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微量的慰藉:黎明殺機(007諜海系列)


作者:[英]弗萊明     整理日期:2022-12-30 17:10:19

  風靡全球經(jīng)典諜戰(zhàn)電影007系列原著!自1952年創(chuàng)作第一本《007》小說開始,伊恩·弗萊明總共出版了15本《007》小說。當初他為自己筆下的主角起名時,認為需要一個簡單的、毫不浪漫還要極具陽剛味的名字。結(jié)果他將這位特務(wù)命名為詹姆斯·邦德。從此,在每一集007電影中,一定會出現(xiàn)這句經(jīng)典臺詞:“我叫邦德,詹姆斯·邦德!”弗萊明把一位充滿魅力和冒險精神的英國間諜007介紹給了世界,受到世界各國影迷的歡迎。他充滿魅力而且機智勇敢,他殺起人來鐵面無情……他就是007,詹姆斯·邦德(JamesBond)。《微量的慰藉:黎明殺機》為007系列小說之微量的慰藉和黎明殺機。
  微量的慰藉
  詹姆斯·邦德離開倫敦來到巴哈馬的首都拿騷已經(jīng)一個多星期了。他這次的任務(wù)已經(jīng)圓滿完成。第二天將要去到邁阿密執(zhí)行一項例行的調(diào)查任務(wù)。
  這是他在拿騷的最后一個晚上。總督特意為他舉行了告別晚宴,一位總督的副官和巴哈馬富翁哈維·米勒及其夫人作陪。晚宴上,邦德感到與他們幾乎沒有什么共同的語言,氣氛也不是特別的熱烈。人們一直在樂津津地談?wù)摽罩新眯,邦德更是覺得非常的無趣。
  米勒先生和太太要去蒙特利爾,副官陪著這對百萬富翁夫婦去機場。邦德不得不和總督寒喧上一個鐘頭之后才能回旅館睡覺!拔乙恢痹谙,假如我要是結(jié)婚的話,一定要找個空中小姐作妻子。”于是,邦德裝作非常的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
  “是嗎?這是為什么呢?”總督的口氣稍微有些冷淡,但一直彬彬有禮。
  邦德心里很希望總督和他聊天時能夠輕松一點兒,換句話說,多點兒人情味兒。“這個我也說不好。不過想想,如果隨時都有個可愛的姑娘服待我,睡覺時幫我掖好被褥,還能端水送飯,噓寒問暖,那該多好啊!還有就是空中小姐常面帶微笑,讓人覺得心里舒服。”
  邦德其實根本沒有結(jié)婚的打算,更沒有打算要娶一位空中小姐做妻子,就算是要結(jié)婚,他也不會選擇一個既乏味又無趣的奴仆作妻子。他的這些話無非是想和總督找到一些感興趣的話題,活躍一下氣氛罷了。
  “我覺得和空中小姐結(jié)了婚,恐怕和想象當中的會不一樣。工作的時候,她們親切的笑容和熱情的服務(wù)自然迷人,因為那是她們的工作,下班之后很難說不是另外一副面孔!
  聽了總督的話,邦德覺得合情合理,趕忙解釋道:“我沒有迫不急待要結(jié)婚,所以還沒有對空中小姐做過具體的調(diào)查!
  接下來便是一陣沉默。
  總督將手上的雪茄熄滅后,重新點燃。當他再次張口時,聲音里似乎有了些感情:“我以前的一個朋友,他和你有過類似的看法,沒想到他真的愛上了一個空中小姐,并且結(jié)婚了。想想這真是一段頗有趣的故事!笨偠缴晕⒌耐A艘幌,側(cè)過臉斜視著邦德,笑了笑,又說,“我想,你是看過很多生活的陰暗面的;而這段故事并不是什么美滿幸福的童話故事,你想知道這是為什么嗎?”
  “樂意傾聽!卑畹鹿室馐棺约旱穆曇袈犉饋沓錆M了熱情。他不太清楚總督所指的那些生活的陰暗面和自己想的那種一不一樣;但至少和空中旅行這件事比起來至少會有趣得多吧!他在那張過于柔軟的沙發(fā)上坐的有些不舒服,于是站起來,又往酒杯里倒了一些酒,拖了一張椅子,隔著放酒的小車和總督斜對面坐著。
  總督從始至終都在看著短短的雪茄煙頭,就連講話的時候,眼睛也始終沒有離開雪茄頭上的煙灰,好像在和眼前升起的一絲絲煙霧說話?偠介_始敘述他的故事:“這個人叫菲利普·馬斯特斯,他和我差不多大,我們在同一個部工作,我比他早去一年。馬斯特斯雖然資質(zhì)平庸,但是非常的勤奮干練,給人留下很好的印象,讓大家覺得他工作很踏實。他曾就讀牛津大學,學業(yè)完成之后,申請去殖民地工作,被錄用了。最初,他被派往尼日利亞,在那里干得很好。他思想開明,雖然他不一定是真正想和本地人親近友好,但是他和他們相處的也非常融洽!笨偠降淖旖锹冻鲆唤z微笑,“他的這種做法,在當時卻讓上司感到難以理解,于是他們之間有些隔閡!
  總督停下來吸了口煙,然后俯身把馬上就要掉下的煙灰抖到咖啡杯里。他依靠著沙發(fā),把目光再次投向了邦德:“我敢保證,他對當?shù)厝说母星楹退耐g人對異性的迷戀差不多。不過稍有些遺憾,菲利普·馬斯特斯的性格很是靦腆,舉止也很笨拙。同女人打交道時,總是愁眉苦臉,不知該如何相處,所以也一無所獲。之前在牛津?qū)W習的時候,他也只知道應(yīng)付各種考試,曲棍球是他僅有的愛好。放假的時候,他都是到威爾士的嬸嬸家消磨時間,去參加當?shù)匾恍┚銟凡拷M織的登山活動。他的父母在他上中學時就離了婚。雖說是獨生子,但進入牛津大學以后,他的雙親就不再理會他的生活了。因為有獎學金和津貼,他吃穿倒沒有什么問題。只是幾乎沒有時間去追求異性,甚至和那些有過一面之緣的姑娘作自我介紹的機會都非常少。就是這么平淡無味,他的青春在缺乏情感交流的生活中一天一天的過去了。有時候,我常常想到他的這些經(jīng)歷,他為什么能和尼加拉瓜的有色人種的關(guān)系那么好!我猜大概就是因為長期以來他生活的環(huán)境幾乎不存在愛,而潛藏在內(nèi)心深處的那份情感無處宣泄;而尼加拉瓜有色人種生性善良,他從他們的相處中得到了愛,也使自己蠢蠢欲動的情感找到了一個歸宿!
  “說白了,其實最麻煩的還是由于他不知道和那些漂亮的黑人姑娘怎么避孕吧!”邦德覺得總督有點太過于正經(jīng)了,便插嘴說道。
  總督把一只手舉起來,說話的口氣中明顯表明他討厭邦德這種庸俗的論調(diào):“不,不,你完全誤會了。我剛才說的和性愛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你不了解他,他是那種絕對不可能和黑人姑娘發(fā)生關(guān)系的人。實際上,他的性愛知識少得可憐,甚至可以說是一竅不通。這種情況即使放在現(xiàn)在,也并不少見,更何況在那個時候。其實,正是這種對性愛的無知,才造成了許許多多的災(zāi)難性婚煙和其它的一些讓人悲傷的事情。我想你會同意我的觀點的。”邦德點點頭。
  總督接著說下去:“我這么不厭其煩地介紹他的情況,就是想告訴你,一個人的內(nèi)心情感豐富,而外表上只是一個蒙昧的單純青年,他不是在自己成長的社會環(huán)境中尋找愛,而是跑到一個無論是物質(zhì)還是精神文明都落后的社會中去追求愛,來達到內(nèi)心的滿足,這一切都是環(huán)境造成的。總之,他的心太過于敏感,而生理上又表現(xiàn)得非常冷淡。除了這點之外,他的確是個健全的、非常優(yōu)秀的公民!
  邦德伸直了雙腿,輕輕地抿了一口白蘭地,聽得興致勃勃。總督的敘述雖然平鋪直敘,但給人以很強的真實感。
  總督接著說道:“你還記得尼加拉瓜第一屆工黨政府做的第一件事嗎?這屆政府做的便是改革英國在海外的工作。年輕的馬斯特斯干的一切恰好和這屆政府的一些政策相吻合。當時尼加拉瓜新上任的總督思想很開明。當他驚奇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下屬中,居然會有這么一個年輕人與自己的想法如出一轍,雖然他所做的僅僅是在他有限的職權(quán)范圍內(nèi)。這位總督為此深感高興。從那以后,他大加贊賞菲利普,并委以重任。當他該升遷的時候,總督甚至專門為他呈遞了一份資料,里面對他極盡贊美并大力推舉,這樣使他一躍成為百慕大政府的副部長!
  “希望這個故事沒有讓你感到非常的乏味。我馬上就要說到實質(zhì)性的問題了!笨偠酵高^一縷一縷青煙注視著邦德,語調(diào)中帶著一絲歉意。
  “您請繼續(xù)說吧,我對這個故事很感興趣。馬斯特斯這個人好像浮在了我的眼前似的。你一定和他很熟吧?”總督頓了一下,回答道:“在百慕大時我是他的上司,也是在那個時候了解他的。這要從英國和非洲剛剛開始空中通航的時候說起。有一回,菲利普沒有坐輪船,而決定乘飛機回倫敦度假,這樣他就可以在倫敦享受一段較長的假期。他先乘火車到內(nèi)羅華,然后乘坐帝國航空公司的飛機。由于這是他第一次坐飛機,他有些緊張,又很興奮,對一切也都非常感興趣。飛機起飛之前,空中小姐給了他一塊糖含在嘴里,并囑咐他坐好時請系上安全帶。他發(fā)現(xiàn)這位空中小姐長得很可愛。
  “當飛機起飛后,飛行很平穩(wěn),這讓他覺得乘坐飛機其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可怕;這時那位空中小姐又來到乘客較少的客艙,笑咪咪對他說現(xiàn)在可以解下安全帶了。馬斯特斯動作很笨,如何都解不下來,于是,她彎腰替他解了下來。這種有些親昵的舉動讓馬斯特斯顯得有些尷尬,也有些手足無措;接著她對他的感謝報以一個美麗的微笑,然后輕輕地坐在過道另一側(cè)的空位子的扶手上,詢問起他這次的旅行情況來。兩人輕松地聊著天,馬斯特斯為她的美貌傾倒。在和他交談時,這位空中小姐落落大方,也很自在,對他所講到的那些非洲見聞表現(xiàn)出濃厚的興趣,這一點更令他有些愛寵若驚。她似乎非常羨慕馬斯特斯那充滿了趣味和魅力的生活。馬斯特斯因此有些飄飄然了,感覺自己的地位一下子提高了許多。
  “午飯的時間快要到了,空中小姐去準備午餐了,留下他一個人呆呆地坐在那里發(fā)愣,她的倩影一直縈繞在他的腦際。他的心撲通撲通直跳,連書也看不進去了。他不停地抬頭張望,渴望看到她。只要這位空中小姐一出現(xiàn)在客艙,馬斯特斯的目光就一直追隨著她。當他們的目光相遇在一起時,她就沖他微笑著點點頭,這一點更讓他感到意味深長,他覺得他們倆是這架飛機上僅有的兩個年輕人,他們彼此心有靈犀,還有著共同的興趣和愛好。
  “馬斯特斯將目光移轉(zhuǎn)向窗外,盡管外面是一片白色的云海,但是空中小姐的倩影一直浮現(xiàn)在他的眼前,揮之不去,耳邊也回響著她那甜美柔和的聲音。
  “馬斯特斯仔細將她觀察了一下,她讓他覺得原來真的會有女人這么完美無瑕。樣子嬌小玲瓏,皮膚白皙,紅潤的臉上嵌著櫻桃似的小嘴,她總是微笑著,一對閃著藍色光芒的眼睛不時地顯出調(diào)皮來。馬斯特斯鐘情于女人的頭發(fā),他覺得那是一個正經(jīng)的姑娘應(yīng)有的標志,恰巧她的頭發(fā)光滑柔軟,并且干凈整齊地在腦后系成一個發(fā)髻,他格外欣賞她這個發(fā)型。馬斯特斯根據(jù)她的面部特征,判斷這個女人有威爾士人的血統(tǒng)。后來打聽了一下,果然如此。吃飯前在盥洗室旁,他無意中看見一張機組人員名單,在名單的末尾處是她的名字:琳達·勒薇琳。他試圖不漏掉一個細節(jié),仔細地觀察和判斷有關(guān)她的一切。飛機一直在朝著目的地飛去,航程越來越短。
  “他有些苦惱:下了飛機以后,他和她何時才能再相見呢?她有沒有男朋友,或者數(shù)不盡的崇拜者?當然,還有一點更加讓他忐忑不安:她會不會已經(jīng)結(jié)婚了,是個有夫之婦?她在這趟飛行后,會不會休上幾天假?倘若邀請她吃飯或者去劇院,她會接受嗎?她會不會向機長抱怨遇上了一個無聊的旅客呢?他甚至還擔心自己會因此被趕下飛機,告到殖民部,然后將他的前途斷送了。
  “到了午飯的時候,空中小姐好像和他變得越來越親密。她把就餐用的托盤在他的膝上平放好,告訴他如何打開餐盤上裝著各種美味食品的紙盒,如何擰開色拉瓶上的塑料蓋,又跟他說,那塊被一層厚厚奶油包裹著的蛋糕做得格外的美味等等。垂下來的頭發(fā)偶爾會輕輕掠過他的臉頰,把他弄得神魂顛倒,仿佛觸了電一般?傊,她熱情相待,溫柔至極。而對于馬斯特斯來說,他從未享受過如此美妙的待遇,甚至可以這么說,就算是在他的孩提時代也沒有受到過母親這般的關(guān)愛。
  “就在旅程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馬斯特斯終于鼓足勇氣邀她一起吃飯,在和她說話時,馬斯特斯緊張得直流汗。令他驚喜的是,她非常爽快地答應(yīng)和他一起吃飯。就是這么一瞬間,一切都變得順理成章。一個月后,她辭去了帝國航空公司的工作,成為了馬斯特斯夫人。馬斯特斯假期滿后,兩人一同前往百慕大。”
  聽到這里,邦德插話說道:“我預(yù)感到結(jié)局并不是太美好。這位空中小姐本來會認為嫁給他以后,生活會充滿了情趣,非常的滋潤,也一定會成為政府辦公茶會和晚宴上不可缺少的重要人物,會成為眾人矚目、高高在上的迷人女子?墒,沒想到結(jié)婚之后,絢爛多姿的生活化為泡影。我有些懷疑,會不會到最后,馬斯特斯悄悄地將她干掉。”
  “沒有那么嚴重!笨偠降鸬溃安贿^如你所說,她結(jié)婚的目的確實是那樣。此外,她也已經(jīng)厭倦了枯燥乏味的空乘工作,也不想再為隨時都有可能發(fā)生的空難而擔驚受怕。這對新婚夫婦到了哈密爾頓,在市郊的一幢平房里安頓下來。值得提到的一點是,她迷人的臉蛋,富有感染力的語言以及歡快活潑的肢體動作給每個人都留下了美好的印象。而馬斯特斯精神面貌煥然一新。他對生活從來沒有這么的知足和滿意,他簡直就是生活在童話里的快樂王子。那時候,馬斯特斯為了和她更像是天賜的一對兒,真是費盡心機,換衣服,抹發(fā)臘,蓄小胡子,刻意的打扮自己——或許這是太太給他的意見——認為這樣會更加有軍人的感覺?傊焚M苦心,甚至有的時候會打扮得非常滑稽可笑。下了班,他便匆匆忙忙地往家趕。他說話的主題總是圍繞著琳達,甚至有的時候還會向別人打聽什么時候總督夫人伯爾福德會邀請琳達吃午飯。這一切,回憶起來讓人覺得可笑!但是他工作很勤奮,大家也都很喜歡這對年輕的夫婦。
  “這種平靜而溫馨的生活持續(xù)了半年,后來人們就會聽到他們的爭吵聲,雖然只是有時候。但是很明顯,幸福在一步一步遠離這幢房子。我們可以先想得到,她會質(zhì)問馬斯特斯這樣一些問題:為什么部長夫人從沒邀請過她上街購物?下一次的雞尾酒會為什么遲遲沒有舉行?這點少的可憐的收入怎么可能養(yǎng)得起孩子?為什么他還不提薪,還不升職等等。女人很不安定,不時地抱怨著日子過得非常的乏味,整天不是打掃房間就是煮飯燒菜……他們的行為仿佛預(yù)示著,他們已沒有以前那般恩愛,如膠似漆了。兩人在生活中的角色也完全的顛倒了,馬斯特斯開始伺候夫人。每天上班前,他都會把早餐端到琳達的床上;下班回到家里,他還要打掃他滿地的巧克力紙和煙灰。到后來,馬斯特斯為了省錢給她添置新衣,他不得不戒煙戒酒。不管怎么說,這一切他都是心甘情愿的。在我們部,我比較了解馬斯特斯,所以很早就注意到他們夫妻不和。
  “他常常愁眉苦臉,就算是給家里打個電話也是神色不安,周圍的人都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他還經(jīng)常提前10分鐘下班,陪琳達去看電影,只為了博她一笑。還時常聽到他開玩笑似的和別人討教有關(guān)婚后的生活問題,比方說別人的老婆整天都做些什么?女人是不是比男人更加容易暴躁,心理狀況更加不穩(wěn)定等等。是啊,他太愛她了,她是他的星星和月亮,是他的整個生命,但凡她有一點兒的不快樂或者煩悶,他都會因此而苦惱,覺得都是自己的錯。他像個無頭蒼蠅似的四處亂撞,就是為了找到一種方法讓他的妻子快活起來。最后,他選擇了高爾夫球,并為琳達把一切有關(guān)的手續(xù)都準備齊全了。
  “要知道,高爾夫球在百慕大可是貴族們的運動。為了她,他做出任何犧牲都心甘情愿。在著名的太平洋高爾夫球俱樂部,琳達得到很多和外界各色人物接觸的機會,讓她大開眼界。俱樂部里的會員都是百慕大當?shù)氐倪_官顯貴,每次打完高爾夫球后,便湊到一起喝酒,天南海北地神侃。和這種上層社交圈打交道,正合琳達的心意。真不知道馬斯特斯是怎么把那么多錢湊夠的。后來,她幾乎天天泡在俱樂部里,學得很帶勁兒,沒多久就可以參加比賽了。半年之后,她不僅可以參加有一定相當水平的比賽,而且在俱樂部里還受到了許多男性會員的青睞。
  “我在那兒能常?吹剿┲鴷r髦的短褲,短得不能再短的那種,戴著綠色白條的眼罩,再配上她那橄欖色的皮膚,真的秀色可餐,美麗動人。可以說,琳達是我在高爾夫球場上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
  “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你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她參加了4人組的男女高爾夫球混合賽。搭檔是塔特賽爾家族的幾個富商,他們在哈密爾頓算得上是一股能左右社會勢力的颶風。我提到的這個人是個搗蛋鬼,但是年輕,一表人才,擅長游泳,是打高爾夫球的老手,此外還擁有快艇和各種高檔體育用品。你能想象得到他是屬于哪類型的人了吧?沒錯,就是花花公子!他和哪個女人在一起,一句話的事。如果對方略有遲疑,那么毫無疑問,她就會在一切社交場合受到冷落。當他和琳達合作,在一場決賽中獲勝時,馬斯特斯還混在一群風流男女中傻呼呼地為這場勝利而歡呼雀躍呢!
  “就是這樣,琳達愛上了年輕富有的塔特賽爾,她的心不顧一切地隨著他飄然而去。從此,馬斯特斯再沒有享受過片刻的歡樂。這可真讓人替馬斯特斯難受啊!”總督把手輕輕搭在飲料車上,接著說道:“而且更可憐、更令人難以置信的事也發(fā)生了。琳達肆無忌憚地和那家伙來往,甚至公開地把他帶到家里來。而且,她還一直羞辱和折磨馬斯特斯,她逼他睡到另外一間房去。偶爾地,她也會打掃一下房間或者做做飯,但這些只不過是為了應(yīng)付他,裝裝樣子罷了。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這事就傳開了,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可憐的馬斯特斯被戴上了一頂綠帽子,成了當?shù)爻雒牡姑构怼S幸惶,總督夫人伯爾福德出面找琳達·馬斯特斯談話,告訴她,她現(xiàn)在的做法無疑是在毀掉馬斯特斯的前途。但問題就是伯爾福德夫人年輕時也是風姿綽約,從她現(xiàn)在的體態(tài)就能看得出來,這足以說明她曾經(jīng)是個迷人的女子,和琳達一樣年齡時可能也不那么安分。她也覺得馬斯特斯的生活太單調(diào)乏味了,所以會稍稍地同情琳達,這樣一來,她的勸說當然不會管用。
  “有時候,他們吵架時會動手動腳。他跟我說過,有一天晚上他們爭吵時,他差點兒把她掐死。但這也無濟于事。他開始變得冷談,回避她,獨自難過。你大概從沒見過這樣傷心欲絕的人。心都碎成一片一片了,邦德,這可是被人的冷酷和殘忍撕碎的?傊,他太可憐了。曾經(jīng)的幸福一下子就沒了,他們結(jié)婚還不到一年啊,他的臉上就剩下悲傷和絕望了。我總是想盡辦法幫他減輕痛苦,其他同事都在安慰他。可是自從高爾夫球賽以后,事態(tài)就已經(jīng)糟糕到?jīng)]法收拾的地步了。他除了吞下苦果,其它什么都干不了。
  “馬斯特斯像一只受傷的小狗,蜷縮在角落里,只要有人向他靠近,他就會憤怒地咆哮,他就這么一直躲著我們。我只好寫信勸他,除此以外,沒有其它更好的辦法?墒撬,看都不看就把信給撕了,這也是后來他和我說的。還有一次,我特意在家里舉辦了一場只有男人參加的交流晚會,并把他請來。我們把他灌得很醉,試圖解除他的煩惱?墒钦l知道,沒過一會兒,就聽見盥洗室里傳來一陣聲響,好像是有人摔倒了。打開門一看,原來是他想用我的剃須刀割腕自殺。當時在場的人都被嚇壞了。
  “事后我作為代表,將同事們的意見一一陳述給了總督。其實總督之前就聽說過此事,所以并沒有很驚奇,他只是不想干預(yù)屬下的生活,所以一直沒有出面。再之后,馬斯特斯徹底被擊垮了,打不起精神來,工作也一踏糊涂,就連他能否保住自己的職位也成了問題。我們誰都沒法為這件事想個好的辦法。幸虧有總督在,他看情況到了一定要采取行動的時候,就很果斷的行事。如果任事態(tài)發(fā)展下去,總督?jīng)]準也會被迫遞交有關(guān)馬斯特斯的報告,這更會讓他陷入絕境。就在我和總督見面的隔天,殖民部電告總督,在華盛頓將舉行有關(guān)沿海捕魚權(quán)限設(shè)置的會議,要求他派遣代表出席?偠搅⒖淌跈(quán)馬斯特斯出席會議,并要他妥善處理好家庭糾紛。一周后,馬斯特斯出發(fā)前往華盛頓,并再接下來的五個月里認認真真地討論捕魚的權(quán)限問題。大家懸著的心也稍微地放下了,為了替馬斯特斯出氣,大家誰也不再正眼瞧琳達!
  這段回憶也許是令總督興奮不已,他面色紅潤,目光炯炯有神。寬敞明亮的房間里非常的安靜,總督用手帕擦了擦汗,然后站起來給邦德和自己都倒了一杯摻著礦泉水的威士忌。
  “這種事發(fā)生是早晚的事,只是沒料到會這么快。”邦德說道,“馬斯特斯倒霉透了,娶了這么個黑心腸的小母狗。難道琳達一點也不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愧疚嗎?”
  總督又點燃一根雪茄,噴出一圈一圈的煙霧,然后繼續(xù)講下去:“哼,她一點兒都不在乎。現(xiàn)在的生活正是她多年以來夢寐以求的,良心上的不安她根本不屑于考慮。她只會和情人在小島上暢游,在沙灘上和棕櫚樹下熱情相擁,在高爾夫俱樂部奢靡享樂,在晚宴上花天酒地,還開著名車和快艇招搖過市……一切仿佛都美夢成真了。換衣服、洗臉、吃飯、睡覺……這些對于她來說,不過是單調(diào)乏味的生活,平淡至極,而她也只是丈夫的奴仆。可是現(xiàn)在的生活和以前相比算得上是天壤之別,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她甚至自信到,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只要她愿意,馬斯特斯都會重新回到她的身邊,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牢牢吸引住他,然后裝出一副懺悔的樣子給周圍的人看,并充分展現(xiàn)她的魅力,相信所有人都會原諒她的。這一切都是那么輕而易舉。何況,馬斯特斯不原諒她也沒關(guān)系,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還不容易找嗎?世界上比馬斯特斯更有男子氣概的人多的是,吊死在一棵樹上的傻事才劃不來呢!她只要把帽子輕輕往地上一扔,高爾夫俱樂部里那些喜歡她的男人肯定會爭先恐后地俯身拾起,雙手奉上。毋庸置疑,生活是美好的。逢場作戲也沒什么大不了,好萊塢的電影明星可以這么做,她琳達為什么就不可以呢?
  “沒過多久,事情發(fā)生了轉(zhuǎn)機,這下該輪到她嘗嘗苦頭了。塔特賽爾開始厭倦她;總督夫人也作了一番工作,塔特賽爾的父母也不得不出面干預(yù)。于是塔特賽爾借口說他的父母不允許他們這樣下去,如果他們繼續(xù)來往,父母就要取消給他的津貼,他們必須一刀兩斷。況且他也巴不得趕緊拋棄琳達·馬斯特斯,換換口味。時值盛夏,漂亮的美國女郎在海灘上漫步,這是多么讓人快樂的事情。琳達對這樣的分手早做好了思想準備,所以既沒有害怕,也沒有怨言,大方得很。
  “兩周之后,馬斯特斯就要從華盛頓返回百慕大了。在被塔特賽爾拋棄以后,高爾夫俱樂部的一些球友對琳達的態(tài)度也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政府工作人員對她也開始嗤之以鼻。而她本人呢,對此毫不介意。可現(xiàn)在漢密爾頓的商人集團也認為她是一個蹩腳的貨色,用過之后便隨手可棄。她仍然想和過去一樣,給人一種嬌美活潑的感覺,但現(xiàn)在人們不再吃她這一套。這些改變,使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必須和馬斯特斯破鏡重圓,除此別無選擇。踏踏實實地從頭做起,再慢慢求得成功。于是,她整天呆在家里,醞釀著新的計劃,并且把所有的細節(jié)一一安排好,比如說眼淚、空中小姐那特有的溫柔甜美、誠摯的自我悔悟以及一張雙人床,然后反復(fù)地進行彩排!
  “那馬斯特斯重新回到她的懷抱了嗎?”邦德迫不急待地問道。
  總督意味深長地看了看邦德,說道:“你還沒有結(jié)婚,對婚姻可能不甚了解。我觀察了無數(shù)的夫妻,總結(jié)出在婚姻關(guān)系中存在著這樣的一種規(guī)律: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結(jié)合之后,不經(jīng)意之間他們就會形成一種特殊的關(guān)系。只要雙方還有人類最基本的仁愛之心,婚姻關(guān)系就可以維持下去,不至于破裂。如果有一方對另一方的生死存亡冷談、漠不關(guān)心,或者刻意詆毀對方的人格,甚至使之喪失自我保護的能力,那么受到傷害的一方是絕對不會原諒對方的。這種婚姻關(guān)系早一天結(jié)束,對受傷的人來說就是早一天的幸福。不過,只要雙方還有愛,就算有一方不忠,或者有犯罪行為,甚至是一方得了不治之癥,也不一定會破裂。反之,如果兩個人之間的愛蕩然無存了,那么任何靈丹妙藥也挽救不了他們。”
  邦德說:“您真是一語中的,這樣精辟的見解令人茅塞頓開。沒錯,生活中,隨時都有不安的因素,一旦有人威脅你,甚至是要毀掉你,你只能退避三舍,力求自保,不是嗎?面臨這樣的情況,夫妻也好,朋友也好,就都沒有了存在的基礎(chǔ)!
  總督?jīng)]有回答邦德的問題,而是繼續(xù)有條不紊地說著:“琳達應(yīng)該很清楚地知道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事情早就不可回頭了。馬斯特斯刮了胡子,頭發(fā)亂糟糟的,和他初次見她時一樣。可實際上,他的眼神已經(jīng)完全不同了,緊繃著的下巴表明了他的決心。那一天,琳達精心地打扮了一番,素服、淡妝,坐在窗旁的椅子里,膝頭靜靜地攤開一本書。陽光透過玻璃,灑在她的臉上和書上。她原本是計劃著在他剛進門的時候,裝成看書的樣子,然后抬起頭,溫柔地凝視他,做出一副美麗賢淑的樣子,就這么靜靜地等著他說話。接下來默默地走到他跟前,淚流滿面,再把已經(jīng)背得滾瓜爛熟的臺詞說給他聽。她相信,馬斯特斯一定會緊緊地擁抱住她,然后她看好時機,給出種種諾言和保證。這個程序她已排練多次,爛熟于心了。
  “當馬斯特斯踏進家門的那一剎那,她把眼睛從書上移到他的臉上,溫柔地看著他。馬斯特斯放下手提箱,踱到壁爐前,木然地瞥了她一眼,這個眼神冷漠無情。他從外衣口袋里摸出一張紙,遞給她,冷冷地說道:‘這個房子,我作了安排,把它分成兩部分。臥室和廚房歸你,這間屋子和另一間空房我住。盥洗室我不用時,你可以用。如果沒有朋友來訪,你不可以進我的房間!者_張了張嘴,沒有出聲音,他接著說道,‘無論你想對我說什么,我都不會回應(yīng)的。有事找我的話,就在盥洗室里留個條。還有吃飯,飯要按時間準備好,放在飯廳,等我吃完以后,你才可以吃。每個月初,我的律師會給你20鎊的生活費。我已經(jīng)決定離婚了,他們正在準備一些必備的文件。你沒有資格也不能提出任何反對意見。私人偵探調(diào)查的很清楚了,證據(jù)也非常充分。相關(guān)事宜會在一年后辦好,那個時候我在百慕大的任期也會滿了。在這段時間里,我們繼續(xù)扮演一對正常的夫婦。’
  “馬斯特斯的手插在口袋里,她的淚珠順著臉頰流下來,他依舊無動于衷。他的態(tài)度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她有些暈眩,猶如當頭一棒。馬斯特斯冷冰冰地又說:‘還有我沒說清楚的地方嗎?如果沒有的話,你最好現(xiàn)在就把你的東西搬到廚房去!皖^看了看表又說,‘每天晚上8點準時吃晚飯,現(xiàn)在是7點半!
  總督喝了一口威士忌,沉默了一會兒說:“這些具體的細節(jié),都是琳達告訴伯爾福德夫人的,馬斯特斯和其他人一句都沒有提過。不難想象,琳達打算使用一切手段去打動他,一哭二鬧三上吊也必不可少。可是馬斯特斯像是吃了秤砣,根本不動心。她簡直是束手無策,一點辦法也沒有。從前的那個馬斯特斯早已消失不見了,現(xiàn)在住在這房子里面,和她打交道的只是一個軀殼而已。最后,她不得不屈從這些條件。她窮得連一張去英格蘭的機票都買不起。為了生存,她不得不服從他的安排。就這樣,一年很快就過去了。這期間,凡是公開場合,他們相敬如賓;沒有外人在場時,他們便沉默不語,甚至連招呼也不打。大家對這些變化深感意外,可是誰都不知道他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她羞于向外人提起,而他更覺得沒有必要。慢慢地,他和我們疏遠了,但工作依然很出色,大家也因此都松了口氣,以為他們和好了。大家重新接受了琳達,她過去的種種行徑也被人們逐漸地淡忘了。
  “一年后,馬斯特斯任職期滿,要從百慕大調(diào)到別處去。他對外聲稱,琳達要留下來處理他們的房子和其它事情。他倆參加各種為他準備的歡送會,然后他獨自出發(fā)了。琳達沒有去碼頭送他,我們覺得很奇怪,他只是輕描淡寫地說琳達有些不適。兩周后,英國便傳來他們離婚的消息。琳達去到政府辦公大樓,和伯爾福德夫人長談了一回,很多細節(jié)這才披露出來,也包括后來琳達受到的那些更加嚴厲的懲處!
  總督將威士忌一飲而盡,杯子里剩下的冰塊嘩嘩作響。
  “就在馬斯特斯動身的前一天,琳達在盥洗室留了一張紙條,希望在他們分手之前可以和他最后談一次。以前馬斯特斯會把這類留言撕得粉碎,然后放在臉盆上面的架子上。可這一次,他破例回應(yīng)了琳達,答應(yīng)晚上6點和她在起居室見。到了約定的時間,可憐的琳達從廚房走進起居室。她已不寄希于用舊情打動馬斯特斯。她靜靜地站在一邊說,現(xiàn)在她只剩下10英鎊,除此之外一無所有,如果他走了,那么她只有餓肚子了。
  “‘之前給你的首飾和毛皮帽子呢?’‘那也頂多值50鎊’‘那你自己去找活兒干吧!钦夜ぷ魇切枰獣r間的!兩個星期后我就要搬出這里,另謀住處了!你難道一點兒東西也不留給我嗎?我會挨餓的!R斯特斯面無表情地說:‘你很漂亮,不會淪落到挨餓的地步的!,求求你,你一定要幫我,菲利普。假如我要到政府辦公大樓前去乞討,你臉上也不會光彩的。’
  “他們住的那幢房子是他們結(jié)婚時,連同家俱一起租來的,現(xiàn)在除了一些雜物,沒有其他的任何東西屬于他們自己。一星期之前,他們和房主清點了所有的財產(chǎn)。所以現(xiàn)在,他倆的財產(chǎn)只有一輛二手汽車和一部收音機。
  “菲利普看著她,這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看她!冒桑嚭褪找魴C給你。就這樣,我還得去收拾一下。再見。’說罷他扭身回到自己的房間里去了。”
  總督看著邦德,無奈的笑了笑,說:“琳達這才覺得舒服,總算得到了點財產(chǎn)。馬斯特斯一離開,她就將包括訂婚戒指和狐皮披肩在內(nèi)的所有東西,帶去了哈密爾頓,并在那里找到一家當鋪,首飾當?shù)魮Q了40英鎊,狐皮披肩換了7英鎊。然后又根據(jù)擋泥板上的信息找到了一家賣車的中介,可是如意算盤并非那么好打。當她問到這輛車可以賣多少錢時,對方以為她在開玩笑,說道:‘夫人,馬斯特斯先生是分期付款買這輛車的,他已經(jīng)有很長時間沒付款了。我想他一定跟你說了。我們聽說他要離開此地,所以在一周前我們把律師的信發(fā)給他了。他回信說具體的事宜由你來交涉。稍等,讓我查一下……’說著他從文件夾取出一頁說:‘對,這里,他剛好還欠……200鎊。’
  “琳達聽到以后,頓時急得哭了起來。經(jīng)過交涉,中間商同意把汽車收回,盡管這輛車已經(jīng)不值200鎊了。他要她把車當即留下來,連同油箱里的汽油及其它東西,琳達不同意也得同意了。爾后在收音機店里,她的運氣更壞,還不得不付10英鎊才說服老板留下收音機。為了省錢,她只好搭便車在離家不遠的一個地方下車,然后走回去。一到家,她便撲到床上放聲大哭,哭得天昏地暗。她現(xiàn)在的情況簡直是糟透了,馬斯特斯太狠了,將她落井下石,報復(fù)到家了!
  總督頓了頓又說:“馬斯特斯其實非常的善良,平時連只蒼蠅都不愿意傷害,這回卻做出了這么決絕的事情,實在是因為他被傷害到了極致,也是情有可原的!笨偠降匾恍Γ盁o論她對他做的有多么地過分,但凡當初她能夠給他哪怕一丁點兒的精神安慰,事情也不至于此。人之初,性本惡,這不是沒有道理。愛之深,恨之切,每個人的內(nèi)心深處都埋藏著殘忍的種子,一旦生存受到威脅時,就會生根發(fā)芽。馬斯特斯這么做是要讓這個女人也知道什么是痛苦,她受到的苦遠不及她折磨他的。就算是已經(jīng)要分開了,他卻還用汽車和收音機來折磨她,我想他之所以這么做是要她知道,他永遠恨她,一輩子的恨!
  邦頗感慨地說:“她的處境真是非常的糟糕。人有時候居然可以狠心到把別人傷害成這個樣子!我現(xiàn)在倒有些可憐她了。那后來呢,他們怎么樣了?”
  總督看了看表,驚呼道:“上帝,都已經(jīng)快半夜了。我把服務(wù)員和你耽誤到這么晚了!彼叩奖跔t前按下一個鈕,一個黑人男服務(wù)員走了進來。總督點了點頭對他表示歉意,吩咐他鎖門,關(guān)燈。邦德站起來,總督轉(zhuǎn)身對他說:“我把后來的事告訴你。從花園這邊走,我跟衛(wèi)兵打個招呼。”
  他們穿過房間,從寬闊的臺階走下來,直接到花園中。夜已經(jīng)深了,但是一輪明月掛在晴朗的夜空中,被淡淡的薄云透得時隱時現(xiàn),夜色顯得清爽迷人。
  總督繼續(xù)他們一直討論的話題:“自從經(jīng)歷了那場婚姻的折磨之后,馬斯特斯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內(nèi)心中所有寶貴的品質(zhì)已經(jīng)蕩然無存,徒有一副軀殼而已。當然,這些都是那女人造成的。可我猜想,他自己也無法忘記自己對琳達的報復(fù),他會感到不安。馬斯特斯依舊是在干他的老本行,可是再也沒有升遷。盡管工作上盡職盡責,但在人際交往方面愈加的冷淡,連人情味都沒了,成了一個呆板麻木的人。他沒有再結(jié)婚,退了休之后就到尼日利亞定居,回到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真心待他的人群當中,這里也是他生活起步的地方。唉,人生真是變幻莫測,苦多于樂!
  “那個女人怎么樣了?”
  “她過得很苦。出于同情和憐憫,我們多少都幫過她一些,給她找過活兒做。她也想過要回航空公司重操舊業(yè),可當時的情況和以前不一樣了,航線不多,不需要太多的空中服務(wù)員。后來伯爾福德夫人隨丈夫去了牙買加,她隨之也失去了靠山。琳達幾乎是走投無路了。雖然經(jīng)歷了這些波折,但她多少還有些姿色,于是和一些男人混著過日子,可都沒過多久就拋棄了她。她與警察甚至都發(fā)生了糾葛,簡直與妓女沒什么兩樣。也許是上帝認為她已經(jīng)受夠了懲罰,一個機會降臨到她的身上。伯爾福德夫人從牙買加來信,信上說替她在布魯希飯店找到了一份工作,當招待員,而且信中附上了路費。就這樣,她離開了百慕大。我猜她的離開,讓所有人都覺得松了一口氣。”
  總督和邦德走到政府辦公大樓的大門前,周圍靜悄悄的。大門前的衛(wèi)兵見到他們,“叭”一聲立正,敬了個禮。總督把一只手舉起:“好,稍息!毙l(wèi)兵筆直的站好。一切平靜如初。
  “故事到這兒馬上就要結(jié)束了。一個加拿大的富翁去布魯希爾過冬時,看上了琳達,和她結(jié)了婚,一起去到了加拿大,從此她又過上了好日子!笨偠綄Π畹抡f。
  “她的運氣可真好!不過她有些不配。”
  “我也是這么想的。可命運本身就很難預(yù)測!也許是上帝覺得她已經(jīng)贖夠了罪,或者說真正的罪人不是她,而是馬斯特斯太過于脆弱,他的父母把他培養(yǎng)的如此不堪一擊,一旦卷進感情的漩渦,就注定要失敗。性格決定命運,他的命運就該如此,只不過是選擇了琳達作為這個故事的女主角而已,最后又送給她一個富翁,以示酬勞。這些事很難評判它的是非。不過話又說回來,她和那個加拿大富翁當真過得非常的愉快,也許此刻倆人正共度良宵呢!
  邦德譏諷地笑了笑。忽然,他覺得自己的生活是那樣的空虛,雖然工作中充滿了緊張的氣氛和戲劇性的變化,但卻還是少了點什么。自己無意中說的一句話,打開了《人間喜劇》中的畫卷,在總督的講述中,他看到了現(xiàn)實生活的殘酷,人類真摯感情的脆弱。世事難料,命運像個調(diào)皮的孩子一樣隨心所欲地捉弄著人類,這比任何政府和秘密情報局策劃的陰謀危險得多,成功的概率也更大。
  “謝謝您今晚的故事,它讓我明白了許多道理!卑畹孪蚩偠缴斐鍪终f道。
  總督握著他的手,笑著說:“開始時,我還有些擔心我的故事會讓你覺得無聊呢!說實話,晚餐一結(jié)束,我就在絞盡腦汁地找話題,希望和你交流。我知道你的生活充滿了冒險和刺激,而我們的生活又平淡且單調(diào),想讓你感興趣可真不容易。我很高興你覺得這個故事有意思!
  邦德和總督簡單地說了幾句,就道了別,朝碼頭附近的不列顛殖民飯店走去。這一晚顯得格外寧靜,他考慮著第二天一早如何同邁阿密海岸緝查隊以及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派來的人會晤。他本來對這次會晤很感興趣,甚至說是有些激動,但現(xiàn)在覺得很無聊,而且沒有任何意義。
  最高機密
  有人說,蜂鳥是牙買加地區(qū),乃至是世界上最美麗的鳥。它同時還有另外一個美麗的名字:“鳥大夫”。雖然雄性的蜂鳥身長大約有九英寸,但是它的尾巴就有七英寸長,似弓狀般的黑色羽毛相互交織,在內(nèi)側(cè)形成一道扇面。墨綠色的羽翼,油黑發(fā)亮的腦袋,閃著智慧的深邃眼眸以及長長的尖嘴,無不顯出誘人與美麗。每當陽光照耀在蜂鳥翡翠的身上時,就會反射出奪目的光彩,絢爛而又美麗。在牙買加地區(qū),人們總是給自己喜歡的鳥類冠上美麗的名字。就像蜂鳥,因為它那兩根長長的尾巴很像舊時醫(yī)生的黑色燕尾服,所以被人們親切地稱為“鳥大夫”。
  哈夫洛克太太非常喜愛她所飼養(yǎng)的蜂鳥。自從她嫁到康坦克,就每天看著這兩只家族蜂鳥吸食蜜糖,相互玩耍,壘窩筑巢,做愛生子。哈夫洛克太太早已經(jīng)年過半百,這兩只家族蜂鳥也養(yǎng)育了一代又一代的子女。在最開始的時候,按照哈夫洛克太太的姨媽夫婦和姑媽夫婦的名字為這兩對鳥夫妻命名,分別為佩拉姆斯和西絲貝,戴福尼斯和奇洛。后來,這兩對鳥夫妻的后代一直都保持著這幾個姓氏。此時此刻,哈夫洛克太太優(yōu)雅的坐在寬敞的涼臺上,身邊還擺著一套精美的茶具,她看見佩拉姆斯兇猛的尖叫著,發(fā)出“啼——啼——啼——”的聲音,并不斷向戴福尼斯發(fā)起攻擊,大概是戴福尼斯闖進了佩拉姆斯的領(lǐng)地,偷吃了只屬于它獨自享用的蜂蜜。好像墨綠色的流星一樣,兩只小巧玲瓏的蜂鳥,一會兒旋轉(zhuǎn)著在綠蔭草地上掠過,一會兒又“嗖——”的一聲,飛進遠處的一小片檸檬樹叢中,消失不見?墒,過一會兒它們還是要飛回來的。
  鳥家族間的戰(zhàn)爭雖然總是無休止,但這也不過是一種好玩的游戲罷了,絕對不會是為了爭吃蜂蜜。畢竟坐落它們身邊的這座植物園美麗而又巨大,足夠供給它們蜂蜜。
  哈夫洛克太太輕輕的放下茶杯,順手拿起一塊誘人的三明治,說道:“這是多么令人害怕的表演!
  哈夫洛克上校手中正拿著一份《每日新聞》,忽然從上方伸出頭來問道:“你說誰在表演?”
  “佩拉姆斯和戴福尼斯。”
  “噢,沒錯!惫蚵蹇松闲(yīng)付般地答道。報紙上的那些消息一直在他的腦海中盤旋。他說:“依我看,過不了多久巴蒂斯塔就要逃亡了,而卡斯特羅還在不斷地施加壓力。今天早晨的時候,巴克萊公司告訴我說,有一筆巨款已經(jīng)轉(zhuǎn)到這邊來了,準備購買比萊爾那塊地方。噢,親愛的,你也知道那地方,房子里全是可惡的紅螞蟻,牛虻在一千英畝的土地上到處亂飛,到不了圣誕節(jié)就肯定會被這些害蟲蛀倒。就這種地方居然能值15萬英鎊!有個大人物在買下了那個破爛不堪的布魯哈堡旅館之后就突然離開了。甚至還有傳言說吉米·法柯森也為他那地盤找到一個大買主!
  “這對于尤蘇拉來說倒是個好消息。這個可憐的孩子已經(jīng)無法在這里支撐下去了。但我并不太希望把整個小島都賣給那些古巴人。不過蒂姆,那些古巴人哪里得來的這么多錢來買這些產(chǎn)業(yè)呢?”
  “誰知道呢,不外乎是一些歪門邪道,游說募捐,再加上政府的一些公共貸款,沒準還強取豪奪。那些家伙肯定是想把錢弄出古巴,然后再投資出去。牙買加就是個不錯的資金周轉(zhuǎn)的地方。我估計等政局穩(wěn)定、卡斯特羅掌權(quán)肅清反對派后,也就一兩年的時間,他們就會再把這些產(chǎn)業(yè)賣出去。真可惜,比萊爾家那地方在過去可是一筆不小的財富啊!
  “比萊爾的祖父活著的時侯,方圓有一萬多畝呢。很多想繞過那里的人也要一連走上好幾天才能走完!
  “比萊爾只會吃喝玩樂,揮霍祖上留下來的財產(chǎn),我敢說他早就打算移居倫敦了,沒準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辦好移居的手續(xù)了?磥碛忠粋古老的家族即將衰亡了。真不知道下一個又該輪到誰,但愿不是我們,幸虧我們的女兒尤迪喜歡這里!
  哈夫洛克太太頗有同感地說道:“是的,親愛的!彼昧饲免,招呼仆人把用過的茶具收拾干凈。阿加莎從客廳里走出來,客廳的墻壁是耀眼的橙色。她的膚色深黑,身材粗壯而又高大,一條舊式的白頭巾裹在頭上。這種白色頭巾在牙買加早就已經(jīng)過時了,只有在一些窮鄉(xiāng)僻壤偶爾才能見到。一個漂亮的混血少女跟在阿加莎的后面,名叫菲麗普絲,她來自瑪麗亞港,哈夫洛克太太有意要培養(yǎng)她接女仆的班。哈夫洛克太太對阿加莎道:“今年番石榴成熟得早,我們該裝瓶了!
  阿加莎顯得很冷淡:“知道。但我們還得要一些瓶子!
  “為什么?去年我剛從金斯頓弄了24個給你,那些可都是最好的啊。”
  “沒錯,但是有5、6個都已經(jīng)用來裝麥芽漿了!
  “我的天哪,這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阿加莎揀起一個大銀盤,又看了看哈夫洛克太太,等著挨訓。
  哈夫洛克太太不是牙買加本地人,所以她不清楚麥芽漿是什么東西,加之她又是非常隨和的一個人,所以也不想尋根究底。既然瓶子不夠用,她只好說:“那好吧,阿加莎。等我再到金斯頓的時候多弄些回來!
  “好的,太太!卑⒓由呎f著邊領(lǐng)著年輕少女回到房里去了。
  哈夫洛克太太開始做針線活,她拿出一個花邊,指頭機械地動著,眼睛還不停地搜尋著她那惹人喜愛的鳥。哦,兩只鳥戰(zhàn)士回來了!它們在花叢間徜徉,就連翹著的尾巴都顯得優(yōu)雅。太陽低垂在遠方的地平線上,“鳥大夫”時不時炫耀著它們那美麗動人的翡翠色。一只鳥站在雞蛋花的枝梢上,開始了它的晚場表演。樹蛙發(fā)出了咚咚的聲響。黃昏降臨了。
  康坦克的面積大約有兩萬英畝,位于波特蘭郡境內(nèi)布魯山脈最東部的一座叫坦德雷弗利山的腳下。是由奧利弗·克倫威爾將軍賜給哈夫洛克祖先的。與很多移民不同,哈夫洛克家族歷經(jīng)300多年的風風雨雨,也遭遇了不少地震和颶風的襲擊,而且可可、蔗糖、柑桔和椰子的種植也都興衰起落,可依舊能在今天支撐著這片巨大的種植園。豐收的香蕉和肥壯的畜群都足以證明這是島上最富有、也是個人財產(chǎn)最豐盛的一家農(nóng)場。經(jīng)歷了300多年風雨洗禮,并重建后的那幢樓房,活像個混血兒:古老的石基上搭起了二層樓,紅松木做成了梁柱,兩側(cè)單層耳房懸出,室內(nèi)結(jié)構(gòu)是牙買加式的銀杉木天花板套間。哈夫洛克夫婦此刻正坐在樓房正中凹進去的陽臺上,面前是精致的花園。四周是茂密的密林,一直綿延到20里外的海邊。
  哈夫洛克上校擱下報紙:“好像有汽車的聲音。”
  哈夫洛克太太語氣堅定地說:“如果那些人是從安東尼奧來的,你干脆就藏起來,不去理會他們。我實在忍受不了他們關(guān)于英格蘭的那些高談闊論。上次他們居然喝開了起來,害得我們一直開不了晚飯!闭f著她忽地站起來說,“我去叫阿加莎,就說我現(xiàn)在偏頭疼!
  這時阿加莎正好從客廳走出來。她面色慌張,后面緊跟著3個男人。她緊張地說道:“這幾位先生要見上校,他們從金斯頓來!
  像是領(lǐng)頭的男人頭上帶了一頂巴拿馬禮帽,短邊、帽檐呈波浪型。他用左手把帽子摘下來,放在胸前。陽光照在他那油亮亮的頭發(fā)和兩排白白的牙齒上。他從女管家身后擠上前,伸出一張大手:“我是岡查爾斯少校,從哈瓦那來。很高興見到您,上校。”
  他說話時會帶著牙買加出租車司機從牙縫里擠出來的那種美國音。哈夫洛克上校站起身來用手輕輕碰了碰伸過來的那只張開來的大手。他順便掃了一眼那個少校身后的兩個男人——他們各自提著一只在熱帶地區(qū)常見的新款旅行袋,即泛美公司夜宿手提包,看上去很重,他們就這種姿勢一動不動地站在門邊。過了一會兒,這兩個人同時彎下腰把提包放在他們的腳邊,然后又才站直。他們戴著白色的扁平帽子,高高的顴骨映著透明的綠色鴨舌帽檐。他們直勾勾地看著少校,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少校介紹道:“這兩位是我的副官!
  哈夫洛克上校從衣袋里掏出煙斗,填滿煙絲。他毫無顧忌的打量著這位少校和他的兩位副手,心里一直盤算著怎樣把眼前這3個人帶到他的書房寫字臺周圍,因為在他寫字臺的抽屈里面有一只左輪手槍。哈夫洛克上校點燃煙絲,透過繚繞的煙霧看著少校的臉:“先生們,請問有何貴干?”
  岡查爾斯少校攤開雙手,金黃色的眼眸里顯露出喜悅和友善,敦實的笑容掛在臉上!拔覀兊竭@兒來的目的是想給您介紹一位紳士,來自哈瓦那!
  少校右手一揮,一臉真誠的樣子說,“他是個十分和善的人,非常德高望重。我相信您一定會喜歡他的,上校。他委托我轉(zhuǎn)達他對您的問候和敬意,并想順便詢問一下您的資產(chǎn)價格!
  這時,從始至終在一旁微笑著,顯得彬彬有禮的哈夫洛克太太突然站到丈夫身邊,說道:“真不好意思,少校。在這種骯臟的地方只有一條路好走。您的朋友應(yīng)該事先寫封信過來,或者是在金斯頓向人打聽一下,實在不行就去政府問問看。您看,我丈夫一家子在這里已經(jīng)住了差不多有300年了!
  哈夫洛克太太的這番話似乎是不想使面前的這個人過于尷尬,她依然溫文爾雅,略帶歉意地看著對方,“我們從來就沒打算出售康坦克,這個問題根本不需要討論。我也不知道您的那位朋友是怎么會打起這個主意的?”
  岡查爾斯少校含笑著彎了彎腰,好像沒聽見哈夫洛克太太的話似的,又把臉轉(zhuǎn)向哈夫洛克上校:“我的這位先生為人很慷慨,您可以出任何一個合理的價格。何況這兒又是牙買加最好的一處地產(chǎn)。”
  “您剛才清楚地聽到我太太說的話了,我的資產(chǎn)是絕對不會賣出去的。”哈夫洛克上校干脆地答道。
  岡查爾斯少校哈哈大笑,隨后又搖了搖頭,似乎是在向一個不懂事的孩子解釋一件很簡單的事情:“您可能沒有理解我的意思,上校。我的主人有一筆資金需要投資,正想在牙買加找出路,所以他希望能在您這兒為這筆錢找到歸宿。整個牙買加,我的主人就只看上了您的產(chǎn)業(yè),對于其它的統(tǒng)統(tǒng)不屑一顧!
  哈夫洛克上校即將爆發(fā),但仍舊忍住性子說:“您的意思我完全明白,少校。可是非常遺憾,您這樣僅僅是浪費自己的時間。起碼在我有生之年,康坦克是絕對不會賣出去的。請您原諒了,我們家吃晚飯的時間總是挺早的,而你們也還要趕路吧。”他順著涼臺往右邊做了個手勢,繼續(xù)說道,“這兒是通往你們汽車的捷徑,我可以為你們帶路。”
  哈夫洛克上校頗為禮貌地先走了一步,但他發(fā)現(xiàn)岡查爾斯少校仍然站在原地不動,他的目光開始變得冷峻起來。
  而此時岡查爾斯少校的目光也變得很強硬,笑容也在逐漸消失,只是態(tài)度依然沒變,聲音還是那么友好!罢埳缘绕,上校!彼蛏砗蟮膬蓚副手簡短地囑咐了一句,哈夫洛克夫婦竟然同時注意到他那張快活的假臉孔隨著他的厲聲囑咐悄然消失了。哈夫洛克太太感覺有些不安,下意識的往丈夫身邊貼近了一些。那兩個男人聽到少校的命令之后,彎腰拎起他們的夜宿包走上前來。岡查爾斯少校將拉鏈拉開,提包繃緊的大口張開了——里面塞滿了大疊嶄新的美鈔,仿佛都快溢出來了。岡查爾斯少校伸出雙手說道:“這里全都是100美元的面值,一共50萬,全部是真幣,相當于18萬英鎊。上校,希望你清楚這可是一筆不小的財產(chǎn),這筆錢足夠你們在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地方過上舒適的生活。沒準我的主人愿意再增加兩萬英鎊,湊個整數(shù),一周之內(nèi)您就可以聽到消息。而我們所需要的不過就是半張有您簽字的紙片而已。其余的事兒可以找律師去商量。上校。”岡查爾斯臉上又露出媚笑,“讓我們干脆一點,說聲‘好’,握握手,然后這些錢就可以留在這兒了,你們也可以享用你們晚餐!
  哈夫洛克夫婦對這些人憤怒和厭惡的程度很容易從他們臉上看出來。可以想象哈夫洛克太太第二天將怎樣描繪:“庸俗卑鄙而且非常自以為是的小人,以為有兩個骯臟的塑料提包就可以為所欲為!不過蒂姆可真是好樣的,他當即叫那些人連同他那惡心的臭錢一起滾蛋!
  哈夫洛克上校撇了撇嘴,厭惡地說:“我想我剛才已經(jīng)把我的態(tài)度講得很清楚了,少校。無論你們出多高的價格,我的產(chǎn)業(yè)都不會賣出去的。我對金錢的渴望和一般人不一樣。我現(xiàn)在唯一的要求是請您馬上離開這兒!”哈夫洛克上校把熄了火的煙斗重重的擱到桌子上,好像準備要卷起袖子大干一場。
  此刻岡查爾斯少校雖然嘴巴還露著微笑,但整個人已經(jīng)快要惱羞成怒,一副尷尬窘態(tài),甚至連最初金色的眼眸也變成了兩塊硬硬的黃銅。他那壓低的聲音明顯有一絲不快:“是你沒聽清楚,上校,而不是我,F(xiàn)在請你聽明白了,我的主人告訴我,如果您堅決不接受他最仁慈的要求,我們還有另一種辦法可以采用!
  哈夫洛克太太將一只手放到哈夫洛克上校的胳膊上,使勁捏著,她有一種大禍將臨的感覺。哈夫洛克上校撫摸著太太的手,試圖安慰她,“少校,請您馬上離開,否則我要叫警察了!彼o閉的嘴唇里吐出幾個字。
  岡查爾斯少校的臉上沒有一絲光,表情緊張而陰沉,他用紅紅的舌尖,輕輕地舔著嘴唇。他冷酷地說道:“上校,您說在您有生之年絕對不會出賣這樁產(chǎn)業(yè),您確定了嗎?”他把右手伸到腰后,指骨節(jié)“咔嗒”響了一下。迅速的,站在他身后的兩個男人亮出手槍,野獸般銳利的目光一直盯著少校放在身后的手指。
  哈夫洛克上校試圖想說一聲“是”,但嘴巴干得沒能發(fā)出聲來,而哈夫洛克太太也嚇得趕忙用一只手捂著嘴。他咽了一口唾沫。眼前發(fā)生的一切讓人難以置信。這些卑鄙下流的古巴無賴一定是在嚇唬人。“唔,沒錯!惫蚵蹇松闲:貞(yīng)了一聲。
  岡查爾斯少校微微點了點頭:“既然這樣,上校,我的主人就只好與您的女兒進行談判了!彼咽种篙p輕一勾,迅速閃開身,騰出地方,“砰,砰,砰……”槍聲不斷,眼前兩個身體已經(jīng)躺倒在地上。
  岡查爾斯少校彎下腰檢查了一下彈著點之后,和兩個槍手大步走進橙色客廳,穿過大廳里紅木雕刻的家具,從前門走出來,沉著地鉆進一輛標著牙買加牌號的黑色塞丹牌轎車。岡查爾斯少校發(fā)動了汽車,兩個槍手筆直地坐著,汽車緩慢地開上了洛伊爾·帕姆斯大道。就在通往安東尼奧港的公路的交界處,被剪斷一半的電話線懸在樹枝上,好似閃閃發(fā)光的蔓藤。岡查爾斯少校小心地開著車,熟練地穿過泥濘的窄路,開上沿海的柏油公路,他加大油門。大約過了20分鐘,3個人開到了一個裝卸香蕉的小碼頭,這里很是喧鬧。隨后他們把偷來的汽車停在公路邊的草地上,下了車向前走了200米左右,隨后又穿過一條行人稀少而又寬敞的街道,來到碼頭。一艘小快艇正在這里等著他們,嘟嘟地排著氣泡。3個人登上嗡嗡地叫著的快艇后,在靜止的水面中沖蕩起一輪一輪波紋,向遠處駛?cè)。曾?jīng)有個美國女詩人把這個地坊稱之為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港口?墒怯钟姓l知道,這美麗的表象背后又隱藏著多少罪惡呢?
  沒多久,快艇便駛到一艘重達五十噸的輪船旁邊。3個兇手丟棄快艇,登上甲板。輪船的雙缸柴油發(fā)動機沉重地咆哮著,沿著深水道揚長而去,留下片片鱗波在船尾蕩漾著。
  與此同時,蜂鳥俯視著躺在康坦克涼臺邊上的哈夫洛克太太,不停的在她心臟的上方盤旋著。不,這事兒與它毫不相干。它快活地飛向樹叢中那一片寧靜的棲息處。
  馬達的轟鳴聲由遠及近,一輛小型越野車在一個急轉(zhuǎn)彎后在門前剎住。
  如果哈夫洛克太太還活著的話,她準又會這樣嘮叨起來:“尤迪,我的寶貝兒,我告訴你多少次了,不要總是開那么快,尤其是在拐角處,路上的那些沙子都被濺到草坪上了。你知道這會給刈草機帶來多少麻煩呀!”
  一個月之后,倫敦。這是10月初的第1個星期,天氣晴朗,情報局M局長的辦公室里。窗外公園里刈草機的喧鬧使詹姆斯·邦德不自覺的傾聽起來,呼吸著刈草時那種時而漸弱時而漸強的草和泥土的清香,此時邦德正坐在局長對面。在邦德心中,電動刈草機工作的聲音是明媚的秋天里最動人的聲音,可惜的是這種破舊機器發(fā)出的鋼鐵的催眠曲正在永遠地從世界上消失。
  邦德從3分鐘前走進這間辦公室,就一直這樣遐想。這一次,局長稱呼他——詹姆斯,而不是他的代號——007——的時候,他就有種感覺,這次任務(wù)不同以往,可能是從私人角度布置的,甚至與其說是命令,不如說是請求更加確切。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3分鐘,局長仍像邦德進來時一樣,那只煙斗還沒有點燃,目光中散發(fā)的那種格外謹慎和擔憂更加證明了邦德的猜測。
  終于,局長慢慢地點燃了煙斗,從寫字臺前將轉(zhuǎn)椅旋轉(zhuǎn)過來,緊接著,一盒火柴隔著紅色的皮革桌面朝邦德飛過去。邦德敏捷地接住,很有禮貌地把它轉(zhuǎn)了個向,又重新放回寫字臺的中央。M局長頷首一笑,似乎看穿了邦德的心思:“詹姆斯,你有沒有想過,在一個艦隊里面,每一個人都知道自己應(yīng)該做什么,但是只有總司令除外!
  “沒有想過,先生。但我明白您的意思。司令卻要作出決定,而別人只是按照司令的命令去執(zhí)行。我想這意思是說最高統(tǒng)帥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其實是最孤獨的崗位!卑畹掳櫫税櫭颊f道。
  “英雄所見略同。有些人易怒,有些人不得不在最后的時候做出決定。如果你連向海員快速的發(fā)布命令都做不到,那你就不配當這個艦隊司令。有些人是虔誠的教徒,他們把決定權(quán)交給上帝!盡局長猛地把煙斗放在一旁說道,“我在情報部的時候,就常常想把決定交給上帝,可是上帝卻總是把球又拋還給我,讓我自己決定該如何去做。我猜這樣對我也是有好處的,但同時也是讓我難以承受的。畢竟人在40歲以后都容易力不從心,很難還能那樣的有力量。人的意志會被生命中瑣碎的煩惱、災(zāi)難、疾病慢慢地侵蝕。”M局長瞥了一眼邦德,“感覺如何,詹姆斯?你還沒有到危險年齡!
  邦德不喜歡談他自己,他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沒有妻室兒女,也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凡世的那些悲歡離合與兒女情長。他容忍不了愚昧和病痛,也從來沒有想過他要怎么樣去應(yīng)付那些超出他的能力之外的事情。對于這個話題,他有些猶豫:“如果有必要,而且那樣做是正確的話,那么,先生,我想我可以經(jīng)得起最嚴峻最殘酷的考驗。我是說……”他覺得很難措詞,“如果,唔,是為了一項公正的事業(yè),”他停頓一下,繼續(xù)說道,“當然,要弄清楚什么是正義,什么是非正義是件不太容易的事。我想假如部里硬是安排我去干一項我不愿意做的工作,那么它一定要是一項正義的事業(yè)。”突然,邦德意識到自己這番話可能一語中的,正好說到了局長的痛處,心中有點兒惶惶然。
  “見鬼!”M局長顯得有些不耐煩,“我說了半天真是浪費口舌!你又把球踢回給我了,自己卻沒有一點責任!彼脽煻分噶酥缸约旱男乜,“還是要由我來作決定,但是問題的關(guān)鍵是我現(xiàn)在還無法判斷這件事到底對還是錯!彼难凵裰新冻鼍趩屎陀魫灥纳袂椋^續(xù)說道,“唉,算了吧。我總是要付出代價的,總要有無畏的人駕駛血腥的戰(zhàn)車吧。”他深吸了一口煙斗,好像在細細地品味。
  邦德有一些不安。因為他不曾聽到局長使用“血腥”這種恐怖的詞語;而局長也不曾在他的下屬面前表現(xiàn)出哪怕是一丁點兒自己不堪重負的跡象,哪怕是輕微的。
  自從局長接管了情報局的那一刻開始,他就自動放棄了成為第五任海軍大臣光輝燦爛的前程,背上了沉重的擔子。M局長將自己陷入了一個困境,邦德很想知道這個難題究竟是什么?它不會是很危險的,假如M局長可以大致準確地了解形勢力量對比,世界上任何的地方他都趕去冒險;它也不會是政治上的,任何內(nèi)閣職務(wù)的問題M局長都不會去為之傷腦筋,當然,也從來不會越過內(nèi)閣大臣而直接接受首相的調(diào)遣。那么,有可能是良心道德方面的,也有可能是個人情感方面的。邦德問道:“那我能做點什么呢,長官?”
  M局長將深沉的目光從邦德身上移到窗外,盯著那高高的云天,然后又重新注視著邦德!澳阒拦蚵蹇税讣䥺幔俊彼蝗淮舐晢柕。
  “恩,不過只在報紙上稍微讀到過,應(yīng)該是關(guān)于牙買加的一對夫婦。據(jù)說是幾個哈瓦那的暴徒槍殺了這對老夫妻。直到他們的女兒回到家中,才發(fā)現(xiàn)兩個人雙雙中彈身亡。3個兇手是共乘一輛汽車離去的,女管家認為他們是古巴人。后來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車是偷來的。同一天晚上他們還在當?shù)氐拇a頭買了一只快艇。我記得,當時警察全城搜捕,就是沒有抓到人。我知道的好像就這些了。這個案子的任何其它消息我還沒有看到。”
  “你當然看不到。他們與我有些私人的關(guān)系。我們沒有受理過此案,只不過是偶然過問一下!本珠L清了清喉嚨,也許是這種公私兼顧在局長的良心上可引起了不安,“我和哈夫洛克夫婦一直是朋友。事實上我還做過他們婚禮的男儐相,1925年在馬爾他……”
  “我了解了,先生。真慘。”
  M局長繼續(xù)說:“他們是很善良的人。情報站一直在調(diào)查此案,但是他們從巴蒂斯塔的屬下那里沒有打聽到一絲消息,倒是從卡斯特羅方面找到了一些線索。這樣看來,卡斯特羅的情報人員比較了解政府內(nèi)情。兩個星期前我就掌握了事件發(fā)生過程的全部材料。簡單來說這個事件可以概括為一句話:一個名叫漢邁爾斯頓,或者說是一個叫馮·漢邁爾斯頓的人殺害了他們。有很多的德國人隱藏在這個國家里多年,他們絕大部分是在戰(zhàn)爭快要結(jié)束時漏網(wǎng)的納粹。這個人是巴蒂斯塔的反諜報機關(guān)的頭目,以前是個蓋世太保。?壳迷p勒索、寫匿名信和給人當保鏢使自己的腰包變得充裕起來。這時候,卡斯特羅轉(zhuǎn)運了。漢邁爾斯頓想溜出古巴,準確來說他是第一個想要溜出古巴的政府官員。他收買了手下一個叫岡查爾斯的官員,叫他帶著兩個槍手,環(huán)游加勒比海,用它購置有價值的不動產(chǎn),為的是把他的錢轉(zhuǎn)出古巴。他們專門收購一些高價值的地產(chǎn),而且出價不菲。凡是他看中的地產(chǎn),就一定要弄到手不可。如果金錢起不了作用,他就使用非常方法——誘拐小孩,燒房縱火,甚至謀財害命,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我推測他可能下令,如果買不到這塊地產(chǎn),就殺掉這對夫婦,再向他們的女兒施壓。順便說一句,這對夫妻的女兒,今年約25歲,我還沒有見過她本人。在兩個星期之前,巴蒂斯塔把漢邁爾斯頓開除了,至于原因是不是因為這件案子,我不太清楚。后來,漢邁爾斯頓和那兩個槍手逃了出來。這件事確實策劃的很嚴密!
  “那他們逃到哪里去了?”邦德低聲問。
  “美國。再準切地說,是維爾蒙特州北部,和加拿大的邊界很近。不過這種人大概也只有在邊境混混。那地方是他從一個百萬富翁那兒租下來的大牧場,叫做回聲湖。群山,風景如畫。當然,他非要選一處僻靜、沒有人知道的地方居住,以避免一些麻煩!
  “您是怎么樣解決這一案子的,先生?”
  “我把關(guān)于這個案件的報告交給了埃德加·豪弗爾。他知道漢邁爾斯頓這家伙,他掌握了漢邁爾斯頓和他的3個幫手的信息,知道他們是靠一張限時6個月的旅游簽證混進美國的。他曾經(jīng)問過我是否需要收回他們的簽證,一并把他們驅(qū)除美國。我認為暫時不必,因為這樣反而會打草驚蛇。之后,我和阿爾托將軍商量能否因為這一案件引渡這些人?他表示沒有太大希望,除非我們能從哈瓦那得到確鑿的證據(jù)。然而這樣的機會不大可能有。目前我們了解到的這些信息還都是通過卡斯特羅的情報人員才弄到手的。古巴官方是不會提供任何幫助的!
  M局長重新將煙斗點燃,繼續(xù)說道:“我打算和我們在加拿大皇家騎警中的朋友聊一聊。我之前用電話和那里的司法專員討論過這件事。他對我一直有求必應(yīng)。他派了架邊境巡邏機假裝在邊境迷了航,仔仔細細地俯瞰了回聲湖一帶。他說過只要我有需要,他隨時都會鼎力相助。所以現(xiàn)在,”M局長把轉(zhuǎn)椅旋回到他的桌前,“我想我要采取下一步行動了!
  M局長的態(tài)度讓邦德頓時明白局長為什么會感到事情棘手,為什么他一心想讓別的人來做這個決定——死者是他的摯友,這個案子充滿了私人的情感,局長只能在工作以外的時間來處理這件事,F(xiàn)在,關(guān)鍵的時刻已經(jīng)到來,要申張正義,要懲處罪犯。但M局長還是在猶豫:究竟這么做是在申張正義,還是公報私仇呢?倘若在謀殺案件中一個法官與被害者有私交,那么這位法官就不能審理此案。因此M局長需要有人來幫他的忙,來做出一個決定,而這個人就是邦德。
  邦德沒有絲毫的猶豫。他明白,自己并不認識哈夫洛克夫婦,但無論他們是什么人,漢邁爾斯頓殘暴地對待兩位毫無抵抗能力的老人,那就只好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倘若說這是復(fù)仇,那這也是社會在向他們報復(fù)。
  “我一點兒也不會猶豫的,先生。要是這幫外國惡霸發(fā)現(xiàn)他們干了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之后還能逃之夭夭,他們就會天真的以為英國人軟弱、好欺負。有的人就有這種心理。這可是一場為正義而戰(zhàn)的艱巨斗爭,我們必須以牙還牙,以血還血!卑畹抡f道。
  M局長盯著邦德,沒有表現(xiàn)出一絲鼓勵,甚至連一句話也沒有說。
  邦德狠狠地說:“絕不能輕易放過這些人,要嚴厲的制裁他們!”
  M局長怔怔地看著邦德的臉,眼前放空,好像很茫然。過了一會兒,他緩慢地拉開寫字臺左邊的抽屜,從抽屜里面取出薄薄的一疊卷宗。卷宗上面沒有任何表示絕密的符號,比方說紅星,也沒有通常情況下的橫欄標題。他一只手將卷宗放在邦德的面前,另一只手又在抽屜里翻找著,從里面拿出一只方型的橡皮圖章和一個紅色的印臺。M局長把印臺打開,使勁將圖章在上面搗了搗,拿起來小心翼翼地印在卷宗那灰色封面的右上角。
  把圖章和紅色印臺放回抽屜里之后,M局長將卷宗調(diào)了個方向,非常鄭重地遞給了邦德。卷宗上面的字母還顯得很濕潤,不過幾個鮮紅的字異常明顯“禁止傳閱”
  邦德默默地點了點頭,隨后拿起卷宗走出了房間。
  邦德搭乘一架名為“星期五慧星”號飛機去蒙特利爾,不過這都是兩天以后發(fā)生的事情了。說實話他其實并不是太喜歡這種新式飛機,總覺得它飛得太高也太快,機上的乘客又太擁擠。對于邦德來說,他還是更加懷念以前乘坐的那種老式同溫層飛機,雖然顯得笨拙但很氣派,飛越大西洋要用到將近10個小時,這樣他就有足夠的時間好好吃頓安靜而又美味的晚餐,還能在舒適的鋪位上美美地睡夠7個鐘頭,醒來之后一邊吃著英國海外航空公司準備好的豐盛早餐,一邊還可以觀賞晨曦初露時的美景,西半球的第一縷金灑在客艙,令人感覺極其美妙。然而現(xiàn)在一切都變得太快了。機組的乘務(wù)員總是匆匆忙忙地做每一件事,乘客在飛機上從四萬英尺高空下降到一萬英尺之前僅僅需要兩個鐘頭,這個時間也只能打個盹兒罷了。
  邦德駕駛著一輛赫茲——普利茅斯豪華型轎車從蒙特利爾出發(fā),行駛到渥太華的17號公路上面,這時離開倫敦也才8個小時,甚至還要更短。他一直在提醒著自己:這里和英國不一樣,車輛是要靠右行駛的。
  渥太華國會大廈旁邊的司法部里是加拿大皇家騎警總部的駐地。司法部大樓是一幢灰磚樣式的建筑物,從外表看上去老式呆板,很容易讓人覺得這幢樓房一定經(jīng)受了無數(shù)漫長而冷酷的嚴冬的摧殘,這和加拿大的絕大多數(shù)公共建筑一樣。邦德按照M局長的指示,在門口報告求見司法專員時,報出“詹姆斯先生”的名字。
  邦德在一位帥氣的加拿大皇家騎警下士的帶領(lǐng)下乘坐電梯上了3樓,隨后在一間整潔的大辦公室里把他轉(zhuǎn)交給了一名中士。在這間大辦公室里有兩個很年輕女秘書和許多陳舊的擺設(shè)。中士對著對講設(shè)備講了10分鐘。趁著這個時間,邦德抽了一支煙,一邊隨意地翻閱著一本招募騎警的宣傳冊,這本小冊子把皇家騎警隊描繪得非常富有浪漫傳奇色彩,在這里就仿佛置身于一個城市牧場。好像過了很久,他才被帶到隔壁的一個房間去拜見專員。一個年輕人從窗前轉(zhuǎn)過身,朝他迎過來,這個年輕人身穿白襯衫,扎著黑領(lǐng)帶,外套是一件藏青色西裝,個子也很高。“是詹姆斯先生嗎?很高興見到你,我是瓊斯上校,我想你就叫我瓊斯吧!蹦悄腥藷崆榈卣f道。兩人握了握手。
  “請坐。專員今日不能親自迎接您,非常抱歉。他患了重傷風,或者說是流行感冒!杯偹股闲o@得愉快,“我們最好先把今天安排一下。我正好可以幫助您。我以前有過一兩次狩獵旅行的經(jīng)驗,專員責成我讓您度過一個美好的假日!鄙闲MnD一下,“事情全由我包辦了,好不好?”
  邦德聽了這番話,笑了笑,暗自琢磨:想必專員一定是個謹慎小心的人。他很愿意相助,可是又要如此微妙地解決這件事,看來他是不會再回到這間整潔的辦公室了。頓了一下,邦德說道:“我了解。我在倫敦的朋友也沒有想到要勞駕專員親自處理任何事情。我自己也從未見過專員,和總部打過任何交道,所以我想也沒必要一定親自接見。那既然這樣,我們就像朋友一樣,隨便的聊一聊吧?”
  瓊斯上校聽了以后,大笑起來:“當然可以,我是奉命先寒暄幾句,然后回到正事上來。您知道,中校,我們將要合作。我們馬上要做的是要搞到一張偽造的加拿大狩獵執(zhí)照,然后就是需要您違犯邊境法,甚至還會要求您犯下更加嚴重的罪行。但是如果稍有不慎,就會闖下大禍。你懂我的意思嗎?”
  “我的朋友也專門吩咐我這點,他早就估計到了這一點。我想一離開這里,就會忘掉這里發(fā)生的一切。我要是不幸進了美國監(jiān)獄,只能算我命運不濟。那么,現(xiàn)在就開始嗎?”
  瓊斯上校從寫字臺抽屜里面取出厚厚的一疊卷宗。文件的最上面放著一份目錄。他用鉛筆在第一項上面勾了一下,抬起頭來看看邦德,說了聲:“服裝。”邦德穿著舊上裝、白襯衫,系了一條細細的黑色領(lǐng)帶。瓊斯上校從卷宗里取出一頁紙,遞給邦德:“這上面列了一些你可能會用得著的物品,也有一家舊貨服裝店的地址。只是別弄得太引人注目,一條卡其布的夾克、深褐色的牛仔褲,還有高級登山靴或鞋子。相信這樣的著裝會讓您覺得非常舒服。
  “另外,這個地址標注的店鋪出售一些染色劑。買它一加倫,你需要涂上。這會兒的山里是一片棕色,所以爭取不要穿迷彩服或其它偽裝色的服裝。倘若被什么人發(fā)現(xiàn)了,您就可以說是來加拿大打獵的游客,只是迷了路,誤闖了國境。我會親自把槍放到你的普利茅斯汽車的行李箱里面,你在這里等一會兒。這兒還有一把嶄新的薩瓦日99Fs手槍,可以連發(fā)5發(fā)子彈,氣象使用的范圍是6×62’,配高速250—3000旋轉(zhuǎn)彈20梭。市場上最輕量級標準,只有6磅半。這槍是經(jīng)過檢測的,連續(xù)發(fā)射過500發(fā)子彈而未出過任何故障。這是我從一個朋友那里借來的,希望事情結(jié)束以后它還能回到我這里,回不來也沒事。這是槍支使用執(zhí)照!杯偹股闲0咽褂脠(zhí)照遞給邦德,“您需要用護照上的姓名注冊使用。狩獵許可證是復(fù)件,是個小把戲而已,畢竟現(xiàn)在離獵鹿季節(jié)還有一段時間呢。駕駛證也是使用臨時的;還有這是特意為您準備的食物和指南針,也一同放在您汽車行李箱里。噢,對了,想順便問一句,您自己有帶槍嗎?”
  “有。沃瑟PPK型手槍,伯恩斯·馬丁槍套!
  “哦,請將號碼給我,我這兒還有個空白執(zhí)照。要是可以還給我,那再好不過。不過我已經(jīng)為它的遺失找了一個理由了!
  邦德將槍抽出來,念起上面的一排數(shù)字。瓊斯上校填好表格,遞給邦德。
  緊接著,瓊斯上校拿著一份地圖繞過桌子走到邦德身邊:“關(guān)于地圖我們也要看一下。這是當?shù)氐牡貓D,上面標了所有您想知道的東西。”
  “您的路線是從17號公路到蒙特利爾,轉(zhuǎn)37號公路,經(jīng)過圣安娜橋和一條河,再上7號公路,就這樣一直開到派克河,在斯坦布里奇橋邊再開上52號公路,往右拐,向弗雷斯堡方向開,到了地點把汽車停好。這些路都很順暢,也就需要5個鐘頭就可以到達目的地。請您看這里,標的這個地方就是您要辦事的地點。大概在凌晨3點您要到達弗雷斯堡,悄悄地從行李箱中取出安排好的物品,神不知鬼不覺地溜走,您放心,那會兒車庫的管理員準在香甜的睡夢中!杯偹股闲W呋厮囊巫优裕謴木碜诶锍槌鰩讖埣。第一張好像地圖,上面劃滿了鉛筆畫;第二張則是一張從空中的角度拍攝的照片!澳憧矗@兩樣是最危險的東西,使用過以后,如果遇到麻煩,請當即把它銷毀掉。”瓊斯異常嚴肅地看著邦德,緊接著他又遞過第一張紙,說:“這是一張古代走私路線的粗略圖,從禁酒時期就出現(xiàn)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人使用這種圖了,否則我也不會給您。”瓊斯上校淡淡一笑,“沿著這條盤繞在山腳下的路,穿過福蘭克林,進入山脈。格林山上長滿了云杉和松樹,還有一些紅楓樹。就算在那里轉(zhuǎn)上幾個月,沒準連一個人都看不見。您可以從那里穿越國境線,經(jīng)過兩條公路,從埃諾斯堡瀑布往西走;再翻過一座很陡峭的山脈,那個山谷的上面就是您最后要到達的地方。這個十字點就是回聲湖。從照片的角度來看,最好是從東邊下去。明白嗎?”
  “如果步行的話,有多遠距離?十英里?”
  “十英里半。不迷路的情況下,從弗雷斯堡出發(fā)大約3個鐘頭就可以到達那兒。那么您到達目的地時大概是7點多鐘!
  瓊斯上校把那張照片遞給邦德。在倫敦的時候,邦德曾見過這張照片的放大版。照片中的房子都是由石頭砌成的,就連房頂也是一塊大石板,低矮而整潔。從照片中還可以看到極富藝術(shù)感的弧形門窗和帶涼棚的院落。大門前的一條土路蜿蜒,路兩邊是幾間車庫和類似于下水道的東西,花園那一側(cè)是花木圍繞的石壘陽臺,還有一片大概三英畝見方的草坪,并和一個小的人工湖相連。高高的石壩正好把這個人工湖和各種形狀的草坪分開來。石壩的中間放置的一個木梯正好能登上湖岸。在湖的另一面是一片高高的樹林。這里就是瓊斯上校認為比較合適下去的地方。照片上幾乎沒有什么人,庭院前面的石板上有一些看上去很貴重的鋁制花園裝飾品,還有一個玻璃桌放在庭院中央,上面擺著極為精美的酒具。邦德忽然回想起那幅放大的照片上,在花園中心還有一個網(wǎng)球場,外面是排列有序的白色的柵欄以及一片種馬場。其實回聲湖風光優(yōu)美,是個很不錯的休養(yǎng)勝地。這里遠離城市的喧囂和嘈雜,看來這里的主人一定是一位喜歡隱居的百萬富翁,僅憑種馬場和出租一部分高級客房就能滿足其大量開銷。對于漢邁爾斯頓來說,他既能在這里重整旗鼓,又能將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在這個小小的湖水里洗掉,可謂是一個理想的避難場所。
  瓊斯上校把已經(jīng)空了的卷宗合上,將撕碎的目錄扔進廢紙簍。兩人都站了起來。
  瓊斯上校將邦德送到大門口握了握手說:“先這樣,今天咱們就先聊到這里吧。說實話,我真的很想和你同行,重新感受一下戰(zhàn)時的緊張和激烈的氣氛。不過您是很清楚警察這個行業(yè)的,除了很多書面工作需要處理,做任何事情都得小心翼翼,一不留神,飯碗就砸了。那就這樣吧,再見,祝你好運。當然,無論結(jié)果如何,我都將會在報紙上看到很詳細的報道。只要目的是崇高無上的,就可以不擇手段,不計后果,對不對?”
  邦德非常感謝地握了握瓊斯上校的手。忽然他想到一個問題:“薩瓦日手槍是單發(fā)的還是雙發(fā)的?我現(xiàn)在還沒有仔細的研究一下,恐怕目標出現(xiàn)時更沒功夫去檢驗了!
  “單發(fā)的。你要使用它時候,要讓手指離遠一些。爭取與目標保持在300米以上。你知道的,這些可惡的家伙都非常狡猾,記住距離別太近!彼恢皇掷_門把,另一只手放在邦德的肩膀上面,“我們專員以前這樣說過:‘只要是子彈能夠到的地方,人千萬別去!M苡涀∵@局話。再見,中校!
  在蒙特利爾城外的柯茲汽車旅館,3天的房錢都已經(jīng)付過了,而邦德在這里呆了一個晚上,外加一個半天。之后他又用了將近一天的時間來修整汽車,以及試了一下在渥太華時買來的軟橡膠的波浪登山鞋,另外還用買來的葡萄糖片、熏火腿和面包做成了三明治。
  他還特意買了一個大鋁瓶,是那種細口的,將里面灌了三大杯波旁酒和一大杯咖啡。晚些的時候,他把買來的那種淡胡桃染色劑調(diào)好,把自己從頭到腳上了個色。
  沒多久,他就成了個印第安人,灰眼睛,紅皮膚。臨近午夜,他從邊門直奔停車場,躡手躡腳地鉆進他停在那里的汽車,一直向南往弗雷斯堡的公路開去。出乎意料的是,當他抵達弗雷斯堡日夜汽車庫時,守門人并沒有像剛開始他和瓊斯上校所商量的那樣在酣然大睡。
  “先生,您打算去打獵?”
  “唔。”邦德將步槍抗在肩上。
  要知道,在北美地區(qū),即使是最簡潔的聲音也可以表示不同種的意思!斑怼,“哼”,還有“嘿!”語調(diào)不同就會讓人有不一樣的理解,不過也說不清這到底是肯定還是否定,總之非常的言簡意賅,足夠應(yīng)付一切。
  “據(jù)我所知,有人在‘‘期六溫泉’那周圍弄到了優(yōu)等的河貍皮!
  “真的?”邦德仍用剛才的那種語調(diào)。他繳納了兩天的停車費。離開車庫以后,他又在離鎮(zhèn)子很遠的一個地方停了下來,仔細的觀察了周圍。公路上前面的100碼,就是要往右轉(zhuǎn)拐進的那條伸進樹林的土路。大約有30分鐘,他就沿著這條小路來到了一座快要坍塌的農(nóng)舍前。一只被鐵鏈子拴住的狗狂吠著,農(nóng)舍顯得非常昏暗。繞過農(nóng)舍,這里果然有一條河流,小路就此蜿延向前,邦德還要在這個羊腸小路上再走將近三英里的距離。狗的叫聲漸漸留在了身后,直至消失,一切又恢復(fù)了寂靜。夜色漸濃,厚厚的云杉林立。皎潔的月光透過濃濃的夜色一瀉而下。邦德沿著小路輕松地快步前行著。腳上的著一雙登山鞋富有彈性,走起路來輕快方便。邦德擰了寧手表,上好弦,時間正好。4點鐘,樹木變得越來越清晰。
  福蘭克林鎮(zhèn)的燈光投射在前面一片開闊地上。邦德疾步跑過去,又穿過一條二等柏油路,然后踏上了一條很寬的道路。在樹林的右側(cè)隱隱能看到波光鱗鱗的湖面。又過了一個小時,他已穿過了108和120柏油公路,這兩條路都位于美國境內(nèi)。沒過多久,前方就出現(xiàn)了一個寫著“埃諾斯堡瀑布,一英里”的路標。沖刺的時候到了。只要沿著一條有狩獵者留下的輕微的足跡爬向陡峭的頂峰就可以了。邦德停下腳步,抽起一支煙,把背包和步槍在肩上換了一下位置,并點火照了照地圖。天亮前的微微白色已經(jīng)出現(xiàn),樹林中傳來很微弱地吵鬧的聲音,還伴隨著一種他從來沒聽過的小動物發(fā)出的沙沙聲和鳥鳴,聽起來很憂郁。邦德好像看到,有4個男人正在山對面的狹谷中那幢大樓里酣然大睡。這一刻,正義的力量穿越樹林而來。邦德扔掉煙,繼續(xù)趕路。他不時地抬眼觀察著周圍的景象,但仍舊奮力地向山頂盡頭爬去。這究竟是小山丘還是一座山峰?到底多高的山丘才可以稱得上是山峰?這里除了滿入眼簾的白樺林,還有什么別的東西呢?這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的可愛、動人。邦德邊想著邊爬上了山頂。一排低矮的樹木生長在山頂,邦德看不見下面山谷里到底有什么。他稍微喘了口氣,爬上最高的一棵橡樹,將厚厚的樹枝撥在一邊,終于他看到了環(huán)繞山谷的格林山脈,把那美麗的景色盡收眼底。
  此時,金燦燦的太陽正從東面的山頂緩緩升起;正下方兩千米的地方,一片樹冠組成一個大斜坡,往下伸展開來,半路又被一片草場攔腰截斷。清晨的薄霧時而漸濃,草場、湖水和那幢房屋忽隱忽現(xiàn)。
  目標區(qū)如同被清水洗滌過般,明快而清新,四周一片空寂。山谷迷漫,邦德倚靠在樹枝上,沉浸在那一片微弱而蒼白的晨曦中。一刻鐘以后,晨曦輕掠過湖面,又鉆進了晶瑩的草場,映射到屋頂潮濕的石板上。
  邦德將望遠鏡慢慢對準焦距,偵查著下面的斜坡。與草坪旁邊的陽臺、庭院大約有500米,與湖邊的跳水板大概是300米遠。他現(xiàn)在所處的這個位置是他可以開火的唯一地帶,視野開闊,除非他穿過最后的那一片樹林,靠近湖水邊。這些家伙是如何安排時間的?他們的活動規(guī)律是什么?會不會去游泳?天氣還不錯,應(yīng)該會下水吧。還有一整天時間。假如這一天結(jié)束的時候他們還不打算下湖,他就只好等著他們在院子里活動時尋找下手的時機了,F(xiàn)在很重要的一個問題就是:在距離500米遠的地方,使用3支性能都不太熟悉的步槍,可能不會有太好的結(jié)果。要不他干脆移到草坪邊上去?這要通過沒有遮掩的500米路才能到達那里;蛟S在房子里面的人睡醒之前趕快繞到他們的后面?墒蔷烤惯@些家伙幾點鐘起床呢?
  這時,主樓左側(cè)的一扇窗戶里的百葉窗卷了起來,好像是在回答他剛剛所有的疑問似的。卷動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到了邦德的耳朵里面。回聲湖!這里是回聲湖!多么清晰的回聲!可是邦德自己發(fā)出的聲響會不會也產(chǎn)生回音呢?他剛剛應(yīng)該沒有折斷樹干和嫩枝吧?回聲湖可以反射出山谷里的聲音。還是小心為妙。
  左面的煙囪里升起了一縷縷的炊煙,這讓邦德感覺很像即將炸熟的熏肉和雞蛋。他靈巧地翻了個身,從樹枝上跳下來。他要先吃點東西,抽上一支煙,然后準備射擊。
  吃完自己帶來的三明治,準備喝咖啡加威士忌時,邦德又一次考慮起這個問題:他來執(zhí)行這次任務(wù)的目的是什么?薩瓦日的槍聲仿佛已經(jīng)在怒吼,子彈就像一只緩慢飛行的蜜蜂,悠閑地飛進山谷,向那粉紅色的皮膚射去,只發(fā)出了很小的響聲。皮膚凹下去,裂開,合上,留下一個小孔的痕跡。子彈仍在肉體中穿越,一點一點地向著跳動的心臟飛去。到底自己的目標是誰?他和邦德有什么仇恨?邦德使勁的甩了甩頭,不讓自己胡思亂想。他拿出瓶子,咕咚地喝了一大口?Х燃油考傻牧α抗荒馨押韲禑没鹄崩钡模还膳饕擦鬟M了胃里。他慵懶地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將步槍背到肩上。他向四周看了看,確定了返回山上的路線后,就慢慢地走下斜坡,鉆進樹叢里去了。
  樹叢里已經(jīng)沒有什么小道了,他只能踩著滿地的枯樹枝慢慢向前走著。樹木越來越無序,像火焰般的紅楓在云杉和白樺樹叢中不停的閃耀。
  而樹下是高低不一的矮灌木和吹得七零八落的枯木朽枝。邦德小心謹慎地走著,雙腳被樹葉和苔蘚覆蓋的巖頁不停地摩擦,發(fā)出“嚓——嚓——”的聲響。盡管他是如此的小心翼翼,還是驚憂到了樹林中的動物們。一只大羚羊和它的兩個孩子見到邦德以后,凄厲地叫著愴惶逃去;一只紅色腦袋的啄木鳥剛飛到他前邊,他還沒靠近,漂亮的鳥兒便發(fā)出一聲聲刺耳的尖叫;就連小松鼠也豎起來,抻著腦袋,昂起脖子,露出尖尖的牙齒,好像不停地嗅著他的味道,然后吱吱地叫著逃回窩里;鹚幬端坪醭錆M了整個森林。邦德很想告訴這些動物們都別怕,他帶的那只槍并不是用來對付它們的。當然,他更擔心的是這一聲聲的獸叫鳥鳴會吵醒了下邊房子里的人,他們會用望遠鏡朝這邊看的。
  幸運的是,當他躲在最后一棵大橡樹后面向下面張望時,草場對面的那片樹叢、湖水和房子都很平靜。百葉窗依然緊閉,唯一活動的就是那裊裊炊煙。
  已經(jīng)八點鐘了,邦德試圖從草場對面的樹叢中尋找一棵大樹隱蔽起來。他剛剛看中了草場邊的一株高大的紅楓樹,楓葉深紅,間雜著橙色,與他所著服裝正好一致。粗壯的樹干聳立在云杉墻后面。從這里邦德可以看到他想看到的一切,包括湖和房子周圍。邦德環(huán)視了一下周圍,考慮著怎么通過草場,找到一條草叢厚實、樹枝繁茂的路。他在心里思索著。微風拂過草叢。邦德忍不住想,要是風一直這樣吹著該多好,這樣就可以掩護他穿過草地!
  就在這時,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一根樹枝突然折斷了,一聲脆響之后,再沒有其他動靜了。邦德立刻跪下去,屏住呼吸,豎起耳朵傾聽,就這樣一動不動地持續(xù)了10分鐘,高大的橡樹干上映射出他那褐色身影。
  動物和鳥兒辨認得出枯木,所以它們不可能折斷樹枝。尤其是鳥兒也肯定不會踩在容易被折斷的細枝上。就算是像長著粗角和四蹄的野鹿這樣的大動物,在林叢里活動也是很安靜的。難道……那些人在這兒設(shè)置了崗哨?邦德鎮(zhèn)定地從肩上取下步槍,扣住扳機。假如那樹枝不是崗哨所折斷的,那就很有可能是獵人或偷獵者開槍時飛過樹枝折斷的。過了一會兒,兩只鹿從樹枝折斷的地方跑出來,穿過草叢向左邊慢慢跑去。它們不時地停下來回頭張望,再吃上幾口草,繼續(xù)跑,直到鉆進灌木叢中。
  邦德松了口氣,顯然是它們把樹枝折斷了,F(xiàn)在還要想辦法穿過草場。
  真是件不容易的事!邦德在草叢里爬行了500多米,膝蓋、手、胳膊肘一點一點向前蹭著,既要勻速,又要驅(qū)趕可能會鉆進眼睛、鼻子、脖子里的粉塵和昆蟲。他運氣很好,微風一直吹拂著草地,像蕩起的一層層海浪,掩蓋住了他的移動,沒有讓房子那邊的人們注意到他。當他爬到距離那顆紅楓樹大約二十英尺的地方,為了進行最后的沖刺,他特意停下來歇了一會兒,按摩按摩膝蓋,放松一下腕關(guān)節(jié)。
  整個過程,他并沒有聽到任何動靜,但當從他左邊僅一步之遙的草叢中傳出一種微弱但足以使人毛骨悚然的沙沙聲時,邦德的頭“嗡”地一下暈眩起來,感覺脊梁一陣發(fā)涼。
  “敢動的話我就立刻殺了你。”一個女人的聲音在邦德頭上響起,那語調(diào)與兇惡的男人一樣可怕。
  邦德的心一下子懸到了嗓子眼兒:鋼料制成的箭桿穿過草叢,筆直地對著他的腦袋,那淬過火的三棱箭頭閃著藍色的光,而這些僅僅離他只有兩英尺。
  弓傾斜著幾乎與草地平行;拿弓的人可能是用勁過大,棕色的指關(guān)節(jié)抻得變成了白色。女人將嘴唇緊緊抿著,藏在搖曳著的草叢后,若隱若現(xiàn)的,黑黑的臉上滿是汗水,一雙灰色眼睛顯露出兇狠。由于草場的原因,邦德能看到的就只有這些。她是誰?哨兵嗎?“你是誰?”邦德一邊用輕松的口氣地問道,一邊將右手向腰間的手槍慢慢摸去。
  “右手別動,否則我射穿你的肩膀。你是哨兵?”那個箭頭抖了一下
  “不是,你呢?”
  “不許滑頭。你在這里做什么?”語調(diào)有些溫柔下來,不像最初那樣厲害,但仍然帶著一絲兇狠和疑慮,女人的聲音聽起來有很重的地方音,或許是蘇格蘭人,沒準是威爾士人?
  該進行談判了,但幽幽的藍色的箭頭周圍仍有一種怪異的氣氛!笆掌鸸缓笪腋嬖V你這究竟是怎么回事,羅賓娜!卑畹旅摽谡f道。
  “你保證不動槍?”
  “可以?丛谏系鄣姆萆,我們先離開這里。”邦德沒有等女人作出回答,手腳并用,麻利地又往前爬。他現(xiàn)在必須抓住一切時機,掌握局勢,在開火之前快速的安排好一切,這個女人是誰現(xiàn)在都不重要。天哪,簡直沒有思考的余地!
  邦德順著那棵紅楓樹下來,謹慎地站起來,透過烈焰般的楓葉觀察著下面。
  百葉窗已經(jīng)拉起來了。兩個身著花衣的少女在院落里擺起一張大的餐桌,動作緩慢。這個位置確實很好,只要爬過樹叢的頂部,就能看清楚那小湖。邦德放下步槍和背包,倚靠著樹坐了下來。那女人從草叢中走過來,立在楓樹下,刻意和邦德保持著一段距離,雖然弓已經(jīng)放下了,但是箭還是緊繃在弦上。兩人注視著對方。
  女人頭發(fā)有些蓬亂,衣著襤褸,像一個林中仙女。她的橄欖綠色衣褲都沾滿了泥漿,一動起來就“吱吱”作響,甚至有幾處都已經(jīng)破了。一只金發(fā)卡將她滿頭淺黃色的頭發(fā)卡在腦后。發(fā)卡可能因為剛從草地里爬過,已磨去了光澤。俊俏的臉蛋上帶著一絲野性,性感寬厚的嘴唇,高高的顴骨,銀灰色的圓眼睛傲視著一切。小臂和臉蛋上都有抓出的一條條血痕。
  箭袋搭在左肩上,里面裝著滿滿的箭,金屬制成的箭羽閃閃發(fā)光。腰際插著一把獵刀,一只深褐色帆布袋綁在大腿的一側(cè),里面大概裝著她的食物。她在荒野中獨自地游蕩,陰森的樹林和僻遠的山村就仿佛是一個巨大的花園,而她就是這個花園中一個美麗而危險的女俠。
  邦德覺得眼前這個女人很迷人,他沖她笑了笑,友好地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叫羅賓娜·霍德。我是詹姆斯·邦德。坐下來吧,喝點兒飲料,再吃點熏肉,這里還有些干果仁,喜歡吃嗎?”說著便摸出酒瓶,擰開蓋遞給她。
  她像紅種印第安人一樣在離他只有一步遠的地方坐下來,雙膝分得很大,把一只腳高高地蹺起,壓在另一只大腿的下面。她接過酒瓶,仰頭灌了一大口,然后又默默地遞了回來,輕聲地說了聲“謝謝”,但是臉上仍然沒有任何表情。她將一只握在手中的箭插進背后面的箭袋里說:“你是個偷獵者吧?你應(yīng)該爬到更高的地方去,這地方?jīng)]有鹿,它們只有在晚上才會悄悄地出山。白天的時候我知道哪兒有鹿,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有一大群呢。雖然現(xiàn)在有些晚了,但你還能趕上它們。你大概只知道偷獵,不像是個壞人,你應(yīng)該不會找其他的麻煩吧?”
  “那你在這里做什么?打獵嗎?請讓我看看你的許可證!
  她把緊緊扣著的衣袋打開,掏出一張小紙片。
  這種許可證是在維爾蒙特的伯寧頓辦理的,許可證上面是一連串的許可項目,“非居民狩獵” “非居民持有弓箭”方框里面都打了勾。支付捕魚和狩獵費用一共用了18美元50美分。使用范圍:蒙特利爾和維爾蒙特;姓名:尤迪·哈夫洛克;年齡:25周歲;出生地:牙買加。
  萬能的上帝!邦德在心里吶喊一聲。真是冤有頭債有主。他帶著一種同情和欽佩的口吻對尤迪·哈夫洛克說道:“真厲害,尤迪,牙買加離這里那么遙遠,你卻趕來了!你想用你的弓箭和他們抵抗嗎?中國有句古話叫做:‘復(fù)仇之前先挖兩座墳?zāi)埂。你有沒有做好這個準備?或許,你一直抱著必勝的信念,會凱旋而歸?” “你是什么人?來這兒干什么?我的事兒你是怎么知道的?”尤迪直直地瞪著他問道。
  邦德低頭想了一下,覺得目前只有一個辦法能擺脫現(xiàn)在的困境,那就是助她一臂之力。
  真不走運!他友善地對姑娘說:“我是倫敦方面特意派來的。我的名字你已經(jīng)知道了,你的事情我也很清楚,我到這里來的目的就是替你報仇,讓你不再受這些家伙的打擾。因為我們擔心那些人可能會對你也下毒手,強奪你的那些財產(chǎn)!
  姑娘的神情黯淡下來說:“他們已經(jīng)行動了。三個星期前我可愛的小馬駒帕洛雷諾就被他們毒死了,還把我從小養(yǎng)大的獵犬阿爾薩蒂安用槍打死了。之后又寄來了一封信,上面寫道,‘死神有很多只手,現(xiàn)在就有一只正在向你伸去’。我甚至打算過要在報上的啟示欄里面登一條啟示:‘我認輸了,尤迪’。我也曾找過警察局,但他們說除了向我提供保護以外,也無能為力。所以我到了古巴,住在這里最豪華的旅館,在賭場大賭特賭。那時侯我穿的可是最好的衣服,戴的也是最好的首飾!
  她邊苦笑邊搖了搖頭,繼續(xù)說道:“我自稱是因為一時沖動而離家出走,為的是見識一下真正的黑社會和強盜。為了打聽情況,我只得對那些向我獻媚的男人熱情相待。終于,我掌握了一些情況。他那時已經(jīng)從古巴離開了,巴蒂斯塔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他的身份和罪行,而且他樹敵太多。我了解到了他的很多事兒。后來我又遇到了一個高級警官,從那里我又了解到很多信息。”尤迪停頓了一下,避開了邦德的目光,“為了查到這家伙的地址,我來到美國,在報紙上讀到了賓克爾登私人偵探事務(wù)所的新聞,于是我付錢請他們?yōu)槲艺{(diào)查。這就是事情全部的經(jīng)過!
  “你是怎么來到這里的?”
  “坐飛機到伯寧頓,然后徒步。翻山越嶺的走了四天。我們家的房產(chǎn)就在牙買加山區(qū),那兒的路更加難走,所以我很習慣走這里的小路!
  “你下一步準備做什么?”
  “殺了馮·漢邁爾斯頓,然后就回伯寧頓!庇鹊险f得非常輕松,好像她要折斷一朵野花而已。
  嘈雜的聲音從山谷下面?zhèn)鱽怼M高^樹枝,邦德向下看了看。3個男人和剛剛整理餐桌的兩個少女正在往外搬椅子。然后他們坐在桌旁聊著什么。在兩個姑娘之間的桌首有一張空著的椅子。邦德取出望遠鏡向那邊看去。3個男人都皮膚黝黑,個子不高,其中一直在笑的一個穿著時髦,他應(yīng)該就是岡查爾斯了,另外沒有參與談話的兩個人并排坐在長方桌的一端,看上去則有些土氣和粗俗。而那兩個少女都是白種人,穿著透明的泳裝,渾身珠光寶氣,不停地在咯咯地笑,但是她們的皮膚被曬得很黑,看上去像低俗的古巴妓女。她們說的是西班牙語,聲音很清晰,以至在林子里的人都能聽見。
  尤迪向邦德靠近,在他身后一步遠站住。邦德將望遠鏡遞給她,說道:“瞧,那個穿著整潔的人就是岡查爾斯少校,另外兩個矮個子是槍手。不過我不太清楚那兩個女人究竟是干什么的。馮·漢邁爾斯頓應(yīng)該還沒出來!彼猛h鏡望了一下,什么都沒說,又還給邦德。
  突然,那兩個白種少女轉(zhuǎn)過身,向通往室內(nèi)的大門看去。其中一個好像是在問好。沒過多久,從室內(nèi)走出一個幾乎赤裸的男人,身高有可能還不到五英尺半,好似拳擊家的肩膀和臀部,腹部高高的隆起來。胸部和肩部都被覆上了厚厚的黑毛,就連雙臂和雙腿也不例外?尚Φ氖,他的臉和頭倒是顯得很干凈,油光錚亮。腦袋后面有一塊很深的傷疤,可能是被追捕時留下的。整個臉部棱角分明。兩只眼睛之間的距離很短,眉毛也很禿。嘴巴很大,嘴唇厚得有些上翹。肚皮上還圍著一條黑色布帶,手腕上戴著一塊金光閃閃的手表。除此之外,他全身裸露。整個形象非常丑陋。他繞過桌子,緩緩地走到石砌的陽臺邊上,開始進行起早鍛煉。邦德倒吸一口冷氣,又把望遠鏡遞給了姑娘,在一旁靜靜地觀察她的表情。姑娘緊閉雙唇,目光犀利地注視著這個她有生命來仇恨的男人。
  邦德心里有點擔心尤迪會給他帶來麻煩,甚至還會擾亂他已經(jīng)安排好的計劃。這個姑娘背上弓箭正在扮演著一個愚昧的角色。邦德當然不希望她這么做。
  他沉思了一下,決定把她綁起來,待到行動結(jié)束之后再把她松開,她應(yīng)該能明白他的用意。邦德伸手去摸槍。
  姑娘顯得若無其事,慢慢地后退了幾步,將望遠鏡放到了地上,又拾起了弓,把從背后摸出的箭嫻熟地搭在弦上,然后抬起頭看著邦德:“不要耍花招,站遠一點兒。我知道什么叫遠角度視野。相信我,50米之內(nèi)我閉著眼睛都不會失手的,百米以外的飛鳥我也是百發(fā)百中。我千里迢迢來到這里,為的不是到你手上來送死的。我不希望把箭射到你的腿上,但如果你要耍花招,那別怪我不客氣!
  邦德有些后悔自己剛才的猶豫不決!安灰干盗耍阋詾榫蛻{你的弓箭就能對付得了那四個兇惡的男人?”他狠狠地說。
  尤迪收回右腳,做出發(fā)射姿勢,她倔強地說道:“少管閑事。他們殺了我的父母,你不了解這種感情。我千辛萬苦來到這里,呆了一天一夜,就是為了親手替我父母報仇。我知道他們在做什么,知道如何去制服漢邁爾斯頓。其他人我都不管。我要先殺了那個領(lǐng)頭的!”她將張開一半的弓對準邦德的腿,“要么照我說的話去做,要么就對不起你了。不要以為我不敢,我想做的事,任何人都阻止不了。明白了嗎?”她傲慢地揚了揚頭。
  這位倔強美麗的姑娘現(xiàn)在正處于極度歇斯底里的狀態(tài),邦德只能讓步,否則很難想象她會干出什么蠢事來。同時,邦德又覺得,如果與她一起干也未嘗不可。他沒有消聲的武器,而她有。兩人若是聯(lián)合起來的話,正好取長補短。于是他平靜地說:“你聽著,尤迪,這次是你父母的一個好朋友托我來的,我一定會鼎力相助。如果你堅持參與此事,那最好我們合作。這樣也許我們既能達成目的,又可以活下來。何況,干這種事我比你內(nèi)行,我的武器,至少比你的效力高5倍。我本想趁他在院子里的時候把他干掉,但如果等他們到湖邊游泳時也許成功的機會會更大。瞧,他們都換上了泳裝,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下湖。到那時我們就行動,你還可以給我火力支援。”說完,他又強有力的補充了一句,“這種幫助很重要!”
  尤迪果斷地搖了搖頭,說道:“我不同意,我要親手殺死那魔鬼。如果你愿意的話,你可以來提供你所謂的那些火力支援。我同意你說的在游泳時候行動,昨天大概在十一點鐘他們就全部下了湖。今天天氣又暖和,他們一定還會去游泳。我已經(jīng)在湖畔的樹林邊上找到了一個最佳的射擊位置。那些警衛(wèi)不下湖,在旁邊坐著,他們都會隨身帶著一種托米牌手槍。我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干掉馮·漢邁爾斯頓,等到保鏢們發(fā)覺出了事,我早就離開湖邊了。放心,我的計劃肯定能成功。不能再耽擱了,我要馬上行動。你必須照我的話去做,否則……很抱歉!彼f著有意識地把箭抬起了幾英寸。
  “這該死的倔驢!”邦德感到十分的惱火,卻又無可奈何,只好說:“那好吧,但是我必須告訴你,假如我們錯過了這次絕佳的機會,那你會后悔一輩子的。去吧。剩下的幾個家伙由我來管。如果事情平安的辦完了,就回到這兒來見我。要是不能,那還得要我下去收拾殘局!惫媚锷陨运砷_了箭,說道:“很高興你想通了,要不這箭射出去了可就收不回來了。別擔心我,再見!彼谝淮涡α诵,露出了一點女孩子的本色,然后轉(zhuǎn)身穿過樹林,朝山下摸去。
  待到尤迪在樹叢中消失后,邦德立刻拿起望遠鏡,高度集中準備行動。他現(xiàn)在該做些別的什么呢?還有其他的辦法嗎?沒有。只有等她先發(fā)制人。如果要是他先開了火,很難預(yù)測那個現(xiàn)在正頭腦發(fā)熱的野姑娘會做出什么蠢事情來。突然,一陣嘈雜聲讓邦德趕緊舉起望遠鏡。
  兩個白種女人正在收拾桌子。馮·漢邁爾斯頓躺在門外的睡椅里讀著一份報紙,偶爾會與岡查爾斯低語幾句。岡查爾斯坐在一張金屬轉(zhuǎn)椅上,腿劈得很開,嘴里吞云吐霧,神氣活現(xiàn)。邦德聽出他們講的是英語,但聽不清具體的談話內(nèi)容。邦德低頭看了看表,十點半。邦德靠著樹干坐下來,盯住那把薩瓦日手槍,想著現(xiàn)在的勢態(tài)還不夠明朗,應(yīng)該怎么樣麻利地處理眼前的這件事。
  邦德完全不喜歡這件差事。一路上,他都在想象著這些家伙是一群什么樣的人。有一點可以肯定,馮·漢邁爾斯頓和他的那幫手下一定都是些極其殘忍的暴徒,哈夫洛克夫婦的遇難就足以證明這一點。等到把他們消滅掉后,絕對會有很多人會為之感到高興。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的女兒將要去做的事情的意義已不僅僅是個人的復(fù)仇。
  雖然邦德和他們無仇無怨,沒有任何恩怨糾葛,但是他的職業(yè)道德要求他決不能對這些暴徒存有善心。這些暴徒是國家的敵人,換一種說法,他們也是敵對國家的情報部門的代理人,他們在英國的土地上向英國人民宣戰(zhàn),向英國人民挑釁。他們像碾死一只蒼蠅一般殺了尤迪心愛的馬駒和獵犬。他們……這一刻,邦德想了成千上萬的理由來說服自己,自己的行為是正義的化身。
  驀地,槍聲從山谷里面?zhèn)鱽,邦德忽地站起來,端起步槍,找尋著目標。又一聲槍響,緊接著是一陣喧嘩聲,還混雜著大笑和鼓掌的聲音。
  一只翠鳥“砰”地一聲摔落在草坪上,在地上不停地揮動著翅膀,掉下來的深色羽毛也慢慢飄落。一縷青煙從馮·漢邁爾斯頓的槍口里冒出來,他低頭聞了聞,然后往前走了幾步,一腳把翠鳥踢飛,翠鳥在空中轉(zhuǎn)了一圈,又重重地掉落下來。站在一旁的人,討好地歡呼大笑。馮·漢邁爾斯頓顯得意洋洋,夸夸其談地說些什么,邦德只聽清了“百發(fā)百中”這個詞兒。漢邁爾斯頓順手把槍扔給了一名槍手,又大聲地跟兩個少女說了幾句,兩個少女趕緊跑回房間。然后,漢邁爾斯頓在幾個男人的簇擁下,往湖邊走去。不一會兒,那兩個女人跑回來,手里都提著一個空香檳酒瓶,追上這幾個人,蹦蹦跳跳地在后面跟著說笑著。
  邦德準備戰(zhàn)斗。他把槍的放大器對準湖邊的那些家伙,將標尺定在300米。他靠著大樹,左手搭在樹上面的一個樹疙瘩上等待,靜觀下面的那群人。
  那兩個槍手正往槍里裝子彈,大概是要舉行射擊比賽。當岡查爾斯一聲令下,他們就都端著槍站到了石壩上的跳水板前,面朝草坪,一動不動地站著。
  馮·漢邁爾斯頓一只手拎著一只空香檳瓶,身后站著的那兩個少女用雙手緊緊地把捂著耳朵。一陣含糊的說話聲和大笑聲又傳到邦德的耳朵里面。從望遠鏡里望過去,兩個槍手沒有一絲笑容,反而是越來越緊張,面孔都快變了形。
  馮·漢邁爾斯頓大吼一聲,兩個聒噪的女人安靜下來。空酒瓶在他手里不停地前后擺動著,嘴里還大聲數(shù)著:“一……二……三”,“三”字剛一出口,他就使足了力氣把酒瓶向湖對岸扔去。
  兩個槍手迅速轉(zhuǎn)身,對準目標,立刻,槍聲劃破了樹林中久久的靜謐,在湖面上引起深沉的回聲。槍聲驚動了鳥兒,揮著翅膀飛出了山林,被子彈射斷的小樹枝,劈哩啪啦地掉入水中。左邊的瓶子被打得粉碎,而右邊的那個僅僅中了一顆子彈,碎成兩片。顯然左邊的槍手贏了。碎酒瓶在湖的中央濺起一層浪花。等煙霧散盡時,這些人已經(jīng)走回到草坪上。山谷中仍在隆隆作響。一個槍手神情沮喪,另一個則得意洋洋。漢邁爾斯頓點頭示意兩個女人迎上去。但她們似乎有些不情愿,把嘴唇嘟得高高的。馮·漢邁爾斯頓和獲勝的槍手說了兩句,隨即那人又向左邊的姑娘點了點頭。女人顯得很不高興,背過身去,不去看槍手。岡查爾斯和漢邁爾斯頓哈哈大笑起來。漢邁爾斯頓伸手在姑娘的屁股上輕輕拍了兩下,在她耳邊又說了句什么,邦德只聽到“一晚上”這個詞。姑娘把頭抬起來看著漢邁爾斯頓,順從地點點頭。
  比賽結(jié)束,這個順從的姑娘飛快地向湖邊跑去,跳到湖里面,大概是要躲開那個贏了她的男人。另外一個姑娘也緊跟著跳下去。她們就這樣在湖中打鬧玩耍,相互叫罵。岡查爾斯坐在草坪上,把外衣脫掉,一只手槍皮套掛在他的肩膀上,一只中口徑自動手槍插在里面,槍柄露在外面。馮·漢邁爾斯頓摘下手表,向跳水板走過去。背對著湖水站著的兩個槍手看著馮·漢邁爾斯頓。
  兩個姑娘從湖里面露出腦袋,慢慢地朝湖對岸游去。兩個槍手舉著槍,腦袋來回在花園和房子前面轉(zhuǎn)動,掃視著周圍的一切。邦德心想,正因為馮·漢邁爾斯頓采取了各種嚴密地保護措施,他才得以活到今天。
  馮·漢邁爾斯頓走到跳水板盡頭,看了看水面。邦德高度緊張,打開槍,把兩只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幾乎就要裂開了,F(xiàn)在隨時都會發(fā)生意外。箭在弦上,一觸即發(fā),邦德的手指在板機上直發(fā)癢,那個野性的女人怎么還不射箭?
  邦德透過望遠鏡,看到漢邁爾斯頓已經(jīng)做好準備:微微的彎著膝蓋,雙臂向后側(cè)擺著。微風徐徐吹來,湖面蕩漾起一陣陣漣漪。他雙臂前傾,雙腿蹬離板面。就在一瞬間,漢邁爾斯頓縱身向上一躍的那一瞬間,一道銀光從他后背閃過,他沉重地跌入湖里。
  站在岸上的岡查爾斯還沒反應(yīng)過來主人入水時怎么會激起一股湍流。他瞠目結(jié)舌地瞪著水面,還不清楚是不是有異常發(fā)生了。而那兩個槍手好像已經(jīng)嗅到了敵軍的味道,做好了射擊的準備——身體蹲伏著,又看看石壩后面的山林,看看岡查爾斯,等待著命令。
  邦德覺得嗓子已經(jīng)干得快要冒煙。他屏住呼吸,用望遠鏡觀察著湖面的情況。這時,湖水深處漾起一層一層紅色波紋。漢邁爾斯頓的身體浮出了水面,跟隨著波浪不停地擺動著。從他左肩下伸出一支鋼箭桿,約有一英尺長,陽光下鋁制的箭羽格外耀眼。
  兩支沖鋒槍在岡查爾斯的命令還未落下之時,就突突地開了火,子彈從邦德身下的樹叢呼嘯著穿過。邦德立刻扣動扳機,一擊即中,把右邊的那個槍手解決掉了。另一個槍手奮力地向湖邊跑去,一邊跑一邊端著沖鋒槍不停地掃射。邦德打打停停,瞄準了目標再進行攻擊。突然,那人的腿一軟了,踉蹌地向前跨了兩步,就一下子跌倒水中,手里緊緊握著的沖鋒槍向天空漫無目標地掃射了幾發(fā)子彈。
  而奸詐的岡查爾斯趁著邦德瞄準的間隙,飛快地躲到第一個槍手的尸體后面,拿起沖鋒槍向邦德開火。岡查爾斯很幸運,或許他看見了邦德,也沒準只是憑借著薩瓦日槍閃光的火舌確定了目標,但是他干得很利落。子彈呼嘯著擊中了紅楓樹,將碎樹片濺到邦德的臉上。邦德毫無喘息地又開了兩槍,但太低了,死尸被打得微微有些震顫。
  邦德壓上子彈,再一次地尋找目標。他一把將落在他槍口前的一根樹枝撥開。就是在這一剎那間,岡查爾斯迅速地站起來,跑到花園的擺設(shè)中間,力氣十足地將鐵桌一推,躲到后面。邦德的兩顆子彈緊追不舍,擊中了他腳后跟的兩塊草皮。而岡查爾斯有鐵桌作掩護,可以瞄得更加精確。他一下子從桌子左邊,一下子從桌子右邊開槍,毫無規(guī)律,一陣陣的子彈似雨點般打在楓樹上。相比之下,邦德的難度就大了很多,他多半都打在了鐵桌上,有少數(shù)擦過草坪,因為他很難用望遠鏡從桌子的一側(cè)到另一側(cè)進行準確而迅速的瞄準。當下,邦德決定換到右邊,固定一個好的姿勢,從開闊的草地上射擊,在岡查爾斯不注意的時候把他干掉。沒想到他剛跑出來,岡查爾斯就沖了出來,大概他想盡快地結(jié)束眼前的僵局,越過水壩,一頭鉆進了樹林,追擊邦德。邦德停下站起身,舉起步槍。見狀,岡查爾斯趕忙彎下腰一邊在石壩上移動,一邊向邦德開火。邦德一動不動地站著,任憑子彈在面前呼嘯而過。就在這時,準星中出現(xiàn)了岡查爾斯胸膛正中央的黑毛。邦德猛地扣動板機。岡查爾斯努力想站起來,可是力不從心,他搖晃著伸出雙臂,手槍仍不停地往天空發(fā)射著,笨拙而沉重地栽進水中。
  邦德稍等了片刻,想看看岡查爾斯的身體是否還會抬起來。沒有。他慢慢放下步槍,用手背往臉上抹了一下。
  巨大的回聲一直在山谷中盤旋激蕩。邦德發(fā)現(xiàn)右邊湖畔的樹林中那兩個女人正在朝房子不住地張望著。過不了多久,她們就會反應(yīng)過來,會去報警,F(xiàn)在他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立刻離開這里。
  邦德聽著隆隆的回聲,穿過草地往山上走,來到那棵楓樹下,楓葉已經(jīng)被打得七零八落了。尤迪已經(jīng)在那兒等待了,她背對著邦德,倚靠著樹干,把頭埋在臂膀中間抵在樹上,右側(cè)的袖子上面有個黑洞,手臂不停地滴著鮮血,滴到了地上。武器都扔在了腳邊,她的肩膀有些顫抖。
  邦德走到她的身后,環(huán)住她,溫和地說:“干得漂亮,尤迪。我們成功了。你胳膊傷得嚴重嗎?”
  “沒關(guān)系。我不知道被什么東西打了一下。真恐怖,我沒有料到他們會這么快就開槍!彼曇麸@得很壓抑。
  “這些暴徒都是殺人狂。我和你說過,這是男人的事情。來,讓我瞧瞧你的胳膊,必須要包扎一下,然后我們得盡快離開這兒,越早越過邊境越好。不能讓警察抓到我們!卑畹掳参康卣f。
  尤迪轉(zhuǎn)過身,汗?jié)n和淚痕在她那美麗動人的臉龐交錯。她用充滿了溫柔和馴服的眼神看著邦德說道:“你是個好人。很抱歉我一開始對你那樣粗魯。我總是傷別人的心,對不起!
  邦德聽了以后笑了笑,從她腰帶上抽出獵刀,從肩膀處把她的衣袖割下來,撕成帶子,綁在一起。由于子彈傷到了肌肉,傷口血流不止。邦德從身上掏出手絹,撕成三條系在一起,然后用帶來的咖啡和威土忌為她清洗傷口,然后又摸出一塊大面包按到尤迪的傷口上,用手絹撕成的帶子包扎好。最后將用衣袖結(jié)好的帶子繞到尤迪脖頸后面,打了個結(jié)。靠近她時,邦德被她由身體中散發(fā)的那種溫馨可愛的原始香味深深吸引了,此時,邦德離她的嘴很近,使他忍不住在她嘴唇上輕輕吻了一下,不滿足,又狠狠地吻了一下。他系好了結(jié),看著那雙注視著自己的大眼睛,驚恐而幸福。他低頭再次吻了吻她的嘴唇,她笑了,不再有驚恐。邦德笑望著她退后了一步。他輕輕握住她的右手,把手腕小心翼翼地伸到吊帶里。
  “你要帶我到哪兒去?”尤迪一反先前的兇悍和野性,語調(diào)非常溫柔。
  “倫敦,那兒有位老人想要見你。但我們要從這里越過邊境去加拿大。你的護照也需要改一下,我在渥太華的一個朋友可以幫忙料理這件事。另外,還得給你買一些衣服和日常用品,這就得花上好幾天。我們會住在一個叫柯茲的汽車旅館里面。”
  “太棒了,我都沒有住過汽車旅館呢。”她望著他,溫柔地說。邦德拾起地上的槍和背囊,挎在一邊的肩膀上,又把眼前這個女人的弓和箭袋掛在另一邊的肩上,轉(zhuǎn)過身向草叢方向走去。
  尤迪跟在他身后,邊走著,邊把已經(jīng)被磨得褪了色的金色發(fā)帶取了下來,淺黃色的秀發(fā)像瀑布一般傾斜下來,散落在身后。
  借刀殺人
  3天前,M局長通知詹姆斯·邦德到他辦公室去。
  “現(xiàn)在手頭上有工作嗎?”邦德進去后,局長并沒有面對窗戶,和往常一樣向外面看上半天,再把轉(zhuǎn)椅轉(zhuǎn)過來對準邦德,這次是直截了當?shù)貑査?磥恚珠L的情緒很不好。
  “只是一些案頭的工作!卑畹禄卮。
  M局長一下子把煙斗插進煙缸里,厲聲說道:“什么意思?誰不干點抄抄寫寫的工作?”
  “呃,我的意思是我沒做什么具體的事情。”
  “嗯。這些絕大部分都是關(guān)于吸毒者的材料,英國刑警總署提供的,也有一部分是內(nèi)政部和衛(wèi)生部提供的,另外的一些是日內(nèi)瓦國際麻醉劑控制組織提供的長篇報告。這些資料你全部拿回去看一下,應(yīng)該會花費你不少時間,就算是從現(xiàn)在開始看也要看到深夜呢。明天你去趟羅馬,和一個高大的男人會面。至于接頭的時間、地點和方式,都在卷宗里面標著呢!盡局長將放在桌子上面的一捆深紅色的卷宗推向坐在桌子另一端的邦德,邦德趕緊用手接住。邦德清楚,事出有因,否則M局長的態(tài)度不會這么不好。要知道,M局長一向不喜歡把他的手下調(diào)去做其他的工作。他們都是從事諜報工作的,必要時也會干一些破壞和顛覆的活動,可如果讓他們?nèi)プ銎渌氖虑椋瑹o論是對他們的才干,還是那點少之又少的秘密經(jīng)費來說都是一種資源浪費。
  “還有什么問題嗎?”M局長稍稍地將下巴抬了抬,像翹起來的船頭一樣,好像在暗示邦德:趕快抱上文件滾出去,他還有更重要的工作要處理。
  “局長,兩個問題,一個是為什么要我們?nèi)マk這件事?還有一號站和參與這次行動的人是什么關(guān)系?”邦德知道M局長的性格,于是,他輕聲問道。
  天空中的云朵大片大片地飄過,M局長的眼中有一絲不快的神色,他把轉(zhuǎn)椅轉(zhuǎn)過去,透過寬大的窗戶向外面看去。隨手拿起煙斗輕輕吹了吹,之后又將它放回桌上,好像這么做能緩解一下他滿腔的怒火。當他再次開口的時侯,語氣明顯比剛才平和了許多!澳阋溃007,我非常不愿意情報局被牽涉到這件毒品案中。你一定沒忘記,今年年初的時候,刑警總署把你借調(diào)兩個星期,讓你幫忙去墨西哥追蹤種植鴉片的嫌疑犯,結(jié)果呢?你差點兒連命都沒了!現(xiàn)在,他們又想讓你去對付那幫可恨的意大利人。我是絕對不會同意的。所以尤尼·瓦蘭斯馬上到內(nèi)政部和衛(wèi)生部,說服兩個部長向我施壓。我一再地告訴他們,我這兒非常需要你,其他的人我也一個都不會抽調(diào)出去。結(jié)果這兩位部長又去找了首相!盡局長頓了一下,接著說,“就是這么回事兒。我不得不承認,首相是個挺會做思想工作的人。他說海洛因是一種心理戰(zhàn)的武器,倘若真的大批地走私進來,國家的力量就會慢慢被削弱。他還說,這件案子絕不僅僅只是一幫貪財?shù)囊獯罄湺痉肿,甚至可能背后孕育著一起顛覆政?quán)的陰謀,這可不是什么駭人聽聞的論調(diào)!盡局長苦笑了一下,“我估計這些話都是瓦蘭斯特意炮制出來為首相準備的。要知道,他的部署全都正全力以赴地阻止毒品走私進入我國,避免我們的孩子踏入美國同齡人的后塵,陷入毒品不可自拔。從目前來看,他們的工作并不是很順利,甚至可以說是障礙重重。兜售海洛因的小商販,在舞廳和一些娛樂場所周圍不同尋常的多。瓦蘭斯號稱‘魔鬼行動小組’順藤摸瓜,終于查到了一個負責毒品中轉(zhuǎn)的人,并且調(diào)查清楚了那些毒品是藏在旅游者汽車里從意大利偷運走私進來的。瓦蘭斯已經(jīng)得到了意大利警察當局和國際刑警組織的協(xié)助和支持,但是一直沒有什么太大的進展。他們只是順著發(fā)現(xiàn)的那條地下運輸線抓到一些小角色,就在馬上要撈到大魚的時候卻突然沒了線索。估計是販運毒品的重要人物感受到了一些風吹草動,被嚇得不敢輕舉妄動了,也沒準是因為他們已經(jīng)賺足了油水,想暫時休息一下。”
  “或許他們有某種非常嚴密的自我保護措施,局長。他們干這類活兒,一定知道風險很大,必須要按照一定的安全規(guī)則行事。”邦德插嘴道。
  “極有可能,這也是你必須弄清楚的事情。”M局長聳了聳肩,接著說,“不過我總覺得,只要你肯出馬,必能將這一販毒集團一網(wǎng)打盡。無論如何,首相命令我偵察此案,我只有服從命令。我已經(jīng)和華盛頓方面通了氣。中央情報局也很樂于合作。你也知道的,二戰(zhàn)結(jié)束以后,禁毒署在意大利有一個偵破隊成立。而這個偵破隊和中央情報局沒有非常直接的關(guān)系,他們都隸屬于美國財政部下設(shè)的一個秘密行動組織,主要任務(wù)就是搜尋和偵破販運毒品和制造假幣的活動,這么做可真是有點兒天馬行空。我很好奇,不知道FBI對這個組織的成立有什么想法呢?”M局長將身子慢慢轉(zhuǎn)過來,仰靠在椅子上,雙手在腦后交叉,盯著邦德說,“幸虧中央情報局駐羅馬辦事處和這個迷你型的毒品偵破隊關(guān)系密切。中央情報局的艾倫·杜勒斯還親自告訴我那支禁毒偵破隊上司的名字,叫克里斯托夫。但實際上,這個人具有雙重身份,他表面上是靠走私少量毒品以掩人耳目。杜勒斯對我說,可以讓中央情報局的羅馬辦事處給克里斯托夫捎話,因為他不方便讓他的手下介入這件事,就說我們這里有一名非常優(yōu)秀的員工想和他們做筆生意。我立即同意了,而且很感謝他的這一提議。昨天我發(fā)出了消息,把見面的時間定在了后天。詳細情況都在這個文件夾里面。”M局長在邦德面前指了指。
  邦德稍事停頓了一下,在腦子里在迅速地盤算著這項任務(wù)的把握性。這件事聽起來讓人感到不安,倒不是因為會有什么危險,主要是沒有太大意思。邦德站起來,拿著卷宗,說道:“那好吧,局長。這差事估計得花不少錢。你準備撥多少?”
  M局長將身體向前傾了傾,兩手合起來平放在桌面上,聲音顯得有些沙。骸笆紫嗟囊馑际10英鎊,可以使用任何貨幣支付。可我不希望你有生命危險,打算再給你撥10英鎊,以備萬不得已的時候使用。畢竟吸毒集團在各種犯罪組織中規(guī)模最大、組織也最為嚴密,所以一定要小心。自己多保重!
  邦德到了羅馬之后,按照約定來到?巳麪査咕瓢桑瑴蕚浜鸵粋獨自喝著“亞歷山大”飲料的人碰面,這個人長著密密的小胡子。邦德對這種接頭方法和神秘的暗號覺得很有趣。和人們習以為常的接頭方法——手里拿著一張疊好的報紙,或是把一朵鮮花插在衣領(lǐng)孔上,亦或是戴上一雙黃色手套——不一樣,用一杯女人鐘愛的奶色飲料作為暗號顯得不那么庸俗。它另外的一個優(yōu)點就是,只需要一個人就可以接上頭。邦德走進酒吧看著四周,仔細地觀察著,里面有誰留著小胡子。在大廳角落的一張桌子上,放著一碟橄欖和一碟堅果,旁邊則放著一個高腳玻璃杯,里面裝滿了奶油和伏特加。邦德沒有任何停頓,直直走到桌旁,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晚上好,先生?死锼雇蟹蛳壬诖螂娫,請您稍等片刻!笔陶咦哌^來說道。
  邦德點點頭表示自己已經(jīng)知道了,說道:“來一杯內(nèi)格羅利。”待到侍者剛走到柜臺前報出名字,一個聲音響起:“非常抱歉,我剛才不得不去和艾爾弗雷德打了個電話。”一只毛茸茸的大手像拿起一個火柴盒一樣輕松,就把椅子提了起來,然后一屁股坐了下來。
  倆人沒有握手,只是沖著對方點了點頭。在周圍人眼中他們應(yīng)該是一對老朋友、老搭檔,還有點兒進出口商人的味道和派頭。年輕的那位長得有些像美國人,可打扮得和英國人一樣。這個年輕人就是西德羅·克里斯托夫。此刻,他將自己的一雙黑眼睛瞇成一條縫望著邦德。和邦德預(yù)先估計的一樣,他是個地道的職業(yè)老手。
  “艾爾弗雷德的小男孩兒最近好些嗎?”邦德像個老朋友似地問道。“還是老樣子。能指望他做什么呢?”克里斯托夫把雙手攤開,一副無奈的表情。
  “小兒麻痹癥確實是疑難雜癥。”邦德回答。
  兩人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享受著端上來的酒。邦德覺得氣氛還算融洽,對這次接頭比較滿意。但他也知道,克里斯托夫還在不斷打量、觀察著他。取得對方的信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兩小時后,斯帕格納廣場附近的一家名為“金鴿”的小餐館,他們再一次碰頭。邦德發(fā)現(xiàn)克里斯托夫?qū)λ廊徊桓倚湃危恢痹谟^察和掂量著自己。他們雙方都清楚,這是一樁非常危險的交易。M局長的判斷是正確的,克里斯托夫處事如此的小心翼翼,說明他肯定掌握著一些很重要的資料。邦德當然也不可能完全的信任克里斯托夫,倘若可能,他倆可以合作,進行各種各樣的交易,想到這兒,邦德大受鼓舞,信心徒增。他把最后的火柴盒的碎片扔到煙灰缸里,輕聲說道:“作為經(jīng)驗之談,我想告訴你,只要報酬超過百分之十,或者是需要在晚上進行的交易,那么必定是樁非常危險的買賣。咱倆做的這筆生意報酬能有百分之一千,而且?guī)缀醵家谕砩蟻碜。”他又壓低了嗓門,“酬金要什么有什么,美元、瑞士、法郎或者委內(nèi)瑞拉博利瓦!
  “那太棒了,我手上彌里拉太多了,正想兌換點美元什么的。不過,我們先要吃點兒東西,空著肚子可做不出重大決定來。還有,邦德先生,凡事我不喜歡拐彎抹角。那我就直接說了吧,你打算出多少錢?”西德羅·克里斯托夫邊拿起菜單邊問。
  “事成之后,5萬英鎊!
  “漂亮,是筆可觀的經(jīng)費!笨死锼雇蟹蚩此坪敛辉谝獾卮鸬馈
  這時,侍者走過來,用意大利語問他們要點些什么?死锼雇蟹螯c了一份五香火腿口味的香瓜和一份巧克力冰激凌。然后,他又對邦德說:“我晚上吃得很少。本地人喜歡喝這里的紅葡萄酒,味道不錯,你可以來一點嘗嘗!
  邦德點了一份面條,上面淋了一些熱那亞調(diào)味汁。克里斯托夫說這味道可不怎么好。
  邦德看著克里斯托夫,他臉色陰沉,咬著根牙簽,沉默不語。突然,他腦袋像變了氣候似的,黑眼睛不停地轉(zhuǎn)著向周圍掃視,只是都不看邦德。邦德覺得他一定在籌劃什么大計劃。“有必要的話,酬金還可以增加!睘榱俗屗M快地作出決定,邦德說道。
  “真的嗎?”克里斯托夫仿佛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邊說著,邊推開椅子站起來,“對不起,我先去趟洗手間。”然后轉(zhuǎn)身向餐廳后面走去。
  邦德覺得有些餓了。他把滿滿地一大杯基安蒂紅葡萄酒,一口氣就喝掉了半杯,然后把黃油抹在面包圈上面,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他一直認為只有法國和意大利的面包圈和黃油才那么誘人。現(xiàn)在的情況是,他們已經(jīng)彼此信任,邦德只要等著克里斯托夫開口。沒準他正在和什么人打著電話,以便作出最后決定。
  邦德把目光投向窗外來往的行人,根本沒注意到餐廳里也會有人注視著他。這個正方形餐廳的一角里,靠近收款處的一張桌邊,一個打扮時髦,稍有些豐滿的金發(fā)女人正在對她身邊的男友說:“就算是他笑起來的時候,也會讓人覺得有些冷酷,不過他長得確實很英俊,這么一表人才的間諜可真是不多見!你肯定他是個間諜嗎?”
  她的男友正低頭專心地吃著面條,一邊不停地用餐巾擦了擦沾滿番茄汁的嘴,打了個飽嗝之后,他答道:“桑托斯對間諜非常敏感,完全可以放心他的眼力,絕對不會看走眼的。否則我又何必選他去長期跟蹤克里斯托夫呢?我想,能和克里斯托夫那樣的密探一起消磨整個晚上的也就只有間諜了。我們會搞明白的。”說罷,他從口袋里掏出了一顆錫制的有些類似于按扣的東西,他將它放在嘴里一輕輕吹,領(lǐng)班和侍者立即聞聲趕來:“您有什么吩咐,先生?”男人伸了伸指頭,領(lǐng)班忙彎腰湊上前,聽男人耳語了幾句,隨后又點了點頭,起身向著廚房隔壁的一間掛著“辦公室”樣的屋子走去,進門后順手把門關(guān)上。
  很快,領(lǐng)班又走出辦公室,穿過餐廳,大聲向副領(lǐng)班吩咐道:“再擺一張4個位置的桌子,趕快!”副領(lǐng)班點了點頭,跟在領(lǐng)班身后,走到邦德身邊的一塊空出來的地方,“叭”地打了下手指,把其他侍者都招呼過來,接著搬來兩把椅子,向邦德道了聲對不起,便取走了他桌旁的空椅子。領(lǐng)班把從辦公室拿來的第4把椅子和其它3把對稱擺好,兩名侍者將一張桌子抬放在椅子中間。副領(lǐng)班嫻熟地擺上酒杯和餐具!拔腋阏f了,是3個人用餐,3個,你為什么擺了4個?”領(lǐng)班皺了皺眉,有些不悅,他只好把第四把椅子又推到邦德桌邊,向那些侍者揮了揮手,讓他們趕緊離開,各忙各的去。從頭到尾,整個過程只持續(xù)了一分鐘。
  沒多久,3個意大利人結(jié)伴走了進來。領(lǐng)班親自上前迎接,并深深鞠了一躬,將他們安排在剛擺好的餐桌前。這套程序雖然顯得很不起眼,可是完成得有條不紊,迅速利落,可見是長期以來不斷重復(fù)的結(jié)果。坐在收款旁的男人雖然在起勁地狼吞虎咽著一盤面條,但是從始至終目光都不曾離開剛剛發(fā)生的一舉一動,就仿佛是在觀看一局快棋賽。
  克里斯托夫悄悄地坐了回來,以至邦德一點也沒有察覺。侍者上起了飯菜,他們便吃了起來。
  他們邊吃邊聊著什么意大利的選舉、英國鞋哪個好等等,都是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死锼雇蟹蚝孟駸o事不知似的,非常健談。再聳人聽聞的消息,經(jīng)他嘴說出來之后,立刻會變得無足輕重、漫不經(jīng)心。他說話時使用的是英語,但總要夾雜一些別的語言,顯現(xiàn)出一種生動的混合體,讓邦德覺得挺有趣兒的?死锼雇蟹螂m然顯得有些粗野,但卻是個知道內(nèi)情的人,所以還是很有用的。要不怎么連美國特工人員都會覺得他有價值?
  侍者又端上了咖啡,克里斯托夫把一支剛剛點燃的細長的雪茄叼在嘴里,雪茄在他緊繃的嘴唇里不停地上下?lián)u擺,他又將雙手平放在餐桌上,低下頭看著桌布說:“我走下來和你談這樁買賣。要知道,我只和美國人做買賣。他們不清楚我會跟你說些什么,我也不愿意對他們講,當然更沒這個必要,畢竟這件事和美國人沒多大關(guān)系,只是有一些涉及美國,你說對不對?界限要分清楚比較好,是不是,老板?”“對,我明白這個規(guī)則。每個人都有自己活動的地盤,這類事情更是如此,我懂!
  “你說的完全正確。好吧,那在我給你們提供情報之前,咱們不如像誠實的商人那樣,把一些條件先講一講,行不行?”
  “沒問題!
  “明天午飯時給我1萬美元,我要小面額的票子,事成之后,再給2萬美元。這是第一個條件。我并不貪財,不是么?我并沒有把你們的經(jīng)費要光,是不是?”西德羅·克里斯托夫一口氣說完。
  “很公道的價格!
  “第二個條件是,你們必須死守情報的來源,在任何情況下,哪怕是嚴刑拷問。”
  “那是當然。
  “第三嘛,你要知道這個組織的頭目罪大惡極。”說到這里,克里斯托夫有意頓了一下,抬起頭看著邦德,一絲殺氣從眼睛里面流露出來。他取下叼在嘴上的雪茄,鏗鏘有力地說:“把他干掉,殺死他!”
  邦德將身體靠在椅背上,非常好奇地盯著對方?死锼雇蟹虻戎畹碌姆磻(yīng),他身子微微向前傾,倚在餐桌上。事情沒有想象當中那么簡單了,這里面加進了家族間的仇恨?死锼雇蟹虻乃惚P打得真是足夠的精明,這樣他既找到個殺手,又省下了一筆錢,而他提供的信息又能讓這個殺手付錢給他。這個奸詐的家伙!居然計劃著利用秘密資料為他了結(jié)一筆私仇,同時還能得到一筆酬勞。只是邦德不明白這里面的蹊蹺,于是輕聲問道:“為什么?”
  “這一點恕我無可奉告。”西德羅·克里斯托夫冷冷地回答。
  邦德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完了咖啡。犯罪活動通常都是這樣,一般人頂多看到表面的一些現(xiàn)象,不過,他并不在乎這個。他只是奉命執(zhí)行任務(wù),只要這項任務(wù)圓滿完成就可以了,至于其他別的什么人從中撈一點好處也無所謂,M局長對此也并不關(guān)心。邦德的任務(wù)很明確,就是搞垮這個販毒集團。只要能達到這個目的,至于手段完全可以不考慮!拔易霾涣巳魏蔚某兄Z,這點你應(yīng)該清楚。我只能說,假如這個人要殺我,我一定會殺了他!卑畹抡f道。
  克里斯托夫剝開牙簽外包裝,細致的用牙簽掏著指甲縫,一一掏完之后才抬起頭說:“我這個人有個習慣,沒有把握的事情,不會輕易下賭注。這次我愿意干,完全是因為你下了賭注,而不是我。我會立即把情報給你,然后一走了之。明天晚上我要飛卡拉奇,有筆大生意要談。我只能提供情報給你,其余的都要靠你自己!闭f完,他把牙簽往桌上一扔。
  “好吧!卑畹麓饝(yīng)道。
  克里斯托夫把椅子向邦德挪了挪,把要交代的事情低聲地說了起來。他說話很干脆,不含糊其辭,既不長篇闊論,也不漏掉重要細節(jié),甚至連具體的日期和人名都提供了。故事短小精彩,大致如下:在這個國家,約有兩千個美國血統(tǒng)的歹徒,無惡不作,所以他們被逐出了美國。警方也把他們列為最危險的人物。這些意大利籍美國人都有前科,很難找到一份像樣的工作。這里面大概有100個家伙屬于最無賴的那一種。他們把自己的本錢湊在一起,結(jié)伙搭幫地到貝魯特、伊斯坦布爾、丹吉爾和澳門等世界大的販毒中心去買貨,剩下的一些人則負責運輸和販賣,內(nèi)行人叫他們“信使”。在米蘭,他們有一個規(guī)模不大卻很可觀的藥品交易中心,在那里把搞來的鴉片及鴉片制品加工成海洛因,然后這些“信使”想盡各種辦法,把毒品藏在汽車里,運到英國的中間商手中。
  “但是我們的海關(guān)人員都知道這其中的把戲,這些人沒有辦法蒙混過關(guān)的!卑畹聦⑺脑挻驍唷
  “他們通常會把毒品藏在備用輪胎里,這樣大概可以藏價值2萬英磅的海洛因! “難道他們在米蘭時沒有被逮住過嗎?” “怎么沒有?這是常事。但他們都受過嚴格的訓練,頑固得很,絕對不會吐出一個字的。就算是被判了刑,在監(jiān)獄里每蹲一年大牢,集團就會給他們一萬美元的酬勞,他們的家人還可以得到額外的照顧。坐上幾年牢,無非是花上些時間,他們到因禍得福,賺了錢。因此,這個集團里的所有人都能嚴守秘密。并且每人都能分到一份紅利,而這個組織的頭目得到的則是一份特殊的紅利! “原來如此。這個集團的頭目是誰?”“代號是鴿子,真名是埃恩里科·科魯姆博,正是這家飯館的老板。我特意帶你到這兒來,為的就是讓你看看他。你往收款臺旁邊的那張餐桌那兒看,那個和金發(fā)碧眼的女人坐在一起的肥胖男人,他就是。那女的叫熱絲爾·鮑姆,維也納人,是個妓女,放蕩不羈!笨死锼雇蟹虻氖謯A住雪茄,很自然地擋住了嘴,低聲說道!笆撬?”邦德有些吃驚。
  他知道克里斯托夫指的是誰。因為他剛邁進這間餐廳,就一眼注意到這個女人了。事實上,大概沒有人會沒注意到她的。一般人會覺得放蕩、潑辣、熱烈奔放是維也納女人的特點,這個女人看上去便是如此,但是實際并非如此。這個女人長得很漂亮很迷人,嘴很大,尤其是笑的時候,活潑之余帶著一股不容易被馴服的感覺。邦德覺察到她不時地在打量著自己。她旁邊的那個肥胖的男人看上去就很富有,應(yīng)該是一個樂觀,會享受生活的人。這種人作情人很合適,慷慨大方,就算是分手時兩個人誰也不會感到難過。第一感覺,邦德認為這男人還不壞,是個開朗、富有生活情趣的人,邦德愿意和這樣的人打交道。他向那邊望去,他們倆正開懷大笑。肥胖的男人輕拍一下女人的臉蛋,起身走進辦公室,把門關(guān)上了。這么一來,就是這個人一直控制著英國的毒品運輸線。M局長居然為了這個人不惜出價10萬英鎊;克里斯托夫又要借刀殺人,穩(wěn)賺不賠,又可以了結(jié)私人恩怨。邦德緊盯住女人不放,直到她抬頭時目光交錯,邦德禮貌地向她笑了一下。女人似笑非笑,目光不停地向四周漂移,她慢慢地點燃一支煙,吸了一口,仰起頭把煙沖著天花板吐出來。細細的脖頸露在外面,從側(cè)面看很美。邦德推測,這個女人是故意做給他看的。
  餐廳旁邊的電影院馬上要散場了,餐廳里開始騷動起來,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客人。侍者在領(lǐng)班的催促下麻利地收拾和布置著餐桌,一陣玻璃杯“乒乒乓乓”碰撞和挪椅子的聲音。賭桌旁的空椅子也被挪到了餐桌前。邦德問了向克里斯托夫一些具體的問題,比如埃恩里科·科洛姆博的住所、生活習慣及他在米蘭的那家交易中心的地址,他是否還做其它生意?餐廳里在不停地布置著,那把空椅子從一張桌子被移到另一張桌子,最后移到了印著“辦公室”字樣的門口。邦德對此并沒有注意,他在意的只是克里斯托夫提供的情報。
  椅子被抬進了辦公室里面。等到領(lǐng)班一出辦公室,埃恩里科·科魯姆博就把門關(guān)死。他走到椅子面前,拿起厚厚的墊子,放到書桌上面,從一邊拉開拉鏈,里面有一部袖珍的收錄機。他放進錄音機,倒回磁帶,按下播放鍵,調(diào)好音量和速度之后,坐到書桌邊,側(cè)耳傾聽。不時地,他調(diào)整一下機器或者倒回帶子重聽某段對話。最后,邦德微弱的聲音從錄音機里傳來:“是她?”緊接著餐廳的嘈雜聲將說話聲中斷了。埃恩里科·科洛姆關(guān)掉收錄機,怔怔地愣了一分鐘,一動不動。他好像在思索著什么,但是臉上一片茫然,過了一小會兒,他低聲咒罵:“該死的狗雜種!比缓笏酒鹕韥,走到門前,剛要打開門,又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那臺袖珍錄音機,更加兇狠地罵了句,“該死的狗雜種。”這才走出辦公室,回到柜臺邊自己的桌旁。
  埃恩里科·科魯姆博焦急地和他的女伴談?wù)撝裁。女人邊聽邊點頭,抬頭望了一眼邦德。這時,邦德和克里斯托夫正打算離開餐桌,耳邊就傳來那女人的聲音,她壓低了嗓子在罵科魯姆博:“你這個虛偽陰險的家伙,大家都讓我對你防著點兒你,看來一點沒錯……!彼搅R聲音越大,抓起提包,起身走了,沒想到正好擋在了邦德和克里斯托夫。他們只好站住,彬彬有禮地給她讓路。
  “你這該死的奧地利母狗……”埃恩里科·科魯姆博也勃然大怒,站起來身來破口大罵。
  女人伸手抄起酒杯,扔過去說:“你竟然侮辱我?你這只意大利癩蛤蟆。”不偏不倚,酒杯正好打在科魯姆博的臉上?启斈凡┐蠛鹆艘宦曄蛩龘溥^去,她身子一歪向后退了幾步,倒進了邦德懷里。埃恩里科·科魯姆博氣呼呼地站住腳,拿起一張餐巾紙抹掉潑在臉上的酒,氣急敗壞地嚷道:“立刻給我滾,你別想再到我的餐廳里來!”說完狠狠地啐了一口,轉(zhuǎn)身回到辦公室。
  餐廳里的客人都停止了就餐,看著眼前這場鬧劇。侍者也馬上趕了過來!拔姨婺憬休v出租車,好嗎?”邦德握著那女人的胳膊問道。
  “男人都是色狼!彼昧Φ貟昝撋碜,怒氣沖沖地嚷道。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tài),又生硬地補充了一句,“也許你除外!闭f完便昂首走向門口。
  客人們津津有味地小聲議論著剛剛發(fā)生的鬧劇,議論著這個有些潑辣但是非常美麗的奧地利女人,餐廳里又恢復(fù)了餐具的碰撞和嗡嗡的聲音。領(lǐng)班緊繃著臉,幫那女人和邦德打開餐廳的大門,對邦德說:“真抱歉,先生,謝謝您的光顧。”一輛出租車緩緩開來,邦德向車招了招手,出租車停在路旁。他打開汽車門,讓那女人先上,自己緊跟著也鉆進了汽車。坐在車上,他從窗口對克里斯托夫說:“我明天早上會給你打電話。再見!”沒等克里斯托夫回答,他已經(jīng)扭過頭問那個女人:“你要去哪里?” “阿姆巴薩多里飯店! “想找個地方再喝點什么嗎?”開了一會兒后,邦德問道。
  “不用了,謝謝!”稍稍有些遲疑,又說,“您真是個好人,可我今晚太累了。”
  “那換個時間可以嗎?”
  “應(yīng)該可以,可是我明天要去威尼斯!
  “我也正要去那兒,要不明晚我們一起吃頓飯,好不好?”
  “我一直覺得英國人都很靦腆。你是英國人吧?你貴姓?干什么的?”她微笑著問道。
  “沒錯,我是英國人,全名詹姆斯·邦德。我是作者,專寫驚險小說,F(xiàn)在正在寫關(guān)于販運毒品的小說,以羅馬和威尼斯為背景。可重要的是,我對這方面幾乎不太了解。所以四處搜集素材。請問,你知道什么有趣的事嗎?”
  “這么說,你和那個克里斯托夫一起吃飯就是為了了解一些有趣的故事。我知道這個人,名聲不好。至于我嘛,我知道的事情別人也都清楚。很遺憾,無法向你提供有趣的故事。”
  “街頭巷尾的那些精彩議論實在是再好不過的素材了,對于作家而言,它們就像鉆石一樣珍貴。我就是對這些故事感興趣!
  “你把那些稱作——鉆石?”她不禁開懷大笑。
  邦德說:“你要知道,我不僅僅是寫些小說,有的時候我也會寫寫電影劇本之類的。想要賣出去賺大錢,劇本就得寫得好,叫人不得不相信確有其事,你能懂我的意思嗎?”他將自己的手輕輕地搭在她的手上,她沒有縮回來。邦德繼續(xù)說:“你說這像不像鉆石一樣珍貴?”阿姆巴薩多里飯店到了,她把手從邦德的手中抽出來,拿起提包,把臉轉(zhuǎn)向他。飯店的門衛(wèi)打開車門。路旁的燈光照進車內(nèi),襯得她雙眼迷離,不停閃爍。她面色莊重,如同兩團星光的眼睛盯著邦德:“男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但也許會有例外。好吧,我同意和你見面,但不想一起吃飯,也不想在公開場合見面。我每天下午都會在巴尼·阿爾伯羅尼曬日光浴,那兒和那些大家都愛去的海濱可不一樣。很早的時候,你們英國詩人拜倫就常常在那里騎馬。趕在冬天來臨之前,我要好好地享受最后一次日光浴。后天下午3點,你可以搭乘公共汽艇到那里找我。到了那兒以后,在沙丘的中間有一把淡黃色的太陽傘,你在那兒就可以找到我。”她微笑著接著說道,“你最好先敲敲傘,然后問,是弗勞萊·莉絲爾嗎?”
  他們下了汽車,她向邦德伸出手:“謝謝你幫我解圍。晚安!”
  “那好吧,一言為定,我們后天下午3點見。晚安!”
  等到她轉(zhuǎn)身登上臺階,邦德才返身坐進汽車,打算去民族飯店。霓虹燈不時在車窗外閃過,彩光連成了一片。一切都發(fā)展得太快,甚至連這輛出租車也在飛速的奔馳著。邦德心里有些忐忑,除了現(xiàn)在乘坐的這輛出租車以外,好像一切都在他的長控之外。他讓司機把車開慢一些。
  隔天中午,邦德乘坐拉古納直達快車去威尼斯,拉古納列車外形精致華麗,呈流線形,但內(nèi)部設(shè)施卻不怎么樣。列車的座位好像是為個子較小的意大利人設(shè)計的,邦德坐在上面感覺有些擁擠。而且他的座位鄰近過道,正好在車軸的上方,把他搖晃得有些不自在。就算此時的窗外展現(xiàn)出童話的仙境,邦德也不會抬頭瞥一眼。在晃動的車廂里,他在專注地看著一本書,偶爾會活動活動,緩解一下坐得僵硬的長腿,心里面則暗自咒罵著意大利這個破地方。
  火車經(jīng)過梅斯特雷,進入了威尼斯城境內(nèi)。威尼斯的迷人景色在窗外快速地展示著。運河將落日映在水里,泛著片片紅光,令人贊嘆不已的麗蒂宮飯店赫然出現(xiàn)在眼前。邦德早就訂下了麗蒂宮飯店2層最好的雙人房。
  晚上邦德?lián)]霍了一大把面額都是1000里拉的鈔票。他進出一個又一個的豪華酒吧,目的是為了告訴人們,他是個有著遠大前程、地位顯赫和收入豐厚的作家,就和他向那個女人所敘述的一樣。在威尼斯的第一個夜晚讓邦德覺得非常的興奮。他帶著愉快的心情回到了飯店,沒多久就進入了夢鄉(xiāng)。
  第二天上午,邦德在大街小巷漫步,希望可以找到一些眉目。他參觀了兩座教堂,但不大喜歡它們的內(nèi)部結(jié)構(gòu)和裝飾,他進去只是想從在側(cè)門出去之前,仔細觀察周圍有沒有人尾隨自己。當確定沒有人后,他便來到弗洛里思酒吧,點了一瓶阿麥里坎開胃酒,自斟自飲起來。一對法國男女的竊竊私語傳到他耳朵里,他一時心血來潮,買了一張明信片寄給他的秘書。秘書很早之前隨喬治亞小姐到過意大利。邦德在明信片上寫到:“威尼斯極其迷人,讓我沉浸在其中。之前去了火車站和證券所。一切還算滿意。下午參觀了市噴水裝置,又在影院看了《布麗奇特·巴多特》。你曾聽過‘啪!我的太陽’這首曲子嗎?太動聽了!這里的一切都顯得那么的浪漫和有趣兒!卑畹聦懙糜行┛鋸,但確實真實地反映了他對威尼斯的感受。威尼斯最美麗的季節(jié)就是五月份和十月份,白天陽光溫暖,夜晚涼爽宜人。陽光普照,但卻不會有灼熱的感覺,清新的氣息在空氣中彌漫,游人緩慢地散步在由石頭鋪成的路面上,絲毫不會感覺疲憊。這段時期游客比較少。盡管威尼斯城可以輕而易舉地容納十萬余名游人,將他們分散在不同的街道、小巷、廣場或是塞進公共汽艇中,但是在人少時,這座城市會格外地令人感到逍遙自在,心情舒暢。
  興趣盎然地游覽之后,邦德吃過午飯,回到了旅館。他把房門關(guān)上,匆匆脫下外衣,檢查了手槍,關(guān)上保險,并練習了兩次快速的拔槍動作,然后將槍插進槍套里。是該動身了。他登上了開往阿爾帕羅尼的12——40路公共汽艇。汽艇快速地向前開去,把威尼斯遠遠地拋在了后面,平靜的湖面蕩起了層層波浪。邦德坐在船首,心里依舊忐忑不安:究竟是不是在等待自己呢?
  在阿爾伯羅尼碼頭和阿爾伯羅尼海濱浴場中間有一條長約半英里的土路,路面上塵土飛揚。一些別墅、還沒有竣工就被遺棄的建筑物和一片片廢舊的場地在阿爾伯羅尼島上散亂分布著;一些長滿了野草的炮臺,都是戰(zhàn)時遺留下來的;在不遠處的地方,一片鐵絲網(wǎng)將一片空地圍起來,鐵絲網(wǎng)上面掛著很多畫著骼髏的木牌,鐵絲網(wǎng)上面還標注著“危險”的字樣,提示著人們不要靠近,而里面的那塊空地,以前應(yīng)該是個高爾夫球場。這里給人一種荒涼、神秘的感覺,甚至有些陰森恐怖。沒準鐵絲網(wǎng)周圍的那些沙丘和灌木叢里還殘留著不少戰(zhàn)時遺漏的地雷。這里和他剛剛離開的繁華而又熱鬧的威尼斯城相比,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邦德走過半英里長的土路,穿過半島來到海濱時,已經(jīng)滿身是汗了。他在一棵銀葉的相思樹下休息了片刻。他向前望了望,發(fā)現(xiàn)前面已經(jīng)再沒有什么高大的樹木可以稍微遮擋一下烈日了。目的地近在眼前了。在他前面有一個用藍色油漆寫的“巴尼,阿爾伯羅尼”的木牌路標,上面的字都已經(jīng)有些褪色,而且搖搖欲墜。路標的前面是幾排很破舊的小木屋,再往前便是一片有百米平米的沙灘和一片湛藍的大海。海灘上很寂靜,一個人都沒有,他穿過路標后,聽到從前方的茅屋里傳來陣陣的那不勒斯音樂,這是一個看起來快要倒塌的小茅屋。可口可樂和各種意大利飲料的廣告將小茅屋貼得很滿。一些破舊的躺椅、兩輛自行車以及一只癟的兒童氣墊把茅屋的靠墻處堆得滿滿的。所有的設(shè)施都是那么破爛不堪,任誰也猜不出這里會是個營業(yè)場所。松軟沙地被曬得滾燙,他踏在上面繞過茅屋,來到了海邊。寬闊起伏的沙灘在他的左面展現(xiàn)開來,一直通向島的中心。在他右面是大約綿延一里長的海濱,與半島頂部的防波境相連。海濱后面的沙丘,與那塊用鐵絲網(wǎng)圍起來的破舊高爾夫球場連成一片。在離邦德約500米的沙丘邊沿,有一點醒目的黃色。
  邦德朝著那團黃點走去。
  靠近黃色遮陽傘后,邦德沒有按照事先說好的那樣,先敲上兩下,而是徑直俯下身子,一面望著遮陽傘下那暴露在陽光下黑里透紅的身體,一面打著招呼:“你好!
  她身著黑色比基尼,躺在一塊黑白條的浴巾上面。當邦德的聲音在她上方響起,她迅速把比基尼向上拉了拉,半睜著眼睛說:“你早到了5分鐘。我告訴過你,事先要先敲一下!
  遮陽傘下,邦德緊挨著她坐下來,從口袋里拿出手帕擦了擦臉說:“沙地里唯一的一棵棕桐樹被你給占了,我只能趕緊先躲到樹下再說。虧你想得出要在這種地方見面!
  “我更喜歡一個人呆著,不愿意被別人打擾,就和葛麗泰·嘉定一樣。”她笑了起來。
  “這里就我們倆個人嗎?”
  “怎么啦?難不成你還以為我要帶保鏢?”她瞪大眼睛問道。
  “你不是覺得男人都是豬,沒有一個是好的嗎?所以我想,為了以防不測,你會……”
  “哈,你可真是個豬紳士、豬先生。這兒這么熱,不是個開玩笑的地方,更何況我們是在做生意,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你說對不對?我給你講有關(guān)毒品的故事,你給我一枚鉆石別針,是這樣吧?”
  “沒錯,那我們從哪兒說起?”
  她把身子支起來,雙手抱膝而坐,眼睛里沒有之前的挑逗,取而代之的是提防:“你想知道些什么,問吧!
  這微小的改變并沒有逃過邦德的眼睛!拔衣犎苏f你的朋友科魯姆博是販毒的大人物,那就從他說起吧。我想他會成為我小說中的主要角色,放心,我不會使用真名的。可我關(guān)心的是細節(jié)問題。你能不能說說他究竟是怎么干的吧?這種事作家胡編亂造可不行!彼M量表現(xiàn)得漫不經(jīng)心。
  “埃恩里科倘若知道是我把他的事說出去的,肯定會大發(fā)雷霆的。我猜不到他會做出什么事來。”她垂下眼瞼。
  “放心,我不會讓他知道的。”
  她認真地看著他說:“先生,如果他愿意的話,沒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而且他做事向來不擇手段,讓人摸不著頭腦。這一點我太清楚了!彼龗吡艘谎鬯氖直,接著說道,“他這個人疑神疑鬼,說不定現(xiàn)在他就已經(jīng)派人跟蹤我了呢!彼掷死囊滦,突然神色慌張起來,她急切地說,“你還是趕快離開這兒吧,你不應(yīng)該到這兒來的!
  邦德低頭看了看表,3點半整。他轉(zhuǎn)過頭,向后面的海濱審視了一番:3個黑衫人在茅屋附近,他們正朝著海濱走來,步伐一致,好像是在列隊操練。
  邦德站起來,沖著眼前這個低垂著頭的女人冷冷地說道:“我知道了。也請你轉(zhuǎn)告科魯姆博,我是個執(zhí)著,而且輕易不會放棄的作家。從現(xiàn)在起,我將開始寫他的生活經(jīng)歷。再見!毖刂碁,邦德向半島盡頭跑去。他想從那兒順著另一條海岸跑回村子,也許只有回到有人的地方,他才安全些。
  突然,3個黑衣人加快步伐朝海濱這邊跑來,胳膊和雙腿的每一次擺動都非常地有規(guī)律,好像是正在訓練的長跑運動員。當他們從遮陽傘旁經(jīng)過時,其中一個黑衣人向女人舉起一只手,她也同樣地揮了揮手招呼了一下,然后臉又朝下趴在沙灘上。沒準她只是想曬曬脊背,當然不排除她是不愿看到這場追逐。
  天氣實在是太熱了,邦德跑得滿頭大汗,他邊跑邊扯下領(lǐng)帶放進口袋里。3個黑衫人同樣是汗流浹背,F(xiàn)在就要看哪一方更有耐力了。半島的盡頭離邦德越來越近,當他到達那里以后迅速爬上防波堤,轉(zhuǎn)身看了一眼。他們離他還有很遠的距離,但是他們已經(jīng)呈扇面形狀散開,其中的兩人向高爾夫球場奔跑過去,繞著周圍的鐵絲網(wǎng)不停地奔跑,完全沒去注意上面標著骼髏的警告牌;而邦德還在沿著堤壩飛奔,可是暗地里一直估算著雙方的角度和距離。按照現(xiàn)在雙方的速度,他還可以勉強脫險。
  汗水侵透了邦德的襯衫,他的腳也疼了起來。跑了將近一英里的路了,到底還有多遠才能到達安全的地方呢?奔跑的這一路上,邦德有那么一會兒就會經(jīng)過一個炮臺,他估計至少還要三十個炮臺才會到達防波堤盡頭的漁村。這段距離也得有一英里遠。他能不能跑下來呢?他必須要搶在兩個黑衫人前面率先到達安全地帶。邦德的心狂跳不已,汗水浸透了外套,雙腿一直被褲子摩擦著。他身后大約300米的一個家伙緊追不舍,而另外兩個家伙在右面的沙丘中若隱若現(xiàn),和邦德的距離越來越近。他的左面則是一個石砌的斜坡,大約二十英尺長,一直延伸到廣闊無邊的亞德里亞海。
  邦德累得氣喘吁吁,腳步正想放得慢一些,歇一口氣,抬起頭看見前方有6、7個打扮得很像漁民的人,有的在水里呆著,有的在堤壩上曬著太陽。頓時,一聲沉悶的爆炸聲從沙丘中傳來,一時亂泥騰空,碎石四濺,一陣微弱的沖擊波向邦德襲來。他不由地把腳步放慢。一直在沙丘中不停地追擊著邦德的那個人嘴巴張得大大的,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發(fā)出可怕的咕咕聲。突然,他用雙手抱住腦袋,整個人向前撲倒。邦德意識到,這個人再也不能動彈了,除非別人將他抬走,否則他是離不開這里的。邦德松了一口氣。這時,他距剛才的那些漁民大約僅有200米遠。那些漁民正湊在一起望著他。“我是英國人,打擾一下,這里哪兒有警察?”邦德大聲地用幾個簡單的意大利單詞來試圖表達自己的意思,而且他邊說著邊朝后面看去,那個奇怪的黑衫人,竟然毫不在意那些漁民,仍然奮力地向他逼近,同時還揮舞著手中的槍,他和邦德之間的距離只有100米左右了。而前面的漁民全部散開,呈扇狀堵住了邦德的去路。他們將魚叉炮對準邦德。一個穿著紅色泳褲的、戴著綠色面罩、腳上綁著一副橡皮腳掌的大個子男人站在最中間。他把面罩掀到腦袋上面,雙手叉著腰站在中間。邦德剛剛放松的神經(jīng),不得不又緊繃起來。他喘著氣粗氣,放慢些腳步,已經(jīng)滿是汗的手試圖從衣服下面拔出手槍。沒錯,這個大個子男人就是埃恩里科·科魯姆博。
  科魯姆博緊盯著邦德,一步一步逼近。在他們之間的距離只有20米時,科魯姆博冷靜地說:“把你手上那個小玩意扔掉,情報局的邦德先生!我手里握的可是COZ型魚叉炮。如果你還想活命的話,就站在那里不要動。”然后,他用英語向站在他右側(cè)的人問道:“上個星期,那個阿爾巴尼亞人站在多遠來著?”
  “20米,頭兒。那家伙可比眼前的這個肥上好多,抵得上他兩個,但魚叉照樣能從他身上對穿過去。”
  邦德冷冷地答道:“就算是我身上中了五支魚叉,你也一定不會少吃我的一顆子彈的,科魯姆博先生!彼槃萃赃呉蛔謽尶吭谙ドw上面,對準了科魯姆博肚皮。
  科魯姆博點了點頭,笑得有些陰森。原來,哪個黑衫人早已站在了邦德的身后,突然,他用手上的盧植手槍猛地向邦德腦袋上面砸去。邦德一下子昏了過去,倒在地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邦德稍微地恢復(fù)了意識,恍惚中感覺自己在海上,躺在一艘船里。“沒事了,我先走一步。放心吧,他沒事的!币粋男人正用一塊浸濕的涼毛巾擦拭他的前額,一面用不是很流利的英語喃喃地說道。
  邦德無力地躺在一張床上。這間小屋布置的很典雅,窗簾的色調(diào)也讓人覺得很舒服,屋里有一種女人的氣息。一名衣著有些破舊的人正俯身看著他,邦德覺得他是那幾個漁民之一。他看到邦德醒了,便微笑著說道:“感覺好點兒了嗎?很快就會恢復(fù)的!彼行┍傅負现竽X勺說,“你受傷了,不過已經(jīng)快好了,結(jié)了疤之后,用頭發(fā)一蓋,姑娘們就什么都看不出來了!
  邦德虛弱地和他笑著點點頭,突然襲來的一陣疼痛使他不得不又把眼睛閉上,再次睜開眼睛時,看見水手一臉愧疚的神色,輕輕地搖了搖頭。水手讓邦德看著時間,已經(jīng)快到7點。他又用小拇指指著手表上的9點,用意大利語說:“吃飯,好嗎?”
  “好的!卑畹禄卮鸬。
  水手又把一只手貼在臉上,然后把頭枕在手的上面說:“睡覺!
  邦德又說:“好!
  水手說完走了出去,把關(guān)上門,但并沒有鎖。
  邦德慢慢地從床上起來,站到臉盆前打算洗洗臉。旁邊的櫥柜上整齊地擺著他身上的東西,只是沒有他的手槍。見狀,他把上面擺著的這些東西整理好,放進口袋,然后又坐到床邊,點了根香煙,如有所思起來。他始終不他明白。從剛剛那個水手的態(tài)度看來,他們并沒有把他當作敵人,但是他們又要為什么抓他呢?雖然是一時的疏忽,但是科魯姆博的一個手下還是送了命。也許他們并不是想殺他,只是要和他做一筆交易呢。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九點鐘,那個水手準時來了。他做向?qū)В瑤е畹麓┻^一條很短的通道,走進了一間很破舊的小餐廳,然后便離開了。屋子里有一輛小推車,上面放著食物和飲料,旁邊擺放著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邦德走向餐廳尾部,拉了一下艙蓋,沒有拉動。他又轉(zhuǎn)身打開舷窗,頭向外望去。外面的光線很暗,但仍可以看出這是一艘上百噸級的大船,船上有帆,過去大概是條漁船。馬達發(fā)出的聲音聽起來像是一臺靠單缸柴油機發(fā)動的大船。航速大約為六七海里。邦德看見遠處漆黑的海面上,偶爾會掠過點點微弱的黃光,這表明船正在沿著亞德里亞海岸行駛。
  邦德聽見艙蓋外傳來“嘎嘎”的聲音,是在取下鐵柱,于是將頭縮回來。這時,一個身穿汗衫,腳踏粗藍布拖鞋的男人從舷梯上走下來。他就是科魯姆博。眼中帶著狡猾和嘲笑的意味。他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向邦德?lián)]揮手,招呼他在另一張椅子坐下:“來,我親愛的朋友。你看這里準備了這么豐富的美餐,咱們邊吃邊聊,甚至無話不談。咱們都不要像孩子那么任性了,應(yīng)該理智做事,你覺得呢?來,喝點兒什么?松子酒,威士忌,還是香檳?這是波洛尼亞最美味的香腸;這是我們自己莊園里種的橄欖;還有上等的面包、奶油和新鮮無花果。來嘗一嘗,味道好極了,你一定會胃口大開的!彼男β暩挥懈腥玖Α
  “你們有必要費這么大的勁兒嗎?我們早晚會見面的,一件很容易的事情,為什么偏偏要變得這么富有戲劇性?實際上,這么做你是在自掘墳?zāi)埂R,我早就向我的上司匯報了情況,包括在你的餐館時,那個女人為了結(jié)識我所設(shè)計的一套幼稚可笑的鬼把戲。而且他們知道我要親自闖這個陷阱。國際警察組織和意大利警察局如果在明天中午之前沒有看到我平安的返回,一定會采取行動的,那這可就不好玩兒了!卑畹伦聛恚o自己倒了滿滿一杯加蘇打的威士忌。
  科魯姆博很吃驚,他說:“假如你真是有意地鉆進圈套,那么為什么見了我的手下還要跑?我只是讓他們來請你上船。我們本來可以更友好一些的?涩F(xiàn)在呢?我損失了一員大將,你的腦袋也險些開了花,真不明白事情怎么會這么糟糕!
  “那你為什么不讓那個姑娘給我傳話,非要叫個男人,我還以為你要干蠢事。我看那三個男人都來者不善,何況,誰是打手我一眼就能分辨得出來!
  “莉絲爾只是想多了解一下你,恐怕這會兒她比你還生氣呢。生活可真難啊!本想和大家交朋友,沒想到一個下午卻樹了兩個仇人。真是糟糕透了!笨启斈凡⿹u了搖頭說。
  科魯姆博確實表現(xiàn)出一些遺憾和后悔。他切下一片厚厚的香腸,用牙將裹在腸外面的一層薄薄的皮用力地撕開,不耐煩地嚼了起來,又用一杯香檳把塞得滿嘴的香腸連酒帶肉吞下去。他搖著頭,抱歉地說道:“我就是這樣,心里煩躁的時候就喜歡不停地吃,雖然吃下去不一定能消化得了。你說的這些話把我弄得心煩意亂。你說我們本來能把事情當面說清楚,言下之意是我在自找麻煩了!彼麩o奈地攤開雙手說,“我也不知道事情會這樣啊?按照你的說法,馬里奧是我給害死的了?可我又沒讓他抄那條該死的近道啊!
  科魯姆博對邦德大吼道:“這一切可不都是我的責任。正相反,是你們一手造成的!是你說過要殺了我。你覺得有人會和一個要殺他的人,像朋友一樣地見面呢?”科魯姆博抓起一個面包圈往嘴里面塞。雙眼好像要噴出火來似的。疑惑地看著他說:“你究竟在說些什么?”
  科魯姆博站起來,把剛剛吃了一半的面包圈一扔,走到柜子前。用憤怒的目光一直盯著邦德。他拉開最上層的抽屜,把那袖珍型收錄機拿出來放在桌子上面,按下按鈕。錄音機里傳來酒吧餐廳的嘈雜的聲音。
  邦德目不轉(zhuǎn)睛地凝視著杯里的威士忌。錄音機里的聲音微弱地說道:“你說得完全正確。好吧,那在我給你們提供情報之前,咱們不如像誠實的商人那樣,把一些條件先講一講,行不行”那聲音又繼續(xù)道:“給我一萬美元。第二個條件是,你們必須死守情報的來源,在任何情況下,哪怕是嚴刑拷問。第三嘛,你要知道這個組織的頭目罪大惡極。把他干掉,殺死他!”邦德豎起耳朵,耐心地等著自己的聲音。當他們談到第三個條件的時候,他記得自己有好一陣子沒說話。他記不起來他當時是怎么說的了。這時錄音機里傳來邦德的聲音:“我做不了任何的承諾,這點你應(yīng)該清楚。我只能說,假如這個人要殺我,我一定會殺了他!
  科魯姆博將收錄機關(guān)掉。
  “這并不能證明我要殺你!卑畹潞鹊敉考,抬頭看著科魯姆博,反駁道。
  科魯姆博沒精打采地瞧了一眼邦德:“可我只有這么理解。戰(zhàn)爭的時期,我給英國干過事,參加了抵抗組織,英王還授予我勛章!彼麖囊露道锬贸鲆粭l紅、白、藍三色條紋的授帶,上面別著一枚銀質(zhì)的勛章,他將勛章扔到桌上,說:“瞧!”邦德仍然目不斜視地注視著他說:“你認為磁帶后來的對話說明了什么?你已經(jīng)不再為英國效力了;氖,你為了錢與它為敵。”科魯姆博有些不滿地嘟囔了一聲,用食指輕叩著錄音機!拔乙呀(jīng)聽過了。全都是瞎說八道!焙鋈凰站o拳頭,用力地捶打著桌子,震得酒杯在桌上亂跳,而且不小心把身后的椅子也翻倒在地,“這里沒有一個字是真的!笨启斈凡┱酒饋恚銎鹨巫,拿起一瓶威士忌給邦德倒上,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這時他平靜下來很多,和氣地說道:“這里也并不全是謊話。那個家伙至少還有些真話。我也不想辯解什么。你并不信任我,打算搬動警察來處理這件事,把事情搞得一團糟,把我們也弄得非常麻煩。就算你不殺我,他們也會制造事端把我毀掉。與其這樣,我還不如和你說實話。你來意大利的目的不是也因為這些嗎?用不了幾個小時,天亮之前,你的任務(wù)就可以完成了!笨启斈凡┌咽种割^掰得“啪啪”直響,接著說,“這樣夠快的了吧?”
  “究竟克里斯托夫說的假話是哪些呢?”邦德問。
  科魯姆博看著邦德,心里盤算要怎么回答:“我走私販運商品,這話不假。甚至說在地中海一帶,我能稱得上是老大,意大利銷售的美國香煙,有將近一半都是我從丹吉爾運進來的;還有寶石,我在貝魯特派有專人供貨,離塞拉利昂和南非都非常近;至于黃金,走私市場上的貨源絕大部分也都是我提供的;我也用過像金霉素、盤尼西林這類的藥品賺錢,有一段時間這類藥物匱乏,我通過賄賂美國后方的醫(yī)院拿到貨。其它生意不計其數(shù)了,你明白嗎?我還從敘利亞偷渡過女人,是為那不勒斯的大人物;偷渡犯人出境的事我也做過!笨启斈凡┯萌^捶著桌子,“可是,海洛因、鴉片、大麻和麻醉劑這些東西我是絕對不會干的!否則太卑鄙,太齷齪了!我厭惡沾上毒品。和走私毒品相比,其它事情都只是雞毛蒜皮!笨启斈凡┌延沂峙e在頭上說,“朋友,我發(fā)誓,我拿我的母親作保證,我的這些話都是真的。”
  邦德有些頭緒了。科魯姆博雖然貪婪,還很粗躁,像個強盜一般,但是這個人是值得信任的。邦德對他也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好感。
  “克里斯托夫為什么要暗算你呢?他這么做有什么好處?”邦德問道。
  科魯姆博在鏡子前伸出一根手指來回擺了擺,說道:“親愛的朋友,克里斯托夫是典型的兩面派。他不想暴露自己,一直扮演著雙重角色,為了能夠得到中央情報局和禁毒署的保護,他還丟出一些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作為犧牲品。它事關(guān)一張巨大的地下運輸網(wǎng),想要保住這張網(wǎng),不得不犧牲一個更重要的人物。所以克里斯托夫,或者可能是比他職位還要高的神秘人物,他選中了我。當然,如果你花時間,出大錢去調(diào)查和買情報,你或許會調(diào)查出來我暗中究竟經(jīng)營的是什么買賣。你們別忘了,越是把我逼得越緊,就離你們真正的目標越遠。那個情報局的確很厲害,到最后或許我去蹲監(jiān)獄,可是真正狡猾的狐貍卻在一旁自鳴得意,嘲笑你們的無能,輕易地就被引入歧途,到那時候,真正的獵物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克里斯托夫為什么要借刀殺人,把你干掉呢?”
  一絲狡猾的笑容從科魯姆博的臉上閃過,他回答說:“親愛的朋友,因為我所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我們都是干走私販運的,難免有意或無意之間就會了解到別人的一些穩(wěn)私。前不久,就是在這條船上,我們和一條來自阿爾巴尼亞來的小船交上了火,擊中了對方炮艇的燃料箱,結(jié)果引起了大火,對方只有一人幸免于難。他成了我們的俘虜,說出了不少的秘密,但最后還是讓他給溜走了。一系列的麻煩就從這兒開始。我也就被克里斯托夫這個無賴給盯上了。不過,”一絲殘忍的微笑取代了他之前的狡猾,“現(xiàn)在我得到一個重要情報,可是他還蒙在鼓里。明早天快亮的時侯有人要去和他碰個面,地點就在安科耶北面鋪一個小漁港,叫圣大瑪利亞。明天我們將要看到許多精彩的事情!
  “那我需要付你多少錢?你說我的任務(wù)明天就可以結(jié)束。你打算要多少呢?”德不動聲色地問道。
  “一個子兒也不要。我們坐在同一條船上,利害一致。不過你要保證,今晚的事絕對不可以告訴任何人。實在有必要的話,也只有你倫敦的頂頭上司能知道,僅此一人,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意大利人聽到一丁點風聲。明白了嗎?” “我同意。”科魯姆博站起來走到柜子前,打開抽屜,從里面取出邦德的槍,還給他。“明天最好把這個也帶上。那種場合,它會有用的,F(xiàn)在你最好去休息一會兒。明早五點,我會給大家準備好甘蔗酒和咖啡的!闭f完他伸出手來和邦德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這一刻,邦德對科魯姆博已經(jīng)沒有絲毫的敵意。兩人盡釋前嫌,成了朋友。他稍稍有些尷尬地與科魯姆博道了再見,走出餐廳,回到自己的艙室。
  隔天凌晨五點的時候,科魯姆博準備好了甘蔗酒和熱咖啡,船上的十二名年輕、健壯的小伙子一邊喝著,一邊輕聲交談著?苽惐饶翘柹铣艘槐K防風燈以外,周圍漆黑一片。這樣的景色,頗有些前往“金銀島”的感覺,讓人感覺既興奮又緊張。邦德心里暗自微笑。科魯姆博將船員們的武器逐一進行了檢查。皮帶下面的襯衣里是清一色的盧槍手槍。每個人的口袋里還都有一把彈簧刀?启斈凡⿲@些人的武器或褒或貶,不時地做著評論。邦德強烈地感到,科魯姆博沉醉于自己現(xiàn)在這種充滿著冒險、刺激和危險的生活方式。然而這卻是一種罪犯式的生活方式:無視著國家的法律,不斷地碰觸著國家的道德底線,為了販運走私,與海關(guān)和警察較量、周旋?墒,在這樣的生活中,雖然是在犯罪,但似乎有種頑童一直在惡作劇的氣氛,它將種種犯罪行為淡化,不能完全說使之從黑色變成了白色,但至少也變成了灰色的。
  科魯姆博看了一眼手表,吩咐手下人立刻做好準備。他把燈籠熄滅,借著微弱的發(fā)著灰白色的曙光,和邦德先后來到甲板上。他們的船現(xiàn)在正沿著一條布滿巖石的海岸行駛,船速已經(jīng)減慢了許多。科魯姆博指著前方對邦德說道:“港口就在前邊的海岬繞過去的那邊,我們神不知鬼不覺地就可以到達哪里。如果我沒有估計錯的話,現(xiàn)在正有一條大小和我們差不多的船,正靠在碼頭上卸貨。那些貨從表面上來看并非是黑貨,全部都是一些所謂的印刷品。繞過海岬之后,我們就要全速前進了,靠近那條船,然后占領(lǐng)它。那是阿爾巴尼亞的船,船員都很彪悍,F(xiàn)場肯定會發(fā)生一場混亂的,除非他們先開槍,否則我是不希望用子彈來解決問題的。這些人是你我共同的敵人。所以,一旦真的開起火來,你也要加入進來。假如你被打死了,那也只好聽天由命,知道嗎?”
  “知道。”邦德的話音未落輪機室的傳令鐘就發(fā)出了“叮鈴”的聲音,然后腳下的甲板也鎖了起來。小船以每小時十海里的速度繞過前方的海岬,直奔港口。
  正如科魯姆博所料,石砌的碼頭旁正停著一條船,隨風慢悠悠地晃動著。船和岸上之間用一塊木板連起來,木板一直伸向一座倉庫入口,倉庫有些破舊,從遠處望去是黑乎乎的一大團,至少極其微弱的燈光從里面透出來。船上約莫有二十來人,一堆堆印刷品一樣的貨物在船的甲板上堆著,正在一筒筒地沿著木板搭成的斜面滾進倉庫里面?启斈凡┍仨毘銎娌灰,攻其不備,迅速地把船俘虜。這時候兩船之間的距離不過50米,對面船上有一個人停了下來,朝他們的船望過來,然后跑進了倉庫。就在這時候,科魯姆博發(fā)出號令,輪機立即停止,往回開倒車,向阿爾巴尼亞拖網(wǎng)漁船行駛過去,并慢慢和它平行著靠過去。甲板上面的探照燈突然將一切照得雪亮,“呼”地一聲和那艘船靠近?启斈凡┑氖窒聦㈣F絲甩到對方的船舷上,科魯姆博一行人呼拉一下子全都跳到了對方的船上。
  邦德早就想好自己應(yīng)該如何行動。他踏上敵船,從甲板上迅速穿過去,到了船航的鐵欄桿上,又跳到碼頭上邊去。船身和碼頭之間的距離大約有12英尺高,邦德彎下腰,用腳趾和手指輕輕著地,然后順勢伏在地上一動不動,心里計劃著下一步的行動。甲板上的探照燈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滅了,雙方在一片昏黑之中打斗開來。突然,一具尸體從船上面摔到邦德面前的石頭上,四肢攤開,腦袋向旁邊一歪,然后就一動不動了。與此同時,破舊的倉庫門前一陣輕機槍聲響起。從它發(fā)出的陣陣輕點射聲中,不難判斷槍手是個內(nèi)行。船身的陰影范圍很大,邦德借此向機槍方向跑去。槍手立刻發(fā)現(xiàn)了他,隨即便向他開槍,子彈呼嘯著從他耳旁飛過,打在船身堅硬的鐵殼上,發(fā)出“咚咚”的聲響。邦德跳到由木板搭成的斜坡下面,以木板為掩護,匍匐前進著。子彈不時擊中他頭上的木板,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爬到頭了,無法向前移動了。他有些猶豫,不知道是從左邊還是從右邊跳出來,向機槍撲去。就在這時,科魯姆博手下的人將捆著印刷品的繩子割斷了,整筒的印刷品順著斜坡滾下來,發(fā)出咕嚕聲和轟隆聲,而邦德趁機從左面跳起來。機槍手正背對著倉庫墻壁趴在地上,向右側(cè)瞄準。邦德的兩顆子彈趁機槍手要調(diào)轉(zhuǎn)槍口時就已一發(fā)接一發(fā)地射出,機槍手立刻倒地,但手指仍然按下扳機,火舌從槍口噴出,然后槍從他手中掉落,機槍手一動不動地趴在了地上。
  邦德趁機向倉庫跑去。突然他腳下一滑,向前撲去,臉上粘到地上的一灘黑乎乎的粘液。他在地上喘了一口氣,然后手腳并用,縱身一躍,向倉庫墻角的一堆印刷品卷筒后面跳去。一個像是裝印刷品的紙筒被機槍子彈打開了一個洞,黑色的漿液從里面慢慢流出來。邦德使勁兒地想把臉上和手上的粘液弄掉。這種粘液的氣味就像是一種發(fā)了霉的芳香,這和邦德在墨西哥時聞到過的一種氣味相似——未經(jīng)過加工的鴉片。
  又一顆子彈從邦德頭頂擦過,擊中了墻壁。邦德將出了汗的手在褲子上抹了抹,身子一閃,向倉庫入口靠去,側(cè)身倚在門上。他有些奇怪:剛剛為什么倉庫里沒有人向他開槍。倉庫里安靜得出奇,散發(fā)出一陣陣涼意。燈已經(jīng)被關(guān)掉,外面反而顯得要比倉庫里亮。倉庫里隱隱可見的印刷品整齊地一筒筒擺著,中間留出一條道兒,伸向倉庫盡頭的一扇小門。這地方四處都存在著危險,時時刻刻都要把人引入陷阱似的。邦德立即轉(zhuǎn)身退到門外,船上的槍聲,比先前的舒緩了很多,只是斷斷續(xù)續(xù)地響著?启斈凡┫虬畹嘛w快地跑過來,和所有的體形肥胖的人奔跑時一樣,給人一種腳不離地,但卻可以帶動巨大氣流的感覺。邦德命令似地向科魯姆博喊道:“你守著這個門,千萬別進去,也不能讓你的手下進去。我現(xiàn)在就繞到后面去!边沒等對方回答,邦德已大步流星,在拐角處消失了。
  倉庫大約五十英尺長。邦德輕手輕腳走到頂端,放慢步子,貼墻而立。他向前探頭,又趕緊縮了回來:門的后面正站著一個人,從門上的窺視孔對外面進行監(jiān)視。他手中握著引爆器,引爆器的一根導(dǎo)線從引爆桿上一直連向門的底部,然后消失在倉庫中。這個人的旁邊停著一輛沒有熄火的黑色汽車,不斷嗡嗡地發(fā)出聲響。車頭朝著一條滿是灰塵的道路,路面上竟是一條一條深深的車胎印。
  這個人就是克里斯托夫。
  邦德單腿跪他,雙手握著槍,使身體盡可能的保持穩(wěn)定。他將身子微微前傾,探出來,對著克里斯托夫腳上開了一槍,但是卻沒有擊中,只是將地上的灰塵揚了起來。與此同時,一聲巨響,緊接著煤爐的沖擊力把邦德甩出去很遠,倒在地上。
  倉庫開始倒塌?死锼雇蟹蛟缫雁@進車,將車啟動向前開去,尾部騰起一片灰塵。邦德從地上爬起來,站穩(wěn)身子,做好射擊的姿勢,再一次瞄準。汽車瘋狂地連續(xù)加速三次,一眨眼的功夫,已經(jīng)開到了五十米以外!芭椤钡囊宦晿岉,開車的人雙手放開了方向盤,頭往前伸了一下子,撞在方向盤上搭拉下來。他的右手伸出了窗外,像是在打手勢要向右轉(zhuǎn)。邦德追上前去,本以為車會停住,沒料到車輪深深地陷到車轍里卡住了,可是死者的右腳仍然踩在離合器上,汽車一陣咆哮之后,又全速奮力向前馳騁。邦德停下腳步,想要看看汽車會怎么沖出路面,撞在哪里?墒且呀(jīng)失控的汽車卻揚起一團一團黃白色的塵埃,消失在清晨的薄霧中了。
  邦德把手槍保險拉上,把搶插回皮帶里。他轉(zhuǎn)過身,卻看見科魯姆博正在向他走來。這個胖子咧開嘴開心地大笑著,他走到邦德的面前,出乎意料地張開雙臂將邦德緊緊抱住,并在他的臉上一邊親了一下。邦德覺得非常尷尬,急忙叫道:“我的上帝,科魯姆博——”
  科魯姆博放聲大笑:“哈哈,害羞的英國人,無所畏懼,可是卻羞于表露感情?晌遥彼吤偷嘏拇蛑馗,邊說著,“我,埃恩里科·科魯姆博,既然喜歡你,當然應(yīng)該大聲地說出來,不會感到難為情的。假如你沒干掉機槍手,那么我們就沒有人可以活著見你了。即便是這樣,我還是損失了兩員大將,還有一些人受了點傷?墒悄憧纯茨切┌柊湍醽喨耍苷酒饋淼囊簿椭挥辛邆了,現(xiàn)在也都逃回村子里去了。就讓警察去對付他們吧,一個也跑不了。你還把克里斯托夫這讓人憎恨的家伙連車帶人一塊兒送進了地獄,漂亮的活。也不知道那輛車開上大路以后會怎么樣?他右手不是伸出來了嗎,不是示意向右去嗎?哈哈,只是希望他可別忘了開車要右行!”科魯姆博用力地拍著邦德的肩膀,然后又轉(zhuǎn)了個話題,“朋友,是時候撤了,過不了多久,那條阿爾巴尼亞船就要沉底了。警察從那些漁民嘴里肯定搞不清楚情況,還不如讓警察來這兒開開眼,可這地方連個電話也沒有。所以我事先和這兒的漁民頭目兒談過了?磥碓谶@地方?jīng)]人喜歡那些阿爾巴尼亞人。不過,我們得馬上返航了,回去時候是逆風。何況受傷的弟兄們也需要立刻包扎醫(yī)治,這鬼地方的醫(yī)生可讓人不敢輕易相信!
  整個倉庫早已淪陷于一片火海之中,濃煙滾滾,在空中大朵大朵地散開來,火光閃閃,將天空照得亮了很多。大火將鴉片燃燒起來,有一股蔬菜的味道。海水漫過了阿爾巴尼亞人的船甲板,慢慢在下沉。他們趟過甲板上的水,登上了科倫比納號。這時,有幾個人迎上來,和邦德握手,又非常親密地在他背上拍拍打打。船沿著來時的航線返航。小石屋前,一大群漁民正站在那里朝科倫比納號觀望,他們身旁有幾條漁船,科魯姆博向他們揮著手,用意大利語大聲地向他們說告別之類的話,漁民們也揮著手在告別,其中的一個人不停地喊著,逗得科倫比納號的船員們哈哈大笑?启斈凡┫虬畹陆忉尩溃骸八麄冋f我們的表演很精彩,比在安科納看電影還有意思,并讓我們一定要再來。”邦德點點頭,待到興奮的勁頭過去以后,他忽然想好好清潔一下個人衛(wèi)生,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洗澡了,胡子也一直沒有刮,身上一泛著一股汗酸臭。他來到船艙,問一個船員借來干凈的剃刀和整齊的襯衫,回到自己的屋里換衣和清洗。他把手槍扔到床上,槍膛里還殘留著一股火藥味。剛剛發(fā)生的一切——那些恐怖和死亡的情景——又重新浮現(xiàn)在了眼前。邦德把舷窗打開,海面上波濤洶涌,來時還是漆黑的變幻莫測的海岸,而現(xiàn)在卻變成了一片令人賞心悅目的美景。這時一股香酥火腿的味道從走廊里飄過來,誘人香味讓邦德趕忙放下舷窗,穿戴整齊后,向船上的餐廳走去。
  餐桌上擺了一大盤煎雞蛋和一大盤火腿?启斈凡┮贿呥蛇筮蛇蟮某灾,一邊說著:“這一次,我們把克里斯托夫在那不勒斯工廠將近一年的生產(chǎn)原材料都給干掉了。不錯,在米蘭我們也有類似的企業(yè),為了省事,我也會在那里貯藏一些貨物。不過,在那里只是頂多生產(chǎn)一些阿斯匹林之類的藥物。而克里斯托夫所告訴你的,其實很多就是他自己的所作所為,可卻像屎盆子一樣統(tǒng)統(tǒng)扣在我科魯姆博的腦袋上。他用鴉片提煉海洛因,然后讓‘信使’把海洛因走私到倫敦?蛇@一回,克里斯托夫損失慘重,要知道,那些貨也值個上百萬英鎊呢!但是,親愛的詹姆斯,這些東西他沒有花一分錢就弄到了手。知道原因嗎?因為那是俄國人送給他的禮物,這是俄國人放到英國人飯碗里的毒藥!俄國人無限制地給克里斯托夫提供貨物,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俄國人在高加索地區(qū)種植罌粟,然后經(jīng)過阿爾巴尼亞運到這里。他們所欠缺的只是投放毒藥的設(shè)備和人力,所以,他們選中了克里斯托夫,讓他來干這一切。誰都不會想到,我們用了30分鐘就把他們的陰謀給粉碎了。現(xiàn)在,你可以回到英國告訴那些人,販運的網(wǎng)絡(luò)已經(jīng)就要癱瘓了。要讓他們清楚,這些秘密戰(zhàn)爭的武器源頭是俄國,而不是意大利。必須承認,這個所謂的秘密武器也是俄國情報部打心理戰(zhàn)的重要武器。親愛的邦德,”科魯姆博面帶微笑,有些贊許地說,“也許,他們還會派你去莫斯科搜尋有關(guān)的情報。假如是這樣的話,我希望你可以幸運地碰上像樸勞萊·莉絲爾那樣吸引人的姑娘,她會向你揭示真理的另一面!
  “你這是什么意思?科魯姆博,她是你的朋友!”
  科魯姆博擺擺頭:“親愛的詹姆斯,我有許多朋友。我猜測,你應(yīng)該會在意大利待上些日子,寫報告,而且要把我告訴你的事情重新再核實一下,對不對?”他笑了笑,“也許你還會興沖沖地花上30分鐘,跟你的美國情報部門的同仁聊聊克里斯托夫吧。所以我覺得在這段日子里,你也許需要個伴,充分享受我們家鄉(xiāng)的美麗。在某些原始部落,按照當?shù)仫L俗,當一個人喜歡上或是想向某個人表示敬意時,他通常會把他的兩個妻子暫時借給他。你知道,我可不是妻妾成群。但是樸勞萊·莉絲爾這樣的朋友我也有很多。就這件事,她完全不需按照我的意思行事。等著吧,她會今晚一直期待你回到她身邊呢!笨启斈凡⿵纳系较,將衣兜摸了個遍,摸出一把鑰匙,拿在手里在邦德眼前晃了晃,然后放在桌子上,“你看,這是我的心意!笨启斈凡┌岩皇址旁谛乜谔帲浅UJ真地看著邦德,說道,“我是真心真意地這樣做,她也如此!
  邦德從桌子上拿起鑰匙,上面掛著的金屬牌,標注著:丹尼飯店65號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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