牌里的七萬,扒拉在上面,相近牌垛。他是用右手去抓牌,卻拳起三個手指,用第二指去抓牌。暗在拳著那三個手指上,用舌一舔,第二指卻不在牌垛抓牌,用那三個手指上的唾沫,將亂堆的七萬,粘了起來,將手一拳,高聲叫道:“哈哈……自掏七萬,趕緊與我家里報喜,我可和了牌啦!”童林眼快,看見了他是偷牌。這個名,又叫系牌。童林將自己的牌一合,放在牌地以上,叫道:“三哥!這個錢我們不能輸!蓖跞蜒垡坏桑f道:“怎么呢?我好容易頭回滿牌,童林你這不是給我添滿嗎!”童林接著說道:“要是從亂牌里挑,那事我也會。 蓖跞犃T,氣往上撞,忙說道:“你看見我挑了嗎?”說話之間站起身來,立于炕沿之上。此時童林看他羞惱成怒,勢將用武,童林也就站起身來,立于炕里,面向王三。青草蛇用左手指著童林,說:“你真可惡!”遂用右手向童林面上“叭”的就是一個耳摑子。所幸童林練過一身好武術(shù),早就預(yù)防。童林見勢不好,忙將左手一揚。王三的手,正磕在童林左臂上。童林一伸右手,用了個黃鶯掐粟式,正托在王三的脖項之上。這個亂子可就大了。王三來了個仰面朝天,就倒在炕底下,一翻身就爬了起來。素常真還沒吃過這個虧,這可是接三的竹竿子,他就火兒了。一聲怪叫:“哇呀!”勢如沖鋒,決一死戰(zhàn)。無奈屋中人多,連看斗牌十幾個人,還能看他們打架嗎?大家只得相勸,自然向著童林的人多。劉爺上前相攔,笑道:“王三弟,你可不準這樣。讓童林年青無識,有我們評理!蓖跞豢,大家都向著童林,明知打不出圈去。他便高聲喊叫:“姓童的,我與你完不了啦!”童林說道:“好好!”童林怒目相視叫道:“王三,今天我可要收拾收拾你!”王三聽罷,氣得渾身亂抖,大聲嚷道:“今天人也太多,此處也不是打架之地,擱著你的,放著我的,咱們兩個人后會有期,再見吧!蓖跞f罷,一轉(zhuǎn)身,一溜煙似的跑啦。 大家勸著童林,童林余氣未息。劉爺說道:“海川,你這是多余,跟他做什么,常言有話,人不跟狗斗。其實我們大家,也看見他偷牌啦,你就作為沒看見,其實他也贏不了。你必得說明白,鬧起來,有什么意思。再說有我們在場,還能叫你吃了虧嗎?我見見王三,日后與你們和氣和氣,還得與你們見個面,免得日后誰找報誰。再說倘若此事,要是傳到你們老人家耳內(nèi),我們不是都不好看嗎?得啦,你也消消氣,千萬別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蓖值溃骸斑@東西真是可惡。我早就惦記著他啦,不是一天半天的,要不是眾位在其中解勸,今天非管教管教他不可!贝蠹乙宦,齊笑道:“得啦,童林,別生氣啦,跟他也不值,來來來,咱們?nèi)叶钒伞!蓖终f道:“天也不早啦,我也得回家去,今天與王三慪氣,若叫我父親知道,反為不美。咱們是改天再見,我得回家看看!庇谑蔷褪帐笆帐白约旱臇|西,便與眾人告辭回家。出離更房,一邊走著,一邊心中暗想:王三這小子,真不是好人,倒得留心防備他點才是。 自此到家后,日夜的防范,好在沒事。雖然如此,常言有句話:好事不出門,歹事行千里。外面評論此事,這一評論不要緊,一傳十,十傳百,可就傳到童林父親耳內(nèi)。他老人家雖聽說童林在更房日日斗牌,又與王三打架,究竟不知細理,他老人家也不追問。自此在童林的身上,可就留上心了。老人家雖然年邁,精神倒是很好。對于莊稼院的日子,克勤克儉。一到晚間,自己點著燈籠,前后院都要看一看,門都上好,這才安歇睡覺。一到清晨,起得還早,雖不比朱夫子治家的格言,也要清晨早起,灑掃庭階,內(nèi)外整理。天天起來,將屋中收拾干凈,用掃帚把前后院都掃干凈。這一日,正掃門前,有鄰居幾個孩童在門前亂跑。內(nèi)中有一個小孩,名叫小二哥。老人家很愛惜他機靈,遂問道:“你們做什么去,別跑,看拗著吧!”小二哥仰著小臉笑道:“我們上西村口玩耍去!”老人家點頭:“小二哥,你要上西村口,看你大哥童林,在更房里做什么呢?與我送個信來,我給你錢買點心吃,好孩子,你去趟吧!”小二哥答道:“我去,您等著!”說罷,帶著一頭狗兒,一群小孩,走到更房,往里一看,可巧童林在此,正在那更房里面,坐在炕上,面向著里斗牌呢。小二哥看見如此景況,遂叫:“三頭、狗兒,你們在村西墳地等我,我與童老伯送個信去!眮碇翓|村口,正趕上他老人家將掃完門前。小二哥遂叫道:“二大爺,童林大哥在西村口更房里斗牌呢,耍還不小!崩先思衣劼牐闹杏袣。內(nèi)中暗想:這個莊稼人,除去春種秋收,別無消耗,吃喝無非村中鄉(xiāng)糧。嫖之一途,村中無有。唯賭之一道,甚為可畏;可以由淺入深。家中五六十畝良田,不足以供賭品。老人家焉得不惱。遂叫小二哥,回手掏了兩文銅錢,“給你買點心吃!”小二哥說道:“謝謝您!”接錢去了。他老人家將掃帚往脅下一挾,往西村口而來。 臨近更房,早看見童林,手握多張紙牌,面向里正在高興之際。童懷有心到窗下,伸進手去,抓住童林,重責(zé)他一頓,又恐怕傷了鄰居的臉面,倘若童林還口,又怕人恥笑教育有乖。雖然是當(dāng)面教子,總也得與他留些個體面。不如先進到里面閑坐,作為沒看見他。他若知改前非,那還罷了;他若不改,然后再責(zé)罰于他,眾鄰也沒的可說。這就是童懷的老成之見。于是隨走至更房之內(nèi),說道:“眾位解悶?zāi)!”大家這才看見童懷,大家拱手道:“請坐吧!”唯有童林,正在看牌之際,猛見老父,只駭?shù)脻M面通紅,不能成語。將牌往牌地上一合,這一分羞慚恐懼,景況難堪,將頭一低,難以說盡。老人家見此景況,知道他抱愧,也就不便再言。遂向眾人說:“家中有事,回頭再見。我不過到這兒看看,眾位隨便吧!”說罷拱手告別,出離更房回家去了。劉爺臉上一紅,心想與老人家多年的交情,今天與童林在此斗牌,顯著有些不對。遂向童林含笑說道:“好在老人家沒看見你,咱們還接著斗吧!”童林說:“不對,老人家早看見我啦!所以父不見責(zé),全在眾位的面子上。我若再賭,更顯著不對啦!眾位,這牌我也斗不下去啦!無非回家請責(zé)領(lǐng)罪!眲斦f:“那么也好;氐郊抑,老人家說你,你可別言語!蓖终f:“我還敢言語,眾位咱們散了吧,回頭再見!庇谑鞘帐笆帐板X,與眾告辭,回到家中,幸好老人并不提此事。童林也知改悔,自此很少上更房。無非每天早晨,照常練習(xí)拳腳。至早晨繞彎,走到西村口更房門前,必緊緊走幾步回家,習(xí)以為常。 這日,童林練完遛彎,正走在更房的門首。門口上站立三人,有前次斗牌的劉爺張爺,還有本村的曹二叔。童林道:“眾位閑坐,回頭見!眲斦f:“少見哪,進來坐坐。”童林說:“實在家中有事,改日吧!”劉爺說:“你看,誰得罪你啦?老不上更房里來。你進來坐坐,我跟你有話說!蓖譄o奈,只得相隨,走進更房。大家落座。劉爺說:“今天早晨我與張爺,我二人打算斗十和。張爺說,二人沒意思。這么個工夫,曹二弟來啦!三人可以斗啦!二弟偏說我二人商議好啦!三家拐磨子拐他。他非四家不斗,我說咱們門口站著去,有誰算誰?汕珊4銇砝玻≡蹅兯募叶钒!蓖终f:“我不行哪!薄澳憧矗4愣穬砂眩瑒e人來了,你再讓!蓖竹g不過劉爺去,說:“我可沒工夫,有人來我就讓。”“就是吧!海川你上炕里邊去!庇谑悄门疲蠹衣渥。仍然是劉爺在西邊,張爺在東邊,曹爺在炕邊。大家搶牌,于是就斗起來了。雖然說是斗兩把就完,奈因錢眼上有火,斗上就散不了啦!閑坐的人,愈續(xù)愈多。連看歪脖子和的,有二十來人。屋中高談闊論。正在熱鬧中間,不防小二哥帶著一群小孩,去西村口玩耍。皆因前次老人家童懷,給過他倆錢買點心。因而每逢走到更房門首,必要看看童大哥。今日走到更房,正看童林在里面斗牌,遂說:“你們先走,在村外等我,我與童大爺送信。大哥又在此斗牌!北娦『Ⅻc頭道:“快點來,我們在村子外等你!庇谑潜娦『⒈嘉鞔蹇谌ァP《甾D(zhuǎn)身,徑奔東村口,老遠就見童老伯拿掃帚掃街。于是高聲叫道:“老大爺,您快看看去吧,我大哥又在更房里斗上啦!耍兒很大,斗得很熱鬧!崩先思彝瘧崖劼牳挪挥杉,心中有氣。好小子,沒改性,這是非打不可。遂說道:“好,小二哥給你錢,買點心吃!毙《缯f:“您不用給啦,不要啦!”老人家說:“拿去!”說著拿著掃帚,竟奔更房而來。 臨至更房相近,早看見童林,坐在炕上,仍是面向里,正耍得高興。老人家有心由門口進去,又怕童林由窗臺跳走。莫若我由窗臺進去,揪住他給他一頓掃帚,看他知改不知改。老人家到了窗臺下,惡狠狠地上了窗臺。左手揪住童林的發(fā)辮,右手舉起掃帚,照準頭部,“叭嚓”,就是一下,打得童林睜不開眼。不但童林不知是誰打他,就是屋中人,誰也沒看見老人家童懷。大家只顧看牌,哪有工夫往旁處看呢。童林被打,心一動,莫非是青草蛇王三,趁我不防,暗算于我。我豈能相容,遂將牌扔于牌地上。右手順自己脖項,往后一伸,揪住身后面那人的胸膛。左手由胯下圈至后來人的腿部,膝骨點炕,將腰一弓,順手往炕下一縱。老人家童懷這個樂可大啦。頭朝下,就躺在炕底下去啦!腦袋碰了個大包,豈能與童林善罷甘休。童林趕到看見是他父親,已經(jīng)嚇得膽裂魂飛,目瞪口呆,面色如紙。不用說老人家不能寬恕,就是眾鄉(xiāng)親,皆都怒視童林。怎么呢?這個鄉(xiāng)村里頭啊,最不喜愛的是不孝之子,亂七八糟的人家,最喜的是勤儉孝子之家。今童林雖誤傷老父,別看大家與童林那么好,今為公憤,大家有些個看不上童林。一同斗牌的這位張爺,向著童林冷笑,豎著右手的大拇指,說道:“童林!你真不含糊,不枉你練過武術(shù)。你竟會打你爸爸!币魂囮嚨睦湫Α_@位劉爺,怒形于色道:“海川,這個你可不對。你要在村子里,像這個樣子,那可不行,這還了得!”唯有老人家童懷,含淚說道:“好好,人家養(yǎng)兒防老,種谷望收,誰像我,家門無德,出此逆子!闭f著立起身形,高聲喊鬧:“你就把我打死,我成全你的孝道。”說著往童林身上就去撞頭。童林哪里還敢答言,一轉(zhuǎn)身順窗臺跳至外面,往西村口跑下去了。耳內(nèi)聽后面老人家追趕,詬罵萬端。童林哪里還敢回頭,跑至西村口外,聽后面沒有動靜,站住身形,扭項觀看,幸而老父沒追。 原來老人家童懷被眾人勸解回去了。單提童林,站在西村口外,如醉如癡,若在云霧之中。舉止失措,真如有家難奔,有國難投。若再歸家,老父豈肯相容。就是村中父老,也難以相見。童林想夠多時,無由歸家。猛然想起,自己的姑父,住在正西小劉村,名叫劉玉,只得去哀求姑父姑母,從中排解,好回家請罪。于是向劉村而來。到了小劉村,正值他姑父在家,遂將自己所遭始末,從頭至尾,對他姑父說明。他姑父著實抱怨了他幾句,好在姑母在旁勸解,遂將童林留在家中,又令他姑父請出本村有頭有臉的幾位來,面見童懷為童林說情。無奈老人家童懷氣恨不出,口風(fēng)太緊。老人家也說得有理:“總是我教育不好,方生此不孝忤逆之子,古人有云:有子不肖莫若無。眾位分心,情我領(lǐng)啦!總是我家門無德。哪一位若將童林陪了回來,我可是一頭碰死。眾位,我們爺兒兩個,是有他沒我,我認絕戶啦! 大家一聽,關(guān)系人命,老人家又在盛怒之下、羞慚之時,萬難和平。只可過兩天再說,于是眾人告辭。劉玉回家,將此事對童林細說了一遍。童林一想,父親不能見容,在姑父家中住著,又覺無味,只得遠走。倘若時運變轉(zhuǎn),發(fā)財還家,也許有的。這是他心內(nèi)之事,別人哪里知道。又住了兩日,遂向他姑父相商:“既然我父不容,您來往分心,我心里也不忍讓您跟著為難。我打算跟您相商,我到朋友家里住兩天,您還是與我為力。誰讓我將事做錯呢!我怕我父找到您的家中,多有不便。不如在朋友家中,躲避幾天。您借給我一個白粗布的小褡褳,再借我兩吊錢。幾時我父親將氣消點兒,我再求您,給我哀求,我再回家!彼酶赴櫭颊f道:“你可別遠去,在哪兒住著,千萬先給我來信,到臨時我找你去!庇谑菍|西備齊,童林與他姑父姑母告辭。他姑父送出村口,又再三囑咐童林,千萬不可遠去。童林點頭應(yīng)允,分手告辭。他姑父回家,暫且不提。 再說童林,他心中原沒有一定的投奔。自己打算逃往他鄉(xiāng),自己混好了,發(fā)財回家,一來父母看著也喜歡,再者叫鄉(xiāng)親們也看看,我成材不成材。雖然是這樣打算,暗中已入了三不歸(但凡在外跑腿之人,在外逃亡很多有這種病的。年輕的人,不明世事。在村中看見人家由家中逃走,在外頭發(fā)財,衣錦身榮,發(fā)財回家。他看著人家眼熱。他在家中稍不如意,也想在外頭發(fā)財。及至逃在外省,舉目無親,又沒有文武賺錢的能力,資斧斷絕,沒有臉面回家。他一害臊,由此流落他方,絕無歸期。此為一不歸。再不然,身上無衣,腹內(nèi)無食,病在招商的旅店。店家一看不好,恐其受了累,夜間將他搭至在荒郊,葬送犬腹。此其為二不歸;蛘咴谕猓鲋腥朔龀职l(fā)財致富,娶妻生子;或在外戀其美色,竟忘卻家中的父母,竟不返里,是為不孝不義之人也。其為三不歸)。 閑言少敘,單說童林,信馬由韁,行無定所,竟往南走下來了,無非曉行驛站,夜宿招商,非止一日。這一日,住在店房,查點自己的盤費,只剩下有百文錢之?dāng)?shù)。除去店飯錢,下余不過二十文錢,明朝路費,又當(dāng)如何?至晚間店內(nèi)伙計算賬,見童老客雙眉緊鎖,因問其故,童林備敘前情;镉嬙谂钥欢鴩@,遂說道:“老客你不知道在外跑腿的難處。我姓張,排行在二。我與你同病相憐。我當(dāng)初在家,不受拘管,因負氣跑到外面。我自己覺得不知有多大的能耐,只落得,舉目無親,流落在此店中,多蒙掌柜的看我殷勤,將我收錄。到如今三五年的光景,只落得衣食口腹。若不遇見店東,我早就不在人世了。要沒有文武兩科的能耐,千萬可別往外跑。俗語有句話,就是‘在家千日好,出外時時難’。您得有能耐,也就是文啦武啦都行,才能保全餬口。在家想跑到外面,蹬開了輪子,緩開了腳,發(fā)財致富。別妄想,沒有那個事。您得真有能耐,方能賺錢。老客你有什么能耐?”童林聽了伙計一片言詞,言若金石,錚錚作響,嚇的倒吸了一口涼氣,冷汗直流。童林點頭,暗想人在外面做事很難,四望無親,手中無錢,這便如何是好?回頭望著張二說道:“我生平?jīng)]有在外邊做過事,我在家中就是練過武術(shù)!睆埗f:“什么?”童林答道:“我練過武術(shù)!睆埗f:“你不用說了,你真要練過武術(shù),會把式,如今這個年頭,上元甲子,人人好練,習(xí)武術(shù)的很多。差不多各鄉(xiāng)村里,都有把式場子。不用說別的,就說常言有話:‘學(xué)會文武藝,售與帝王家。帝王不用,售與識家!驼f識家不用,頂沒有能耐,扔在土地上,亦得賺錢吃飯。就怕你不行,你要真行,這兒就是集場,走集的上店的亦多,你打聽打聽我們這兒屬大名府管,張家鎮(zhèn)是個大鎮(zhèn)店。如果明天你在本鎮(zhèn)去賣藝,有的是看得主兒。還是那句話,就怕你不行。”童林說:“行倒是行,有心賣藝,奈因手中缺少兵刃。”伙計說:“我這有口刀,可是竹片刀。我們店里早先也住過賣藝的,他臨走的時候,忘在這里。我送給你用!蓖终f:“那好極了,我謝謝你!被镉嬚f道:“你等著我給你拿來!惫し虿淮,伙計把竹片刀拿了來。童林一看真好,正合自己使用,遂說道:“就這么辦吧!可是還得明天叫你受累,把我領(lǐng)到集上去!被镉嫶饝(yīng)說:“行,您先歇著吧!”說罷伙計出去,各自安歇,一夜晚景無事。 次日天明,伙計等候童林梳洗已畢,將店中事情辦完,太陽已經(jīng)多高。與童林商議一定,遂將童林帶到街前。童林一看果然是集場熱鬧,趕集的上店的人還不少。兩旁設(shè)擺出攤者也不少,俱是莊稼農(nóng)具。什么杈耙、掃帚、大鐵锨、趕面棍、大炒勺、笸籮、簸箕等類,都是莊稼應(yīng)用之品,買賣不少。已經(jīng)走到街的當(dāng)中路北有個大院,俱是趕集的生意,金披彩掛,快柳訓(xùn)拆(這是吊坎兒,江湖上的生意話。何為是金呢?總說是算卦的,都算金點;披呢?是扔到地上.以至修腳的那行,是在地上擺著的,就叫披。是變戲法的,都叫彩;是賣藝的,練武術(shù)的,皆為叫掛子行。唱竹板書的,為竹快;柳是唱大戲的,訓(xùn)拆就是說書的,此為生意道之俗稱)。還有賣野藥的,種種的玩藝兒,真是熱鬧非常;镉媽⑼謳е帘泵妫袀空場之地;镉嬚f:“你就在這個地方就行。你畫個圈兒,你就練起活來,我還回店,辦我的事去。我可不能陪著你,咱們是回頭再見!被镉嬚f罷,回小店去了。 童林于是用竹片刀畫了一個圓圈,將褡褳放在北面,連竹片刀放在一處。他往當(dāng)中一站,所有趕集的一看,這個樣式,是練把式的。又見童林長的魁梧,也真好看。童林的身材是在中等,細腰扎背,雙肩抱攏,猿臂蜂腰。就是穿的衣服,打扮的不好看。土黃布的褲褂,白骨頭鈕子,左大襟;白高筒的襪子,兩只大靸鞋。辮子挽了一個小疙疸。往臉上看,可好看,紫巍巍的臉面,劍眉虎目,鼻直口闊,雙耳垂腮,人字脖子,太陽鼓著,眼睛努著,腮幫子鼓著,精神百倍。趕集的一看,這是練把式的。那個年月,人人好練,都有尚武的精神。工夫不大,將童林團團圍住。這里就有人說:“你別看穿的不好,打扮得像老趕,這才叫鄉(xiāng)下把式。這個練把式的,必有功夫,一定是尖的(什么叫尖的呢?這練武術(shù),分尖掛星掛。尖的架式不多,還都是單架。看著真不好看,其實沒有真功夫不行)。你看他站在那兒不練,有多么的威風(fēng)。那人就說:“那是站在那兒運氣呢!逼鋵嵅粚ΑM蛛m在家走過功夫,其實他沒有在外邊賣過藝,要過人家的錢,事之所擠,萬不得已而為之。今見眾人將他圍上,早就臉上如同大紅布似的了。常言有句話:上山擒虎易,開口告艱難。論起來江湖賣藝,得有一套生意口。應(yīng)當(dāng)站在場子當(dāng)中,先得作個羅圈揖,別名叫揚揖。眾位才來,道得兩句生意話,什么人窮當(dāng)街賣藝咧,虎瘦攔路傷人,在下姓什么叫什么,必要道得一遍,老師傅捧場的話,這才遛遛腿,然后再練。練完了要錢,如有不給錢的,好些個刮剛(就是說閑話)。童林哪里行呢!不用說到刮剛繞脖子的生意話,以至大家圍上了他,他臉就紅啦。瞪著兩只眼睛,看著眾人,眾人看著他。這真稱得起是張飛拿耗子:大眼瞪小眼。工夫大了,大家說:“怎么還不練呢?”童林說:“我就練。你們都來啦!”大家說:“我們早來了半天啦!”童林說:“可是這么著,練完了我可要錢哪!”大家說:“練好了我們就給錢!蓖终f:“不給錢,一位可走不了!贝蠹乙宦,這不是練把式,簡直是路劫明伙,大家倒都樂了:“你練吧!”童林于是抱拳,“真是練把式,插手就練”。練了一趟大紅拳。 練完氣不涌出,面不改色。行家一看,他練完談笑自若,腳下扎根入定,觀看姿式,真有幾年的功夫。大家叫好。童林說:“好哇!要錢啦,可得多給。”大家一聽,真是老趕把式,一句生意話沒有。真有大把的往場子里拋錢的。童林一看,滿地銅錢,大約有吊掛來,夠吃飯住店的啦。你倒是接著往下練呀,不,也不說話,彎腰拾錢,放在褡褳以內(nèi),往肩頭上一扛。竹片刀往腰中一掖,轉(zhuǎn)身就走。大家一看,好哇,不練啦!只好走散。 且說童林回至店房,伙計張二見童林笑嘻嘻的回來,迎面問道:“你買賣怎么樣?”童林說不錯,于是進到屋中。將錢拿了出來,叫伙計預(yù)備早飯,又吃又喝。還把剩下的錢開付完了店的錢,與張二告辭致謝。出離店房,就走下來了。也不問村莊鎮(zhèn)店何名,什么叫作州城府縣,一直往南走去,凡到處就以賣藝餬口。這可應(yīng)了那句話,人若吃了三天生意飯,給個知縣也不換。沿路又運動身體,又賺錢吃飯,手中還有余錢。竟不思慮,也不問路程,在路途之上,曉行夜住,饑餐渴飲,非止一日,時已至深秋,童林已然行至江西界內(nèi)。 這一日正往前走,天氣已晚。寒風(fēng)刺面,一陣陣透涼,只可尋找店房。猛抬頭,在道旁路北有一家小店,門上寫著四個字:“德和小店”,是一連五間正房,當(dāng)中間關(guān)著避風(fēng)門。童林走至近前伸手開門,往里面觀看,里面是南北對面大炕。對面的鍋臺,住客還是不少,鋪蓋是一份挨著一份,店客正在聚談。童林抱拳向眾人道:“眾位辛苦!贝蠹乙豢赐,身上一身土黃布,扛著小褡褳,在里面斜插一把竹片刀。大家亦就抱拳相迎,說坐下歇歇。童林說道:“眾位,哪位是掌柜的?”旁邊一位用手指著旁邊這位說道:“這位姓郭,就是店里掌柜的,外號叫倒霉郭!惫乒竦溃骸皝砹丝腿死,別取笑!蓖直溃骸罢乒竦,有閑地方?jīng)]有?”掌柜說道:“就這炕梢很好,坐下吧!回頭打點臉水擦擦臉,喝點水再說!蓖謱⑿●籽炌焕镞呉煌,坐在炕沿上。將要與掌柜的說話,旁邊過來一人,說:“老合嗎?由哪兒過來?”童林聽不明白,這是江湖的吊坎兒,童林不知,這個店不是尋常小店,凈住的是生意人,金披彩掛,快柳訓(xùn)拆,不住尋常店客。童林斜插一把竹片刀,大家以為他是同道掛子行的人。方才問他的這個人,姓吳行二,也是新入生意,變戲法的,半空不作。何為叫半空不作呢?通俗說就是花脖子,你說他是生意人,內(nèi)里的事他又不知。你說他不是生意人,他還會吊坎兒。方才他問童林從哪兒過來,童林自然是不懂。童林可略為了然,說我從大道上來,姓吳的又問道:“朋友,你是什么買賣?”童林答道:“我什么買賣也沒有!蹦切諈堑挠终f:“你是掛子吧(就是練把式)!蓖执鸬溃骸拔揖褪谴┑倪@件小褂,沒有大褂!毙諈堑囊宦,錯了掛子啦。吳二又問道:“你是把式呀?”童林答道:“今夜睡覺,哪位挨著睡,可得留神,沒準兒!眳嵌宦,睡著了被窩里打把式。吳二還要問,北邊炕上一人答話,說:“吳老二,別問啦!他是海清(就是外行),這邊坐吧!”掌柜的過來問童林:“你是打干房?還是起火?”這個童林倒是明白,打干房是凈給店錢,起火是外加柴米錢,童林問道:“打干房起火多少錢?”郭掌柜答道:“打干房是兩文錢,起火四文錢。”童林說:“起火吧!”掌柜說:“我們吃什么,你得跟著吃什么。”童林說:“行啊!闭乒裾f:“我們烙餅,給你烙多少?”童林說:“給烙五斤面的餅吧!”掌柜說道:“幾位吃?”童林說:“一個人吃!惫乒裾f:“你吃得了么?”童林說道:“吃不了好帶著走,在路上當(dāng)點心吃!惫乒竦目戳丝创蠹,心說他一點也不外行。于是掌柜的叫伙計和面烙餅。這個干面要是烙餅,每一斤能吃八兩水。餅要出鍋二十四兩為一斤。要是烙餅啊,就是大鍋烙餅好吃。工刻不見甚大,將餅烙熟。簸箕大的五張,拿鍋蓋送到童林的面前。外有咸菜一碟。大家看童林這個吃勁兒,真有點眼暈。童林飯量又大,不一會工夫,已經(jīng)吃了三張。剩下兩張,擱在褡褳之內(nèi)。也兼著一路勞乏,將褡褳往炕里邊一推,枕著小褡褳睡去。大家看天色已晚,也就各自安歇。 次日天明,童林醒來,站起身一看,正趕上郭掌柜出去解手。童林候郭掌柜回來說道:“掌柜的算賬吧!”于是掌柜的將店飯錢算清。童林說:“我請問您一件事。我是跑腿的,昨天大家說的話,我是外行,全沒聽明白。我是練過幾手笨拳,無非暫時餬口,望掌柜的您指引指引我。哪里有豐富的鎮(zhèn)店,我好多賺幾個。”郭掌柜說道:“你跟我來!”童林拿起小褡褳,連同竹片刀,跟隨郭掌柜出離店門。郭掌柜用手往南指,南邊有一段山嶺,離此甚遠。說道:“往南離此四十里,有一座鎮(zhèn)店,叫作南雙雄鎮(zhèn)。往北四十里,有個北雙雄鎮(zhèn)。今天是南雙雄鎮(zhèn)的集場,兩千多戶人家,莊子豐富,好武的很多。你到那里可以多弄幾個錢。你由此路走嶺的東邊,千萬可別走嶺的西邊。若走嶺西邊,道可就差了,一定得迷路。沒別的,你到了那里,一定大發(fā)財源。咱們是回頭再見!蓖直溃骸霸僖姲桑 庇谑峭献呦聛。 天氣正值深秋,日尚未出。正在清冷之時,遠山在望.村落蕭條。一陣陣秋風(fēng)颯颯,刮的征塵打面。這一片凄涼秋色,令人心神慘淡。童林身上穿的衣服單寒,又加上秋風(fēng)甚緊,滿目凄涼,一陣陣動起思鄉(xiāng)之念。自思在外跑腿,又不知父母在家怎樣想念,身體是否安康?思前想后,不覺心中酸楚。好一似十五個吊桶打水,七個上來,八個下去的一般,心思如麻,未免潸潸淚下。低頭往前行走,只顧走路,不提防將道路走錯。怕走山嶺以西,卻還是往嶺西走下來了。約走有二十余里,猛然抬頭看,這道路不像大道,亂草蓬蒿彌漫山坡。羊腸小道,接連不斷。只顧信步往前行走,不想亂山環(huán)抱,遍山荊棘,道路崎嶇,坎坷不平。很窄的鳥道,并無人行。路旁酸棗枳荊,榆柳桑槐松,被西北風(fēng)刮的樹葉兒飄零。寒蟲兒倒吊,鳴聲透入耳鼓,這一分凄涼景況,又兼著秋草迷目,行人無影,無可問程。童林心若刀絞,心中暗想:常言有云“車到山前必有路”,莫若往前行走,再作打算。于是又越過幾架山嶺,舉目觀看,哎呀,不好了,四面俱是高山峻嶺,不知哪條道路可通吳國。面前荒草沒人,前面有個月牙式的山嶺。嶺雖不高,就是沒道,不如行至嶺下再作道理,于是用手撥開荒草,往前行走,不防腳下險險被毒蛇繞住,嚇得童林冷汗直流。于是壯膽前行,到了嶺下,用手攀藤,意欲過嶺,不想山中野獸,在此拉了一泡屎,鬧了童林一手,臭味難聞?雌饋,人若走了背運,喝涼水都塞牙,用荒草將手擦凈,復(fù)又擄荊棘,抓葛藤,盤山而上。及至走到嶺上,只累得筋骨俱酥,喘喘吁吁。略為少坐,站起身來,往西觀看。但見清溪倒流,兩旁皆是茂林。童林走下嶺來,向樹林而走,行至林內(nèi),只累得渾身是汗,遍體生津。又兼著勞累已過,無奈只得坐于林下休息。往對面觀看,真是山連山,山套山,山山不斷;嶺接嶺,嶺套嶺,嶺嶺相連。怪石橫生,陡壁懸崖,山勢猙獰,離奇古怪,又兼兩旁,千年松樹,萬年古柏,直入云漢,風(fēng)鳴樹吼,令人膽寒,回憶往事潸潸淚下。想自己在家,十幾歲好練武術(shù),因斗紙牌為戲,誤傷老父,逃亡在外,身入江湖,流落異域,進于山谷,竟辨不出方向。又無行人過問,莫非要餓死于山谷之內(nèi),與祖同故耳(黃帝之子名曰祖,生平好游山玩水,后遂餓死于亂山之中)。童林想至此處,心若刀剜。 正想不出離山之計,心正躊躇不下之時,猛聽得正東有腳步聲音。童林抬頭觀看,見有二道士,行走如飛而來。上首這一位,身量高大,頭帶九梁道巾,當(dāng)中鑲嵌美玉,兩旁繡帶雙飄。身穿黃布道袍,腰系絨繩,核桃粗細,穗頭飄擺。白襪云鞋,手拿拂塵。黃顏銀鬢,兩道濃眉,壽毫甚長,目光如電,鼻如玉柱,唇似丹珠,銀髯滿腹,根根見肉。下首那位道士,中等身材。九梁道冠,竹簪別頂。身著藍布道服,腰系水火絲絳。藍中衣,高筒襪子,上過膝蓋,足登雙青云鞋。面如重棗,劍眉闊目,四字?,兩鬢落腮花白髯。手拿樹枝拂塵,行走如飛。膝蓋碰心口,腳打屁股蛋,鹿伏鶴行。童林一見,知是夜行術(shù)。童林怎么會知道呢?當(dāng)初在家練彈腿的時候,聽李老師講究過,所以今天一見便知。也搭著二位仙長知道此處無人,不提防被童林看見。童林心中一動,深山之內(nèi),二位仙長有如此之藝,非是劍客,即是俠客。又一轉(zhuǎn)想,自己身無長技,如何發(fā)跡?莫若追趕二位仙長,拜在門墻之下,學(xué)會武術(shù),藝不壓身。童林想到這里,站起身來,將褡褳往肩頭上一扛,竹板刀往腰中一掖,往西就追二位仙長。 童林緊追,二位仙長緊走;童林慢追,那二位仙長慢走。那個意思,二位仙長似有所知,可并不回頭。童林追有二里之遙,只累得喘吁不定。再追不上,童林就要累躺下了。童林暗中著急,又不好胡叫,猛抬頭,心中稍定,因為什么呢?前面有道清溪阻路,南北一望無邊,東西約有三丈余寬,又無舟可渡,難以過去。不料想,二位仙長將腰一伏,行于水面,如履平地,此名叫作登萍渡水。童林暗想,此必劍客無疑。因而高聲叫道:“二位老師留步,小子有一言上稟!币幌砷L至西河岸,止步觀看童林,是農(nóng)家打扮,面帶純厚。那位銀髯的仙長叫道:“師弟,此子苦苦追趕,不知所因何故?”白髯的那位道士答道:“不如你我回去,問個明白,再作道理!薄澳悄┮埠!庇谑嵌幌砷L運用氣功,仍是施展登萍渡水之法,來至東岸。 童林見二位仙長臨于河岸,急忙雙膝跪倒,高聲大叫;“二位仙長,乃世之高人,弟子情愿拜在門墻之下!倍幌砷L含笑道:“這又奇了,你我素不相識,我二人行于山谷,你在后面苦苦追趕。今又將我二人喚回,意欲拜我二人為師。我二人又不知你的姓名住址,怎樣的來歷。就是收你作為弟子,也得我二人商議商議,還有個當(dāng)收不當(dāng)收呢,也不能這樣草率。”童林跪在地下道:“二仙長所說甚是,待弟子明白上稟!睂⒆约阂淹墒藲q好練彈腿,因斗紙牌為戲,誤傷老父,遂畏罪逃亡在外,流落江湖,迷于山谷,得遇二位仙長,細細的由頭至尾,訴說了一遍。二位仙長聞聽,方知他名叫童林,因誤錯逃亡在外,情有可憫。銀髯仙長說道:“你適才所言,我二人俱已聽明,奈因你父為汝所傷,何況業(yè)師。誤傷老父,不知者不作罪,尚可寬恕。汝最不應(yīng)當(dāng),在我二人面前扯謊!蓖终f道:“仙長所言,乃小子生平所不敢!毕砷L道:“住口,登萍渡水之法,乃江湖綠林之秘訣。汝一鄉(xiāng)人,豈能知曉此術(shù)!蓖值溃骸按逯袕椡壤罾蠋熍c我言講,非劍客不能有此絕藝,今小子得此奇遇,豈能交臂失之。望仙長原情收納,小子絕不敢謊言!便y髯仙長說道:“聽你所云,絕不能假。你站起來,我有事。你若能做到,我便收汝。倘不能行,休誤你的前程,你再投別的門路去吧!”童林站起身來,說道:“但不知何事,望仙長指示!毕砷L用手指定山溪:“方才你看我二人,由此渡過,汝能相從渡水,我便收你作為門人!蓖謸u頭道:“不,不行!二位老師乃道德深遠,弟子乃一介村夫,豈能隨恩師登萍渡水!毕砷L說道:“世界無難事,待我教導(dǎo)于你,指引你得了步法,便可得渡!蓖致勓裕闹幸幌,這是仙長品評我的心地,堅實不堅實。我若不應(yīng),絕不收我,我若應(yīng)允,必當(dāng)墜入水中。想仙長與我無仇,豈能眼看我溺水而死,到那時必當(dāng)相救。唯我心地堅實,準可收留,遂說道:“弟子情愿受恩師指教!毕砷L道:“好!你站在這里,你將褡褳竹板刀交給我!蓖贮c頭,遂將物件交與仙長。童林站穩(wěn),用目往前看。仙長說道:“我讓你邁步,你就往前邁步,決無舛錯。我二人相扶于你,休要遲疑。”童林點頭應(yīng)允。二位仙長站立童林左右,銀髯仙長左手拿著童林的物件,右手將童林右肩一揪;ò作椎南砷L站在下首,用左手揪住童林的肋下,說道:“走!”童林只得眼往前看,竟向水上邁腿,就覺著腳下被水浸濕,唏哩嘩啦,竟走至西河岸。童林站在西岸,雙膝跪倒:“二位老師請上,受弟子拜!毕砷L擺手道:“且慢!正大的門戶,豈能草草了事。你隨我二人,至廟中再談一切!蓖贮c頭答言:“愿遵師命!闭酒鹕韥,旁邊侍立。 仙長把所有的物件交給了童林,復(fù)用拂塵往西一指道:“隨我來!”童林將物件拿在手內(nèi),順著拂塵往西一看,正西青山疊翠,怪嶺橫石。二位仙長行走如履平地,童林在后面,可就受上罪啦。喘吁吁的只得相隨,越過了好幾道山嶺,正西一座高山,只有曲曲折折的蚯蚓小道,隨二位仙長行至山頂,舉目觀看,有一座朝南的古廟,不知修于何年,年久失修,四處群墻崩頹,后面大殿俱已倒坍。只有前面一層大殿未倒,山門之前,一邊一棵柏樹,上首的古柏,三四個人摟不過來,直連云漢;下首這一棵,五六個人摟不過來,枝葉茂盛,直插云霄。童林細看,山門上橫匾猶存,字跡雖模糊,也可以看得真,上書“金頂玉皇觀”,連門也沒有。二位仙長前行,童林跟隨在后。甬路正當(dāng)中.放著一個漢白玉香爐,尚未損壞。行至大殿往里觀看,當(dāng)中神像已經(jīng)看不出供的是哪位來了。兩旁神像,俱已坍倒不齊。唯有神廚尚在,并沒有五供蠟扦,只有一個半破的香爐,神廚底下,釘著一個新黃布的廚圍。神廚之前,掃得干干凈凈,當(dāng)中放著兩個蒲團。房頂上漏孔甚多,這一份凄涼景況,實難注目。 二位仙長站立神廚之前,用手一指,叫童林:“你來,這廟內(nèi)清苦難當(dāng),日無隔宿之糧,你如何受得下去,你若不愿意拜我二人為師,我把你送下山去,休誤了你的前程。你要自己酌量!蓖忠幌,反正有二位仙長的飯吃,就有我的飯吃;又一想,不受苦中苦,難得人上人,只得點頭道:“弟子愿意相從!毕砷L說道:“好,你既愿意,出于本心,我二人只得收留你。你旁邊站候。”那位銀髯仙長對花白髯仙長說道:“師弟,你收他好不好?”花白髯仙長含笑說:“師兄,您的情緣已動,怎么反令我收他做弟子呢!還是您收他是。 便y髯仙長微笑道:“師弟你不必推托,你我兩個人收他做弟子。”花白髯仙長點頭說道:“那么著也好!庇谑倾y髯仙長用手將神廚的黃布簾掀開,由里面拿出高香四封,火種笸籮全份。將香隨手抽出一股,把香分開了,打著了火種,將香燃著,插在破香爐內(nèi)。銀髯仙長恭敬地大拜了二十四拜;ò作紫砷L拈香拜畢,這才正式叫童林拈香,對著佛像大拜了二十四拜。然后與二位老師,也照樣行過了禮。二位仙長在當(dāng)中蒲團上打坐,回手由神廚黃布簾內(nèi)拿出舊蒲團來,命童林盤膝而坐,腳心朝天,閉目合睛,眼觀鼻,鼻對口,口問心,舌尖頂顎。然后教童林吸精引氣、三交媾之法就是天地交媾、龍虎交媾、子午交媾,又名叫渡鵲橋。陰氣吸于腹內(nèi),與陽氣相合。其名曰陰中返陽。童林不知,無非是仙長當(dāng)時的指點。仙長教育童林明白,然后回手由神廚黃布簾內(nèi)拿出一個小黃布口袋,約有飯碗粗細,有一尺二三寸長,又拿出一個八卦如意缽。仙長將口袋解開,里面卻是一口袋帶著皮的粗稻米。仙長坐穩(wěn),左右手伸開,用二指捻起個米粒,用手一捻,皮兒盡落。里面現(xiàn)出光潤潤的米粒,放在缽內(nèi)。這才告訴童林:“你來看,廟中清苦,日無隔宿之糧。這是我二人下山募化來的粗米。我們一天捻多少米,吃多少飯;捻不出來來,就得忍饑挨餓。你也照這樣做去!蓖贮c頭應(yīng)允。仙長遂將米袋、八卦缽交與童林,童林伸手接過。童林以為捻米算做什么,誰想如法一捻,不料米殼不開。童林捻不開稻米,遂向老師說道:“弟子捻不開米殼,不如用石將米粒敲出來!毕砷L說道:“我就知你受不了清苦,師命不可違。你如不愿在此學(xué)藝,我當(dāng)送你下山,也不為晚!蓖只卮穑骸暗茏泳湍砻琢#桓疫`背!毕砷L說道:“好!”于是童林用心捻米,及至日色西斜,方捻出少半缽米粒。仙長說道:“不用捻了。天已不早,也當(dāng)做飯!被厥钟缮駨N內(nèi)拿出個小銅鍋來,帶領(lǐng)童林,出廟下山,尋路繞至澗下清溪。仙長叫童林用鍋由溪里取水,復(fù)帶童林上山回廟。來至大殿臺階石下,用兩塊磚將鍋支好,度量水之多少,將米放在鍋內(nèi),然后命童林下山撿取干柴做飯。做飯童林不外行,工夫不大,將飯做成。只有半八卦缽飯,童林雙手捧定,奉與二位仙長面前。二位仙長供于佛前,面對著神像誦經(jīng)。念畢,取下八卦缽。銀髯仙長捏了一兩個米粒,放在口內(nèi),然后遞予花白髯的仙長,花白髯仙長也捏了兩個米粒,放在口內(nèi)。然后交與童林隨道:“你用飯去吧!蓖忠姸焕蠋熋约河蔑,奈因二位老師不過只用了兩個米粒,自己又不敢公然用飯。只得回答道:“二位老師未能用飽,弟子豈敢擅用!便y髯老師含笑說道:“我二人不定幾日方才一飽,你拿了去吃吧!”童林聽罷,只得將缽接過。童林飯量甚大,這一點飯,豈能飽得了。好在小褡褳里邊還有兩張大餅,將飯用完,又吃了張大餅。還剩下了一張,好留著明日接濟。 天色已黑多時,二位老師令童林將舊蒲團鋪好。二位仙長在上邊盤膝打坐,童林仍按打坐之法,自己去坐,稍有不對,二位仙長指教。童林一路勞乏,工刻不大,沉沉睡去。不覺天至五鼓,童林正在似醒不醒之際,聽二位仙長念佛。童林只得醒來,站起身來,運動了一下身體,在旁邊一站。銀髯老師說道:“你才入門,也練不了竄高縱遠各樣的武術(shù)。就是架式,也是不能站。只可打坐捻米。打坐捻米有什么好處呢?無非是練你的神氣,定你的本性,捻米是操練你的手指。這就是萬丈高樓從地起,水從源來樹從根,也是你練功夫的基礎(chǔ)。你仍然打坐捻米,日久自然有效!蓖终f道:“謹遵師命!庇谑峭謱P拇蜃砻,到用飯的時候,米已經(jīng)捻出多半缽。也就按前法將飯做熟,不過僅夠飽,習(xí)以為常,不覺三個多月。捻米之工頗為有效,雖則冬令天寒,衣服單薄,內(nèi)有氣功,并不覺得甚冷。頭發(fā)長了,沒有剃頭刀,有把小剪子,老師與他剪發(fā)。發(fā)辮蓬亂,有一把木梳,自己梳理編好。餓了就是米飯,也不知米從何處而來,渴了就飲山下的冷水,就依賴著打坐練氣之功,不覺怎樣痛苦。后來捻米之法甚熟,粗米到手一捻就開。 這一日童林在清晨將要捻米,銀髯老師叫道:“童林,我看你捻米甚勞。我當(dāng)再讓你進步,操練手掌之法!倍幌砷L站起身來,童林相隨至大殿以外,來至臺階石之下。命童林將臺階石打掃干凈,讓他將小褡褳取來卷好橫在臺階石上,又將粗米取來,倒在臺階石上。銀髯仙長站在臺階石下,蹲襠騎馬式站好,把袖口往上一挽,好在臺階不高,正好用雙掌撮米。仙長兩膀臂用力,雙掌按住粗米,說聲“嘿!”往前一推,將手抬起,叫道:“童林你來看。”童林細看,粗米的皮全落,米粒皆出。仙長說道:“撮米倒很容易,省得你捻米甚勞!蓖忠豢,仙長撮出來粒之多,實在比捻米容易。于是按著仙長之法,騎馬式站好,兩膀用力,手按捻米,雙掌前推,手掌如火燒的一般,疼痛難堪,但米粒出來的不多。童林只得答道:“弟子手掌疼痛,撮米不如捻米!便y髯仙長說道:“師命不可違。不愿習(xí)學(xué),當(dāng)送你下山!蓖只卮穑骸澳蔚茏邮终铺弁,如何是好?”仙長點頭,遂由懷中取出一個小葫蘆,倒出一丸丹藥,約有黃豆粒大小,放在自己口內(nèi)嚼爛,令童林將雙掌伸開,唾在手掌之上,叫童林擦抹均勻。童林此時想不撮米都不行,手掌奇癢難堪。童林只得如法撮米,倒覺爽快。此藥能管七日,七日過了,藥力已退,童林的手掌也就不覺痛苦,習(xí)以為常,日日撮米,不覺就有三個多月之久。童林撮米甚便,這一日清晨,銀髯仙長說道:“童林,我看你撮米甚勞,不如搗米。”童林道:“不知怎么搗法?”仙長說:“你隨我來!毕砷L走到大殿之外,用手指一指路上的漢白玉香爐:“童林,你把它打掃干凈!蓖謱⑾銧t收拾干凈后,仙長命童林將粗米取出,都倒在香爐以內(nèi),命童林騎馬式站好,兩手攢拳,先用右手拳,直向香爐內(nèi)搗去。這一搗不要緊,童林的手背被香爐里的米硌得疼痛難忍,說道:“老師,弟子手背疼痛,望恩師將丹藥賞賜一粒,以免痛楚!毕砷L遂將懷內(nèi)小葫蘆拿出,仍然取出一粒丹藥,命童林將手背伸出,將丹藥含于口中嚼爛,唾于手背之上。童林擦抹均勻,手背癢得難受,再如法搗米,真就不覺其痛,米粒還出的不少。如此日日搗米,日子一長,拳到處,米粒即出。轉(zhuǎn)瞬間,已將百日,仙長又命童林捻米,頂?shù)桨偃,又改撮米。撮米撮了三個多月,又改搗米。如此光陰荏苒,日月如流,不覺三年;童林已覺得操手之法,頗有經(jīng)驗,坐功用氣已成。 這一天,至晚間打坐安歇,二位仙長沉沉睡去。童林本當(dāng)打坐睡去,因想武術(shù),一技未學(xué),竟學(xué)操拳串米,有何用處。猛然醒悟,非是老師不教,乃是自己不肯求學(xué),不苦請求。遂起身來至二位仙長面前,雙膝跪倒。仙長沉睡不醒,又不敢呼喚,只得長跪地上。由初更時分,直跪到東方發(fā)白。上首這位銀髯仙長口念無量佛,花白髯仙長亦就醒來,見童林直著身子跪在面前。其實二位仙長早就知道他跪了一夜,故意裝睡,佯作不知。因問道:“你在此長跪,所為何來?你如不愿學(xué)藝,當(dāng)送你下山!蓖止虻溃骸岸鲙熡兴恢莸茏用娣A。弟子蒙二位恩師推情收納,串米三年,兼習(xí)運氣坐功,頗為有效。奈因武術(shù),未得一技之長,非恩師不教,因弟子懶惰不學(xué)。望恩師賜教,又怕攪恩師清睡。今承老師下問,弟子不敢不明白上稟!便y髯仙長回顧花白髯仙長,說道:“此小子真可教也!被ò作紫砷L答道:“師兄,此子可傳,何不授以絕藝?”銀髯仙長遂起身,說道:“童林,我將天下絕藝相授于你,你可愿學(xué)?”童林說道:“弟子敢不唯命是聽!便y髯仙長說道:“好!你隨我來!闭f著師徒三人出離大殿,來至山門以外。銀髯仙長一指上首那棵萬年古柏樹:“天下絕藝在此。”童林道:“不知怎樣學(xué)法?”仙長道:“你來看我怎樣做法,你當(dāng)照樣做去!蓖贮c頭應(yīng)允。前文表過這棵樹,有四五個人摟不過來的粗細。就見仙長將拂塵往大領(lǐng)上一插,兩腳并齊,兩手下垂,松肩提頂,目往前看(此謂無極圖!度(jīng)》有云:提頂?shù)鯎跣闹袘遥瑑砂蜉p松方自然。首如懸磐,用的是自然之力,不能用濁力。由無極而生有極,按天地之大,皆由太極中流出);ò作紫砷L命童林隨身后,也按此法站立。童林見銀髯老師將身往下一蹲,也只得一蹲。又見老師左腿往前邁一步,雙手往前一伸,左手圈于脅下,右手隨著一轉(zhuǎn),右肘護住中穴,將頭一扭,看左手掌的拇指。童林在后面,也照樣擺成架式(童林不知,這正是前次渡水之法。此乃武當(dāng)山洞玄真人張三豐所傳內(nèi)功家法。按今時之名,曰八卦綿絲柳葉磨身掌)。仙長邁步轉(zhuǎn)樹,以柏樹為中心,童林隨在后面,一連轉(zhuǎn)了三個彎兒。仙長止步,叫道:“童林,你按此法,若要做成,天下敵手甚少。此乃我二人平生之絕藝。此樹即汝之師,汝用心轉(zhuǎn)樹,日久必當(dāng)有效!蓖执鸬溃骸袄蠋煟茏愚D(zhuǎn)到何時方有經(jīng)驗?”銀髯仙長微笑,用手指樹說道:“此樹若要追你,便當(dāng)有效!蓖謸u首道:“恩師言之差矣,樹乃是植物,豈能追我呢?”銀髯仙長瞠目說道:“住口,佛經(jīng)有云:‘鐵打房梁磨繡針,功夫到了自然成!蓖植荒苓`背,只得轉(zhuǎn)樹,習(xí)以為常?捎幸粯雍锰,到轉(zhuǎn)完了樹,仙長已將飯做熟。亦不見粗米。衣服若要壞了,亦不知哪里來的土黃布的褲褂,白骨頭鈕子,左大襟。鞋襪若要壞了,也不知從何處而來,拿起就穿。終日并無別事,只轉(zhuǎn)樹是一件正當(dāng)?shù)氖虑。冷了也轉(zhuǎn),熱了也轉(zhuǎn),不知不覺,晝夜苦功,已是三載。那柏樹四周圍,被童林用腳走出兩道溝。 這一日清晨轉(zhuǎn)樹,童林納悶,樹果追他。童林心中暗喜,遂進廟稟知恩師。來至大殿之內(nèi),垂手站在仙長面前。銀髯仙長問道:“你不在外面用功,來此何干?”童林見問,雙膝跪倒:“啟稟老師,弟子轉(zhuǎn)樹,頗為有效,樹果然追我。望恩師賜教第二絕藝!毕砷L聞言,點頭說道:“待我觀看!倍幌砷L站起身來,出離大殿,命童林如法轉(zhuǎn)樹。童林點頭,按法去轉(zhuǎn)。轉(zhuǎn)了幾十彎兒,二位仙長擺手:“不用轉(zhuǎn)了,你這兒來!蓖种共剑玖⑾砷L面前。仙長叫道:“童林,今轉(zhuǎn)此樹三載,這就是你的根基,常言有云:‘萬丈高樓從地起,水從源來樹從根!藶榈谝徊降倪M益。汝若學(xué)第二絕藝,休要心煩。”一指下首那一棵柏樹:“你來看,此為第二步。”童林說道:“這一棵樹,也轉(zhuǎn)三年!毕砷L說道:“胡說,你來看。”仙長命童林隨在身后,上首的這一棵樹是往左轉(zhuǎn),下首的這一棵柏樹是往右轉(zhuǎn)。式樣仍如前法。就是往右轉(zhuǎn),用左手往右胳臂底下一插,隨著一上左步,右步隨著邁去,仍然是向左,直奔上首的那棵柏樹走去,還向左轉(zhuǎn)。轉(zhuǎn)幾個彎兒,用右胳臂往左胳臂底下一插,隨著邁右步,左步跟著往上走,仍是往右轉(zhuǎn),直奔下首那棵柏樹。如同繞花線的一般,終不離兩棵樹。這是兩個轉(zhuǎn)身,俗呼單換掌,正名叫磨身掌。當(dāng)年鬼谷子畫卦一元復(fù)始,不過是一道的一字,變?yōu)槎郑褪顷幹蟹店,陽中返陰。童林兩個轉(zhuǎn)身,式若圓形,猶如太極圖形式。天下武術(shù),皆從太極中流出,即此意也。 仙長指點明白,命童林著意去做。日子一長,就加別的功夫。內(nèi)中有雙換掌,伏地龍,獅子抱球,獅子捧球,獅子滾球,白猿獻果,黑龍翻身,烏龍出洞,白蛇纏身,白蛇伏草,白蛇吐信。按白蛇纏身,就說這一手掌法,里面暗藏七十二趟截腿,一百單八招點穴。書說至此,不能細表,其中奧妙無窮,明者自知,不敢煩絮。卻說童林終日不單轉(zhuǎn)樹,外加別的功夫。什么功夫呢?早晨轉(zhuǎn)樹事畢,二位老師與他傳習(xí)兵刃。什么槍刀劍戟,斧鉞鉤叉,鞭锏錘抓,镋鏈拐,棍槊棒,十八般兵刃。外加軍刃譜,五百四十八樣兵刃。還有外門的家伙,什么帶鉤的,帶鏈的,帶刺的,帶繩的,種種不一。那位說,這個山上有這些樣軍刃嗎?沒有,我所說的,可不是鐵的,是木頭的。仙長以木做成兵刃,命童林練成,遂將木械全都燒火做飯。到了晚間,傳習(xí)他竄高縱跳,小巧之藝,高來高去,陸地飛行之法。每日正午無事,閑坐之時,與他講究一切江湖綠林道的規(guī)矩,各行的行話,江湖上的黑話。哪一省有英雄,哪一省有豪杰,哪一處有劍客,哪一處有俠客,手使什么兵刃,是哪一個門戶的傳授,若要遇上,如何跟他動手,使什么招數(shù)贏他,真是諄諄教導(dǎo)。童林越學(xué)越有滋味。無事時,二位仙長與他拆手。什么叫拆手?就是將童林學(xué)的武術(shù),與他講解明白,就如同念書開講一樣。常言有云:“書念一世不講,不如不念。拳腳練一世不拆,不如不練。”童林所用的得意兵刃,名叫子午雞爪鴛鴦鉞。此兵刃就如同護手鉤,可沒有那個鉤。長約一尺二寸長,在月牙的護手上,一邊一個尖子。在尖子底下,向著月牙,一邊一個雞爪鉤兒。乃是一對,純鋼打造,鋒芒銳利,此乃內(nèi)家之兵刃。二位仙長傳授,童林頗得其中奧妙。童林在此學(xué)藝,不知不覺,已經(jīng)十五載的光陰。晝夜習(xí)練,可折為三十年的苦功。 這一日正值深秋,寒風(fēng)陣陣,敗葉凋零,秋草迷目。兼著四處的青山,孤零零的古廟,群墻崩頹,又值黃昏時分,二位仙長打坐當(dāng)中,人聲寂寂,百鳥無音。童林獨坐敗殿以內(nèi),欲要打坐盹睡,為秋色所觸動思鄉(xiāng)之念;貞洰(dāng)年,在家中嬌生慣養(yǎng),父母鐘愛,又兼家道和平,十八歲習(xí)學(xué)武術(shù),因為斗紙牌,誤傷老父,逃亡在外。若非山中巧遇二位恩師,焉有今日之身。雖然技藝學(xué)成,但不知家中景況如何?二老年邁,無人侍奉。我是久離膝下,難以承歡,我誠為天下不孝之子。思想雙親之際,又想到家中的田產(chǎn),無人照管。叔伯兄弟童緩,可不知還在一處同居否,若在一處,尚可照看一二;厮寂f景,不覺潸潸淚下。這一分凄涼的景況,心中輾轉(zhuǎn)不寧,猶若敗絮。思前想后,直至東方欲曉。 正在思索之時,二位仙長已經(jīng)晨起念佛。銀髯仙長叫道:“童林,一夜不眠,所為何故?”童林遂跪于仙長面前,備述夜間所思,一字亦不敢隱瞞。二位仙長聞言,長嘆一聲,說道:“我二人實指望隱于山谷,卻去塵緣,與草木同甘苦,修為大羅金仙。不料想因緣相湊巧遇了你,豈不是緣在三生?我二人將你收為弟子,所因何故呢?只因我二人懷揣絕藝,不忍埋沒山谷,欲傳于你,以留后世。實指望將我二人平生所舉,盡傳于汝。不想你福薄緣淺,不堪承受。今汝塵緣已動,當(dāng)命你下山,回家省親,你心下如何?”童林聞言,往上跪稟:“弟子蒙師之教,賜以絕藝,未能孝順恩師一日,豈可相離。”仙長說道:“話雖如此,為人三層父母:生父母,岳父岳母,老師師母。為師我為師生之情,豈可斷絕你父母天倫之樂?今汝之情動心思已散,再不能學(xué)藝,師當(dāng)送你下山,歸家省親。你若不愿歸家,為師亦不能相留,因為什么呢?你親生父母尚不能惦念,何況為師!蓖致勓,只得向上叩首,說道:“既然恩師命弟子下山,弟子豈敢違背師命!便y髯仙長說道:“既然如此,我且問你,你可知此山叫作何名?”童林答道:“弟子不知!便y髯仙長又道:“此廟叫作何名?”童林說道:“此廟名金頂玉皇觀!便y髯仙長復(fù)又說道:“我弟兄姓字名誰?你可知曉嗎?”童林答道:“非是弟子荒唐,奈因弟子不敢動問,望恩師賜教。”銀髯仙長問道:“門戶之中五戒,你可知曉?”童林說道:“弟子不知!倍幌砷L含笑,因手指童林說道:“愚哉童林!你皆不知曉,無可為罪,來來來,待為師細細告訴于你。此山屬江西貴溪縣管轄,名曰臥虎山。廟名汝既知曉,不必再告訴你。我二人非愿收你作為弟子,奈因為緣分所纏,又皆因我二人之絕藝,無人承受,欲傳汝興一家武術(shù)。真可稱別開天地,另立一家門戶,由汝始。我二人之門戶,不能告訴你,恐日后有是非,命你自立門戶免耽誤我二人修行。我二人之名姓,本不當(dāng)告訴你。奈因有師生之情,雖然我二人告訴你,不準你再告訴別人。旁人若問,何處學(xué)藝,何人所傳,汝可說在江西地面古廟睡覺,夜夢神人所授神拳。”童林答道:“弟子謹遵師命。”銀髯仙長又說道:“我一人收弟子無多,只有你兩個師兄,皆都是帶藝投師。你頭一個師兄,四川人氏,姓明名燈,字照遠。江湖人稱賽北俠,現(xiàn)不知在于何處。第二個師兄,乃是出家的和尚,綽號人稱長眉長老,亦不知所在。今命你下山,得使我二人再與你收個師弟,相助你興一家門戶,門戶之中五戒,你可愿聞?”童林道:“弟子愿受教,但不知何為五戒,望恩師指示。”銀髯仙長說:“你我門戶之中,以五戒當(dāng)頭。第一戒,戒的是色戒。行俠作義,學(xué)會高來高去,夜間在外面做事,望見了女色,妄動邪念,門戶之中所不許。你若犯了色戒,見美色,動淫心,若有敗行之舉,為師必取汝項上之頭,懸于山門外柏樹之上。柏樹即汝之師,不能令汝破壞門戶。此謂第一戒,汝可愿遵?”童林道:“弟子愿守第一戒。弟子愿聞第二戒!便y髯仙長說道:“第二戒,就是盜戒。汝學(xué)會小巧之技,竊取之能。汝若行于熱鬧市井之中,觀看銀樓緞鋪,大戶之家,金錢滿目,妄動竊取偷盜之心,你若將金銀偷到手內(nèi),任意揮霍,你不管被竊執(zhí)事人員,有性命關(guān)系。此謂傷德。我們正大的門戶,豈能令汝竊盜,以毀壞門戶的名譽。若犯此戒,必當(dāng)斷汝之頭,以清門戶!蓖执鸬溃骸暗茏硬桓,愿遵第二戒。弟子愿聞第三戒!便y髯仙長說道:“就是不準賣藝。旁人賣藝,皆學(xué)的是花拳。你我練的功夫,與花拳不同。若要將黃金之藝扔之于地上,豈不可惜。練著又不好看,又與門戶無光,反受旁人物議,豈不有傷門戶。你我門戶之上,并沒有在外賣藝之人。若犯賣藝之戒,定取汝之頭,懸于柏樹之上!蓖执穑骸暗茏釉缸竦谌。并請教第四戒!毕砷L說道:“這第四是藝不輕傳!蓖终f:“弟子不知,愿聞示諭。”銀髯仙長說道:“你若問,就好有一比,比作什么呢?就拿你我?guī)熒f,我二人身藏絕藝,隱避深山,實指望修得飛升羽化,離魂奪舍,效純陽之故轍(純陽呂祖是漢朝人,修練到唐朝),不與草木同枯,修成大羅金仙,奈因絕藝沒有人承受,我二人行于山谷之內(nèi),情知谷底無人,四面放步,不想為汝所見。你追趕我二人欲拜為師,豈非是緣在三生?就說我二人有此絕藝,欲尋汝這誠實弟子,就是打著燈籠,尋遍天下亦難以尋找,怎么呢?就說十五年寒暑,日食不過白飯,渴飲山下清泉,連咸菜也沒有。你忍得了勞,耐得了苦,專心學(xué)習(xí),別人恐難做到。就說你家有萬貫,富有資財,欲拜我等為師,我二人非黃金白玉所動,豈能將絕藝授汝。比方說,我將絕藝傳授于你,你奉我二人之命下山,若與人動手,一掌將人打死。按你我門戶之戒的規(guī)矩,殺人償命欠債還錢,自己就得投案。豈有殺人放火,自己逃走的道理?就得遵國家的王法,與人抵償。你若與人償命,我二人十五年的苦功,心血耗枯,豈不竹籃打水,落了一場空嗎!這如同我二人藝傳匪人。” 童林聞聽心中暗想:學(xué)會武術(shù)何用,必當(dāng)問個明白。童林問道:“弟子蒙師之教,學(xué)會武技,恩師又不讓與人動手,恐傷人之性命。但不知武術(shù)用于何所?望恩師指教!便y髯仙長說道:“你是化解不開,武術(shù)原有大用,往上說用于國家,報效疆場,往己身說,可以保護身體。非不令你與人動手,是沒有武術(shù)的人,不準與他動手。你若打在他的身上,輕者重傷,重者喪命。他沒有武術(shù),豈能禁得住你打?這是不準你與人動手的理由。若真遇見有能力的、有好武術(shù)的能人,你要與他動手,動起手來還不準你讓他。要遇見對手時,與他動上手,你的眼要賊,步要隨,心要穩(wěn),手要準,打他要狠。為什么要狠?因為你打輕了,他不知你的門戶厲害。若要打重了,他知道你的門戶不好惹。你的門戶由此可自興一家。這個藝不輕傳,非是不讓你傳授武藝,是藝不傳授匪人。若不傳授人,豈能自興一家門戶!還怕人不學(xué)呢,是擇良者而教。這就是第四戒。要謹記在心,不可輕傳匪人。”童林答道:“弟子愿遵師命,愿聞第五戒!便y髯仙長說道:“這第五戒,就是本身的責(zé)任。何為叫本身的責(zé)任?就是自己的一身全掛子武術(shù),背負著天職,何為天職?就是國家辦不到的事。怎么叫國家辦不到的事?就是貪官酷吏、惡棍土豪,他們所做的事,國家豈能知曉。你我當(dāng)盡的義務(wù),應(yīng)當(dāng)終日里,浪跡萍蹤,與人排難解紛。自己原無事,枉為他人忙。喜忠正,惱奸滑,殺奸誅佞,除惡安良,搭救忠臣孝子,義夫節(jié)婦。若有忠臣遭屈,孝子被難,只要知曉,不辭千里,前去拯救。除暴安良,這就是本身的責(zé)任。你若背門戶中之五戒,錯行道路,定取汝首,懸于臥虎山柏樹之上!蓖止蜻担骸暗茏釉缸耖T戶中之五戒。弟子有一事不明,望師指教!便y髯仙長說道:“為師若有不對,你只管言講!蓖执鸬溃骸暗茏用啥鲙熤蹋徊粶矢`取偷盜,二不準打把式賣藝,弟子思有通身的武術(shù)奉師命下山興立一家,弟子想已久,弟子怎樣求其衣食,哪里找飯?”銀髯仙長大笑道:“癡哉童林!萬朵桃花一樹生,天下武術(shù)一家。用之于國,為國家出力報效,國家不用,將自己的包袱一背,走遍天下,遇有村鎮(zhèn),若有把式場子,走在里邊道聲辛苦,請教師答話,照著原先我告訴你的規(guī)矩不但他管飯,臨走的時候,還得帶盤纏錢!蓖忠宦,好在還有這么個飯門。童林說道:“愿遵恩師的教訓(xùn),弟子敢問恩師姓氏,望請賜教!便y髯仙長說道:“你別忙,我還有事。”仙長回手在神廚內(nèi)拿出一個小褡褳,里面裹著對子午雞爪鴛鴦鉞,交與童林,仙長又拿出個包袱來,命童林打開,里面土黃布的褲褂,白骨頭鈕子,左大襟,抄包一根,鞋襪全份,俱是新的,命童林更換。童林遵命,背轉(zhuǎn)身將鞋襪新衣?lián)Q齊,將舊的包于包袱之內(nèi),仍然交與仙長。 仙長將包袱放在神廚內(nèi),又拿出一本書來,交與童林,說:“汝生平所學(xué),盡在其中矣!”童林跪接,展開觀看,里面俱是畫圖,飛禽走獸、水蟲靈動之物,童林看不明白,啟稟恩師:“弟子所學(xué)并非圖畫,恩師何言所學(xué)盡在其中呢?”銀髯仙長說:“汝好不明白,汝豈不聞,軒轅黃帝指猿猴而留技藝。猴有三躲六閃之功,虎有三絕。察天地之氣候,訪萬物之靈動,遠取于物,近取于身,哪一件技藝,不是由靈動而求!蓖只腥淮笪。銀髯仙長命童林將此書收好,隨時習(xí)練。童林將書放在小褡褳里,將雙鉞一邊一柄,插在小褡褳之內(nèi)。銀髯仙長一指花白髯仙長說:“你這位恩師姓何,又名道源,江湖人稱太極真人。我姓尚,名叫道明,江湖人稱無極子。我二人隱跡多年,無人知曉,千萬不可令旁人知道。你我?guī)熒粓,無物可贈。我二人清苦并無多蓄,今有紋銀一兩,贈與你作杯水之資!彼煊啥的抑腥〕鲢y兩,交與童林。童林接過觀看,俱是零星碎塊,小小的紙包兒,隨手掖在抄包之內(nèi)。復(fù)又行禮,謝過恩師。銀髯仙長說道:“徒兒免謝吧!” 說著話,二位仙長站起身形,往外相送,隨走隨說道:“你到家中,見你父母,多多替我二人問安!蓖謱⑿●籽灴冈诩珙^,拜別二位恩師,走出山門之外,說道:“弟子豈敢勞動恩師遠送,請恩師回廟!鄙邢砷L說道:“你路徑不熟,待我指引于你!睅熒穗S下山嶺往北,行至不遠又是一矮嶺。二位仙長帶童林上嶺,手往北指:“你來看,這就是臥虎山的前山。你來的時候,是誤入后山,因而迷于山谷。你看前面茂林,正北便有大道,可能通于京師,你沿途保重,回家替我二人問安!蓖致犃T不由得心中一酸,十五年師生感情甚厚,不忍相離。今又奉師命歸家省親,又不敢不遵,遂含淚說道:“今與恩師相別,但不知何日方能相見。”尚仙長用手一指:“你來看,青山綠水常存,他年相見,后會有期。”童林于是跪倒,與恩師告辭,站起身來不由得珠淚雙流,與恩師相別。這就是丈夫淚兒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童林也是不忍分離,走十步,九回頭,仍然看見仙長在山嶺上目送。其實二位仙長也是難舍童林,依然遠望。 不表二位仙長,再說童林,穿過樹林,奔通京師的大道。正行之間,已至巳牌時分,覺著腹中饑餓,回手往抄包內(nèi)一摸,銀兩毫無蹤跡。童林駭了一身冷汗。常言有云:“有錢走遍天下,無錢寸步難行!边@便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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