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慧的夢中充滿了殺戮和鮮血。有一天，她突然無法再忍受肉的味道，成為了“素食主義者”，然而，這只是她妄想癥發(fā)病的開端。英慧的姐夫民浩身為影像制作人，正陷入創(chuàng)作的低潮期。他從妻子那里聽說小姨子英慧的臀部至今還留著胎斑，突然產(chǎn)生了久違的靈感，想要在女人的裸體上彩繪并拍攝成視頻。伴隨著靈感而來的，還有他對小姨子隱秘而瘋狂的欲望。掙扎在惡夢邊緣的英慧，在姐姐的救贖中踏上艱難的旅程。
作者簡介：
韓江，1970年出生，畢業(yè)于延世大學國文系，現(xiàn)任韓國藝術(shù)大學文藝創(chuàng)作系教授。韓國“李箱文學獎”、“今日年輕藝術(shù)家獎”、“韓國小說文學獎”等重量級大獎得主，目前為韓國炙手可熱的實力派作家。已出版《我女人的果實》、《玄鹿》、《他那冰冷的手》《愛情和圍繞愛情的》《輕聲哼唱的歌》等作品。
目錄：
素食主義者
胎斑
樹火一素食主義者
在老婆還沒有開始素食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她身上會有什么特別之處。坦率地講，即使是在第一次和她見面的時候，我也并沒有產(chǎn)生什么怦然心動的感覺。不高不矮的個子、不長不短的頭發(fā)、略微泛起角質(zhì)的泛黃皮膚、單眼皮、稍稍突出的顴骨、仿佛害怕張揚個性似的黯淡平凡的著裝——她腳蹬著款式最簡單的黑色皮鞋，走到了我的桌前，那不緊不慢的樣子，既不強壯高大，也算不上弱不禁風。
我跟她結(jié)婚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在她身上沒有什么特別的魅力，也找不出什么特別的缺點。跟可愛、才華、優(yōu)雅毫不沾邊的性格，對我來說是很安逸舒適的。這樣，我就沒有必要為了得到她的芳心而裝作有學問的樣子，也沒有必要為了跟她約會而慌慌張張，更沒有必要跟那些時裝雜志上的男明星做比較，然后唉聲嘆氣的。從二十幾歲就開始微微鼓起的下腹部，怎么努力都長不出肌肉的纖細的四肢，還有那一直讓我陷入自卑中難以自拔的短小陰莖，這些對她來說似乎都無關(guān)緊要。
我一直都不喜歡那些過“度”的事情。小時候，我?guī)ьI(lǐng)著一幫比自己小兩三歲的淘氣包，在我們那片當上了小頭頭；長大后，考取到能夠拿到不錯獎學金的大學；畢業(yè)后，在一家很器重自己能力的小公司上班，并能按時領(lǐng)取為數(shù)不多的工資，這一切都讓我感到滿足。所以，能和看似這世界上最平凡的她結(jié)婚，對我而言是自然而然的事情。那些被冠以美麗可愛、聰明伶俐、性感妖艷、豪門公主等字眼的女孩子們，在我的心目中，一直都是不合適的。
正如我所希望的那樣，她完美地扮演了平凡妻子的角色。每天早上六點按時起床，為我準備米飯、湯和一條煎魚。而且，她還做著出閣之前就開始的兼職工作，或多或少地補貼家計。以前她上過一年的電腦繪圖培訓班，婚后繼續(xù)在那里當助教，也會接一些出版社的漫畫稿，在家里做給對話框錄入臺詞的工作。
老婆少言寡語，很少主動跟我要什么東西，即使我晚上回家晚了，她也不會管我。難得在一起的公休日，她也沒有提過要一起外出之類的要求。一整個下午，我手里握著遙控器在客廳里打滾，她也會把自己關(guān)在書房閉門不出。我想她是在工作或者讀書——老婆的興趣好像也只有讀書，她閱讀的圖書對我來說是連翻都不想翻的無聊圖書。每到吃飯的時候，她就悄悄地出來，默默地準備飯菜。其實，跟這樣的女人生活，沒有什么樂趣可言�？墒歉切┝钗覅拹旱摹⒚刻於家o老公的同事或朋友打電話確認行蹤，或定期找茬引發(fā)一場世紀大戰(zhàn)的女人們相比，她的表現(xiàn)已經(jīng)足以讓我謝天謝地了。
跟其他人相比，她唯一有些不同的是：她不喜歡戴文胸。在短暫又毫無激情的戀愛時節(jié)，一次偶然的機會，我把手搭在了她的后背，發(fā)現(xiàn)隔著開衫居然摸不到文胸的帶子。忍著少許的興奮，我用新奇的眼光審視著她的反應(yīng)，想要確認她是不是在向我表達什么無聲的曖昧信號。結(jié)果我泄氣地發(fā)現(xiàn)，她根本沒有試圖發(fā)出任何信號。如果不是曖昧的信號，難道只是因為懶惰或者根本不在意這件事嗎？這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其實，對于幾乎可以用“太平公主”來形容的老婆來說，不戴文胸是相當不合適的事情。我想，如果她肯在文胸里面墊上厚厚的海綿的話，在朋友面前我也不至于這么沒有臉面。
結(jié)婚后，老婆在家時干脆就不戴文胸。在夏天，如果有事要外出，為了防止乳頭突出，她才勉強戴上文胸。然而幾乎不到一分鐘，她就會把文胸后背的搭扣解開。穿淺色上衣或緊身衣服時，被解開的搭扣一眼就能看得出來，可她卻毫不在意。面對我的指責，她寧愿在大熱天再套一件馬甲，也不愿意穿上文胸。她辯解說，文胸會緊壓胸部，讓她覺得胸悶。沒戴過文胸的我，當然不知道戴文胸會有多悶�？墒俏覅s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討厭戴文胸，所以她的過激反應(yīng)只是讓我覺得很奇怪。
除此之外，一切都很順利。今年，我們已經(jīng)進入婚姻的第五年，因為從一開始我們就沒有過熱戀，所以我想應(yīng)該也不會有什么特別的倦怠期出現(xiàn)。在去年秋天開始供房之前，老婆一直推遲懷孕的日程，我想現(xiàn)在終于也到了該當爸爸的時候了。直到二月份的那個凌晨、我愕然發(fā)現(xiàn)老婆身著睡衣站在冰箱前面的那個瞬間，我從沒想過自己的生活會發(fā)生什么變化。
“老婆，你在做什么？”
我原本要打開洗手間照明燈的手僵在了半空，愣愣地問著。此時差不多是凌晨四點，因昨晚聚會時喝了太多燒酒，我在難忍的口渴和尿急中醒了過來。
“你在這里做什么？”
我忍受著陣陣寒意，望著老婆站著的地方。睡意和醉意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老婆正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望著冰箱。在黑暗中，雖然無法看清她臉上的表情，但我仍然感到一絲恐懼。她那一頭濃密的、沒有染過色的黑發(fā)，此時蓬松地散亂著。穿著她那件一直拖到腳踝處的白色睡裙，裙擺像往常一樣，微微地往上卷著。
和里屋不一樣，廚房中有些寒冷。如果是平時，怕冷的老婆肯定早已披上開衫，并套上毛拖鞋�？墒谴藭r她只是光著腳，身著這件單薄的睡衣，像沒有聽到我說話那樣，愣愣地站在那里。
我忍不住想：冰箱那里或許有什么我看不見的鬼魂站在那里。
這是怎么回事？難道是傳說中的夢游？我走到像石像般凝立在那里的老婆身邊。
“怎么了？你在做什么……”
當我把手搭在她肩膀上的時候，她并沒有露出驚訝之色。出乎我的意料，她并不是沒有意識，而是清楚地知道我走到她身邊的事實。她一定聽到了我的問話，卻無視我的存在。就像以前她陷在凌晨電視劇的劇情中，當我深夜回家時，明明知道我回來了卻看都不看我一眼那樣。這凌晨四點的廚房，在泛白的冰箱門前，到底有什么東西竟能讓她如此出神呢？
“老婆！”
逐漸適應(yīng)了黑暗的我看到了她的側(cè)臉。她緊緊地咬著雙唇。眼睛中閃爍著一種我從未看到過的出奇冷淡的光芒。
“……我做夢了�！�
她的聲音在寂靜中異常清晰。
“夢？你在說什么？看看現(xiàn)在都幾點了？”
我有些不耐煩。
她轉(zhuǎn)過身慢慢地向敞開門的里屋走去。進屋之后，她靜靜地關(guān)上了背后的房門，把我當做空氣一般丟在黑暗的廚房。我呆呆地望著那扇一口吞掉她白色身影的房門。
我進了洗手間，打開了照明燈的開關(guān)。這幾天的氣溫一直都在零下十度左右。幾個小時前我剛洗了淋浴，被濺到水的拖鞋此時依然冰冷潮濕。從澡盆上方那黑洞洞的換氣口以及地板和墻壁上的白色瓷磚中，我體會到了冷酷季節(jié)的寂寞感覺。當我回到里屋時，老婆蜷縮在床上沒有發(fā)出任何的聲響，像是只有我一個人在房間一樣，當然這是我的錯覺。屏住呼吸側(cè)耳傾聽，一絲細微的呼吸聲傳入了我的耳朵里，這聲音不像是處在睡眠之中的人發(fā)出的。我只要一伸手便能觸摸到她那溫暖的肉體，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我卻不想觸碰她。
*
我蜷在被子里悵然若失，迷茫地望著透過灰色窗簾灑滿房間的冬日晨光。我抬起頭掃了一眼掛鐘，慌忙起身破門而出。對站在廚房冰箱旁的老婆喊道：
“你瘋了嗎？為什么不叫醒我？現(xiàn)在都幾點了……”
我感到腳底下像是踩到了什么軟綿綿的東西，低頭一看，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婆依然穿著昨晚那件睡衣，耷拉著蓬松的頭發(fā)蜷坐在那里。以她的身體為中心，廚房的整個地面都被黑、白兩色的塑料袋和密封容器擺得滿滿當當，簡直沒一處可以落腳的地方。吃火鍋用的切片牛肉、五花肉、兩只碩大的牛腳、裝在保鮮袋里的魷魚、住在鄉(xiāng)下的岳母前些日子送來的鰻魚、用黃繩捆得緊緊的干黃花魚、未拆包裝的速凍餃子，還有一大堆我根本不知里面為何物的袋子。老婆正一件件地將它們裝入大大的垃圾袋中。
“你現(xiàn)在到底在做什么?”
我終于失去理智，大聲地喊了出來。她卻跟昨晚一樣，依然無視我的存在，手里一直忙個不停：將牛肉、豬肉、雞肉塊以及少說也值20萬韓元的海鰻統(tǒng)統(tǒng)倒入垃圾袋內(nèi)。
“你沒吃錯藥吧？為什么要把這些都扔掉？”
我跑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老婆的腕力大得出乎我的意料，我使出吃奶的勁兒才勉強使她放下了袋子。老婆揉搓著發(fā)紅的右手腕，用一如往常的沉著語氣說道：
“我做夢了�！�
又是這句話。老婆極其平靜、面無表情，與我四目相對。這時我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該死的……”
我慌忙翻找著扔在客廳沙發(fā)上的外套，最后在里側(cè)口袋中一把抓住了正發(fā)出刺耳鈴聲的電話。
“真抱歉，家里有些急事……真的很抱歉，我會盡力趕到的。不不，我馬上就到，一會兒……不，您不能這樣，請您再等我一會兒，真的很抱歉。好，我不知道該說什么……”我掛掉電話，急匆匆地沖進浴室，手忙腳亂地刮胡子，以至于臉被刮胡刀劃出了兩道口子。
“有沒有熨好的襯衫？”
老婆沒有應(yīng)答。我邊破口大罵邊在浴室洗衣盆里翻出了昨天扔進去的襯衫——好在并沒有太多褶皺。就在我把領(lǐng)帶像圍巾一樣掛在脖子上、穿上襪子、整理手冊和錢包的時候，老婆仍在廚房中遲遲沒有出來。結(jié)婚五年來，我還是頭一次在沒有老婆的照料和送別中上班。
“你瘋了嗎，簡直太不像話了！”
我穿上了不久前才買的皮鞋，由于新皮鞋特別緊，我好不容易才將兩只腳塞了進去。沖出玄關(guān)，我發(fā)現(xiàn)電梯�？吭谧罡邩菍樱瑹o奈一路跑下三層樓梯。當我跑進即將關(guān)門的地鐵時，透過黑暗的窗戶，我望見映在車窗玻璃上自己那憔悴的臉龐。我理理頭發(fā)，系系領(lǐng)帶，用手抹平襯衣上的褶皺。這時，我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老婆那讓人驚悚的、面無表情的樣子以及她那僵硬的語氣。
我做夢了。這句話老婆重復過兩次。
隧道的黑影里，老婆的臉龐在飛馳而去的車窗外一閃而過。那張臉如同初見一般陌生得不可思議。然而，我必須在三十分鐘內(nèi)想好該如何向客戶解釋遲到的原因，并整理好今天要介紹的方案，根本無暇去思考老婆的異常舉動。我心中細忖：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早點兒下班，自打換了部門之后，幾個月來我還從來沒有在十二點之前下過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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