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毅之女憶元帥
陳珊珊 毛澤東點的將 我的父親陳毅是繼周恩來總理之后新中國的第二任 外交部長，從1958年到1972年共任14年。他是毛澤 東主席和周恩來總理點的將。也許因為新中國需要一位 能文能武的外長，也許父親有赴法國勤工儉學和解放戰(zhàn) 爭時期同美國軍事小組打過交道的經(jīng)歷，也許是欣賞父 親的學識和風格，毛主席和周總理才挑選了他。 父親說，在接任外交部長時，周總理送他八個字： “外交工作，授權有限”。這八個字使他終生受用。父 親還說過，他是輔助周總理做外交工作的�！ �20世紀50年代后期到70年代初期，國際上各 種政治力量經(jīng)歷了大動蕩、大分化和大改組的過程。第 二次世界大戰(zhàn)以后，以美國為首的帝國主義陣營和以蘇 聯(lián)為首的社會主義陣營相互對峙。亞非拉民族獨立運動 空前高漲，新興獨立國家游離于兩個陣營之外，不結盟 運動應運而生。美國頑固推行敵視、封鎖新中國的政策， 扶植臺灣。由于蘇聯(lián)推行霸權主義，中蘇關系惡化�！ ≡谶@樣的國際形勢下，我國的外交政策是堅持獨立 自主，頂住大國壓力，加強同亞非拉國家的團結合作， 堅定地支持他們爭取和維護民族獨立，同一些周邊國家 解決歷史遺留的若干問題，發(fā)展睦鄰友好關系�！ ∽鳛橥饨徊块L，父親不折不扣地執(zhí)行黨中央和毛主 席制定的外交路線，積極協(xié)助周總理開展外交活動和處 理外交事務。在任期間，父親出訪或在國內(nèi)參加外事活 動700多次。他陪同國家主席劉少奇出訪東南亞四國， 陪同周總理出席萬隆亞非會議和出訪亞非國家。影響最 大的一次是1963年12月至1964年2月的亞非13國之 行，這是新中國國家領導人第一次訪問非洲。我國的外 交工作有了新發(fā)展，我國的國際影響不斷擴大，也迎來 了新中國成立后的第二次建交高潮。到1965年，與我 國建交的國家達49個，比建國初期增加了一倍�！ 「赣H的外交生涯充滿變數(shù)和危險。1955年4月，父 親陪同周總理赴印尼出席第一次亞非會議——萬隆會 議。由于美蔣特務的破壞，先期起程的“克什米爾公主” 號飛機在空中爆炸，機毀人亡。1963年4月12日至5 月6日，父親陪同劉少奇主席出訪東南亞四國，在赴柬 埔寨之前收到臺灣特務計劃在金邊機場刺殺中國領導人 的恐嚇信。1963年12月14日至1964年2月4日，父 親在陪同周總理出訪亞非13國過程中遇加納國內(nèi)發(fā)生 政變。1965年6月，父親陪同周總理赴阿爾及利亞首都 阿爾及爾出席第二次亞非會議，會議開幕的前一天，會 議所在的“松樹俱樂部”大廈發(fā)生爆炸事件。繁忙的外 交活動使父親疲憊不堪，一次他暈倒在外交宴席上。 作為一個政治家和軍事家，父親對外交和國力之間 的關系有著深刻的認識。他說，新中國的國際地位如何， 既不靠人家封，也不靠自己吹，而是要靠全國人民認認 真真努力發(fā)展經(jīng)濟建設。社會在發(fā)展，各國的經(jīng)濟也在 發(fā)展，我們不能懶洋洋、冷清清、無為而治。時不待我， 要高速度趕上去。外交工作要有經(jīng)濟實力作基礎。國家 經(jīng)濟力量強，外交就好辦。國家經(jīng)濟力量不強，勢必處 于被動挨打的境地。正是出于這一點，父親堅決主張和 支持加強國防建設，發(fā)展我國自己的核力量�！ ∷膸泝沙蕡蟾妗 ∽鳛橐粋�活躍在國際舞臺上的外長，父親密切跟蹤 國際形勢的變化，高度重視對國際形勢的調(diào)查研究工 作。他每天認真閱讀《參考資料》，看到有價值的外電 評論或文章還要送呈毛主席和周總理參閱。他對駐外大 使說過，辦外交，既要綜觀全局，抓大事，又要見微知 著，善于抓住動向�！ �1969年3月5日至10月18日，毛主席和周總理指 定父親為召集人，與葉劍英、徐向前、聶榮臻三位老帥 一起開了23次國際形勢座談會，就當時的國際形勢， 特別是國際戰(zhàn)略格局和大三角關系的變化以及對我國外 交政策的影響，尼克松總統(tǒng)上臺后美國對華政策的變化 等戰(zhàn)略問題進行了深入的研究和分析，先后向毛主席和 周總理提交了《對戰(zhàn)爭形勢的初步估計》和《對目前形 勢的看法》兩個報告。 老帥們認為，美蘇之間的爭奪和矛盾是第一位的， 因此，美蘇單獨或聯(lián)合發(fā)動對華戰(zhàn)爭的可能性不大，美 國的戰(zhàn)略重點在西方，蘇聯(lián)對我安全構成的威脅比美國 大，因此，我國應利用美蘇之間的矛盾，盡早恢復中美 大使級會談，打破中美關系的僵持局面。在當時文革極 左思潮的壓力下，工作人員擔心這個建議可能會被人扣 上“右派”的帽子，但父親為了國家和人民的利益，堅 持向周總理口頭匯報了他關于恢復中美大使級會談的建 議。同年12月，中美恢復華沙大使級會談。應該說， 四老帥國際形勢座談會為毛主度和黨中央作出對外戰(zhàn)略 調(diào)整以及改善中美關系的重大決策提供了科學的論證和 正確的判斷�！ 「赣H重視外交人才的培養(yǎng)工作。新中國成立初期， 毛主席和周總理指示，外交工作要另起爐灶。外交部急 需政治強、業(yè)務精的外交官。父親多次發(fā)表有關培養(yǎng)人 才、政治與專業(yè)關系以及學外語的講話。他說，學外語 就要學地地道道的外語，搞專業(yè)就要又紅又專。不能說 用功的學生都是個人主義，不要隨便批評人家走白專道 路。我們農(nóng)業(yè)、工業(yè)、科學技術還沒有過關，就是因為 專家太少。如果我們有幾百萬第一流人才，中國的問題 完全可以解決�！ 吧朴猩茍�，惡有惡報” 父親在國際舞臺上是一名堅定的無產(chǎn)階級國際主義 者和愛國者。1962年，父親率團出席關于老撾問題的日 內(nèi)瓦國際會議，同企圖破壞會議的美國進行了面對面的 斗爭。1965年9月，他在人民大會堂舉行中外記者招待 會，近300名中外記者出席。父親回答了記者們提出的 有關中國國內(nèi)形勢、恢復中國在聯(lián)合國合法席位、中美 關系、中印邊界爭端、中日關系、中蒙劃界、中國發(fā)展 核武器、臺灣、美國侵越戰(zhàn)爭、印巴沖突等問題。他的 錚錚金石之聲充分表達了中國人的骨氣和氣概。他說， 如果美帝國主義硬要把侵略戰(zhàn)爭強加于我們，那就歡迎 他們早點來……。我們等候美帝國主義打進來已經(jīng)等了 16年了。我的頭發(fā)都等白了。仗打起來以后，就沒有國 界了。中國有句俗話，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 時候未到，時候一到，一切都報。 父親的這次記者招待 會在國際上引起了強烈反響。 對于蘇聯(lián)的大國沙文主義，父親作了堅決抵制。1958 年赫魯曉夫訪華，在會談中蠻橫地指責中國的外交政 策。父親對此進行了針鋒相對的反擊。中國共產(chǎn)黨人的 威嚴和骨氣震住了赫魯曉夫。赫在回憶錄中說：這一次， 中國方面決定放出陳毅來攻擊我，談判一下子就激昂和 緊張起來。我說，我知道你是個元帥，我是個中將，在 軍事上我得聽你元帥的。但在黨內(nèi)我是第一書記，你只 是政治局委員，你應當聽我的。陳毅說，你是第一書記 不錯，但你講得不對，我們就不聽你的。這是兩個黨在 談問題�！ ≡趪H反華勢力企圖孤立封鎖中國的嚴峻形勢下， 同鄰國建立和發(fā)展睦鄰友好關系，妥善解決歷史遺留問 題成為新中國外交的一項重要方針。僅以中緬和中巴關 系為例。從1955年至1965年十年間，父親分別陪同劉 少奇主席和周恩來總理訪問緬甸，加上自己率團訪緬， 總計13次。中緬兩國簽訂了中緬邊界問題協(xié)定以及中 緬友好和互不侵犯條約。父親年輕時就喜愛踢足球，被 同學戲稱為“陳中鋒”。在陪同劉少奇主席訪緬時，他 同緬甸領導人奈溫在海灘上踢足球。父親和奈溫分在一 隊。父親仍擔任中鋒，帶著球在前面跑，很賣力氣，奈 溫在后面大聲喊：“陳，注意球！”，求勝心切。他還同 周總理一道在緬甸參加潑水節(jié)活動，以親善友好的形象 增進中緬人民的“胞波”友誼�！ 「赣H曾5次訪問巴基斯坦。2000年6月，我接待了 前巴基斯坦外交國務秘書夏希為首的巴基斯坦伊斯蘭堡 世界事務理事會代表團。夏希把周總理和父親譽為中巴 友誼的創(chuàng)始人。在上海外灘公園，他向父親的銅像深深 地鞠了一躬。前巴基斯坦外交部高級官員巴蒂對我說， 1958年中國和巴基斯坦通航，我參加了巴方代表團來華 參加通航儀式。陳毅元帥在北京為巴代表團舉行歡迎宴 會。他在宴會上發(fā)表講話說，帝國主義封鎖中國的陰謀 徹底失敗了。他的講話極富感染力，全場報以熱烈的掌 聲。直到今天，他高亢的話音仿佛仍在我耳邊回響�！ 「赣H同亞非拉國家領導人有著廣泛的接觸，深切地 同情和堅定地支持他們爭取民族獨立和反對帝國主義、 殖民主義的斗爭。20世紀60年代，他以中國人民外交 學會榮譽會長的身份會見過許多來訪的亞洲、非洲和拉 丁美洲的朋友，向他們表示支持和支援�！ ∫栽姇选 ≡谕饨还ぷ髦�，父親充分發(fā)揮了其“元帥詩人外交 家”的特點。他常帶墨鏡，因為他患眼疾怕陽光直射所致。他常拄手杖，因為在紅軍年代打仗時他大腿負過傷。 他喜歡穿一身白色元帥服或白色西服，帶法國貝雷帽。 但在正式場合，特別是在陪同毛主席和周總理參加活動 時，他總是隨領導人穿中山裝或深色西服。他談話詼諧， 可以談政治，談經(jīng)濟，談軍事，也可以談科學，談文化。 他以詩會友，他的詩詞當中，有關外交的就有60多首�！ �1957年12月14日，父親寫詩《贈緬甸友人》，贊 頌中緬胞波友誼，其詩首段曰： 我住江之頭， 君住江之尾�！ ”舜饲闊o限， 共飲一江水�！ �1964年10月、11月間，父親率政府代表團參加 阿爾及利亞革命起義10周年慶典、柬埔寨完全獨立7 周年慶典，應邀訪問印度尼西亞，途經(jīng)巴基斯坦、阿聯(lián)酋、緬甸。父親寫下《六國之行》詩篇，并將初稿送呈 毛主席指正。毛主席對其中的《西行》進行了修改�！段餍小吩娙缦拢骸 ∪f里西行急，乘風御太空�！ 〔灰蝙i翼展，哪哉萬仞蔥�！ ★L雷驅大地，是處有親朋�！ 榇蜷_中日關系，他曾同日本客人下圍棋，提議中 日首先在文化體育方面開始交流，開展圍棋比賽。他的 建議受到日本朋友的積極響應。兩國之間的圍棋交流促 進了兩國人民的了解和友誼。后來，日本圍棋界人士成 為日本社會中要求日中恢復邦交的重要力量之一�！ 「鶕�(jù)周總理的指示，鄧穎超和母親等人組成夫人外 事工作小組，加強夫人外交工作。一次，我聽到鄧穎超 同母親說，外交工作要做活做細，外國領導人夫人的工 作要做，子女的工作也要做。越南共產(chǎn)黨領導人胡志明 來北京時，由于他喜歡孩子，每次都找些孩子去看他�！ 『久骺粗鴩@在他身邊的中國孩子顯得特別高興。柬 埔寨西哈努克親王送他的三個孩子來北京學習。父母曾 在家中請他們吃飯，并要我們出來陪客。父親還當面表 揚納拉迪潑王子在學校助人為樂做好事的行為。父親還 帶我到一些國家駐華使館作客�！ 皞ゴ蟮膭倮薄 ∈晡母飫觼y期間，極左思潮一度嚴重干擾了我國 外交工作。父親以大無畏的精神，同極左思潮作了堅決 斗爭，捍衛(wèi)外交路線和政策，保衛(wèi)國家利益。在最后幾 年中，他還為改善我國外部環(huán)境、調(diào)整外交政策向黨中 央和毛主席提出了正確和有價值的建議�！ ∷f：“我們的外交路線是黨中央、毛主席制定的， 許多重大問題都是毛主席、周總理親自過問和決策的。 盡管我們在執(zhí)行過程中有這樣那樣的錯誤缺點，也絕對 不能說成是修正主義路線，更不能說成是三降一滅（向 帝國主義、修正主義和各國反動派投降、撲滅世界人民 革命）。我們不能否定17年來的對外工作。”1967年， 奪權風也刮到了外交部。父親明確指出：外交大權是中 央的，不能奪。他還發(fā)電報指示駐外使館不能搞“四大” （大鳴大放、大字報、大辯論和大串聯(lián)）。面對一小撮 壞人煽動挑唆、紅衛(wèi)兵火燒英國代辦處、圍攻蘇聯(lián)大使 館和揚言攻打香港引發(fā)的香港風暴等嚴重外交事件，父 親忍辱負重，多做工作，減少損失，盡可能地為國家挽 回一些國際影響。父親說，只要我在位一天，就要為黨 中央和毛主席牢牢地掌握外交大權，就要頑強地表現(xiàn)我 的黨性，由不得造**派胡來�！ �1971年，生命垂危的父親惦念著我國的外交事業(yè)， 高興地看到中國在聯(lián)合國的合法席位得到恢復，中美關 系有了重大突破。10月25日，第26屆聯(lián)合國大會通過 決議，恢復我國在聯(lián)合國的合法席位。秘書立即向父親 報告了這一消息。父親高興地說：“好呀！斗了20多年， 總算有個結果。這證明我國執(zhí)行獨立自主、反對帝國主 義、殖民主義、團結亞非拉人民的外交路線是完全正確 的�，F(xiàn)在的問題是希望早日結束運動，集中力量抓經(jīng)濟， 要把我們的經(jīng)濟建設搞上去。作為安理會常任理事國， 不是靠國家大、人口多，而是要靠國家的經(jīng)濟實力。經(jīng) 濟力量強，在國際上說話才有分量，才能在安理會發(fā)揮 應有的作用。”12月16日，出席第26屆聯(lián)合國大會的 中國代表團團長喬冠華回到北京。18日上午，外交部電 話通知喬將于下午2點鐘左右來日壇醫(yī)院探視。我立即 把這個消息告訴了父親。他聽了很興奮，連午覺也不睡 了，眼睛一直盯著門口，不斷地問：“幾點了？2點到了 嗎？”2點半左右，父親看見喬走進病房很興奮，連聲 喊道：“偉大的勝利！”還有一次，父親說晚上做了個夢， 夢中游泳，在游泳池里碰到了幾位老朋友。都叫他趕快 換衣服去參加聯(lián)合國大會。在醫(yī)院里，我每天早上向父 親報告國內(nèi)外要聞。1972年1月3日，我向他報告了由 美國總統(tǒng)國家安全事務助理黑格準將率領的尼克松總統(tǒng) 訪華先遣組抵京的消息。父親在他生命的最后時刻里依 然關注著國際風云的變幻和我國外交工作的進展，真正 做到了“鞠躬盡瘁，死而后已”。1985年，我參加了前 美國國務卿基辛格訪華的接待工作。基對我說，1972年 2月尼克松總統(tǒng)訪華，周總理對美國客人講，我們的陳 毅外長生前十分關注中美關系正�；瘑栴}，很可惜他沒 能親眼看到總統(tǒng)閣下的訪華�！ ≈芸偫碓鴮Ω赣H的外交風格作了如下評價：“他在 對外活動中有鮮明的特色和獨到之處；他思路開闊，知 識深廣，眼力敏銳，膽略超人，言談中往往有新創(chuàng)造、 新境界�！�29年來，從老一輩外交家和國際友人評論中， 從歷史文獻記載中，從自己的外交工作實踐中，我深深 感到，父親是以共產(chǎn)黨人的黨性、國際主義者的胸懷、 政治家的謀略、軍人的氣概、詩人的激情、淵博的學識 和人格的魅力形成了他獨特的外交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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