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夜里,富家女霍莉?英格哈特從夢中驚醒,發(fā)現(xiàn)房間的鐘停在了三點。接著,一陣又一陣的鬧鈴聲響起,大宅內(nèi)的場景令霍莉既驚訝又疑惑,所有房間都不見人影,所有的鐘都停在了三點。最后,她來到了姨媽亞歷克絲的房內(nèi),看到她坐在椅子上,已經(jīng)死去多時,身上留下了三處刀口,墻上的鐘,同樣停在了三點。由于案發(fā)時整座大宅里只有霍莉一人,因此警方很快就認定霍莉為嫌犯,將其逮捕。 有一個人可以救她,此人便是芝加哥著名律師約翰?馬龍。 酒鬼偵探馬龍首登場! 作者簡介: (美)克蕾格·萊斯。1908年6月5日,克蕾格?萊斯生于芝加哥,本名是喬治安娜?安?倫道夫?克蕾格(GeorgianaAnnRandolphCraig),她是藝術家、廣告代理商,也是推理小說家。萊斯是與阿加莎?克里斯蒂齊名、在全美婦孺皆知的推理女作家。 譯者簡介 陶然,2007年畢業(yè)于華東師范大學,現(xiàn)于巴黎高等翻譯學院攻讀筆譯碩士。合譯出版有《石人》與《黃毛小子狄得夫》。如果只能推薦一本萊斯小姐的作品,我推薦《三點的八張鐘面》。 ——安東尼·布徹 這真是我見過最奇怪的案發(fā)現(xiàn)場,從一開始就被完全吸引住了,原來歐美的推理小說也有如此的想象力。 ——日本讀者01 她痛苦地緩緩醒來。嘴巴干燥得生疼,腦袋滾燙而腫脹。胃部深處隱隱地感到些什么,并且這感覺似乎越來越近,越來越明確,也越來越不適。 現(xiàn)在幾點了?她伸手去夠床頭燈,擰開來,睡意蒙眬地眨著眼,看向床頭桌上的黑瑪瑙小鐘。 三點。 她揉揉雙眼,嘆了口氣,打個哈欠,F(xiàn)在肯定不止三點。她一定睡了四五個小時以上。剛才還做了個夢— 夢境變得有些模糊了,它飛速地進入無意識,并且退出了記憶,但留下了一聲回響,一聲令人討厭的回響。她努力把夢境拉回大腦,試圖記起夢的內(nèi)容。黑暗,是一個有關黑暗的夢。還有一根繩子。 沒錯,一根繩子,懸在空中,就是它。她夢見自己被吊了起來。不過繩子在不;,滑過她的雙肩,在她的手臂上方收緊。不對,是手臂下方。 她開始躁動不安。奇怪,她的手臂下方感到酸痛。夢境會如此真實嗎?不可能。但她的肌肉的確感到酸痛。 她伸了個懶腰,又打了個哈欠,皺了皺眉,點燃了一支香煙,躺在那兒吞云吐霧,兩眼注視著天花板。剛才的夢境里不只有吊起來的情節(jié)。夢里伸手不見五指,她站在狹窄陰暗的地方,空氣仿佛被抽干了一樣,衣服纏繞得她喘不過氣來,仿佛是站在棺材里邊。不,不太像棺材。她是站著的,沒有躺下,說不定是一口豎立起來的棺材。 她猛地抽搐了一下,合上雙眼。為一個夢境如此不安,實在愚蠢荒唐。現(xiàn)在夢都結束了,她人也醒了,燈也開著。 不過,仍無法解釋她的腦袋為何暈乎乎地抽動,嘴里也干燥不已。之前的一整天她都狀態(tài)極佳,包括睡前。她睡得很早,一杯酒都沒碰。窗戶— 她朝窗戶望去,窗戶緊關。奇怪,她敢肯定自己睡前開了窗,但現(xiàn)在它合上了,也許是奈莉進來關上的。窗玻璃上貼滿了冰花,窗外地凍天寒。 她喝了一大口水,熄滅煙頭,準備繼續(xù)睡覺。 可是那個鐘…… 她凝視著眼前的時鐘,眨了眨眼。詭異!指針仍然指向三點整。她拿起鐘來搖晃。 奇怪了,這個黑瑪瑙小鐘之前從沒壞過,現(xiàn)在卻一動不動,沒有重新運轉的跡象,就算動起來了也得重新設置?伤⒉恢垃F(xiàn)在幾點。 該死。 她熄滅燈,倚在枕頭上。 現(xiàn)在有可能是任何一個時間,但肯定過了三點。她盯著窗戶。是不是天快亮了?陰沉的冬季加上新落的大雪,讓人難以判斷窗外的明暗。冬日的清晨總是光線暗淡。現(xiàn)在可能是早上六七點了。說不定再睡一個小時,奈莉就會端著早餐盤上來了。 但也許才三點過一丁點。 這時她想起另一樁事。 她是被鬧鈴聲吵醒的。她記得自己躺在床上,在半睡半醒間掙扎,鈴聲響個不停,而且不在近處,說不定是從格倫的房間傳來的。鈴聲響了好一陣才停。等她完全醒過來,鈴聲也徹底消失了。 但這不對勁,格倫沒有鬧鐘,從來都是帕金斯叫醒他。就算格倫自己有鬧鐘,為什么會在半夜里響? 不過,現(xiàn)在到底是不是半夜? 都是我的想象!她憤怒地告訴自己。 她把目光從窗戶上移開,決心忘掉鬧鐘的事?梢韵胂雱e的,比如迪克。他站在管弦樂隊的舞臺上朝自己微笑的樣子,仿佛是在為她一個人演奏。要是亞歷克絲姨媽曉得了,真不知道要發(fā)多大的脾氣!不知道迪克此時此刻在做什么,在酒店房間里睡覺嗎?還是因為等最后一批舞者回家,剛離開管弦樂隊? 現(xiàn)在會是幾點呢? 如果準備在早上和迪克碰頭,她必須展現(xiàn)出最佳狀態(tài)。見了面之后,就再也不回亞歷克絲姨媽難看的老房子了。距離現(xiàn)在—還有幾個小時來著? 現(xiàn)在肯定快天亮了— 鈴聲又是怎么回事?是從格倫的房間傳來的嗎?可怎么會? 無論如何她得告訴格倫。他們倆是孿生兄妹,他是這世上除了亞歷克絲姨媽外,她唯一的親人。帕金斯總是說兩人長得不像,但他們倆終究是孿生兄妹。若時間來得及,她說不定能在早飯前跟他說上兩句話。時間? 現(xiàn)在是什么時間— 她信誓旦旦地對自己輕聲說,要是鐘在走,她恐怕完全不會在乎現(xiàn)在幾點,甚至不會想到看一眼時間,F(xiàn)在鐘停了,她才糾結時間的問題。這下她非得搞清楚時間不可,否則是沒法接著睡了。 還有那個鈴聲! 一定是從格倫的房間傳來的。但是怎么會呢?到底怎么回事?她現(xiàn)在非弄個水落石出不可。 要找出答案也并不難。 她爬出被窩,瑟瑟發(fā)抖地找出拖鞋,裹上浴袍。 真是傻帽,在漆黑冰冷的房子里亂跑,只為了搞清楚時間,其實并無必要。如果真到了早上,奈莉和丈夫肯定會在廚房里忙活。房子此刻卻如墓穴般寂靜。墓穴?她又想起自己的夢境,渾身發(fā)抖。 不單是不知道時間,還有那串鈴聲,一串像是鬧鈴的聲音。 格倫的房間門大開,她小心翼翼地找到電燈開關。光線弄不醒格倫,他總是睡得死沉死沉的。她按下開關,站在燈光下眨了好一會兒眼。 格倫不見了。 格倫不在房間里。他的床上空無一人,也沒人睡過。 這個時間,格倫會在哪里?要是亞歷克絲姨媽發(fā)現(xiàn)了,肯定勃然大怒。格倫也沒有房子的鑰匙,不對,除非他從帕金斯那兒賄賂來了一把,她自己也這么干過。 她坐下?lián)牧撕靡魂嚕煌浟顺踔。最后她還是聳聳肩搖搖頭。這不關她的事。讓格倫自顧自去吧。不過格倫會在這個時間外出也夠奇怪的。她瞄了眼他的鐘。 三點。 難以置信。 三點。 她拿起那個堅固的小皮革鐘,湊到耳邊聽,并搖了一搖。 鐘停了。 太巧了! 這是她遇到過的最好笑的事情!兩個人的鐘都停了,而且停在同一個位置上,時針和分針都無差別。還真有心靈感應這種事!她頓時大笑起來。 很快笑聲戛然而止。 格倫在哪里? 格倫不見了,床也沒有睡過的痕跡。 還有,他們倆的鐘都停在了三點整。 恐慌突然襲遍她的全身。剛才那個奇怪的夢境又發(fā)出悚人的回響,那個有關懸吊和豎立的棺材的夢境。 還有兩人的鐘。 現(xiàn)在到底幾點? 她必須弄清楚現(xiàn)在幾點! 大廳里有座大鐘— 她朝大廳的方向沖去,一路按下所經(jīng)之處的每一個電燈開關:房門、空蕩蕩的客房、樓梯口,最后終于來到夜色籠罩下的老座鐘面前。 三點。 這不可能,也不真實!老座鐘多年前就放置在大廳里,從未停止過轉動。它不可能停了,沒有的事,絕無可能! 她原地站了一會兒,側耳傾聽。 那個她再熟悉不過的單調的滴答聲,那木指針邁出的低沉堅定的步伐—她側耳傾聽,焦慮一浪接一浪地涌向嗓子眼,接著又被咽了回去。 一片寂靜。 老座鐘一聲不響。老朽的木刻指針一動不動—時針指向“3”,分針指向“12”。 恐慌潮涌而至,她開始尖叫,但很快克制住了。不能吵醒了亞歷克絲姨媽,不能讓她知道格倫外出未歸,不能讓她知道。甚至不能讓她知道,她霍莉?英格哈特因為時鐘停擺被嚇丟了魂。 緊接著,在老房子死一般的寂靜中,她又聽見那個持續(xù)不斷、延綿不絕、無休無止的鈴聲,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卻清晰可辨。 老房子里的某個地方,有鬧鈴在響。 奈莉—是從奈莉和帕金斯的房間傳來的。 她盡可能躡手躡腳地踏上狹窄的樓梯,朝三樓奈莉和帕金斯的臥室跑去,一邊跑,一邊打開所有燈,把整棟老房子照得耀眼。到了,到房門口了,奈莉就在里面,終于找到一座避難所可以擺脫這一路揮之不去的恐懼。 就在她來到房門前的那一刻,鈴聲停止了— 她敲了敲門,等了等,又敲了一遍。 無人應答。 奈莉肯定在。她睡覺很淺,肯定會應答的— 霍莉再次敲門,這回聲音大了些。 她這才發(fā)現(xiàn)門是虛掩著的。 她遲疑地推開房門。走廊里的光線照在空無一人的床上,光滑、整潔、空蕩的床上,沒被睡過的床上。 奈莉不在,帕金斯也不在。他們的床— 他們的鐘— 化妝臺上有一只上過漆的廉價鬧鐘,鈴聲刺耳走調,滴答聲也尖厲吵鬧。 但現(xiàn)在滴答聲沒了。 不用看她也知道,黑色的油漆指針肯定是分針指向“12”,時針指向“3”。 廉價的鬧鐘停在三點。 但這不可能啊。她明明聽見了鈴聲,站在房門外的時候都聽見了。 她湊近看鬧鐘。鬧鈴功能在開啟狀態(tài),時間設在六點。 她聽到的鈴聲不是這只鐘發(fā)出來的! 她暫時將恐懼拋諸腦后,開始搜查房間。 沒有別的鐘了,只有那只停在三點的鐘。 然后就在那一刻,鈴聲再度響起,一模一樣的鈴聲—冷酷無情,不絕于耳,而且是從遠方傳來的。 是亞歷克絲姨媽的房間。 亞歷克絲姨媽不可能不在。她被癱瘓牢牢地束縛在輪椅上,十五年沒離開過自己的房間了。有鬧鈴在她房間里響,她肯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霍莉沖下狹窄的樓梯,穿過空蕩的走廊,掠過老座鐘和寬敞的樓梯間,經(jīng)過大廳來到亞歷克絲姨媽的臥室,又是一路開燈過去。 就在她走到門前的瞬間,鈴聲停了。不過還有別的情況。 亞歷克絲姨媽臥室的房門大開著。照理說她幾個小時之前就該上床了—不過現(xiàn)在是幾點?現(xiàn)在卻面朝著房門,坐在窗畔的椅子上。她一動不動地端坐在那里,一言不發(fā),眼里閃爍著古怪可怕的光芒,在走廊燈的照射下,她的雙目如貓眼般放出綠光。 霍莉緊貼著門,站了片刻。姨媽沒發(fā)出任何動靜,霍莉躡手躡腳地朝她走去。 窗戶開著,冰封的湖面上吹來的刺骨寒風灌入房中。 亞歷克絲姨媽就坐在大開的窗戶前— 霍莉忘記了恐懼,朝姨媽跑去,握住她的手。 亞歷克絲姨媽的手冰涼冰涼,溫度低得可怕,如冰塊般堅硬。 姨媽并不知道窗戶是開著的。姨媽死了,她死了,和窗戶上懸掛的冰花一樣冰涼堅硬。 一段灰白色的絲布硬邦邦地鋪在姨媽枯槁的胸前,樣子有些異常。絲布上有兩個裂開的洞,洞口不大,但顏色暗得嚇人,洞口旁邊仿佛有一只手柄。 她恐懼地伸手去抓,很快發(fā)現(xiàn)那的確是手柄,一把刺穿絲布的刀柄。 房間開始天旋地轉,她感到自己正墜入莫名的黑暗,就是夢中朝她涌來的那種黑暗。然而就在她急速失去意識的一刻,一件事情擊中了她的大腦。 鐘。 亞歷克絲姨媽房間里的鐘。那座玻璃罩下的法式小鐘,位于上方的鐘擺以前一直左右搖晃,沒日沒夜地搖晃,F(xiàn)在它停擺了。 纖細的鍍金指針穩(wěn)穩(wěn)地停在三點鐘。 指針的畫面深深地印入她的腦海,當黑暗再次洶涌而來時,她用最后一絲殘余的清醒意識牢牢地攥住了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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