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我的母親手記


作者:井上靖     整理日期:2014-08-24 10:31:59

《我的母親手記》是井上靖用長達十年的時間,記錄患有阿茲海默癥的母親八十到九十歲的生活而寫下的私人日記。用冷靜、細膩地觀察和敘說,試圖為母親留住漸漸模糊的記憶,在一步步的記錄和陪伴中,他也重拾了對母親的愛。同時,喚醒人們對親情的重新關照,喚醒人們關注日漸衰老的父母和他們的情感,以真正深入的愛與理性看待衰老、失憶、死亡與親情的聯(lián)系。它超越了普通的親情記錄,具有普遍意義的人性的愛與悲憫。如果你喜歡龍應臺的《目送》,也會喜歡這本書的。
  作者簡介:
  井上靖(1907~1991)
  日本當代著名作家、評論家和詩人,日中古代文化交流史和中國古代史研究專家,日中友好社會活動家。代表作有《斗!贰冻潜ぁ贰短炱街贰稑翘m》《敦煌》《孔子》等。其中《斗牛》獲第22屆芥川龍之介獎;以鑒真和尚東渡弘法為題材的《天平之甍》,于1958年獲日本藝術選獎;1988年《敦煌》改編為同名電影,后在中國上映;2009年,《狼災記》由中國導演田壯壯改編為同名電影;2011年《我的母親手記》由日本著名導演原田真人改編為同名電影,同年獲蒙特利爾影展評審團大獎。
  譯者簡介:吳繼文,作家,翻譯家,日本國立廣島大學哲學碩士。曾任臺灣聯(lián)合報副刊編輯,臺灣商務印書館副總編輯。著有長篇小說《世紀末少年愛讀本》、《天河撩亂》等作品。
  目錄:
  目錄:
  序
  花之下
  月之光
  雪之顏
  作者年譜長達十年的冷靜、細膩觀察,編綴著母親曾經(jīng)的記憶,是一位兒子重拾對母親的愛,也是一代文豪揭開“不可知”的封印,穿過遺忘的荒煙蔓草,直探生之秘境……
  ——臺灣商務印書館副總編輯吳繼文
  “即使路上發(fā)生了好多事,可是終點只有一個。”這個終點,便是我們活到了父母的那個年紀,才能懂得的他們的為難。
  ——著名作家張怡微月·之·光
  一
  在母親八十歲那一年,因為想把關于母親的事做個記錄,于是,寫出了既不能說是小說也不完全是隨筆的文章《花之下》,描述母親老衰的樣態(tài)。很快五年就過去了,母親今年滿八十五。父親是在八十歲過世的,算是高齡才亡故,而母親又比父親多活了五年;父親死于昭和三十四年,到今天為止,母親已經(jīng)度過了十年的守寡歲月。
  照說現(xiàn)在八十五歲的母親應該比《花之下》八十歲的時候還要顯得老態(tài)龍鐘才對,但放在母親身上還真不一定。不可否認她身體整個給人的印象或許有些縮小了的樣子,視力變差了,聽力也更加不靈光了,但體力并沒有衰退的感覺。皮膚挺光滑的,有時還給人變年輕的錯覺,笑容更是和大家印象中的老丑差很遠,顯得非常開朗,一點兒都不會怪里怪氣。一如以往,每天動不動就快步走到附近的親戚家坐坐,總之不管從哪一點看來,都讓人感覺不到她更老了。既不會抱怨肩膀不舒服,也很少感冒。除了從很早以前就少了一兩顆臼齒,如果真要提,這幾年唯一的變化,大概就是上排門牙裝了兩顆假牙。我想,母親這一輩子應該是不會嘗到全口假牙的不便和辛苦了吧。
  不僅是牙齒,她到現(xiàn)在看報紙不需要戴眼鏡,還可以自言自語般地念出小號字體印刷的新聞提要,這是連我在內(nèi)她的四個孩子都比不上的地方。“奶奶身體真好,太勇健啦!”四個兄妹每次談到母親的時候,總有一個人以帶著贊嘆的調(diào)調(diào)如此起頭。
  “奶奶也會四十肩、五十肩嗎?”雖然為時尚早,但很快就要到這個年紀的小妹桑子曾經(jīng)問大家,但沒有人能夠立刻作答。一個說,四十幾快五十的時候,即使像老媽這種身子骨應該也會有吧,另一個則一臉憮然說,這種事大概沒有人會躲得掉。如果真有這種事,唯一可能發(fā)生的時期,或許是父親剛從陸軍退役,隱居伊豆老家的昭和早期。父母初老,孩子們先后離開他們到都市生活,因此只有父親能夠給予明確的答復,然而父親已經(jīng)不在了。孩子們對于懷胎十月生下自己的母親初踏入老境——現(xiàn)在的自己也已經(jīng)或即將面對的——時期的種種狀況,只能說是無知;即使是親如子女,也還是不太清楚自己父母的境遇,這是我們兄妹這時候每次都會得到的結(jié)論。
  母親本來就生得瘦小,父親過世之后她瘦得更明顯,以致整個人仿佛萎縮了一樣,看到她雙肩和上身之單薄,甚至叫人懷疑這是不是一個人的身軀。將她抱在手上,感覺她好像全身只剩下骨頭的重量。從一旁看著她起居活動,腦中不覺浮現(xiàn)的是“輕如枯葉”這樣的字眼。說她這幾年仿佛萎縮了,和輕重無關,只能說是一種無可奈何之感:從此以后,再無任何可能性的肉身已經(jīng)來到了它的終點。
  大約兩年前我夢見過母親。不清楚地點在哪里,有點像故鄉(xiāng)老家前面的街道,母親一邊大叫“救命啊,趕快來救我呀”,一邊猛力揮著雙手,眼看就要被強風擄走,卻抵死頑抗。自從做了這個夢之后,我留意到那和母親實際的起居動作有種微妙的類似,好像只要一陣強風她就有被吹走的危險。此后,我就覺得母親輕飄飄的肉身充滿難以捉摸的無常之感。
  當我惘惘地說出我的想法時,在我之后出生的大妹妹志賀子說道:“如果奶奶只是給人無常之感,那該有多好啊。這么說吧,只要一個禮拜,不不,三天也好,你和奶奶一起生活個三天看看,你就沒有力氣去發(fā)什么無常啊、空虛啊這些感慨了。到底要怎么辦才好,我可是非常認真想過的。根本無路可走,只有難過悲哀,好想和奶奶一起死了算啦!
  聽妹妹這么一說,我也好,其他的弟妹也好,只能無異議地同意她的說法;我也對不經(jīng)意說出猶如無責任的第三者的見解,感到后悔不已,趕忙換個話題,以免又刺激到妹妹。母親現(xiàn)在住在故鄉(xiāng)伊豆老家,由在鄉(xiāng)公所任職的志賀子夫婦照顧;志賀子算是我們四個兄妹的代表,由她一個人承擔照護衰老母親的責任。畢竟是自己的母親,作為女兒加以照顧也是應該的,可是以她現(xiàn)在的處境,一定覺得兄妹中只有她不得不整天和母親相處這件事,簡直像抽到了下下簽的倒霉鬼似的。
  不過,志賀子目前的處境,正是小妹桑子到前幾年為止的處境。最近這幾年生活上唯一較大的變化,就是母親從東京的桑子家被接到了故鄉(xiāng)伊豆的志賀子家。從妹妹手中轉(zhuǎn)到姐姐手中,母親生活的場所也從東京變成了伊豆。父親過世的時候,故鄉(xiāng)只剩下母親一個人。孩子們當然不能讓老人家一個人住在那里,幾經(jīng)商議,終于決定由因為某些緣故搬出夫家,自己開了間美容院維生的桑子,來擔任照顧母親日常起居的工作。事情的經(jīng)緯,已經(jīng)在《花之下》中交代過了。至于母親這邊,畢竟是給自己親生的女兒來照顧,心里雖然百般不愿意,最后還是同意搬到東京。至于本來應該負起照顧母親責任的身為長男的我,或是弟弟家,母親始終神經(jīng)質(zhì)地充滿警戒。給自己女兒照顧就罷了,住到有外人在內(nèi)的兒子家,門兒都沒有。“這一輩子從沒謹小慎微生活過一天,到這么老了還要在兒子家為了怎么拿筷子而戰(zhàn)戰(zhàn)兢兢,我可不干。”這些話母親說了又說。這種時候的母親,不管在誰看來,都是脾氣古怪、冥頑不靈的。
  結(jié)果母親和桑子一起生活了大約四年。在定居東京兩三年之后的七十八九歲,母親的老態(tài)逐漸明顯起來。老衰的征兆早在父親辭世前后即已存在,如今回頭想想,當時倒也不是沒有注意到,可因為她的脾氣變得特別拗,所以我們誰也沒聯(lián)想到其實母親的頭腦已經(jīng)部分損毀。
  最早讓我們開始覺得不能再輕忽的是母親會忘掉自己剛說過的話,一遍又一遍重復同樣的內(nèi)容,而我們終于知道無論如何也沒辦法讓母親理解自身狀況了。
  “奶奶您看,這件事您已經(jīng)說過好幾次了!辈还茉趺刺嵝阉紱]有用。一方面母親不相信自己會這樣,此外她頭腦比較清楚的時候頂多也只是半信半疑而已。可是我們所說的話她雖然只是瞬間瞬間地接收,但也就是那瞬間而已,過后即忘,我們無非是徒然在跟她發(fā)送一些只在她腦中瞬間掠過、絕對不會在她心里留下任何痕跡的訊息。母親口中一次次吐出同樣的話,就像壞掉的唱片不斷跳針重復一樣。剛開始,我們看到母親這種情形,就把它解釋為她對那件事特別在意的緣故,后來我們不得不改變我們的觀點。只有一些曾經(jīng)以特殊的形式刺激過母親內(nèi)心的事情,才會刻錄在唱片的盤面,一旦刻錄了之后,就是機械式地在某些時點開始一遍又一遍執(zhí)拗地回轉(zhuǎn)個不停。不過那些事情到底是在什么理由之下被刻錄在母親腦中的唱片上,沒有人知道。有時是斷斷續(xù)續(xù),有時則是連續(xù)好幾天不斷重復個幾十遍,然后也不知道是為什么,那些每天回放個不停的話會戛然而止。只能說,本來蝕刻在壞掉唱片上面的音軌,突然消失不見了。有些是一兩個鐘頭就消失,有些則會持續(xù)十幾二十天。
  像這樣在母親口中不斷跳針回放的內(nèi)容里面,有些明顯是新近受了什么刺激才刻上的,有些則是若干年甚至幾十年前遙遠的過去刻上的。年輕時代的記憶之類的,是在記憶汪洋中揀選出的特定內(nèi)容——至于為什么會被鎖定誰也不知道,總之只有特定的極少數(shù)內(nèi)容,才會被仿佛要永久留存般刻錄下來,而這些內(nèi)容似乎非常淡定,它們會耐心等待,然后在不致太突兀的時刻出場。這種時候,母親講話的方式總像是突然想起來似的,眼睛望著遠方,把那些已然模糊的年輕時代的記憶慢慢牽引出來。在這種時候有一種強烈的真實感。母親自己好像也覺得這是她第一次在說這件事。已經(jīng)不知道聽了多少次的人當然會很煩,但第一次聽到的人卻不會感到有什么不對勁。不過才幾分鐘時間,當她又開始講同樣的話,而且說得好像在講全新話題似的,這時人們才會注意到母親的異常。
  盡管如此,有客人來訪的時候,只要時間不長,母親并不會讓對方覺得她有什么問題。瞬間的應對都與常人無異,也不會說出什么不適切的話,完全表露出年輕時代善于交際的個性,表情親切自然,專注傾聽,有說有笑,讓對方心中涌起獨特的親密感?芍灰湍赣H再多談一下,就一定會留意到母親的老衰現(xiàn)象。母親的話也好、客人的話也好,都是瞬間生滅;一眨眼母親就會把自己的話和對方的話,忘個精光。
  和這樣部分毀損中的母親每天從早到晚相處在一起的桑子,不大聲叫苦才怪。
  “如果不會將同樣的事說了又說,她真是一個超好的奶奶啊,”桑子每次來我家都會這么說,“如果要跟她答話,就不得不一直答同樣的話,可若是都不理她,哎喲,奶奶啊,可氣呢。她會認為別人不拿她當回事。這種時候最叫人受不了啦。壞了的和沒壞的全都撞在一起作亂。真是,常常忍不住想說出那樣傷人的話。”然后桑子就會跟我說:“即使一天也好,但愿偶爾可以不必和母親從早到晚大眼瞪小眼的!蔽蚁胨f的也沒錯。
  為了讓崩潰邊緣的桑子喘口氣,我們不時將母親接到家里來住?墒侨绻麤]什么有力的理由,母親是不會答應來我家的,這時擔任說服任務的是我弟弟。一旦母親同意了,倒是挺干脆的,開車接她來的時候皮箱塞滿了好像至少要待個七天甚至十天的衣服,可每次一來,很快就吵著要回去。在陌生的房間睡不好,又擔心桑子的狀況,才住個一晚就開始坐立難安。不過她大概也覺得不好剛來就走,所以總會勉強住兩三晚,但從旁人看來實在替她難過,她的心根本已經(jīng)奔向桑子家了。母親待在我家的時候,或是到庭園拔拔草,或是打掃房間,有時也會端茶給客人。她是個閑不下來的人,不讓她做點什么是不行的。不管她在哪里,一聽到玄關門鈴或電話響了,馬上就起身要去接,好不容易才能把她勸阻住。有幾次被她接到了電話,這時注意一聽,她和人家親切地講話,好像聽懂了人家問題似的應答,可是電話一放下,她才醒悟到她已經(jīng)完全忘記了剛剛通話的內(nèi)容,一臉的錯愕沮喪。上午時間頭腦比較清楚,多少可以記得一兩件事情,一到下午就不行了,接完電話腦中卻一片空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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