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關(guān)于一個美國新罕布什爾州家庭三代經(jīng)營旅館的悲喜劇，荒謬、哀傷又有趣。
爺爺巴布是個沒什么成就的中學(xué)足球教練，讀哈佛的爸爸溫斯洛在旅館打工時邂逅媽媽瑪麗，之后以閃電的速度一連生了五個小孩，大兒子弗蘭克是熱愛制作動物標(biāo)本的同性戀，大女兒弗蘭妮暗戀強暴她的學(xué)長，二兒子約翰是個有戀姐情結(jié)的健身狂，小女兒莉莉是個夢想著要長大的侏儒，小兒子蛋蛋有選擇性重聽，家中寵物是只跟猶太人買下的固執(zhí)笨熊和一頭臭得要命的老狗。
他們開過三家“新罕布什爾旅館”，經(jīng)歷過種種驚險和奇怪的遭遇，卻始終沒有放棄對理想、對家庭、對愛的熱情和追尋。
目錄：
1那只叫緬因州的熊
2第一家新罕布什爾旅館
3巴布教練的勝利季
4弗蘭妮輸了一場架
5圣誕快樂，1956
6弗洛伊德來信
7哀愁再現(xiàn)
8哀愁浮起
9第二家新罕布什爾旅館
10歌劇院的一夜：鮮奶油與血
11愛著弗蘭妮；面對道夫
12老鼠王癥候群；最后的新罕布什爾旅館莉莉最后的時光
莉莉留的話一定把弗蘭克嚇壞了。他約完會回家時離她打來應(yīng)該沒多久；弗蘭克打開答錄機，一邊刷牙一邊聽，準(zhǔn)備上床睡覺。弗蘭克漱過口，關(guān)掉浴室的燈，然后聽見莉莉的聲音。
“嗨，是我�！彼傅貙χ痄洐C說。莉莉永遠都在道歉。弗蘭克微笑著掀開被單，爬進去之前他總要先把裁縫人形放上床。接著是一陣長長的沉默，弗蘭克還以為機器故障了；它經(jīng)常如此。但莉莉接著又說：“只是我而已�！彼Z氣里的疲憊令弗蘭克看了一下時間，焦急地等莉莉說下去。接著又是一陣長長的沉默，弗蘭克還記得自己忍不住低語道：“說呀，莉莉�！�
然后莉莉開始唱她那首小歌，只唱一小段；那是首《侯伊利根之歌》——愚蠢而悲傷，一首屬于老鼠王的歌。弗蘭克當(dāng)然熟悉得很。
Verkauft’smeiGwand,IFahrinHimmel.
賣了我的舊衣裳，我要上天堂。
“我的天，莉莉。”弗蘭克對著答錄機輕聲說，開始迅速地穿衣服。
“AufWiedersehen，弗蘭克�！崩蚶蛘f，她的小歌唱完了。
弗蘭克沒有回答她。他跑到哥倫布圓環(huán)，招了一輛到市區(qū)的計程車。雖然弗蘭克跑得不快，我相信他一定沒有浪費時間；換成我也快不了多少。我總是對他說，就算莉莉打來時他在家，比起趕過二十條街外加一個動物園，由十四層樓掉下去要快多了——從斯坦霍普十四樓轉(zhuǎn)角的套房到八十一街和第五大道的人行道上。莉莉要走的路比弗蘭克的短，也比他早抵達目的地——不論如何，弗蘭克救不了她。即使如此，弗蘭克并沒有說——甚至沒想到要說——“AufWiedersehen，莉莉�！敝钡絼e人帶他看見她小小的身軀。
她留的字條比菲格波清楚多了。莉莉沒有發(fā)瘋。她的遺書是認(rèn)真的。
抱歉，
字條上這么寫著。
就是不夠大。
我最記得她的一雙小手，每當(dāng)她說出深思的話語，那雙手就在她膝上揮舞著——莉莉總是深思不止。就如小瓊斯說的：“她笑得太少，兄弟�！崩蚶虻男∈滞２幌聛恚偸歉X得自己聽到的音樂起舞——也許是弗洛伊德用球棒打拍子的那首歌，也是現(xiàn)在父親用球棒在他疲憊的腳邊優(yōu)美地和著的曲子。
我們盡可能讓莉莉的最后一刻平靜度過，雖然她的崇拜者為數(shù)甚眾。我但愿當(dāng)時能鼓起勇氣請?zhí)萍{?賈斯特寫一首挽詩，但這只是個盡可能接近家庭式的葬禮。小瓊斯來了，和弗蘭妮坐在一起，我無法不注意他們手握著手的樣子有多相配。人往往要在喪禮上才會發(fā)現(xiàn)誰又老了，我注意到小瓊斯的眼睛周圍多了幾道細(xì)紋。小瓊斯現(xiàn)在是個忙碌的律師——他念法學(xué)院的時候沒半點消息，就像當(dāng)年被克里夫蘭布朗隊的球員壓在底下一樣，幾乎完全消失在學(xué)校里了。我猜想，法學(xué)院大概跟橄欖球差不多，都得鉆深一點。小瓊斯老是說，打前鋒的經(jīng)驗為他做好了進法學(xué)院的心理準(zhǔn)備，非常辛苦，但是無聊、無聊、無聊。
接下來好一陣子，我們都得忍受那些滿懷崇敬之情的吊唁者：他們崇拜自殺的莉莉——那些莉莉迷認(rèn)為自殺是她終極的主張，也證明了她的嚴(yán)肅認(rèn)真。說來諷刺，因為弗蘭克、弗蘭妮和我都明白莉莉的自殺——以莉莉自己的觀點來看——反倒是她坦承自己不夠認(rèn)真的結(jié)果。但是這班人就是喜歡莉莉最討厭自己的那個部分。
一群莉莉的自殺迷還寫信給弗蘭妮，要她到全國各大專院校去朗讀莉莉的作品——以莉莉的身份。他們要會演戲的弗蘭妮扮莉莉。
我們想起莉莉唯一一次當(dāng)駐校作家的經(jīng)驗，還有她參加唯一一次英語系會議的回憶。在會議上，課務(wù)委員會表示經(jīng)費不足，只能再請兩個知名度普通的詩人，或者一個有名的詩人或作家，再不然就把所有的錢投在一個在全國大專院校巡回、扮演維琴尼亞?伍爾芙的女人身上，因為她要的費用很高。雖然全系里只有莉莉在課堂上教過伍爾芙的作品，她卻是唯一反對系上請那個假伍爾芙的人�！拔蚁胛闋栜揭欢ㄏＭ@些錢可以用在一個真正的作家身上。”莉莉說。但全系都堅持他們要那個“演”伍爾芙的女人。
“好吧，”最后莉莉說，“我同意，但是她要演到底，不能打折�！闭麄�英語系頓時鴉雀無聲。有人問莉莉她該不會是說真的——難道她的品位壞到要人家到學(xué)校來自殺？
“照我哥弗蘭克的說法，你們這些人——還是正牌的文學(xué)教師——真是低級透頂：情愿把錢花在一個死作家的假貨身上——而且還不教這個作家的作品，也不愿給一個活作家——反正活人的作品你們大概也不念。何況，”莉莉說，“想想看，你們不教又要人家來演的那個女人，對偉大和裝腔作態(tài)之間的分野有多么執(zhí)著！你們居然想花錢找人來演她？你們真該慚愧�！崩蚶�?qū)λ麄冋f：“盡管去找好了，我會幫那個人在口袋里裝石頭，再帶她去河邊。”
對那些要她扮成莉莉到全國各大專院校演出的人，弗蘭妮就是這么回答的。“你們真該慚愧，”弗蘭妮說，“何況我比莉莉高太多了。我妹妹其實‘小’得很�！�
那些自殺迷聽了只認(rèn)為弗蘭妮“無血無淚”——經(jīng)過聯(lián)想，再透過媒體形形色色的報導(dǎo)，我們便成了一個對莉莉死活毫不關(guān)心的家庭（因為不肯為這些莉莉的假貨幫腔）。氣急敗壞之下，弗蘭克自愿在一個自殺的詩人和作家的公開朗誦會上“扮”莉莉。當(dāng)然，沒有一個詩人或作家親自朗讀他們的作品；盡是些請來的朗誦者，好一點的對死者的作品還有共鳴，糟的呢，只對死者的生活方式——意思差不多等于是死亡方式——有共鳴；他們朗誦那些自殺者的作品，仿佛逝世的作家可以死而復(fù)生。弗蘭妮不愿參與，弗蘭克則自愿出席；但他被拒絕了。“理由是我不夠真心，”他說，“他們認(rèn)為我不是真心的。操他的，我當(dāng)然不是！”他吼道：“他們都該嘗嘗真心到底是什么滋味！”
于是我們繼續(xù)做夢，在夢里創(chuàng)造人生。我們給自己一位成圣的母親，使父親成為英雄；還有別人的哥哥、別人的姐姐——他們也成了我們的英雄。我們創(chuàng)造自己的鐘愛與恐懼。夢里永遠有個失落的勇敢小弟弟——也有個失落的小妹妹。我們繼續(xù)做著夢，偉大的旅館，完美的家庭，度假的生活。而我們的夢想從眼前逃開，幾乎和做夢時一樣清晰。
在新罕布什爾旅館里，我們一輩子都鎖死了——話說回來，水管進一點兒空氣，頭上淋一堆屎又怎樣呢？如果你擁有美好的回憶。
我希望這個結(jié)局還適合你，媽——還有你，蛋蛋。這個結(jié)局有你最喜歡的風(fēng)格，莉莉——也是你長得不夠大，永遠寫不出的結(jié)局�；蛟S這里的舉重器材不夠滿足愛荷華巴布，宿命論也不夠滿足弗蘭克。或許對父親和弗洛伊德那些夢想的本質(zhì)談得不夠，也缺少弗蘭妮的恢復(fù)力。我想，這個結(jié)局可能對蘇西不夠丑、對小瓊斯不夠大。我也明白它不夠暴力，不足以取悅過去的好友和仇敵；或許還及不上尖叫安妮的一聲嗚咽——無論她此刻躺在何處尖叫。
但這就是我們做的事，做夢，然后夢想從眼前逃開，幾乎和做夢時一樣清晰。就是這么回事，不管你喜不喜歡。正因如此，我們才有這種需要，我們需要一只聰明的好熊。有些人的頭腦好到可以完全自給自足——頭腦就是他們的聰明熊。我想弗蘭克就是這種人，他的頭腦就是聰明的好熊。他并不是我誤以為的老鼠王。弗蘭妮有只聰明熊叫小瓊斯，同時她還擅長遠離哀愁。而父親有他的幻想，這些幻想夠強夠大，最后也成了他的聰明熊。這樣就剩下我了；當(dāng)然，我有蘇西熊——還有她的強暴防治中心和我的神話旅館，所以我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都快有小孩了，最好是沒問題。
巴布教練始終都明白，你必須擇善固執(zhí)、終生不渝。你必須繼續(xù)走過打開的窗口。
（摘自《新罕布什爾旅館》最后一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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