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初開時,宇宙中最強大與根本的能量“混沌”有了意識。在經(jīng)歷了數(shù)十次的宇宙崩潰中,“混沌”反復著誕生和滅亡。逐漸的分成了四個意識體并漸漸的都有了自己的思維意識。形成了天地間最初的生命,后人稱他們?yōu)椤吧瘛?br/> 性的屈服者 一 一九××年的冬的一晚,吉軒由w市回到故鄉(xiāng)來了。雖說他有充分的覺悟,但他回到家中的第一夜就感著一種使他不能安睡的苦惱和煩悶。一個人在書房里的木榻上翻來覆去的睜著眼睛把寒冷的一夜度過去了。 熱火焚著他的興奮了的頭腦——里面的腦漿快要干化成塊狀的頭腦到了天亮時溫度稍為低了些,他趁這個機會微睡了一會。等他起來時,紅日的光線早投射到彩色的玻璃窗扉上來了。 吉軒起來了,把覆在被面上的棉袍子向背上一披,跑下床來。他先把朝東的后門打開,門前是個小庭園。站在門砌上望得見近村的風景。昨天傍晚吉軒是由那邊的村道上走回來的,因為天黑了,沒有領略到近村的景色。今天在晨光之中對著一別七年之久的寒村,吉軒禁不住生出無窮的感慨。 “還是一個很寂寞的農村,這幾年來沒有起多大的變化。但是住在這村里的人呢?”吉軒想到這層覺著雙目發(fā)熱,鼻孔里也是辣刺刺的。 村景雖然是沒有變化,但小溪彼岸的小學校舍和對面山下的叢林由吉軒今早的眼光看來比年前近了些兒。他望著小學校舍和叢林,心里覺著一種奇感。 庭園的地面上覆著一重銀色的霜。土地里面的水分因凍結作用增大了容積,擠起了一重脆薄的土皮。庭園墻外的幾畝新麥的青葉上也滿載著銀色小珠兒。 一切的村景在他的眼中——睡眠不足的眼中,他像戴著老年的眼鏡,房屋,樹林,麥田,泥土都高凸的向他接近,視官的變化不能給他比難堪的苦悶更好的東西,他起來時,本想到庭園外的田間小路上散步一回;他癡望了一會,他覺一切的景物在他眼前漸漸的蒙眬起來,他無心出去了。他回書房里來,仍把后門關上,再爬進已經(jīng)冷息了的被窩里去。 ……馨兒前天輕了身,你又多了一個侄兒了……這是他的母親去年冬給他的信里的一句。他的母親為壓抑他的憤怒和安慰他的悲楚起見,費了無限的籌思才想出了很得要領的這一句。不解人情的吉軒的母親,她雖然是以為很得要領,很可以壓抑他的憤怒,安慰他的悲楚的這一句其實適足以增加他的悲酸,催他流了許多眼淚。 吉軒四年間的努力,把W市大學的畢業(yè)證書搶到手里來了。畢了業(yè)的吉軒才感著自己四年間的努力完全是空虛,F(xiàn)在由學校解放出來了,以后要自圖安身立命的方法了,決不再依賴他所深惡痛恨的哥哥為活了,不受哥哥的供給了。有這層層的考慮竟把他的歸鄉(xiāng)之念拒絕于千里之外了。他哥哥明軒聽見他畢了業(yè),寫信來要他早日回故鄉(xiāng)去。他哥哥信里還說,故鄉(xiāng)縣城的中學聘他擔任數(shù)理科,每月有八十元的薪水。神經(jīng)過敏的吉軒知道他哥哥之催他回去是不能再供給生活費給他了;要他回去當中學教員是望他分擔家計的一部。他得了這封信后更把他的歸鄉(xiāng)之念十九打消了。馨兒已經(jīng)做了哥哥的填房了!他思及這層,覺得他不能不把自己和家庭間的緣線完全的截斷。但是,但是她還有種魔力對他有強大的吸引的作用,把他一步一步的吸拖進罪的深淵里面去。 “我非再見她一面不可!非唾罵她不可!最后的見她一面!”到后來,他又想回鄉(xiāng)去了。其實家里的人沒有一個不在希望他回去。今年不回去怕無再見之期的八十余齡的慈愛的老祖母,每天垂著淚思念他,他是知道的。只知形式的家庭的圓滿,對于兒女的苦衷全沒理解的功利主義者的母親在希望著他回去,他也是知道的。就連他最痛恨的哥哥也在焦望著他回去,他也是知道的。希望他回去的還有美人般的妹妹鵑兒和嫂嫂馨兒。 馨兒是吉軒的母親的妹妹的長女——是吉軒的姨表妹。她三歲時,她的雙親因染時疫一同死了。所以馨兒是不知道有父母的。吉軒的父親是個有錢的農民,當時很俠義的把馨兒收養(yǎng)在家里。馨兒到吉軒家里來時,吉軒才六歲,明軒卻十六歲了。吉軒的母親有意把馨兒作童養(yǎng)媳,但他的父親因為血緣太親近了不答應。馨兒來的第二年,明軒結了婚。妹妹鵑兒也是這年的秋期生的。到了鵑兒四歲那年他的父親就死了,家事一切都由明軒接理,吉軒才進高等小學的一年級。吉軒無分別的把鵑兒和馨兒都當作和自己很相愛的妹妹看待。 有一天吉軒由學;貋砜匆婛N兒在母親的床上睡著了,只不見馨兒。他忙得到后園里去找。果然馨兒一個人在園里的石榴樹下揩淚。 “馨!誰委曲了你?嫂嫂罵了你么?媽媽?” “……”馨兒望見吉軒雙肩更顫動得利害,哭出聲來了。吉軒走前去,把馨兒摟著,馨兒的臉埋在吉軒的懷里愈哭得厲害,他的黑呢制服滿灑了馨兒的眼淚。 “為什么哭了?”吉軒摟著馨兒笑問她。 “蔣媽……可惡的……蔣媽……她……她說……我不是……你的……真妹妹!”馨兒伏在吉軒的胸上哭訴。 吉軒從前只知道馨兒是個無父母的女兒,他并不知道無父母的女兒的可憐。從這天看見馨兒一個人在石榴樹下痛哭后,他竟以愛護馨兒為自己的唯一的責任了。 馨兒進村中高等小學的三年級時,吉軒是在城內的中學的四年級肄業(yè)。每星期六才能回家里來。初熟的馨兒星期六接著吉軒回來時總臉紅紅的感著一種羞愧。 晚飯之后,馨兒端了一個火盆到吉軒的書房里來。 “吉哥,等一會,等媽睡了,我把代數(shù)教科書帶來,請你替我解一二條難題!避皟号R去時雙頰像熟蘋果般的向吉軒嫣然的一笑。吉軒也會意的點了一點頭。 這不算是什么一回秘密的事,每星期六吉軒由城里回來,馨兒要到他書房里來問英文問算術,是一個慣例。不消說問英文解算題是個口實吧了,他們近來感著由他們的相接近會生出一種不可語人的快感。這個慣例行了二年余了,從馨兒初進高等小學十三歲那年起每星期六晚的燈下馨兒靠著吉軒的胸懷要他教她習ABC。 鵑兒到書房里來耍了一會,給她媽媽叫回去睡了。鵑兒去后,吉軒又等了半個多時辰才見馨兒捧著石版和教科書笑吟吟的走進來。馨兒行近榻前,吉軒伸著雙腕要循慣例的抱她,她急得把書和石版向榻上一摔,向后閃開了。 “正經(jīng)些!嫂還在廚房里,書房門還沒有關。”馨兒臉紅紅的笑向著吉軒說了后跑向門首輕輕的把門帶上,然后到吉軒的案前把吉軒的胸部緊緊的抱著。 他和她熱烈的,狂醉的接了一陣吻后。 “好了!我依了你的要求了!你快把這兩題——第一百十七題和百二十一題替我解答。不要再摸摸索索的了! 吉軒不理她,還是伸嘴前去要她再和他接吻。她坐在他的懷里了,他的雙掌緊緊的按在她的初成熟的小饅頭般的雙乳上,把她抱著。 “媽說,我們大了,罵我不該再和你捏手捏腳的! 他十八歲了,她也十五歲了。初成熟的馨兒雖和吉軒有十二分的親密的接近,但她不能——也沒有這種膽量遽然的許諾吉軒的在接吻以上的要求。她只醉享著每星期六的,能使她心房激震的快感——和異性接吻的快感。 二 吉軒和馨兒的戀愛的過去,除他和她兩個以外,只有他的母親知道。這次吉軒回來,他的母親很擔心的警戒著。 昨晚上回到家里時,早開上了燈火。他的母親和明軒早走出廳前來接他。隨后鵑兒攜著明軒前妻生的兒子隆兒也出來了。只不見馨兒。他們望著挑行李的交點了行李之后擁著吉軒回到書房里來,由廳到書房里要經(jīng)過他們的廚房門首,馨兒和老媽子像在廚房里弄飯菜歡迎他,一陣富有酒菜香味的炊煙由廚房里吹出來。 書房里收拾得很齊整,只有睡榻還是光著。 “鵑妹居然是個大人了!奔幮ν拿妹谜f,“謝謝你,替我布置得這樣整齊的書齋! “不,不是我一個人收拾的!冰N兒紅著臉,“馨——嫂嫂幫著收拾的! 吉軒聽見鵑兒提及馨兒便不說話了。只望著書案上朱砂花瓶里的兩朵黃菊——很嬌艷的黃菊。 “那對菊花也是馨媽插的,她說叔父喜歡菊花!甭汉艹鲣h頭的指著菊花告訴新回家來的叔父。 “W市比我們南方寒冷些吧?”“W市現(xiàn)在可下雪了吧?”“在旅途上不很辛苦么?”“海船里沒有暈船么?”“過了年就搬到城里的中學去!泵鬈幒湍赣H所問的所說的不過這些閑話。 晚飯之后只母親一個人陪他回書房里來。她告訴他馨兒和明軒結婚完全是為保全家聲起見,將錯就錯的敷衍的方法。她又告訴他前的嫂嫂僅死去半年,馨兒就分娩了,這全是他哥哥的罪過,并不是馨兒的罪過。她告訴他,她年歲也老了,看的傷心事也太多了,今得看見他畢業(yè)回來,她就死也暝目了。她最后告訴他,她望他要和哥哥很和好的同心協(xié)力把家業(yè)振起來,并望他能夠原諒他的哥哥,不要太給馨兒難堪了。 母親去了后,吉軒一個人癡望著案上的洋燈。 “性欲之強和野獸般的哥哥固然不能辭其罪,但馨兒也能完全的不負點責任么?我動身赴W市的前一晚,她如何的堅決地向我發(fā)誓——她說她望我能夠早日回來,給她一個寶貴的安慰。她又說,她為他保守住處女的純潔,決不會做出對他不住的事來。她說,她望他答應她在這晚上痛快的灑一番別離之淚。她又說,明天她不到碼頭上來送他了。那晚上的緊緊的摟抱,強烈的接吻,誰料得到是最后的擁抱和接吻!” “是的,我不該一去四年不回來的!經(jīng)濟的制限不能如愿的每年暑假回來,完全是哥哥對我的一種壓逼!”吉軒恨不得登時把明軒咬幾口。 “困倦了,早點兒安歇么!冰N兒的笑聲。吉軒忙翻轉頭來,他看見鵑兒和馨兒兩個抬了他的被包進來。 “坐開些。”鵑兒走過來輕輕的把吉軒一推,“你過那邊椅子上坐去,等我們把鋪蓋打開,替你鋪好! “不,不,你們去吧,我自己會鋪的!奔幷玖似饋。 “那里話……”馨兒不敢望吉軒,只笑著望了望鵑兒。 吉軒坐在那邊的椅子上,禁不住把視線飛到馨兒的身上去。她完全是成熟了——不,她是性的經(jīng)驗很馴熟了的女身了,做了人的母親的女身了。想到這一層,吉軒對馨兒抱的反感——唾棄她的,卑侮她的反感——更加強烈地起來。尤其是她的對鵑兒這一笑更引起他對她的憎惡。 她消瘦了許多。她的肌肉不像從前那樣豐腴了。她的雙頰也不像從前那樣的紅潤了。她的胸部也不像從前那樣的緊束了。她的頭發(fā)也不像從前那樣的柔潤了。他就他從前所知的處女時代的馨兒和眼前的她比較,覺得處女時代的馨兒完全是他平日所幻想的天仙,塵世上決沒有這樣美好的女子。有這末美好的女子,置之不顧,一去四年,今日之為戀愛的失敗者亦是當然的結果了! 這是他意料中的事——馨兒完全失掉了她的處女美是他意料中的事。他最傷心的也是她失掉了她的處女美這件事。他也很愿意——并且祈禱上帝——他能由此傷心的絕望把馨兒的倩影干干凈凈的由他腦海里趕出去。但是眼前的馨兒的身體里面涌出有一種力——不可思議的力——在他的心頭上描繪出一個新馨兒出來。這個新馨兒——瘦削的身軀,蒼白的臉兒,覆在白額上的的短發(fā)的新馨兒比他從前心里所描繪的有處女美的馨兒更強烈地把他心里潛伏著的熱血抉流出來,使他對她的熱情再燃燒起來。他禁不住起了一種戰(zhàn)栗! “我決不能和她見面!我和她對面就像站在火山噴火口邊那樣的危險!” 她們把被褥鋪好了,馨兒低著頭要去。 “坐一會兒嗎!”鵑兒拉著她并肩的在床邊坐下!耙院竽銈儽舜嗽趺礃雍胺?你叫她嫂嫂,她叫你哥哥么?”不解事而且淘氣的鵑兒只她一個人在笑著。他和她都低著頭一句話不說。后來還是鵑兒找些話來和吉軒說,馨兒只默默的聽著。 “馨媽!弟哭了,爸爸叫你回去!甭号芰诉M來。馨兒聽見了忙站起來。他們都聽見里面嬰兒的哭聲。馨兒和隆兒去后,鵑兒也跟了去。吉軒一個人在描想他哥哥和馨兒間的一切性的動作——接吻,擁抱和以上的動作。他愈想愈氣,心里異常的難過,頭腦異常的興奮。他把書房的后門打開,借著幾分月色,無意識的把兩腿移到明軒的寢室外的窗下去了。窗扉緊閉著,但站在窗外的吉軒隱約的聽得見他哥哥的低微的笑聲可厭鄙的笑聲。吉軒的心房快要破裂了,同時又感著下腹部在熱漲。 “瞎說!他不像你這般的無恥!”馨兒叱明軒的聲音。 “……”明軒的聲音聽不清白。 “誰理你?誰和你辯?!”馨兒的聲音。 “……” “……”馨兒半笑半惱的聲音。 “不讓你睡!決不讓你睡!” “……” “……” “討厭的!……快些!人家要睡了!興兒醒來了,我不是不得睡?!” “……” “你真不是個人!” 站在窗下的吉軒的雙頰上若沒有兩行熱淚,誰看見都會猜他是個石像了。在他頭上掠過去的朔風一陣一陣的哀號。 三 吉軒爬進既冷息了的被窩里后似睡非睡的發(fā)了好幾回夢。他夢見他在很幽僻的山里遇見了馨兒。他又夢見他罵她罵得太過火了,馨兒終給他罵哭了。他夢見他坐在山中的一個石塊上,馨兒長跪在他面前,把頭枕在他的胸懷里悲哭,他又夢見馨兒哭了后不理他,站起來望前面的森林中去,他也忙站起來緊緊的追著她,他愈追得快,她也愈走得快,無論如何追不上,最后看見他的哥哥裸體的從森林里跑出來,馨兒給他哥哥抱進森林中去了。他夢見馨兒和他的哥哥都赤身露體的,臂攬臂的在森林中跳舞。他又夢見馨兒裸體的披著長發(fā)笑著向他招手。 “淫婦!無恥的淫婦!” “呃……” 火鏟掉在地上面的音響把吉軒驚醒了。他翻轉身來看見馨兒站在他榻邊的火盆前;鹋柚袧M燒了紅炭,冰冷的書房中的空氣急增了溫度。暖和起來了。吉軒看見了馨兒。仍翻身過去。 “吉哥!他們還沒有起來,你能夠容我說兩句話么?”馨兒顫聲的說。 “……” “你只一個人心里憤恨。你的憤恨不單旁邊的人看見要笑話,也怕你一個人憤恨出病來! “……” “一切都是我錯了。我該死的。但是……但是,吉哥……我望你原諒我,不,望你恕我的罪!也望你不要因為我——一個無聊的女人——苦壞……”馨兒的聲音咽住了,她的雙行熱淚撲撲簌簌的滾流在一對蒼白的頰上。 “無聊的話不要說了!快滾出去!” “你總是一個人在苦惱!”馨兒拾起地上的火鏟低著頭出去了。吉軒翻過來目送她出去后也流了些眼淚。 “——!我錯了!我輕輕的把機會錯過了!我舍不得她,無論如何舍不得她!她的倩影早深深的埋藏在我的心坎里了!要我舍去她,除非把我這顆心臟摘了去,除非我死了!我該把她抱著,我該和她接吻;事實上雖然是我的嫂嫂,但精神上是我的情人,我盡有權力把她擁抱,和她接吻!是的,我渴望著和她擁抱,和她接吻!我要,告訴她我如何的愛她,別后四年間如何的思念她。我也要罵她不能履行我們的密約,不該給我這個致命的失望。是的,我真恨她,恨不得把她咬碎成一塊一塊的,后又把這些一塊一塊的肉吞下去。!我不該趕她出去的!”吉軒睡在被窩里忽然的周身漲熱起來,深悔不該把馨兒趕了出去。 “不,我不能對她示弱的!她害得我太厲害了!她向我的心坎上給了一個致命傷!我再不能向她講和!我要對她復仇。為復仇起見,我要輕賤她,恥辱她!”吉軒到后來覺得對馨兒是不能不復仇的。復仇的方法是此后不理馨兒,不和馨兒說話。 這里要補述明軒的職業(yè)了。明軒自他父親逝后就來往南洋婆羅洲的本甸那埠作行商。一年之中往復兩次,二月間去,六月間回來,八月間再去,十一月間又回來。 正月的元宵佳節(jié)過了后,吉軒搬到城里的中學校去了。明軒也整理行裝待和村里的南洋客一同到婆羅洲去。吉軒搬往城里去后整個月沒有回來家中一次。望他回來的不單是他的母親,還有妹妹鵑兒和嫂嫂馨兒。自明軒動身往南洋去后,吉軒的母親要他每星期六回來看她們一次。 吉軒回家來快滿兩個月了,他對馨兒還沒有說過話。從前很擔心吉軒回來會和馨兒太親近的,現(xiàn)在反勸吉軒要隨和些和馨兒多說些話,不要太給她難過了。 “她實在也可憐。這樣肥滿的人一年間就消瘦成這個樣子了!奔幍哪赣H嘆息著對吉軒說。 “她不是不在家么?”吉軒回家來半天了,沒有看見馨兒的影子。 “帶興侄兒到她的叔父家里去了!冰N兒接著說。 “是不是住在T溫泉地方的么?” “是的。那年隆兒的母親病得厲害,禮拜堂的洋醫(yī)生勸你的哥哥要帶她去溫泉地方轉地療養(yǎng)。那時候我不該叫馨兒跟他們去看護她的!奔幍哪赣H說了后嘆了一口氣。 ……原來馨兒是在T溫泉受了哥哥的性的誘惑失掉了她的處女的貞操!……吉軒一個人在虛描他的哥哥和馨兒相會時的情況。嫂嫂睡在溫泉旅館樓上的房里。馨兒收拾好了后一個人到溫泉里去洗澡。哥哥偷著下去!乘她的不備,闖進浴房里去看她的裸體美——看她,逼她,抱她吻她…… 第二星期的星期六下午吉軒回到家里來時,只有馨兒和老媽子出來接他。 “母親呢?”吉軒半向馨兒,半向老媽子問。 “帶他們到觀音宮祈福去了!避皟盒χ饝。但他像沒聽見的回書房里去了。 他在書房坐了一忽,馨兒送茶到房里來。 “你還在惱我么?”馨兒很大膽的走近古軒坐的椅邊來!耙痪湓捯膊徽f,只是一個人在懊惱,懊惱到什么時候!你想說的話,只管說出來!避皟盒χf。 “你莫在這里胡說了!我沒有話對你說!”吉軒惱著說,揮手叫她出去。 “有的!有話對我說的!你的臉色告訴我知道了!避皟哼是在笑著!皟蓚多月了,也難為你忍耐得住。” “出去!請你出去!不要再胡說了!” “你沒得話對我說,你為什么你哥哥在家時,每晚上站在我們的窗外?”馨兒笑出聲來了。 “……”吉軒臉紅紅的呆視著窗扉上的彩色玻璃。吉軒的弱點給馨兒痛痛的下了一刺。 她這一笑多么可愛而又可恨! 四 五月二十三日由縣城開往?诘淖詈罅熊囅挛缢狞c鐘由縣城出發(fā),預算五點半鐘就可以到海口。二等車廂里有一位青年和一個抱著二三歲的小孩兒的年輕女人并肩的坐著。女人袒著胸在喂乳給她的小孩兒吃。青年是吉軒,女人無庸說是馨兒了。前天她接到她的丈夫從婆羅洲來信說,他現(xiàn)在南自立的開了一間店子,不再做行商了。她因明軒不回來,就要吉軒送她到本甸那埠去。今天他們正在赴婆羅洲的途中。 “吉叔,你到?诤笠侥愕呐笥鸭依锶ッ?” “是的!奔廃c點頭。 “你不在旅館里歇息?” “不,我明天再來旅館里一同到洋船上去! “船票和護照呢?” “我今晚上可以把它弄妥。昨天有了電報給他們,是準備好了的! 他們正說話間,火車的速度突然的慢了起來,車中的搭客都站起來異;靵y的。他們說已經(jīng)到海口來了。 吉軒送馨兒進了一家旅館后,就馬上出去到交涉司署領取護照。吉軒由交涉司署回到旅館來時,已經(jīng)是九點多鐘了。 “老爺,你出去后,太太說腹痛,她在盼望你回來呢。”旅館的仆歐接著吉軒引他到三樓馨兒住的房里來。吉軒雙頰赤熱的跟了仆歐到三樓上來。 小孩子早睡了。初夏的天氣,氣溫比較的高,馨兒只穿一件淡紅色的貼肉襯衣懶懶的躺在一張梳化椅上。她像才喂了乳,淡紅色的乳嘴和凝脂般的乳房尚微微的露出來。襯衣太短了些,吉軒看得見她的褲頭和褲帶。她看見吉軒進來了,只手按在橫腹部,蹙著雙眉。 “若不是,若不是……我要把她擁抱!是的,我早就渴望著和她擁抱!……但是,此刻可不行了,我萬不能示弱于她!”馨兒今晚上的姿態(tài)是對吉軒的一種很危險的誘惑,引起了長期間內潛伏在他的身體里面的一種狂熱的欲望。但倫理觀念逼著他把這種欲望鎮(zhèn)壓著。 “回來了么?太晚了!”馨兒望著他嘆了口氣。 “你說晚么?我還要出去呢!奔幾谝粡堃巫由,不敢正視馨兒。 “出去?” “是的。到朋友家里去! “明天去吧。下午才開船呢。護照和船票怎么樣?” “護照要送給英國領事簽字,明天才領得出。領出了護照買船票去。” “護照里面如何的填寫呢?”馨兒含笑問吉軒。 “……”吉軒臉紅紅的不開口。 “是么?我的話不會錯的!你總固執(zhí)己見的不相信。”馨兒在笑著夸示她的勝利。 “交涉司署那邊說要這樣的填寫,到那邊上岸時少受些盤詰! “是么?旅館的司事拿住客名簿來時。幸得我叫他填妥了! “怎么填法?”吉軒心里是希望著照馨兒所主張的填寫,因為這種填寫法能使他生一種不可名狀的快感。但他同時又輕蔑他自己的無恥。 “說你是興兒的爸爸就是了!避皟赫f了后也免不得臉紅紅的對吉軒嫣然的一笑。 “……”極端的興奮了的精神在吉軒身體內部引起了一種熱醉的快感。他忍不住望了一望馨兒的微泛桃花的白臉,露出襟外的乳房,腰部,腿部,沒有一處不顯出她的女性美的。他到此時不轉睛的望著馨兒。馨兒的雙目卻注視著地面不敢望吉軒。 今晚上馨兒莫名其妙,覺得自己生理上起了變化,有意的要劫著吉軒,要他犯罪。她希望吉軒和她肉體的接觸的理由不消說第一吉軒是她的情人——可以說是她的未婚夫。她對吉軒的身體以為除自己之外,不許其他的女性享有的。第二個理由是吉軒還是童貞之身,引起了她的好奇心。馨兒是沒有和童貞接觸的經(jīng)驗的。她不許自己以外的女性有破吉軒的童貞的權利。同時她覺得一把機會錯過了,吉軒的童貞非讓給自身以外的女性不可了;她想及這一點,她感著一種嫉妒。第三個理由是她對于完全成熟了的肉體所有者的吉軒禁不住生了一種羨慕,同時又想劫他,使他犯罪,把他所持的堅苦的倫理觀念打破。 “把她緊緊的擁抱吧!和她接吻吧!和她……!這是多么歡快的事!不,不行!她那身體曾經(jīng)我哥哥抱過了的!她那紅唇曾經(jīng)我哥哥吻過了的!她那舌尖曾經(jīng)我哥哥吮過了的!我不能,決不能抱她,決不能吻她!”亂倫的念頭在吉軒的心頭上起了幾次,但他想及處女的貞操喪失在自己哥哥的手上的馨兒的肉身是不潔的了,和這不潔的肉身接觸是一種罪惡,也是對自己的精神的一種侮辱。他最后站了起來要去。 “你真的要到朋友家里去歇息么?”馨兒從梳化椅上坐起來,走至門首不放吉軒出去!凹!你真殘酷,你是我的暴君!你虐待我要虐待至什么時候?我犯了什么不可赦的罪惡?吉哥,你坐下來,我慢慢的告訴你吧。”馨兒一面說一面把門關上加了鎖,把鑰匙納進自己的貼肉的衣袋里。她仍回到梳化椅子上坐下。 “不行,我要去!我非去不可!快把鑰匙給我! “你自己撿去,你向我的衣袋里撿去就是了。”馨兒倒臥在梳化椅上笑著說。 就算她不抵抗,要從她的肩脅下伸手進去,要觸著她的乳房,要觸著她的腹部;這是何等危險的事!是的,我決不理她,我決不能犯罪!吉軒只癡坐在一把椅子上。 “你恨我的理由,你惱我的理由無非是說我不把這個身體留給你,但我之失身并不是我的罪過。這個完全是你的不良的哥哥做出來的,我何嘗知道。在溫泉旅館的那晚上,大嫂嫂早睡了,你哥哥過我房里來,他給了一盅補藥酒我吃。我當時那里知道他的惡意——他后來對我說,那天下午他偷看了我在溫泉里洗澡,才干出這樣事來——等我醒來時,我這身體已經(jīng)是后悔無及的身體了。我失身之后,我早想自殺;但我又想,我一定要再見你一面,把我的委曲告訴你之后,我才肯死。可憐興兒生下來后,我再無勇氣自殺了!但我還是抱定宗旨非把我的苦情向你申訴不可,因為你是我的唯一的知己!是的,在這世界上的唯一的知己!你是我的愛人,你是我的精神上的丈夫!吉哥,我沒有做精神上對你不住的事,我的心時常都是跟向你那邊去的,我的心的鼓動是和你的同振幅,同波長。吉哥,你是不是恨我當我失身的那晚上不能即行自殺?不錯,我也常自后悔那時候無勇氣自殺,但是,吉哥,假使我當日自殺了時,我的冤抑有誰知道?因為我沒有自殺,你便不能恢復對我的愛么?我對你的精神的貞操是很純潔的!我睡在你哥哥的腕上時是完全一副死尸。他也只當我是他的發(fā)泄性欲的器具,何曾有愛!吉哥,你對我的精神的愛的要求,我問心無愧!你對我的肉身的要求,則我此身尚在,我可以自由處分,不算你的罪過,也不能算我的罪過。我們間的戀愛既達了最高潮,若不得肉身的交際,那末所謂戀愛也不過一種苦悶;我們倆只有窒息而死罷了。吉哥,你還在躊躇么?”馨兒說了后,兩行淚珠由眼睛里滾下來。她含著淚伸開雙臂待吉軒投進她懷里來。吉軒也仰視著電燈眼睛里珠光燦爛的。 五 本甸那埠的公園后有座小洋樓,傍晚在樓上憑欄眺望,可以看得見南國的海面落日的佳景。馨兒站在騎樓上,無心注意落日的晚景,她只俯瞰著馬路上來往的行人。 “媽!電燈亮了,快要吃晚飯了。”一個三四歲的小孩兒從里面跑出騎樓上來,扯著他的母親的衣角要她進去。 “還不來呢!”馨兒嘆了口氣。 “誰,媽媽?爸爸么?是的。爸爸許久不見來! “誰要你的爸爸來!”馨兒翻過頭來叱小孩子。她伸出手來把腕表一看,“已經(jīng)是六點半鐘了,怎的還不見來!彼龑ψ约旱吐暤恼f了后,又嘆了一口氣。一輛人力車從左邊那條街道飛跑出來。在馨兒住的洋樓下停住了。從車上下來的是個西裝的少年。馨兒從樓上望見他時,她許久不情愿給人看的兩列珍珠般的齒終露出來了。 “太太,二爺來了!崩蠇屪舆M來告訴馨兒,來的是吉軒。她報告了后,隨即下樓去,臉上呈一種輕賤馨兒的表象。 吉軒走進樓上馨兒的房里來時,滿額都是汗了,他忙從褲袋里取出一條白汗巾來。他待要拭時,馨兒早把它搶了過來替他拭。她的雙腕卻加在他的肩上把他的頸攬著,伸嘴要求他接吻。吉軒笑著忙翻過臉去拒絕她。 “怎么?怎么只一個星期你的態(tài)度就變了?”馨兒也笑著問他!澳悄,你哥哥的話并不是撒謊了。哈,哈,哈哈!彼f到最后的一句很不自然的笑起來。 “什么話?他什么時候到了這里來?他說了些什么話?他昨晚上在這里歇夜么?”吉軒聽了她的話,感著羞恥也感著嫉妒。但只一瞬間后他又覺得無羞恥的必要,也無嫉妒的必要。 “你急什么喲?你怕什么喲?我不干涉你,他還能干涉我么?哈,哈,哈哈!”馨兒說了后仰首大笑,但她的眼睛里卻滿蓄著淚珠兒。她笑了后跑近廳中心的圓臺,從煙盒里揀了兩枝三炮臺,給一枝吉軒,自己口里銜一枝,擦亮一根洋火把煙燒著拼命的吸。馨兒自來本甸那埠后很自暴自棄的,拼命吸煙,也拼命喝酒。 “馨兒,我不懂你的話。你要干涉我什么事?”吉軒臉紅紅的反問馨兒。 “我今天才知道處女的真價!我今天才知道處女是個寶貴的東西!失掉了處女的特征的女人是不值錢的了!”馨兒說了后嘆了口氣,雙行淚珠也跟著滾了出來。 “……” “吉哥,恭喜你,恭喜你新訂了婚約。” “什么話?我和誰訂了婚約!奔幠樇t紅的一面說,一面拭去額上的汗珠。 “你還是老老實實對我招了罷!何必鬼鬼祟祟的!我本不難破壞你的婚約;但是,吉哥,我決不是這種人,你放心吧!我縱能占有你的身而不能占有你的心,你就每天在我的肩側也是索然!我早就知你有今日。我后悔不該有?谀且煌砩系氖铝。我若永不許你接觸我的肉身,你對我的戀慕或可長存。今呢,一切的秘密都給你知道了,你對我的肉身的虐待也不少了。你對我的要求都達了目的——除你不能在我的身上發(fā)見處女的特征以外,你都達了目的了!我因為對你不住,我對你的要求不論其為精神的或肉體的——一切都曲己的容納。誰知這兩件——我不是處女和容納你的任意的要求,這兩件就是使你日后厭棄我的最大原因!” “……”吉軒只臉紅紅的低著頭。 “我們三個——我,你和你哥哥——都是和兩個異性生關系。你哥哥在這里得了那個猶太人的婆娘后就把我鎖在這座小洋樓的冷宮里。我也樂得住這個冷宮,因為我得有機會和你幽會。你呢,愛上了你的女學生,也漸漸的把我忘了!哈,哈,哈哈!這真可以說是因果報應!”馨兒說了后把條白汗巾覆在她的眼睛上。 “沒有的事!沒有的事!誰在你跟前說謊。俊奔幖钡靡活^一臉都是汗了。 “你能發(fā)誓么?哈,哈,哈哈!”馨兒一面揩淚,一面笑。 “我可以發(fā)誓!” “用不著發(fā)誓喲!你真的沒有和別的女人訂婚,那么你能跟我離開本甸那,同到他埠——或印度,或緬甸——去嗎?” “……”吉軒在躊躇著。 “是嗎?給我一試就試出來了。哈,哈,哈哈!快把你們——你和你的女生的風流佳話說給我聽,我要像你般的創(chuàng)作一篇小說出來! “沒有的事,你要逼著我說謊,我也沒有法子。你還逼著我,我只好走了!奔幷f了后站了起來。 “你和程丹蘋女士訂了婚約,我早聽見了!吉哥,我無權力!也無能力阻止你和程女士結婚!不過我和你還有一筆糊涂帳沒有算清楚!你今晚上是走不得的,我有一件事非告訴你不可……”馨兒待往下說,但無力支持了,她伏在案上哭了,她的雙肩抽縮得厲害。今晚上的馨兒由吉軒的眼光看來,像蛇蝎般的毒婦。 “我所懷疑的真成了事實么?,不,不會的,她是想利用這個題目來和我為難的,利用這個題目來破壞我和程女士的婚約的!作算有這回事,這個責任該是我哥哥負的!她明知是我哥哥應負的責任,故意的推到我身上來,叫社會攻擊我,破壞我和程女士的正式的婚約。這明明是毒婦的計策!”吉軒今晚上特別的厭恨馨兒了。 “聽說哥哥不常到她這里來,那末這責任還是非我負不可了!真的給社會知道了,我的名譽就要破產,程女士也必然向我宣告破約。我還是快一點和程女士成婚的好,唯有一個方法能免這毒婦的謀陷,就是偷偷的早日和程女士成婚。”吉軒心里一面稱贊自己足智多謀,一面輕蔑自己的無恥。 “你太卑鄙了!世界上最無恥之徒要算是你了!你表面上在你嫂嫂跟前表示你對你的哥哥懷有一種嫉妒,求她滿足你的獸欲;但你心里卻望你哥哥能常到你嫂嫂那邊去歇夜以卸你日后對她應負的責任!你這種思想是何等的卑鄙喲!你真是個無廉恥的怯懦漢!”吉軒胡亂的思索了一會后,精神略清醒了些,良心馬上跑出來詰責他。 他覺得她太可憐了!她并未曾經(jīng)過異性的真正的愛護,她也未曾享受過夫妻間的純潔的精神上之幸福。她委實太可憐了。他愈覺得她可憐,她的肉體愈能引起他的一種強烈的欲望,他對她的肉體的虐待像任何時都不能中止。他對她的虐待就像中國現(xiàn)代的軍隊一樣的殘酷無人道,專以殺戮貧弱的百姓為能事。 他今晚上還是繼續(xù)著和她擁抱,和她接吻,和她……她睡在他懷里時告知他,她胚蓄了他的種子滿三個月了。 “他沒有到你這里來歇夜么?”無責任的卑鄙的思想逼著他對她——待他最誠懇的女性——懷疑。 “我決不勉強你負責任,這個責任——不知生身父為誰的嬰兒的撫養(yǎng)——是該我負的!你不用擔心!避皟旱难蹨I像新開泉一般的把吉軒的衣袖濕透了。 “……”無恥的吉軒只摟著她接吻。 “你哥哥也來了幾次,想在這里歇夜,但都給我拒絕了。他怕我跑到那個猶太人的婆娘那邊泄破了他的蹩腳,所以每次來坐了一會,都敢怒而不敢言的回去了。昨天他來了——他像知道了我們的秘密并且嫉妒你到我這里來——他說,有人在外邊說我們的壞話,囑我要自重些,留神些,不要累及他的兄弟,因為他的兄弟是教育界中人要名譽的,況且不久又要和有名望的家門的小姐結婚。最后他再三叮囑我不要再蠱惑你,破了你和程女士的婚約。吉哥,你看,他們明知道我們的關系,但他們把這種罪惡都歸到我一個人身上,只叫我一個人負擔。我對你哥哥說,‘我也和你一樣的希望他能和程女士早日成婚!’吉哥你可以放心了,你快把你和程女士的情史告訴我,我很喜歡……聽呢!”馨兒說到這里禁不住哭了。 吉軒今晚上雖然摟著馨兒,但在他眼前幻現(xiàn)出來的女性并不是馨兒的面影,他心里所描繪的是單根辮子——黑漆般的頭發(fā)編成的單根辮子,滿月般的臉兒,熟蘋果般的雙頰,樸素的女學生的裝束——白竹紗上衣,黑羽紗裙,天青色的絲襪和尖小的黑皮靴。 馨兒幾次想把自己和吉軒的暖昧的關系向程女士宣布,但她知道吉軒的心漸漸的離開她了。再過了兩個月馨兒忍住眼淚趕出海岸的碼頭上來送吉軒和程女士回國度蜜月去。輪船“西安”是她和吉軒來本甸那埠時所搭過的。他們來時是搭二等船室;現(xiàn)在吉軒和程女士卻占了頭等船室。馨兒在頭等船樓上俯瞰著二等的船室,止不住眼淚雙流。她和吉軒并坐的藤椅子還是一樣的擺在二等船室的樓上,他們躺過了的帆布床也依然的擺在二等船室的樓上;只是人呢?…… 汽笛鳴了兩次。 “祝你們前途幸福!”馨兒說了后,哭出聲來了。吉軒只臉紅紅的低著頭,幸得程女士沒有瞎猜,她只當馨兒是自哭命薄。 “祝嫂嫂的健康!”程女士臉紅紅的說了這一句。 汽笛又鳴了一次,船室里混亂起來。吉軒知道馨兒在熱望著和他握手,接吻;他怕她,遠遠的離開她。 馨兒站在碼頭上望著“西安”慢慢的蠕動,她同時感著一種絕望。她的眼前是一片黑暗。 “我所受的苦悶就是用情真摯者應得的報酬么?勝利是終歸于虛偽的戀愛者!”馨兒清醒時像發(fā)見了一條原理,不住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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