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克萊齊奧不但是一位小說家,也是一位大旅行家和文化學(xué)者。在《羅德里格斯島之旅》這本旅行散文里,他講述了到羅德里格斯島的旅行。他沿著祖父曾經(jīng)經(jīng)歷的傳奇,去探索祖輩的生活痕跡。勒克萊齊奧一路上捕捉到某種歷史的蹤影,往日尋找黃金的艱辛,一方面發(fā)現(xiàn)尋找的只是某些象征物,某些最初遷居島上的標(biāo)記和符號。尋找寶藏的夢想,也是一種向著遠方和孤絕之境的逃離,雖然最終什么也沒有找到,但祖父在尋寶過程中寫下了那些謎一股的文字,讓勒克萊齊奧重新感受這個夢想,用文字再次書寫那段家族傳奇。這些文字里有過往生活的影子,有回憶,有欲望,留待我們一次次重溫。 作者簡介: 勒克萊齊奧(J.M.G.LeClezio,1913—),一九四〇年生于法國尼斯,祖上原居法國布列塔尼地區(qū),十八世紀移民至毛里求斯島。一九六三年出版第一部小說《訴訟筆錄》,并獲得雷諾多文學(xué)獎。至今已出版四十多部作品,包括小說、隨筆、譯著等。一九八〇年,勒克萊齊奧以小說《沙漠》獲得保爾·莫朗文學(xué)獎。一九九四年,他在法國《讀書》雜志一次讀者調(diào)查中,被評選為當(dāng)代最偉大的法語作家之一。二〇〇八年,勒克萊齊奧榮獲諾貝爾文學(xué)獎。我沿著羅佐河谷走著,離山已經(jīng)很近了,山谷越來越狹窄。景色出奇的純凈,礦物般的、金屬般的景色,墨綠的樹木稀稀拉拉地站立在自己的陰影里,灌木長著尖尖的葉子,矮小的棕櫚樹、蘆薈、仙人掌,它們的綠色愈發(fā)尖銳,充滿著力量和光芒。 云貼著山丘飄過,輕輕淡淡,在純凈的藍天里更顯潔白。 小溪已經(jīng)干涸。我用目光尋找著“首領(lǐng)之巔”,好像看到它就在山谷的盡頭。但是,封閉的河谷在哪里?干涸的泉水在哪里?我拿著地圖,站在欖仁樹的陰影下,試圖了解自己身在何處。我應(yīng)該是走過了。 剛才,在羅佐河邊的小路上,_個女孩超過了我,她大約有十四歲,輕巧、靈活,如同生活在山岡的小山羊。我詢問她,她聽我說,神情慌亂,可能有點驚恐。 赤褐色的臉很柔和,眼睛如瑪瑙一般。溪谷、泉水,她不懂這些詞。我用克里奧爾語問她,泉水在哪里。 她指了指山谷的高處,干涸的溪流在那兒迷失在羅佐山的峭壁里。然后,她迅速地逃走了,消失在荊棘叢中。過了一會兒,在我仍坐在樹的陰影里時,看到了她在山谷盡頭的余白之處。她想到什么了?可能看到我的背包、我的相機、我手上的地圖,她把我當(dāng)成了勘探者。 我喜歡這赭石色和黑色的風(fēng)景,堅硬的草,被扔棄的熔巖石,仿佛勾勒著超越時間的信息。我了解祖父曾經(jīng)感受到的這份慌亂,這種疑惑。每個角落,每個石坡,每處高低起伏,仿佛都懷有一種暗藏的意義。 那里有記號,石頭上作了標(biāo)記。 豬和山羊是這片土地真正的居民。那些小路,那些墻垣,那些小小的藏身之處都是它們的。人居住的房子懸掛在山坡上,如胡蜂的泥窩般分散在英國人海灣深處的椰樹間。偶爾幾只蜻蜓,一些極小的黑蒼蠅刺激著人的眼睛和耳朵。 風(fēng)吹過,海上吹來的涼風(fēng)掠過草叢,撫過石頭,驅(qū)散沉寂,驅(qū)散這短暫的海洋的清涼。驅(qū)散云。 就在我往回走的時候,我突然看到了它。我爬到東邊山丘的頂端。我俯視著干涸的溪流,面前的火山尖曾為祖父的尋覓指引方向。他把它稱作“首領(lǐng)嘹望崗”!笆最I(lǐng)之巔”就在我的身后,西南方向。我知道了,溪谷和泉水近在咫尺。我以英國人港灣的一座鐵皮頂房子作為參照物,走了下來。走到房子處,再從東邊的斜坡爬上山丘。我突然看到干涸小山谷另一邊的那塊石頭,從那兒可以看到“首領(lǐng)嘹望崗”,它和祖父在1910年畫的一模一樣:三個尖頂,其中兩個就像大寫字母M的兩條腿。是侵蝕還是暴風(fēng)雨所致?我覺得巖石的利齒已不再鋒利。右邊對著海的一面少了凸起的部分。 我又走了下來,現(xiàn)在,我認出了河谷,就好像我曾經(jīng)來過:這是巖石中一條狹長的通道,盡頭被山丘陡峭的石壁截斷。我繞過峭壁,站在溪谷的最低處。 毫無疑問,就是這里了。有三棵大樹,是羅望子樹。 我站在陰涼處,凝視著溪谷,赭紅的石頭被太陽曬干,風(fēng)化如沙塵。右邊,還有左邊,都有祖父留下的印跡。 山谷深處的兩道傷痕還沒有被時間撫平:大地更加清晰,巖石更加堅硬。 火一般的烈日,炙熱,飛蠅。而老羅望子樹的樹陰溫存如昔。 不遠處,峭壁的底端有一處陋室,一圍畜欄,一些山羊,一些豬。聽到有人在聲嘶力竭地吹著口哨,那么愉悅,那么樂此不疲。 夜如此漫長,如此美麗、清純,沒有蟲子,沒有露水,只有如刀刃般襲來的風(fēng)讓露兜樹的樹葉輕吟。 深深的夜,無邊無際。它們應(yīng)該是他也喜歡的,當(dāng)太陽從山丘的另一邊,從西面落下之后,夜突然降臨到海島,讓大海黯然失色。與羅斯希爾①日落的柔和憂郁比起來,這里的夜更加深沉,也更加冷酷。這里,沒有云的痕跡,也沒有游移的清霧,沒有那些朦朦朧朧的色彩:大海蒼白而強硬,天空瞬間被映紅,如燃燒的火炭般,金色的日輪消失在山際之后,沉入大海,仿佛一艘沉沒的船。而后,夜便摧毀了一切,如在海上。無數(shù)的星星,沒有閃爍,只是明亮,還有星系里淡淡的云。最后,月亮遲遲地升起,在山丘之后,它爬升著,皎潔、炫目。 P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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