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頗具鄉(xiāng)土特色的粵語方言,詼諧幽默而又率真地向讀者講述了一件件童年趣事。全方位展示嶺南家鄉(xiāng)當年的民風民俗與風土人情,著力勾畫充滿嶺南特色的社會圖景與脈脈溫情。 本小說以70年代嶺南家鄉(xiāng)為背景,以第一人稱的敘述視角,以頗具鄉(xiāng)土特色的粵語方言,詼諧幽默而又率真地向讀者講述了一件件童年趣事,塑造了多才多藝的全叔、敦厚善良的肥燦、機智敏銳的黑權(quán)、好學上進的“狗仔”等多個鮮明的人物形象,全方位展示嶺南家鄉(xiāng)當年的民風民俗與風土人情,著力勾畫充滿嶺南特色的社會圖景與脈脈溫情,并從側(cè)面反映了改革開放對本土社會的影響。小說的文筆著力反映家鄉(xiāng)山水草木的韻律與靈氣。首先是圖畫與深情。一草一木,不管走到天南海北總有一份深切的眷念;稻田,蒼山,小鳥,無一不歷久而常新。其次是幽思與尋夢。小說的敘述依托著幽思,以生活化的筆觸把情感凝聚于筆端,著力追尋已然逝去的家鄉(xiāng)遺韻?傮w來說,小說具有比較明顯的個性和時代感。 作者簡介: 香杰新,男,1972年8月生。廣東省東莞市人。管理學博士。現(xiàn)為東莞市環(huán)保局副局長,廣西師范大學碩士研究生兼職導師。先后在《少年文學報》、《東莞日報》、《東莞文藝》等報刊發(fā)表文學作品多篇,花城出版社出版《嘟嘟小肥豬》、《憤怒的魚兒》童話書2部。其中,《憤怒的魚兒》一書,《中國環(huán)境報》、《決策》雜志、《家庭》雜志、中國國際廣播電臺、人民網(wǎng)、中國文明網(wǎng)等多個媒體進行了報道推介。一、村子的驕傲你愿意聽唄,那就先給你講講我的堂叔國全吧。我惦記著全叔,整整三年了,我都沒有見過他。我一直弄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離開村子,離開我們。他是我最崇敬的人,是我們村子的驕傲呢。全叔是村子的驕傲,這一點也不假。爺爺常常說,要好好讀書,像全叔那樣,讀完小學,再讀初中,讀高中,將來還要讀大學;要有出息,就要讀書。自小,這些話就把我的耳朵磨出了老繭。全叔讀書用功,是我們村子幾代人的佳話。常常是天未亮,他就起床,獨個兒在學堂里朗詩誦文,不管春來秋去,無論夏暑冬寒,從不間斷。聽說有一個寒假的凌晨,巡夜的治保主任看到學堂里有人影晃動,以為有賊,把銅鑼敲得當當響,睡意矇眬的鄉(xiāng)親連滾帶爬聚集到學堂,折騰一番后,才知道是全叔獨個兒跑到學堂里看書。全叔成績好,我是自小就知道的。小學五年,他年年全班第一,這方面“證據(jù)”確鑿——二叔公的家不算大,但里面兩扇墻壁,密密麻麻貼滿了全叔的獎狀。每到學期結(jié)束,二叔公最要緊做的事情,是用小鐵鍋把一小碗剩飯加上水燒成糊,然后用燒成糊的剩飯做漿糊,把全叔的獎狀貼在墻上。而每當這個時候,我總是蹲在椅子上,雙手托腮,凝神屏氣,看著二叔公張貼。奇怪的是,二叔公神情嚴肅,一如往常,看不出高興的樣子,也沒有太多言語,只是輕輕地把獎狀反面放在桌子上,左手五指張開按著,右手食指扣一坨米糊,一圈兩圈均勻地涂在獎狀上,然后又輕輕地把獎狀粘在墻上,雙手掌輕輕拍打撫平。一個學期接一個學期,新增的獎狀不斷把墻壁空余的地方占據(jù),似乎很快就要填滿,而不變的是二叔公嚴肅認真和專注的表情。跟左鄰右里一樣,二叔公的房子是老式的泥磚房。所謂泥磚房,顧名思義,就是用泥巴做磚蓋的房子。泥磚大小存在偏差,砌成的墻壁便坑洼不平,墻面還裸露著不少稻草稈兒。盡管如此,二叔公總是一絲不茍地把獎狀張貼穩(wěn)當、平整,每貼好一張,后退兩步,瞇縫著眼睛,察看一番。如此這般,張羅半天,不疲不倦。我可沒有這個性子,往往是第一張沒張貼完,心思和動作就開岔兒了,于是就地取材找樂子。剛才說了,墻壁是泥巴墻,我就拔泥巴墻上的稻草稈,日子久了,泥巴不牢,一拔,泥沙松脫,“沙沙沙”往下掉。二叔公見著,慢悠悠舉起他黝黑而滿布老繭的手掌,輕輕揮揮以作制止,而他從不惱火,接著還是認真繼續(xù)著他的活兒。嘿,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秘密。有一次,我對著二叔公驚叫起來。沒等二叔公問話,我接著說,我發(fā)現(xiàn)了,墻壁上張貼的獎狀,從一年級到五年級,每個學期都有,而且全部都是第一名!二叔公沒有接話,雙目注視著獎狀,嘴角變得微微上翹。我被二叔公的表情吸引住,因為這樣的表情平時很少見到,我極力在腦海里搜索,終于,我肯定,在自家人結(jié)婚,或者大年三十吃團圓飯的時候,二叔公才會是這樣子的。良久,二叔公似乎不經(jīng)意,實質(zhì)很認真地說,狗仔,你要好好學全叔,將來出人頭地。的確,當墻壁差不多張貼滿,當他的小學同學或是因家境不濟,或是因成績差而陸續(xù)輟學加入到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大軍的時候,全叔以全公社名列前茅的成績考入縣初級中學,后又順利考上高中。小學畢業(yè)已是我們村子的小秀才了,能讀上高中,全叔算不上大秀才,也是名副其實的中秀才了吧。后來,當原來的“反動電視臺”不再“反動”,可以自由觀看之后,我們知道了有“舉人”的稱呼,所以自此之后,我認為全叔算得上是“舉人”了。但是,村子的驕傲遠遠不止這樣。農(nóng)活間休息閑坐田埂上,晚飯過后蹲在池塘邊,當然,更多的是聚集在祠堂——一個我們認為很神圣的地方。在祠堂的事兒可多著,以后慢慢說吧。大家的談論,除了柴米油鹽之外,興趣最濃必定是全叔,大家斷定,全叔將會考上大學,成為我們村子的第一個大學生。我們村子四面環(huán)山,山不算高,卻連綿不斷,足以阻斷跟外面的聯(lián)系。祖祖輩輩,我們走的是一條上坡下坡,下坡又上坡,坑洼不平,崎嶇難走的小山路。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出村的小山路難走,所以我們村子一直走不出一個大學生。于是,全叔就用他瘦弱的身子,挑起村子幾代人光宗耀祖的夢想。然而我卻真的擔心,瘦弱的全叔會熬不住,有一天突然垮下來。事情往往使人意想不到,全叔的爸爸,也就是我的二叔公,在一次放牛時摔了一跤,摔掉了正常的勞動能力,也摔掉了全叔的大學夢想。就這樣,全叔輟學了。高中二年級還差一個月結(jié)束,全叔回到了村子。聽說那天全叔一夜未睡,和二叔公二叔婆坐在一起,哭泣。男兒彈淚,我越大越覺得其分量之重。第二天,本該挑起村子幾代人夢想的全叔,真如我擔心的那樣,用他瘦弱的身子,挑起了鋤頭糞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賺工分去了。 二、出色的全叔但是,全叔始終是我最崇敬的人。譬如說,全叔懂得許多許多東西。我喜歡問全叔問題,他總是拍拍腦袋就會,而且講解得比學堂的老師更容易使人明白,我常常想,全叔的腦瓜跟別人好像沒有多大差別,但為什么卻裝著那么多其他人不曉得的東西?可有個問題全叔一直未能給我答案。我不明白為什么會有工人農(nóng)民之分,為什么我們一生下來就只能放牛蒔田拿工分,而不能生活在每晚有電影看有商場逛有不吃油的汽車坐的城市?全叔說他也常常想這些問題。弄不明白就甭提,反正我覺得長到扁擔高的時候就會明白——爺爺常常這么說的。我又喜歡叫全叔教我做些小玩藝兒。我掛在床頭的木手槍,就是全叔教我做的,全叔有那么多好手藝,我想,這大概是自然的恩賜吧。剛才講了,我們村子周邊都是小山峰,山多,自然樹木多,飛鳥也多。不少村民就有了伐木砍竹,做家具、做日常用具的手藝。全叔是其中一個。我不曉得他什么時候?qū)W會的,也從未見過他跟誰去學,總之,他會不時用木頭做些手槍之類的玩具給我。而有一次,我發(fā)現(xiàn)他竟然會用竹子編織很多用具。村子后面有幾片竹林,竹子秀麗挺拔,濃密的枝和葉,在燦爛陽光映照下,翠綠欲滴。若是夏天,漫步竹林中,聽著沙沙的響聲,感受著柔柔清風拂面,非常舒暢。如果靜心細聽,還會有“叮叮咚咚”的泉水聲和清脆的鳥叫,就像大自然彈奏的樂曲,十分悅耳。特別是,有煩心事的時候,我喜歡到竹林走一趟,這時,煩惱便會隨著青青竹林飄出九天之外,心情隨即舒暢起來。當然,對于大自然年復一年的裝扮,我們早已麻木,甚至突然跳入眼簾的不是景色而是農(nóng)忙時節(jié)的起早摸黑,是不分晝夜的收割、曬谷,讀書寫字反倒成了一個陪襯。而秋天的竹林是熱鬧的,經(jīng)過春、夏兩季,竹子已經(jīng)成材,村民們有的把竹子砍下做建筑材料,有的把竹子做成各種各樣的用具,比如竹籃、籮筐等等。有一天,全叔從竹林里帶回幾根竹子。他先把每根竹子的結(jié)節(jié)削平,接著把它們破開,再把瓤去掉,剩下大小、厚薄差不多的竹子皮。最后,用這些竹子皮編織成籃子、糞箕等日常用具。我只知道全叔字寫得好,想不到,那一根一根的竹皮,在他手里左右舞動,不到半天的工夫,便成了竹籃、竹筐等各式用具。全叔又教我們做彈叉,那是我們打鳥的武器。但是,幾次下來,鳥毛都沒抓著,我們的興趣便消散了。小時候我曾偷過蠟燭做洋蠟燈。一二年級時學堂尚未裝上電燈,我常常用那種自制的洋蠟燈取光。制作其實很簡單,一個汽水瓶蓋,鐵的,當中放上一根稍粗一點的繩子,然后加上洋蠟就成了。難找的是洋蠟,要經(jīng)常趴在桌子上,拿小刀把蠟燭燒完后粘在桌子上的蠟油一點點刮起來。蠟燭金貴,我們舍不得多燒,所以時常找不到蠟油,于是我打起了奶奶燒給老祖宗的紅蠟燭的主意,經(jīng)常偷出來制成洋蠟燈。奶奶的數(shù)口不靈光,我每次又只拿一根,因而一直以來我的膽大妄為都未被發(fā)現(xiàn),安安穩(wěn)穩(wěn)到了三年級,當學堂通上電用上電燈后,洋蠟燈就漸漸被人們遺忘了。還是講全叔哇。偷蠟燭的事我沒有跟任何人講,除了全叔,要不虔誠的奶奶不把我打死才怪。全叔則不同,他用瘦小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感慨地說,讀書是我們的唯一出路。什么是出路,不用蒔田,不用做農(nóng)民嗎?我問他。我腦海中頓時浮起了蒔田的畫面。蒔田,就是插秧,那可是我們最不喜歡、又不得不做的農(nóng)活。首先要犁田翻土,平常把牛養(yǎng)得健壯有力,這個時候它們就要被派上用場了,人們的吆喝聲和“嗶嗶啪啪”的鞭打聲,此起彼落,一天下來,不要說牛,人也累得半死。幸好,犁田是大人們的事情,我們小孩還沒有這個能力。但是,蒔田我們則逃不掉。那時候我們有農(nóng)忙假,放假幫忙干農(nóng)活。蒔田時,全家子出動,把褲管兒高高挽起來,赤腳走下耙好的水田,從田的一端一字兒排開便開始干活。蒔田的曲直關系到莊稼的長勢收成,要求筆直的長行多,短行盡量減少,方便以后的打理和收割,所以起頭必須講究,通常是有經(jīng)驗的先行,我們緊跟其后。這時,每個人都低下頭、彎著腰,既要均勻又要快速,也要講究行距株距不能過密或過疏,所以,常常是沒到半天工夫,我們已累得近乎虛脫,腰也僵硬得一時半刻直不起來。而通常秧苗又是插得深淺不一,曲直交錯,總免不了被大人一頓臭罵。所以,我們天天盼望暑假寒假,卻一點都不喜歡農(nóng)忙假。是的,不用蒔田,不用做農(nóng)民。全叔點點頭,有力,堅決。于是,不用做農(nóng)民,可以做工人,曾經(jīng)給了我無窮的讀書動力。兩個星期后,全叔給了我十根又長又粗的蠟燭,有兩根還是我從未見過的,居然還有螺紋的呢。為此,我高興得兩個晚上沒睡好,到現(xiàn)在我還珍藏著一根舍不得用。后來我知道那些蠟燭是全叔用兩個星期的油鹽醬醋錢買回來的,心中除了感激,還多了一分歉意。 三、偷書還有一件事讓我對全叔感激不盡,那與村子的紙廠有關。紙廠是大隊辦的,位于我們學校后面百來米遠的小山坡上。我們幾個小伙伴放學后經(jīng)常到那兒玩耍,搗鳥窩、捉迷藏、“打美國”,山上山下來來回回跑十多遍?柿耍p手掬一捧泉水,“咕嚕咕嚕”痛飲;累了,雙手攀著紙廠的窗臺,踮起腳尖,伸出脖子,看紙廠的機器“轟轟隆隆”把廢紙打碎,又攪成紙漿。日子就是這樣,在無憂無慮而又充滿好奇和憧憬中流逝。有一天,我忽然發(fā)現(xiàn)紙廠的廢紙堆中,夾雜著許多小人書,雖然都很舊很臟,有些殘缺不全,但它們像磁鐵般,瞬間就深深吸引了我那渴求知識的心。我試著向看管紙廠的二牛要,他說這些全是公家的,大隊掙錢用的,還向我們揮著毛茸茸的雙手,惡狠狠地威脅道,不要對那些書嘴饞,否則打斷我們的腿。我們趴在窗臺上,眼睜睜看著一本本小“寶貝”被機器“突突突”地吃掉,多少次幾乎涌出眼淚。一次趁二牛出恭的機會,渴望瞬間化為雄心和力量。我雙手一撐,一躍而起,敏捷地從沒有欄桿的窗口翻入廢紙房,一手抓上兩三本小人書,迅速往家跑。那一夜,我如癡如醉。第二天放學后,我們又跑到紙廠,趁二牛不在,又在廢紙堆里找小人書。我拾起一本名為《狼牙山五壯士》的小人書,久旱逢甘露般癡迷地看起來。狗仔,走啊,快走,二牛回來了。突然,在外面把風的黑權(quán)急促地叫了起來。我不敢怠慢,迅速合上小人書,又隨手抓起兩本臟兮兮的,往口袋一塞,便翻身出了紙廠。想不到反應一向遲鈍的二牛已站在我跟前了。他雙眼瞪得圓圓的,額頭的青筋突起,好像還在跳動。長滿老繭的雙手像老鷹撲小雞似的向我壓來,他要搜我身。黑權(quán)一步步縮至墻根下,渾身顫抖。我卻異常鎮(zhèn)定,猶如小人書里五壯士向著懸崖縱身一跳的豪邁。就在二牛的大手即將碰到我的一剎那,我突然發(fā)力,低頭使勁從二牛的胯下鉆了過去,拼命往山下跑。走啊,快,快!黑權(quán)如女孩子般尖叫起來。憑著玩打仗游戲?qū)Φ匦蔚氖煜,我上踹下跳,很快就把高大如牛的二牛甩在后面,張著嘴巴喘大氣。黑?quán)的尖叫聲由大變小,直至聽不到,我才停下來,當然,二牛早已被我甩掉了。我縱身一躍,雙手攀住一棵荔枝樹蕩起秋千來,就像小兵張嘎?lián)v了鳥窩,塞住煙囪嗆得鬼子呱呱叫般得意。傍晚,當全叔來找我時,我才隱隱覺得害怕,若是爸爸知道了,少不了挨罵。我低著頭,喃喃地說,我只是想看書。是嗎?全叔問。嗯。我點點頭。愛看書,愛學習,這是好事,但不能隨便拿公家的東西,一張紙也不行。我們要像愛護自己的眼睛、愛護自己的生命一樣愛護公家的財產(chǎn),知道嗎?全叔的話聽來很順耳,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全叔又是用他那瘦小的手拍了拍我,然后像變法兒似的把幾本小人書遞給我,很嚴肅地說,這是從紙廠借出來的,你看完后立即還給我,還有你先前拿去的,都還給我,知道嗎?我重重地點了點頭。因為全叔的幫助,短短兩年間,我看了數(shù)百本小人書。雖然我不能擁有自己的書,但它們默默地滋養(yǎng)著我。噢,忘了告訴大家,那時全叔已不用再跟生產(chǎn)隊出勤,他去了紙廠做事。四、教書受阻全叔去紙廠經(jīng)歷了不少波折。老師教過一個詞叫好事多磨,我不知道全叔去紙廠的事,是不是就叫好事多磨。全叔在生產(chǎn)隊干了一個月后,學校的老校長叫全叔去教書,還說全叔是什么接班人之類的。我清楚地記得,當時是傍晚,太陽已經(jīng)躲到山的另一邊去了,村子陸陸續(xù)續(xù)升起裊裊炊煙。全叔剛從田里回來,沾滿泥巴的褲管卷到膝蓋,本來已瘦削的臉龐比以前黑多了,難看多了。腳還沒跨進門,全叔就被二叔公和老校長叫住了。老校長直接地問全叔,想不想到學校教書。剛才老校長來的時候,我心里猛打鼓,生怕在學校捅了什么婁子被校長登門問罪來了。當聽到老校長問全叔后,我一直提著的心一下子放了下來,而且還覺得一個大喜事突然降臨了。我往爐膛里猛捅幾下,塞滿稻草,就飛奔到二叔公身邊。我那時正在燒火煮飯。但是,天天煮天天吃的飯,怎么也沒有全叔的喜事來得讓人高興。對老校長的寄望,全叔好像不用考慮就一口應承了,還說他早就有這個想法,只是不敢輕易開口。好喲,我忍不住,拍掌喊叫。而最高興的,是二叔公了,如雞啄米似的不斷點頭,眼睛瞇成一條逢。于是,我天天在學校里盼望著全叔的到來。我堅定地相信,全叔教我們讀書寫字,一定會比阿妹老師好,比所有老師都好。我們不喜歡阿妹老師,叫她去教一年級好了。她常常罰我們留堂,又布置許多作業(yè),我和肥燦黑權(quán)都不喜歡她。其實,我最不喜歡的人是隔壁的光叔。他堅決不同意全叔去教書,說全叔只配鋤田種地,甭想離開生產(chǎn)隊。他左手叉腰,右手指著全叔——手指幾乎碰到全叔的鼻子,唾沫橫飛。老實巴交的二叔公慌了,幾乎要跪下來求光叔。那時光叔是生產(chǎn)隊長。他說生產(chǎn)隊勞動力要有保證,全叔不能離開生產(chǎn)隊。我不知道生產(chǎn)隊長究竟是一個多大的官,可是,就是因為光叔不同意,全叔去學校教書的事就成不了。光叔還說全叔好高騖遠,不好好生產(chǎn),扣了全叔一天工分。全叔倒是不服氣,說,大男人難道會被尿憋死?我不信,我出不了頭地。后來我才知道,光叔與二叔公曾經(jīng)結(jié)怨。準確地說,是因為二叔公的房子,比光叔的房子高了那么一點,惹怒了光叔。又是后來,我才慢慢知道事情的原委。我們的村子雖小,大家都朝碰頭晚見面,但是磕磕碰碰卻不少,農(nóng)活之余,晚飯之后,大家便會熱烈地談論誰家建了新房子,誰家的豬準備出欄之類。往往是,房子還沒動工,全村子的人已經(jīng)把這個消息炒過五六遍了。那個年代缺少電視、報紙,大家關注的,就是身邊人、同村活、油鹽醬醋事。而有一次,不知道是哪個家伙無意中說了一句,生產(chǎn)隊長威風八面,房子卻沒有二叔公的高,結(jié)果不出兩天,全村子的人都知道了這個事。這個評論傳到二叔公耳朵的時候,是第二天下午,不早不晚。二叔公一聽,臉色大變,仿如暴風雨將要來臨。他馬上停下手中的活兒,屁顛屁顛地在兩個屋子間來回跑了幾回,認認真真琢磨了一番。好像不覺得有什么呀?二叔公喘著氣,抹著汗,慌著心。在那個時候,村民相互比較誰家房子高矮大小,比較誰家的豬壯牛弱,較之相互論錢財多少要來得重要。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光叔認為是二叔公有意落他面子,一夜間把二叔公視作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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