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狂飆──我所見到的烏干達
施廣州 我們從原始部落狀態(tài)到今天建設現(xiàn)代國家，經(jīng)歷了幾千年；而非洲的黑人兄弟，竟是直接從部落狀態(tài)向現(xiàn)代國家過渡！在烏干達工作的兩年里，黑非洲社會面貌迅速改變的壯麗畫卷，以及黑人兄弟為促進這種社會變遷所作出的艱苦努力，深深地震撼了我。要形象地了解這種超常的社會發(fā)展，最好的辦法，或是比較一下農村和城市的差別，或是看看年輕人和他們的父母、祖父母生活方式的不同，你大致就能夠判斷，在這三代的幾十年中，社會發(fā)生了多大的變化�！ ∝敻黄 ⌒瞧谔�，如果你有空到烏干達普通家庭去走走，大都會見到這樣一幅畫面：幾個（有時十幾個）長者坐成一圈，中間是一壇子自己釀的酒（講究一些的是一瓶啤酒），人們一人嘴里叼著一根吸管，分享著那一點酒。在這種場合，酒喝不了多少，最重要的是分享那種親情、鄉(xiāng)情�！ 《绻阌袡C會去烏干達的農村，這幅畫面中的主人公，也許還會是中年以至青年人。為什么當?shù)鼐用駮@樣打發(fā)時間呢？是像西方有些人斷言的那樣，非洲人懶嗎？一位熟悉的烏干達朋友堅決否認這種說法，“你讓他們干什么呢？生產？大家的知識差不多，生產工具差不多，生產資料也幾乎完全一樣，生產了東西賣給誰？” 也許，這句話點中了烏干達，或者說是黑非洲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緩慢這一問題的實質�！ ∽越o自足的羈絆 我在烏干達工作期間，曾有一位烏干達高級官員對外國記者夸口說：烏糧食生產潛力巨大，它生產的糧食可以供養(yǎng)２億人口。話音剛落，烏干達出現(xiàn)連續(xù)４個月的干旱，許多地方糧食歉收，不止一個縣出現(xiàn)了饑謹。東部災情嚴重的地方，人們靠吃荊棘樹的樹葉度日。 說起來，烏干達地跨赤道兩側，靠近維多利亞湖的地方年降雨量達2000毫米，和我國年降雨量最豐沛的珠江三角洲相仿，那里的土地屬于火山灰質砂土地，很肥沃，有人形容是“插根筷子都能長出芽來”的好地方。據(jù)說，光是中國援建的奇盧巴農場生產的稻米，就可以養(yǎng)活7000萬人口。按照這一點推算，說面積24萬多平方公里的烏干達，糧食生產潛力可以供養(yǎng)2億人口，也不是虛張聲勢�！ 〖热挥辛钊肆w慕的自然條件，為什么2200萬烏干達居民還會受到饑謹?shù)耐{呢？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作者后來在一次遠足中找到的。 那一次，作者去的是烏干達第二大城市金賈附近的布賈嘎里瀑布。一路上我們乘坐的小面包車風馳電掣，看到的只是田園風光；但等車一停，作者心情就沉重起來。原來，這里的玉米，長得密不通風，玉米植株只有大拇指粗細。根據(jù)長勢判斷，這個地方老百姓種玉米，采取的是原始的“滿天星”播種方法，即播種人手里拿著一把種子，完全憑自己的感覺往地里撒。懂行的人說，這里的玉米每一季畝產不過就是150—200市斤。聽當?shù)嘏笥阎v，我去的時候，還算是當?shù)乇容^好的年景。 具有１萬年人類活動史的烏干達，為什么農業(yè)生產技術還停留在如此原始的狀態(tài)下？據(jù)作者觀察，是因為當?shù)厣唐方?jīng)濟沒有發(fā)展起來，社會上缺乏刺激生產擴大的動力或機制�！ 醺蛇_全國只有一個大城市——首都坎帕拉，它的常住人口據(jù)說有80萬，加上白天在這里打工晚上又回去的附近農村人口，共有人口120—150萬；第二大城市金賈，據(jù)我實地觀察城市規(guī)模估計，約有人口30—40萬；另一個比較重要的城市是恩德培，估計有人口10—20萬。其他城市就很小了。烏干達全國范圍依賴商品生產，又進行著商品生產或服務于商品生產的，也就是這 200萬城市人口，農村里的2000萬人口，過的還是自給自足的日子。 商品生產發(fā)展不起來的原因是：除坎帕拉等少數(shù)城市外，烏干達幾乎沒有國內市場。作者在當?shù)貓蠹埳显x到如下消息：烏干達中部瓦馬拉湖周圍的百姓得到一筆小額扶貧貸款，利用湖泊養(yǎng)魚。魚養(yǎng)起來了，但在國內找不到銷路。由于魚貨數(shù)量小，沒有加工、包裝設備，又沒有運輸工具，也無法銷到國外去。沒有辦法，最后只好自己吃，擴大再生產也就不可能了。糧食生產的情況也遇到同樣的問題。在部落制度下，廣大農村普遍存在的自然經(jīng)濟，使一般老百姓除了生產自己需要的那一點點日常必需品以外，不可能進行更大規(guī)模的生產。這樣，抵御自然災害的能力也就很弱了。 幸運的是，隨著部落制度的逐步瓦解，烏干達向現(xiàn)代國家進化的城市化過程正在進行。我在烏干達工作期間，首都坎帕拉就像一個大工地，每隔一段時間，總有新的工程完工。經(jīng)濟起飛已經(jīng)可以預見了。當然，從部落制度直接向現(xiàn)代國家過渡，也會遇到一些特殊的困難，但那畢竟是發(fā)展中的困難。這好比婦女分娩，臨盆有痛苦，但得到的卻是可愛的小寶寶�！ ∽プ∫磺袡C會掙錢 對許多普通的烏干達人，尤其是年輕人來說，“現(xiàn)代化”也就是意味著對金錢、事業(yè)和財富的追逐。我鄰居的女兒艾麗斯小姐，就是這樣一位朝氣蓬勃的年輕人。 艾麗斯大學畢業(yè)幾年了，還沒有結婚。對于學電腦的她來說，“立業(yè)”比“成家”重要。艾麗斯每天的生活很有規(guī)律：一早起來就上班；下午五點下班；晚上還要兼職另一份工作。 這么忙，奔什么呢？艾麗斯小聲告訴我：攢點錢，開辦自己的電腦公司。在烏干達開一家電腦公司，至少要幾萬美元的啟動資金。艾麗斯補充說，她作外交官的父親雖然長年駐外，但對子女要求十分嚴格，子女只能自己掙工資攢錢。問題是，當?shù)毓べY水平很低。拿艾麗斯小姐本人來說，她的兩份工作報酬中，有一份只有170美元，另一份她沒有說，但估計也高不到哪里去。憑著這點月工資，她什么時候才能攢到幾萬美元呢！ 說起來，機會也有。例如，烏干達最大的國立醫(yī)院穆拉哥醫(yī)院，1997年就需要一套管理軟件，最后在招標時讓中國西安某大學以30萬美元奪了標。如果當初艾麗斯小姐能奪到這個標，她的創(chuàng)業(yè)夢是能夠立即實現(xiàn)的。但烏干達在重大項目管理上，是實行嚴格的招標投標的。為的就是防止暗箱操作，孳生腐敗。因為有嚴格的招標投標制度，烏干達的民族工業(yè)或產業(yè)，從它出生的第一天起，就面臨著無情的市場競爭。 在烏干達首都坎帕拉，艾麗斯小姐并不孤單。每天黃昏，你到任何一所大學門口，都可以遇見許多夾著講義趕來上函授大學或夜大的年輕人。如果你有幸攔住一位肯說話的，他或她幾乎肯定會告訴你，他們班上的人都在抓緊時間學習，為以后的事業(yè)打下基礎�！ ‖F(xiàn)如今的烏干達年輕人都明白，只有努力工作和抓住一切機會掙錢，才會有一個更美好的未來。 尼亞盧旺嘎是我們分社的當?shù)毓蛦T，來分社工作時，才離開烏干達西北部農村老家?guī)讉�月。一天，他悄悄找我，要求預支3萬先令（按當時的比價，大約是30美元）。我問他干什么用，他含含糊糊說家里生活有困難，并保證“下個月準定歸還”。 到第二個月發(fā)工資的時候，不等我開口，尼亞盧旺嘎主動提出，上個月我借了你3萬先令，今天就從我的工資里扣吧。我還有點兒擔心：這么扣，這個月生活是否有困難？他大概從我的眼神里猜出了我的疑問，主動告訴我：不要緊，剩下的錢，可以買20公斤玉米粉和足夠的鹽、蕓豆，主食、副食都不缺。 我于是問，你上個月預支3萬先令，到底干什么去了？他神采飛揚地告訴我，他用這點兒錢，從一個剛剛死了丈夫的寡婦手上買了一臺八、九成新的半導體收錄機。如果買新的，大約要10萬多先令。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托一位親戚把它帶回老家去了。在那里，那臺收錄機大約能賣8萬先令。他這一筆生意，就能賺上5萬先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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