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很孤單吧? ——你也很想擺脫她吧? ——你也不想有一天這樣默默無聞的死去吧。 單影,一個平凡的成績中下的高二女生,一個孤獨的認為自己的命運與被踢出九大行星的冥王星相連的女孩,一朵炎炎夏日悄悄開在墻角的小白花。 被老師嫌棄,被同學排擠,被父母忽視,連唯一的朋友韓迦綾也一直利用她,直到有一天她走進一個男生的視線--穿著再普通不過的裙裝校服,像自然光下用DV攝成的一段失色的映畫,孤單又壓抑,讓他的心瞬間崩陷一塊。 時光靜靜流逝,男生和女生,平淡卻心酸地度過那些溫暖或黑暗的日子。 帥氣的、聰明的、受歡迎的少年。 平庸的、愚鈍的、遭孤立的少女。 喜歡的心情終于有一天在距離面前悲哀地灰飛煙滅。女生提出與男生分手,男生出國留學,女生經(jīng)過努力意外考上一類本科。 兩年的時光,女生幾乎以為自己獲得了重生,神奇地長高,成為別人眼中大眼睛、長腿長發(fā)、有點冷傲的美女,卻一刻無法忘記從前的自己,不能夠忘記那個跟她說“我在乎的”、聽得見她內(nèi)心哭泣、給過她溫柔關(guān)懷的美麗少年。要如何才能原諒自己,沒有與他一同走向未來? 冥王星并不孤單,如果你相信它有唯一的衛(wèi)星卡戎與它的相戀。 作者簡介: 夏茗悠,女,生于1988年11月。現(xiàn)為復旦大學中文系研究生。1994年在《小星星》雜志發(fā)表處女作,之后在《萌芽》、《課堂內(nèi)外》、《布老虎青春文學》、《中文自修》等雜志經(jīng)常發(fā)表作品。曾任二十一世紀出版社《光年紀》雜志主編,陽光雨辰文化傳媒有限公司總監(jiān),熱愛影視創(chuàng)作與文學創(chuàng)作。曾獲第八屆全國新概念作文大賽一等獎、第七屆全國新概念作文大賽三等獎、上海市青少年作文大賽兩屆二等獎、上海香港澳門三地中學生書評征文比賽一等獎、上海市重點中學演講邀請賽一等獎。被《萌芽》雜志評為“萌芽之星”。 已出版作品:《再見,冥王星》、《聲息》、《聲息2》、《8分鐘的溫暖》、《是日夏茗》、《日界線》、《三年K班》、《陪你到世界終結(jié)》、《塵埃眠于光年》 夏茗悠博客地址:http://blog.sina.com.cn/sharemy 夏茗悠新浪微博:http://t.sina.com.cn/xiamingyou 夏茗悠粉絲交流社區(qū):http://www.sharemy.net/bbs/目錄: 前篇冥王星 第一話星之聲 第二話視星等柒 第三話天狼星光度 第四話唯一的卡戎 第五話星云以你為名 第六話疏散昴星團 第七話恒星溫度 第八話拉格朗日點 第九話秒差距 第十話宇宙中最大的發(fā)光體 番外篇旋轉(zhuǎn)至夢境終 后記【第一話 星之聲】 『壹』 在遇見你之前,我一直以為【愛】是等同于【奇跡】的詞。 天空藍得發(fā)虛。閉上眼就是一片海。 潮汐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奔涌而來。海平面往下數(shù)英尺、數(shù)十英尺、數(shù)百英尺,黑暗越來越濃烈,密不透光的含混世界,一切喧囂終于消融在平靜里。 睜眼后橫亙在課桌上的光的通路,懸浮的塵埃緩慢漂移。每一次呼吸都是嘆息。 “這么簡單的問題都答不出來,上課就知道睡覺,你到底要不要學了?” 呼吸。 “上次小測的考卷為什么不叫家長簽名?不簽名可以,你考過平均分哪!” 呼吸。 “你說話!啞了。肯抡n到我辦公室來一下聽到?jīng)]?” 呼吸。 “你不說話是吧?你出去,F(xiàn)在就去外面站著去!” 所有同學都回過頭,教室里安靜得可怕。 單影面無表情地轉(zhuǎn)過身,徑直往后門的方向走去,校裙卻意外被課桌下面的釘子鉤住。感覺到阻力的女生并沒有停下來或者放慢腳步。尖銳的鐵釘扯斷布料發(fā)出怪異的撕裂聲。桌子被拖出一段距離,最后,失去重心轟然倒地。 拉住門把手的瞬間,單影朝講臺瞥了一眼。被氣得肚子鼓動起伏的老師像只青蛙。 嗒——嗒—— 女生短小鞋跟敲擊地面的聲音消失在虛掩的門外。 就只有這種程度而已嗎? 單影忍不住想笑。 明明罵人的是他,卻委屈惱怒到這地步。翻來覆去都是那么幾句,聽得耳朵生繭,最后總是抱著眼不見為凈的心理逃避。 數(shù)學老師,脾氣很差。 外套口袋里手機短促地震動了兩下。單影順勢倚靠在草坪的斜坡上掏出手機打開新訊息。 來自:韓迦綾 從今天開始我要和顧鳶一起回家,你自己一個人走吧。 單影從頭頂茂密的樹葉縫隙間看來回游弋的鉛云,過了約有十分鐘,才在屏幕上拼出“好”按下發(fā)送鍵。 又高又帥又學業(yè)優(yōu)的男生,顧鳶,在這所墳場一樣荒蕪的市重點中學珍稀得像熊貓,想來自己也沒有理由不喜歡。 女朋友換來換去,先是夏秋,現(xiàn)在又是韓迦綾,都是年級里一等一的美女加才女。 如果把現(xiàn)在心里這種苦澀感的由來歸咎于失戀,那簡直自不量力到可笑。 雖然高二剛開始調(diào)換了座位,顧鳶目前就坐在和自己相隔一條走廊的地方。但是從來沒有說過話,單影敢肯定自己在對方眼里就是個透明人。即使他正在和自己唯一的朋友韓迦綾交往,交談的局面也從未被打開。 本來就沒什么交集,再加上自從進入秋天,男生就開始變得很少露面,常常毫無理由地翹課,好幾天都看不到一眼。這種熟識程度的前提下,他和女友關(guān)系怎樣更進一步發(fā)展又關(guān)自己什么事呢。 原本不該屬于這里、不開朗、不快樂、不陽光、不溫暖的獨立個體,被迫出現(xiàn)在這個與自己毫無交集的世界里,然后理所應當?shù)氐玫奖幻總人無視或嫌棄的結(jié)局。 說到底,這個學校里的任何一個人都和單影無關(guān)。 成績差這類事,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吧。 以自己的水平本來就只有考普通高中的能力,可是爸媽卻執(zhí)拗地相信她只是中考意外失利,非要花五萬塊錢把女兒硬塞進市重點來墊底。 他們現(xiàn)在也可以自欺欺人地對飯局上的朋友驕傲地說:“我們家單影在陽明中學念高中啊。” 那么兩年后呢?又要用多少錢把女兒塞進哪個大學? 單影有時想,他們真是一對無聊的父母。但是轉(zhuǎn)念想,這樣也沒什么不好,未來不用自己操心,飄到哪兒算哪兒。 不過,偏偏這種除了錢什么都不懂付出的父母,還對兒女有無以復加的期望值。 這幾天放學后特別留心,才發(fā)現(xiàn)根本沒有火燒云之類的美麗景象出現(xiàn)。 公交車堵在楊高路口,整個車廂里充斥著人的汗酸味。煩惱透頂?shù)漠斚,好像誰拉滅了白熾燈,“啪”的一聲,光源就干脆地消失了。 “吃飯的時候發(fā)什么呆啦!”媽媽敲著瓷碗邊沿把單影的魂揪回來。 隨著光源的消失,日光下那僅有的一點云淡風清也被云層埋葬了。 再沒有躺在草地上看見的澄澈天空。 或者光線在水泥地面描畫出的疏淺樹影。 一下子被打回原形,跌進喧囂嘈雜的噪音筒里,四周都被堵了出路。 “像你這樣磨磨蹭蹭浪費時間怎么可能有好成績?好久都沒聽你說有考試了,最近沒有嗎?” 單影咬著筷子搖頭。 “反正期中考試你也就考成那樣,我以后都不想去開家長會了,開什么開?去了就是被老師罵!你沒自尊心不要緊,別連累我一起丟臉。全班總共54個人你考45名。你這樣下去怎么辦啊你?你自己都不緊張的?……”喋喋不休起來。 女生不做聲,埋頭往嘴里扒白飯。 說到最激動時,媽媽直接伸過手來戳她太陽穴,“你聽到?jīng)]有?唉喲,真是氣死人,跟你說話像對墻哈氣一樣!” “聽到了!迸鷲灺暣,還是不抬頭。 爸爸把碗一扔,“煩死了,每天都嘮叨這些,養(yǎng)個小孩這么煩人還不如掐死重生。” 媽媽立刻調(diào)轉(zhuǎn)火力點,“要生你自己去生!每天就知道出去應酬喝酒,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幾天在家里,你什么時候管過小孩。窟嫌我煩?” “我不出去賺錢誰來養(yǎng)你們?好笑了,就像你管了她好多一樣?我還不知道你?你每天少打兩個小時麻將她也不會這么差!” “噢!好的就沒功勞,她讀書差就全怪我?她爹沒死好吧!” …… 沒有休止的,噪音。 單影把頭擱在座椅靠背上仰起臉盯著天花板,純?nèi)灰簧陌,有個不和諧的黑點。單影從初二開始就有兩百度近視,但是父母不知道,從來也沒給她配過眼鏡,以致朦朦朧朧懵懵懂懂地生活至今,很少體會到不便。 單影瞇起眼,看不清黑點是什么?蛷d的電視突然從連續(xù)劇對白變成了廣告聲,女生正襟危坐,用手按掉電腦屏幕按鈕的同時用腳在桌下關(guān)掉了音箱開關(guān)。 過了大概半分鐘,媽媽果然推門進來,擱下裝著熱牛奶的玻璃杯,不想走得太急,在單影身后又晃了晃,欲蓋彌彰地從書架上隨便抽了本書帶上門出去了。 天知道她已經(jīng)多少年沒看過書。也只有在爸爸偶爾回家的日子她才會老老實實守著電視而與麻將絕緣。 音箱里重新流瀉出緩慢的弦音。 單影再仰頭看,天花板上的黑點已經(jīng)不見了。 很快,身邊出現(xiàn)了一只擾人的蛾子,繞著桌角椅子腿轉(zhuǎn)了好幾圈,又繼續(xù)亢奮地在房間里畫著各種線條舞來舞去。 單影觀察了它一會兒,抓起桌上的玻璃杯一口氣把牛奶灌下肚去,等飛蛾玩夠了停在桌面上,女生瞅準時機把空杯子反扣下去。 飛蛾受驚,騰空而起。 女生把腿蜷起來,抱著膝,一動不動地看著它四處碰壁。 外面也是冰冷的天地冰冷的空氣,讓你在這里避一避。 讓你停息。 『貳』 心理課上,老師做了個小統(tǒng)計,請上高中以來對父母說過“我愛你”的同學舉手。 單影坐在最后排,看得清晰,零零星星幾只手舉起來,受到意味不明的嘲笑后又忸怩著放了下去。 下課前老師布置作業(yè),請記錄當天對幾個人說過“我愛你”,得到“我也愛你”的回答又有幾個。 整個班級蓄起揶揄的壞笑,等老師一走出教室就沸騰起來。 半空到處懸浮著“我愛你”的聲音。 心理老師會想到么?自己莫名熱血的提議看似很溫情,其實給校風制造了負面影響。 果然體育課自由活動時,幾個女生聚在一起激動地瞎起勁。 “怎么辦怎么辦?今天一定要借機告白! “你那也太快了吧!不是昨天才跟他說上話么?” “誰啊誰?” “六班的,尹銘翔! “哪個啊?我又沒背過六班花名冊! “就是那個老爸是XX濱江花園開發(fā)商的帥哥呀!” 躺在后面草叢里的單影突然坐了起來,面朝這邊的一個女生明顯有一個“嚇了一跳”的身體起伏,須臾后拍著胸喘氣道:“喂,你別老是像鬼一樣出沒好吧?嚇死活人。” 一圈女生都往這個方向看來,發(fā)現(xiàn)是單影時臉上立即一致?lián)Q出鄙夷神色;ハ嗬吨,“好了啦,我們?nèi)ツ沁呎f,不能站在這種晦氣女人的氣場范圍里! “走了走了,喂喂,去那邊啦。” 走出一段距離,還是能聽見她們的某些交談聲零散地跳進耳廓。 “我知道了,可是他不是有女朋友么?” “哈?怎么會?” “我這段時間總是看見他和夏秋出雙入對啊! “啊——怎么能這樣!嗚——我破碎的少女心! “也不用太失望啦,出雙入對又不代表在交往,你想想,對方是夏秋欸。” 不明白。非常非常的不明白。 明明認識的是同一個人,看到的東西卻完全不一樣,因此而被標上完全不同的屬性。 女生們口中那個“老爸是XX濱江花園開發(fā)商的帥哥”其實是單影初中的同班同學。雖然高中分在兩個班生疏了,但在心里總還是會有些詞匯用來做他名字前的定語。 瘦高的。皮膚黑的。眼神精明的。發(fā)蠟不嫌多的。以前是不良幫派小頭目但現(xiàn)在不太清楚是不是還在混的。 而同樣是花錢進來,為什么自己這么悲慘而他卻如魚得水的原因,現(xiàn)在才開始有點明白,原來大家是這樣下定義的—— 一個是房地產(chǎn)巨頭家的貴公子。 一個是晦氣女人。 同樣是花錢進校,節(jié)衣縮食省出來的五萬塊錢和揮金如土灑出來的截然不同。 那么因何而愛呢?究竟是因為他是尹銘翔還是因為他是貴公子? “我愛你”,原來是包含多種可能性的一句話。 籃球場方向傳來一陣歡呼,單影略微揚起臉望過去。 大概是剛進了球,夏秋正先后和兩個男生擊掌慶賀。 學校里受歡迎的女生有兩種,一種是夏秋這樣長得漂亮又有幾分男孩氣的天然美女,每天穿著寬大的運動裝校服跑來跑去,卻遮不住漫溢而出的校花氣質(zhì)。 另一種是韓迦綾那樣很會打扮的類型。把校裙裁得短到稍不小心就會走光,不厭其煩地在頭發(fā)上加各種水晶或卡通頭飾,又描眼影又打腮紅,眼線就更是女王級的。炫耀家境的細節(jié)從不忽略,去便利店買冷飲,錢包掏出來搖一搖,看見的就會被LV的大標晃了眼。隨時隨地拿起高檔手機舉成45度角自拍,連團員證上都被換成非主流大眼娃娃照。 “看什么看?去,幫我買瓶茉莉清茶!表n迦綾注意到單影的觀察目光,轉(zhuǎn)頭迎過來指使道。 單影撐著地站起來,拍拍身上殘留的碎草屑。 “你有錢吧?”韓迦綾追問一句。 單影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兩秒,沒答話,垂下眼瞼往便利店方向走去。 背后飄來一句:“最討厭這副死人樣!大腦不行也就算了,連神經(jīng)也不管管好!” 【唯一】的朋友 對她說不出【我愛你】 為什么這個世界上會有這么多惡毒的人存在呢? 她們感到幸福么? 她們可以幸福。她們深愛特定的某些人,并被特定的人深愛。 不過她們也許也有她們的悲哀。 在這充滿粉紅氣氛的一天,韓迦綾是絕對想對顧鳶再多做一次告白也絕對想聽到回答的?墒菃斡安孪胨赡懿荒苋缭。 因為截止到這天,顧鳶已經(jīng)在單影望天的草坪上方的觀禮臺背面坐了四天,完全沒在教室現(xiàn)過身。 當然,以單影的性格絕不可能上去搭訕。 整個視界被濃密的枝葉包裹起來,構(gòu)成了靜謐的狹小空間。女生和男生在這里沉默著耗盡時光,天色暗下去后各自回家。 “我要和顧鳶一起回家”的謊言,單影從不拆穿。虛榮是一種病癥,韓迦綾患上了,根除不了。她喜歡沐浴在眾人欽羨的目光里,所以必須時刻裝作幸福,即使實際上有點辛苦。 “喂。” 單影聽見短促的聲音從上方落下來,并不意外地抬起頭,男生逆著光,看不清表情,樹影罩在臉上,讓人忽然想伸手進去探一探溫度。 女生安靜地看著他,任憑傾瀉而下的日光把自己的臉孔一寸一寸完全打亮。 男生也沒有下文,只是一揚手,拋下一樣東西。女生條件反射地接住,手心中央,是一小塊巧克力。 眉形稍微改變些弧度,女生有點詫異。 “給你的。” 下課鈴驟然響起,沒有心理準備的單影驚得手一抖。男生已經(jīng)利落地拎起書包從臺階上跳下來轉(zhuǎn)身離開了。 單影也抓起躺在一旁的書包,跟在后面,走出好長一段,終于還是停住。 “謝謝你。” 微弱得幾乎無法捕捉的聲音在秋天傍晚燥熱的空氣中逐漸洇開。顧鳶沒有回頭。 晚飯爸爸又沒回來吃。媽媽照例在電視機和飯桌之間往返跑,“靠!什么狗屁股票!又跌了!大盤跌它也跌,大盤漲它還瞎跌,真不要臉!” 不是對自己說話,單影還是伸過頭往電視里瞥了兩眼,雖然看不大清楚,但是綠綠的一片非常明顯。 “你看什么看?趕快吃,吃了寫作業(yè)去。等下我出門會帶鑰匙,你寫完作業(yè)自己睡覺! 單影點點頭,突然,伸出去拈菜的筷子停滯在了半空,又縮了回來。 “媽,我……” 電視里傳來股評專家拿腔拿調(diào)的聲音:“我認為呢……” 媽媽的注意力完全移開。 “……走勢上看,該股在連續(xù)反彈后回落整理,近日在30日均線處獲得支撐,表現(xiàn)明顯強于大盤,后市有望再次挑戰(zhàn)前期高點,可以積極關(guān)注。” 喜形于色的臉終于轉(zhuǎn)回來,“怎么,你剛說什么?你什么?” “沒事。我吃好了! 女生順勢擱下了碗筷,進了書房。 書桌邊緣,昨天用玻璃杯扣住的飛蛾早已經(jīng)死掉了。 『叁』 別提【我愛你】那種奢侈的話,連【謝謝你】我都是第一次找到機會說。 可即使說出來,又【有誰在乎呢】? 課代表再一次“忘了”收單影的作業(yè)。 “不好意思啊,你自己跑一趟吧!蹦樕蠜]有半分歉意。 女生什么也沒說出了教室。去辦公室途經(jīng)訓導處,聽見里面正談及自己熟悉的人,不自覺停了下來。 訓導主任的聲音:“確定是顧鳶么?” “就是顧鳶!” 單影朝里面偷瞄,果然是昨天放學時被顧鳶打成豬頭樣的同年級男生。 就在巧克力事件發(fā)生之后,緊接著突然發(fā)生的第二個事件。 經(jīng)過貼著歷屆校友畢業(yè)照的公告欄。學校十年校慶的余熱尚未退盡,他們的音容笑貌也還暴露在空氣中,沒有被收藏進資料館。 夕陽的光隨風在面前穿梭,來來回回。 顧鳶腳步放慢,從很遠開始目光就沒有離開其中的一張照片。 不是錯覺,單影有些猶豫是跟著他停下還是超過他。 右邊樓梯上走下一對男生和女生,一看便知道是情侶關(guān)系。似乎在討論學校的靈異事件,男的越說越起勁。 “真的嗎,學校以前是墳墓?” “對啊,據(jù)說每一屆都會出現(xiàn)一個其實是游魂的女生,她們統(tǒng)一的特征是都怕光! “。『脟樔。騙人的吧。” “怎么會騙你。不信你看這個女的,”走過公告欄的男生停下來,手指向玻璃移上去,顧鳶在一旁屏住呼吸,“就連閃光燈都怕,照片上都是模糊的。” 手攥成拳。 看見女生被嚇得“呀”一聲用手捂住臉,男生得意地拍拍她的肩準備繼續(xù)往校門方向去,卻突然被人拎起了領(lǐng)口。 “你再說一遍! 顧鳶這張臉,在學校任誰都熟悉,男生的臉上晃過一絲倉皇,但很快為了在女友面前維持形象變得鎮(zhèn)定起來,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想要推開顧鳶的手,繼續(xù)說道:“干嘛。课抑徊贿^說這個女的……” 話未說完,拳頭猛地像暴風雨一樣不由分說地砸下來,身邊的女生起初被嚇得發(fā)不出任何聲音,臉色蒼白地看見自己的男友被打翻在地毫無招架之力。 女生愣過之后連忙上前嘗試拉架,但卻是徒勞。 單影則面無表情地站在兩米開外,看那個平時雖然冷淡卻品行優(yōu)良的男生像發(fā)了瘋,一句話不說地拳打腳踢。 晚風牽起放學路上女生們校服的裙擺。 光線攀附著公告欄的玻璃游弋,一點點溫暖的顏色鍍上鋁合金的銀邊。玻璃的后面,寫著“陽明中學2003屆全年級集體照”的那張照片,有一個女生只留下含混的側(cè)臉。 看不清容貌,帶著無比虛無的霧氣,存在著。 仿佛不曾存在。 天漸漸變暗,空蕩無人的校園里亮起暖黃的路燈,顧鳶沿著墻朝自行車棚走去,手攥成拳一路從凹凸不平的墻面摩擦過去,血跡在墻面上形成一道斑駁的軌跡。 等覺察到異樣停住腳步回過頭,身后的女生也在原地站定了。 沒長開的模樣,小娃娃臉,矮瘦身材,棕色頭發(fā)又軟又長,眼瞼總是半垂,好像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無法傷害,看向哪里,哪里就跟著一起霜凍起來。柔和的燈光灑在臉上,也沒能給表情描上任何溫暖色彩。 穿著再普通不過的裙裝校服,比任何繁密的、甜膩的、精心裝飾的形象都要好看,像自然光下用DV攝成的一段失色的映畫,孤單又壓抑,讓人心崩陷一塊。 怔住的男生在微咸的水域中看見回憶。 應該就是這樣吧。 你,應該也是這樣的吧。 停留在全年級畢業(yè)照上的你的側(cè)影,敏感和纖弱,在散漫疏離的焦距前洇開,變成薄得透明的—— 虛幻存在。 顧鳶固然一貫品學兼優(yōu),單影覺得他打架的動作卻并不像花拳繡腿的人,比起尹銘翔那群整天招搖過市的暴走少年有過之無不及。 也許,任何人都具有不為人知的陰暗面。 沒必要好奇。只一聲不吭地跟了他一路,目睹他種種奇怪的自虐行為,然后在校門口處,背道而行。 公認的好學生很快被喊到了訓導處。男生進門前看見單影,也沒反應,像從空氣面前走了進去。 “叫你父母來!怎么養(yǎng)出你這樣的小孩?”對方的家長不依不饒。 “這個,”訓導主任面露難色,“他的情況有點特殊,他父母是外交官! “外交官?外交官就了不起啦?外交官的兒子就可以隨便打人啦?” 單影從窗縫里看見顧鳶抬起頭,眼睛里充滿了鄙夷之色。 訓導主任搓了搓手,解釋道:“呃——這個外交官呢,就是常年在國外工作,叫不來的。” 對方家長愣了一下,氣不打一處出,拉了把椅子索性坐了下來,拍著訓導處的桌子叫道:“反正,我們不管什么人的兒子,打了人就要賠錢!至少也要拿出一千塊醫(yī)療費來!還有精神損失費!還有……” 見對方有點耍無賴的態(tài)度,訓導主任皺了皺眉,剛想開口,“啪”的一聲,一疊紅色的人民幣摔在面前。 顧鳶將空的錢包塞進制服上衣的口袋里,冷淡地說道:“這里有五千塊,你們拿了走人。” 局面瞬間升級到這種程度倒是大大出人意料。 被打男生的父母立刻把錢收進了口袋,一面說著“這還差不多”,一面揚長而去。 “顧鳶,你怎么回事?”實在與往日所了解的得意門生太判若兩人,訓導主任終于忍不住開口。 顧鳶頭側(cè)向窗外,看了一眼露出半截腦袋的單影。 “你為什么打他?”覺得事情不應該就這樣結(jié)束,像顧鳶這樣的學生怎么可能無緣無故出手打人?對方一定做了什么讓人忍無可忍的事。 ——為什么? “因為……”顧鳶把臉轉(zhuǎn)向屋內(nèi)。 訓導主任在等著答案。 “我心情不好! 在陽明中學,把人打成豬頭然后丟下一個“我心情不好”的理由,把目瞪口呆的訓導主任一個人晾在辦公室——這種事也只有顧鳶敢做吧。 看到訓導主任的表情,單影感到大快人心。 男生倒并不以為然,情緒有點低落地往教室走去。 站在教學樓轉(zhuǎn)角處,單影躊躇片刻,朝操場觀禮臺的方向轉(zhuǎn)了彎?墒遣灰粫䞍海砗缶陀心猩哪_步逐漸迫近。 女生停住,男生沒放慢速度從她身旁徑直走過。擦肩的一瞬,男生的臉上好像還有種叫做“笑”的表情。 不知道是否是錯覺。 即使在同一座城市、同一所學校、同一個班級,甚至是相隔不到一米的相鄰座位,也依然會有這樣的情況存在。 ——我們,不是生活在一個世界。 顧鳶,提到這個名字,在別人腦海里便只剩下唯一的一個定語——完美。 而單影則是線段的另一端。 如果一開始便背道而馳,沿著光線朝兩個不同的方向奔跑,怎么還可能會有交集? 『肆』 人們說,名字是最短的咒語。 所以,單影的問題并不僅僅開始于進錯學校走錯路線,從最早最早的起點就充滿不祥之兆。 單影。無論誰第一次念的時候都會把姓認成孤單的單而不會選擇正確的“shan”音。孤單的影子。 據(jù)說是十幾年前一個悶熱夏天,老舊的電風扇吹翻字典得來的名字。 單影認為比較有意思的名字還有“夏秋”。非常順其自然的感覺,夏天過去秋天來臨,名如其人,清新感渾然天成。 至于顧鳶。單影特地去翻了字典,知道“鳶”是老鷹的一種,難怪他無論怎樣低調(diào)沉默都斂不去眼神里的銳氣與鋒芒。 體育課時兩人一組做柔韌訓練,韓迦綾繞開她平時一貫相處的小團體走向單影。 “從今天起放學后就要分層補課了。所以你替我去打工!表n迦綾把單影的胳膊擰得反轉(zhuǎn)過來,背靠背坐在地上拉伸。 “我也要補課! “C層么?得了吧!你連主課都學不會還補課!”女生不屑地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冷笑。 單影答不上話。 “好了,大家去器材室領(lǐng)器械自由活動!崩蠋熞贿厯粽埔贿呍谶h處喊道。 韓迦綾站起來拍拍運動褲屁股后面的灰塵,“六點。別遲到了。地點你知道的! 幾個等在體育館門口的女生發(fā)出鬧哄哄的聲音:“迦綾你真是每次都濫好心!” “干嗎跟那種白癡一組?” “唉你們也知道的呀,我就是看不得單影一個人孤零零怪可憐的。”韓迦綾說著還微笑著回望一眼仍坐在地上的單影。 “可憐之人必有可嫌之處啊……” 以前家里曾養(yǎng)過一些烏龜,起初它們自由自在地生活在新環(huán)境里,可是漸漸的,數(shù)量越來越少,烏龜們一只只死去,只留下空殼。 當烏龜只剩下最后兩只時,我給他們換了新的水新的草,放置了充沛的飼料在食物槽,隔著玻璃對它們說:“一定要相依為命好好活著啊! 可是最后,我親眼看見,一只烏龜咬死了另一只把它吞進肚子里。 空空的殼騰空飄向水面,轉(zhuǎn)眼又沉了下去,再沒浮起來。 “不看天的時候,你都在紙上寫什么?” 顧鳶淡薄的聲音從頭頂落下來。單影沒抬頭,寫完了最后一句話。 “寫信! 男生沒再問,看著女生把這幾天寫滿的數(shù)張信紙摞在一起,揉成團,過了半晌又展開,對半撕開,再揉成團,然后下意識地抓抓腦袋。 什么東西從天而降,單影沒看清也沒接住,一小塊,直接掉進草叢里。 女生抬頭看看男生,還是像平常一樣的涼薄表情。再低頭翻開草叢,透明打火機的機身折射著太陽的光澤。 被焚燒的信紙化成煙,扶搖直上,飄向了無窮遠的天空盡頭。 單影仰面躺下,盯著天空看了許久許久,有一點高興。 時光緩流。 路過補課分層公告欄的時候,單影先停下來,從后找起,很快找到自己的名字。 單影。后面跟了一串—— 數(shù)學[C]英語[C]物理[C]化學[C]語文[A] 雖然以A收尾,但在這所理科見長的學校里怎么看怎么像是嘲諷。 再找顧鳶,或者說根本不用找,每次都在頂頭第三行。 顧鳶 數(shù)學[A]英語[A]物理[A]化學[A]語文[A] “還沒找到?”顧鳶折回來站在女生身后。 單影搖搖頭,“不是!焙孟褚矝]有解釋發(fā)呆的具體原因的打算,直接轉(zhuǎn)身回教室。 男生翹課也不比自己少,成績照樣好得嚇人。 女生走出很遠忽然在樓梯口重新停下,“智商真是個很玄的東西! 顧鳶在旁邊揚了揚眉毛,“才不是。我每天晚上回家都開夜車! 單影驚訝地轉(zhuǎn)過頭朝向男生,“騙人。”才發(fā)現(xiàn)對方的臉上有發(fā)笑的預兆。 一伙男生抱著籃球從樓上沖下來,其中一個把單影撞倒在地。肇事者回頭看了眼女生,不怎么負責任地扔下一句“Sorry”就繼續(xù)追趕大部隊去了。 顧鳶走近一點,撐著樓梯扶手微俯下身問半天沒爬起來的女生:“受傷了么?” “沒事。”女生站起來搖頭。 從顧鳶這種居高臨下的角度只能看到女生隔著校裙揉了揉膝蓋。 快走到班級門口的時候,顧鳶才注意到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腳步聲消失了。 男生順著來路折返回去找,一直走到女生剛才被撞的樓梯口,還是連半個人影都沒見著。 心里稍微有點慌。遠遠望見保健室的門牌,才疑惑地朝那邊走去。 果然,單影正坐在病床邊緣,膝蓋處剛敷上紗布。 見顧鳶推門進來,女生說道:“你先回去好了! 顧鳶沒理她,環(huán)顧一下四周,旁邊的架子上放著一些沾了血跡的棉紗。目光再轉(zhuǎn)回去,女生正靠著墻壁慢吞吞地穿鞋,頭上粘了一團不知哪來的白色絨球,給人很滑稽的感覺。 感覺到來自顧鳶那個方向持久并且有不同溫度的目光,單影抬起頭來補充一句:“你走吧,我不要緊。” 男生歪歪頭走回女生面前,手從褲子口袋里抽出,摘掉了她頭頂那朵滑稽的棉花。 保健室被秋季下午暖洋洋的日光泡漲,白色的墻壁泛出溫和的淡黃色澤,保健室老師在外間打電話討論商場降價的聲音逐漸消散。 任何無聊的噪音,都再聽不見。 任何喧囂的場面,都再看不見。 奇怪的情緒在心里蔓延,無法沉重得墜落,也無法輕盈到高飛,一切都恰到好,停在了曖昧的關(guān)口。 時間凝滯了,無聲的風在屋里穿梭。 女生視線有些恍惚,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見少年從自己頭頂取下的一團絨球,正不知該作出何種反應。 光線切下來,少年的半張臉隱沒在陰影里含混起來,另一半輪廓則被鍍上了耀眼的金邊,頭稍微抬起一點,沉穩(wěn)的眼神從覆眼的額發(fā)下以一個小角度轉(zhuǎn)出來,柔軟溫暖。 那個笑容,無論從哪個角度而言都是亦正亦邪。 我看見你從門邊走向我,把手從口袋里抽出,笑著摘下我頭頂?shù)囊欢涿藁。所有的光線聚焦在你的臉上。 然后,我聽見了那個溫和得讓人心痛的聲音:“可是,我要緊的! 顧鳶朝單影伸出手,把她從床的邊緣扶了起來。 A與C的分離。 ——怎么還可能會有【交集】? 『伍』 年幼時一個夏天的晚上,單影搬了一臉盆水坐在露臺上念念有詞。 爸爸走來好奇地問:“你在干嗎?” “我在說服星星們和我做朋友!毙斡耙荒樕袷。 盛滿水的臉盆中,倒映出星空的全貌,美得像鉆石。 爸爸笑著轉(zhuǎn)過頭對房間里的媽媽說:“你來看,這小孩是傻了吧?說要和星星成朋友。” 從那以后,我非常討厭被人問“為什么”、“怎么啦”、“在干嗎”。 如果他們聽到答案后能夠不把我當成【傻瓜】,那么他們應該也能在發(fā)問之前就【理解】一切。 “喂。今天替我做值日啊,我要和顧鳶一起回家。” 放學后教室里只剩下兩個人時,韓迦綾走到后邊來拍拍單影的課桌。 女生抬起頭,正分析她的話是真是偽,顧鳶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前門口敲了敲門?磥磉@次是真的。 韓迦綾裝可愛連蹦帶跳地跑向顧鳶。 男生無意一瞥,看見黑板右下角值日生一欄寫著韓迦綾的名字,指著對女生說:“這……” “沒關(guān)系!表n迦綾回過頭朝向單影,雙手作揖用與兩分鐘前截然不同的溫柔語氣,“小影,那就拜托你啦! 為什么顧鳶會和韓迦綾這樣的女生交往呢? 世界上那么多讓人無法理解的事,這只是其中不太起眼的一小樁。 春節(jié)期間,某地開展賑災福利彩票銷售有獎活動,號碼從00001到99999,購買時揭號兌獎,若規(guī)定:從個位數(shù)起,第一、三、五位是不同的奇數(shù),第二、四、六位均為偶數(shù)時為中獎號碼,則中獎面約為?(精確到0.01%) 眼前的數(shù)學題是更讓人無法理解但偏偏又很重要的存在。 計算中獎的概率有什么用呢?幸運指數(shù)一點一點不為人知地累積,達到某個界限,忽然爆發(fā)出來,就能成功遇見奇跡。 但是,那些應該都是和單影無關(guān)的東西。 從來就沒有什么幸運可言,就連衛(wèi)生例行檢查時沒帶餐巾紙想蒙混過關(guān)都從未得逞過。 用數(shù)字解釋這個世界,單影做不到,并覺得沒有必要。 “啪”的一聲,一疊考卷的重量加在頭頂,單影腦袋往下一低,再抬頭時見補習課的老師從身邊走了過去,“發(fā)什么呆,做這么慢! 單影猜想他心里應該也是一肚子委屈。 被分來教最差的班級,可不就是最弱的老師么? 教室上方的白熾燈因為電壓不穩(wěn)閃了兩下,一泄氣,居然燒了保險,整個視界驟然漆黑。 無論學生和老師都興奮地往外涌出去。 單影停下筆,坐在黑暗里,再沒了動作。 “C層么?得了吧!你連主課都學不會還補課!” 又想起白天時韓迦綾的嘲笑。 她總是用命令或者嘲諷的口吻對單影說話,不過,如果有第三者在場,她會裝出溫柔憐憫的腔調(diào)。 無論誰說起單影的不好,她都會稍稍替她說兩句好話來反駁,但絕不是出于真心。 韓迦綾知道,偶爾說說單影的優(yōu)點并不會抬高這“晦氣女”的地位,只會奠定自己的勝利,同時讓大家認為自己是個善良女生,她用這一招不但得到女生們擁戴而且哄得男生們神魂顛倒公認她簡直是維納斯的化身。屢試不爽。 單影一切都心知肚明,可卻不怎么討厭韓迦綾,相反,倒還是有點感激。 單影對于光彩照人的男生女生向來有種敬畏,如果韓迦綾真的不僅漂亮而且有涵養(yǎng),不僅優(yōu)雅而且發(fā)自內(nèi)心的善良,那只會讓單影越發(fā)感到自己的渺小卑微因此對她敬而遠之,就像人們出于本能避開閃電這類耀眼卻可怕的東西。但事實上現(xiàn)在單影知道她的善和美是假的,是裝出來的,這讓待在她耀眼光環(huán)邊的單影反而坦然得毫無拘束。 更何況,看那些嘲笑鄙視自己的人被韓迦綾耍得團團轉(zhuǎn),不也是件快樂的事么? 拜韓迦綾所賜,單影還常常成為“熱門話題”。不管怎么說,在單影看來,被人敵視都比被人遺忘要好得多。 懷著這種稍帶感激的心情回想她說過的話,有時也覺得有道理。連主課都學不會還補什么課呢? 單影從黑暗里朝混亂的走廊望了望,收拾書包出了教室。 韓迦綾打工的地方是一個三層的咖啡店,一樓是賣書和海外舶來品的場所,三樓是露臺。 店員都很好,所以當單影貿(mào)然出現(xiàn)代替韓迦綾工作并且遲到近一個小時,她們也友善地立刻接納了她。 七點之后,店里忽然人聲嘈雜起來,單影的工作很簡單,就是從二樓把咖啡飲料送到三樓顧客桌上,做同樣工作的還有另外兩個女生,所以雖然顧客多,卻毫不覺得忙碌。那兩個女生聽起來是一個高中的,還有可能是同班同學,一邊送著飲料一邊討論學校的八卦。 店長是個二十多歲的女孩,瘦瘦小小很機靈,和單影差不多高,不同于單影的是她有特別好聽的聲音,并且總是顯得很高興,話語像蜜糖,甜甜的,稠稠的,聽見的人都會沾上一點高興的情緒。 單影點單時,有時被客人善意地問道:“新來的么?”正猶豫不知該怎么回答,店長就會及時出現(xiàn),說著:“啊,你來啦?還點和上次一樣的么?”或者,“好久沒見你了,考試順利通過了么?” 單影很驚奇她的記憶力能夠那么好。但更驚奇的是,每天做重復的工作,為什么那么快樂呢? 與此同時,覺得自己好像也有點高興起來了。 所有不快樂的細節(jié)都被拋在腦后。 這是個有魔力的地方。 像反扣下來罩住自己的玻璃杯,四周還殘留著牛奶的香甜氣息,甜美得讓人快要落下淚來。 我的世界太冷澀。 不想四處碰壁,只想在這里避一避。 不想回去。 『陸』 “單影,你過來一下,”店長朝神游的女生招招手,遞給她一小杯咖啡,“這杯ESPRESSO送到樓上小座位吧。謝謝! 女生用托盤接過來,顫顫巍巍不太熟練地上了三樓。站在露臺中央才反應過來自己沒搞清“小座位”是什么。 單影在座位間的空地杵了一會兒。張了張嘴,以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問了聲:“誰點的ESPRESSO?”轉(zhuǎn)瞬就被各種喧囂聲湮沒,自然沒有人響應。 女生沒辦法,只好故意經(jīng)過一些看上去比較小的桌子,心想著如果有客人點了單應該會注意到自己。但轉(zhuǎn)了半天還是沒有把咖啡順利送到目的地。 比起在人群中大聲說話,還不如麻煩點下樓去問清楚再送上來。單影很快被自己的膽怯打敗,正想轉(zhuǎn)身往樓梯走。 突然,被側(cè)后方伸出的一只手拉住胳膊。單影一驚,差點沒穩(wěn)住手里的托盤,回過頭。 男生另一只手隨意地擱在膝蓋上,而腿略微抬高支在天臺的欄桿上。靠近天臺邊緣的一側(cè)臉被暖暖的街燈打亮,而另一側(cè)隱沒在陰影里。等女生的眼睛習慣了這種光亮與陰影的反差,才看見他的睫毛輕微地眨,眼神里有不同的溫度。 那么鮮明,只要一眼就知道是誰的存在。 以至于只看了一眼就再也無法忘記,像葬身海底的巨大沉船,無論海水怎樣侵蝕,無論時光怎樣流逝,也無法搖撼半點的存在。 不由分說地,沉了下去。 顧鳶拉住單影的手臂,卻沒想好合適的開場白,兩個人僵持了好一會兒。 男生所在的位置是離露臺邊緣最近的一個隱秘座位,身后一堵白色墻壁將喧鬧隔絕了大半。離欄桿也就一尺多的距離,只能并排坐下兩個人,不仔細查找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但視野卻無比開闊。 單影反應過來,這就是所謂的“小座位”。 男生手上的力度稍微加大一點。單影把咖啡放在他右邊的墻墩上,抱著托盤在左邊與他并排坐。 空氣清新。 面前幾乎沒有高樓,地鐵線到此處已經(jīng)走上地面。整條線路燈火通明貫穿于視野的兩側(cè)盡頭,向無窮遠處延伸下去。站臺的頂棚是波浪形的曲面,像在黑色大海里涌起的沉靜卻龐大的波瀾。 地鐵線與自己所處的樓房之間有寬闊的馬路平行,深綠色的行道樹在夜色中只剩下恍惚的影子,有些局部被燈光照亮,形成碧綠的熒光小圓斑。放眼望去,所有的樹都遺失了原本鮮明的形狀,只留綠的特質(zhì),那種綠沁人心脾。 更遠一些的地方,同樣是平行的,橫亙著鐵路。這是個道口,被地鐵遮擋住了,但是每隔一段時間就能聽見“行人車輛請注意,火車就要來了”的廣播和叮叮當當?shù)木瘓舐暋?br/> 如果正巧趕上警報聲和地鐵穿行引起的呼嘯聲重合,能感受到清涼的席卷而來的強大氣流。 頭頂是無限廣闊的深藍色天空。 看不見任何云朵,星辰以微弱的光芒證明自己的存在。將渾然如玉的夜空分割的是離鐵軌還有一段距離的建筑工地里吊車的長手臂。兩幢小高層已經(jīng)初具規(guī)模,夜間按規(guī)定停下施工,兩只鐵質(zhì)長臂安靜地張開在了夜空中。 讓人看了也想跟隨著飛起來。 單影幾乎要忘記自己的存在的時候,耳畔響起男生清晰的聲音。 “你相信星星能說話么?” 那一瞬間,女生突然忘了該怎么去呼吸。 空氣被攪起漩渦,用強大的力量將人拉扯去記憶中的時空。 單影感到自己好像回到了許多許多年前那個夏天的夜晚。爸爸和媽媽在身后把自己的執(zhí)念當作可笑的事情。自己悵然若失地望著臉盆里被攪亂的星影,第一次感覺到翻天覆地的孤獨。 什么東西在當時碎成殘象,單影找不到線索,可是她知道得很清楚,那些碎片現(xiàn)在重新構(gòu)成了新的形狀。 生命中缺失的一些什么,隱隱約約地吻合了上來。 女生怔怔地望著側(cè)面的男生,半張開口,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沒有辦法發(fā)出任何聲音,有什么哽在了喉嚨里。 男生沒有看她,目光依舊停留在夜空中,兀自說下去:“有個……朋友,告訴過我她一直能聽見冥王星的說話聲。以前我是不信的?墒恰罱蝗缓芎闷妗D愫退浅O嘞,所以我想你大概也能聽見! 顧鳶停頓住,轉(zhuǎn)過頭看向單影,“你能幫我聽聽看么?” 幾秒的沉默后,單影點點頭,閉上了眼睛。 一點點微薄的涼意,從地表滲出,轉(zhuǎn)瞬就漫過了腳踝。像平靜海面被清風吹皺?坦倾懶牡哪撤N情緒跟隨血液流向全身。 腳下的地面也輕微地顫抖起來。 整個世界再沒有一片弦音,蓄勢等待著一個聲響。微弱得幾乎聽不見,穿越了很漫長遙遠的時空,卻依舊清晰。 像嚶嚶哭泣。 女生睜開眼睛后注意到對方的期待目光依舊停留在自己身上。男生甚至抬了抬眉毛。 冷清的光線有節(jié)律地斜切過來,在碰到男生的那一瞬似乎就化掉了。明明是常人的體溫,卻不知怎么把光線都能溶化,然后像是給自己的輪廓鑲了一圈毛絨絨的邊。 單影整理了一下心緒,盡量用正常的語氣一字一頓地轉(zhuǎn)告顧鳶:“它說——你。也。很。孤。單。吧?” 安靜了億萬年的宇宙里傳來的聲音。 ——你也很孤單吧? 單影目光里的顧鳶忽然愣住,聲音低沉地喃喃道:“原來……原來如此。”繼而將頭別向右側(cè),沉靜許久,才重又用已經(jīng)哽咽的聲音對單影說,“我也謝謝你! 單影微怔兩秒,迅速把臉轉(zhuǎn)向左邊,快要控制不住眼眶里溫熱的液體,最后只能仰起頭看向夜空。 記下你說過幾次【我愛你】,又得到過幾個【我也愛你】的回答。 別提【我愛你】那種奢侈的話,連【謝謝你】我都是第一次找到機會說?捎帧居姓l在乎呢】? ——我也謝謝你。 夏茗悠最經(jīng)典青春校園文學作品—— 2011年8月全新改版上市!唯美青春畫卷,再次華美盛放 等你學會在漫天塵埃中微笑起來, 我會親手指給你看,在那悲傷的彼岸有幸福存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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