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新民晚報》“夜光杯”的緣分是從8年前開始的,就像我與上海的《收獲》和《上海文學》這兩份雜志的緣分一樣,與上海的《新民晚報》也特別有緣,從1996年到2004年,這8年時間也正是我在文學上成長的8年,上海的這兩份雜志和一張報紙,見證著我的成長,因此,我對上海這座城市永遠地心存感激。
這本書收錄了我100余篇散文,以及各個時期的珍貴照片。其中收入的散文作品大部分是在《新民晚報》的“夜光杯”上首次與讀者見面的。我與“夜光杯”的責任編輯賀小鋼在近10年的時間里,從未見過面。在我給她寫稿的前3年時間里,我一直把她當成了一個氣質(zhì)俊朗的“先生”,但后來才知道她是一位美麗女子。每次外出旅行,回來后寫成文章就最先發(fā)給賀小鋼,總覺得她最能理解我的“文字之美”。
在報上,我看到葉兆言先生說我的散文寫得不錯,估計他也是在《新民晚報》“夜光杯”上讀到我的散文的。我與葉兆言先生曾經(jīng)在“布老虎”10周年的紀念酒會上見過面,我至今仍很喜歡他的小說《我們的心多么頑固》。
今年,我的長篇新作《夜妝》的推出,再次掀起了文壇內(nèi)外的巨大風波。在經(jīng)歷了成功與非議,盛贊與誹謗,快樂與不快之后,我變得愈加平和,更想回到一個寧靜悠然的寫作狀態(tài)。散文是寧靜的,質(zhì)樸的,同時也是華麗的,超然的。這些在深夜寫成的文字,似乎更符合我在文壇上提出的“讓作家把姿態(tài)放低一點”的口號,我們不再為獎項而活著,不再為“炫技”、“?帷倍钪,“作品是寫給人看的”,但愿更多的作品能進入讀者的視野,而不是只在圈內(nèi)流傳。
在這里,我不敢說書中收入的每一篇文章都是美文,但我敢說它們都是真實的,貼近生活的,是直接走進讀者內(nèi)心里去的那種散文。是美的,是寫給懂得享受生活樂趣的人看的,是可以拿來朗誦并且在民間流傳開來的優(yōu)美文字。
第一輯 燈影里的酥油茶
第1節(jié) 燈影里的酥油茶
在這里,時間仿佛停止了。午夜12點的麗江,溫度比白天低了許多,我們裹緊身上的披肩,坐在酒吧的露天座上聊天。
酒吧的小妹過來問我們要點什么。我們?nèi)齻人要了一大壺酥油茶,女友木青又點了一盤奶扇和一個果盤。
我們坐的那家酒吧,桌椅就擺在河邊上,河水窄窄的,河的另一邊也是酒吧。整晚都有一個衣著華麗的女人在那里獨坐,也點了吃的東西和酥油茶,只是雕像一般,動也不動,在那里想心事。
想必她是失戀了。和男朋友一起到云南來玩,路走到一半,兩個人吵起來了,男友回了原來的城市,她卻賭氣一個人繼續(xù)往前走,一個人來到這里,喝悶酒、想心事,手機就放在身邊,卻一次也沒響過,看來是真的不行了。
酥油茶被裝在一只細腰大肚的陶罐里送上來。單是看見那只罐子,我就愛死了,那只陶罐實在太美了,就像一個嫵媚豐腴的女人。送上來的三個杯子也和陶罐同一質(zhì)地,摸上去粗粗的,輕微磨著手。
我不喜歡太細太光滑的東西,過于細致就少了力度,而力度這東西對藝術(shù)來說就像人體的骨骼一樣重要。它是支撐物,還是向前的沖力和向上的升力,寫作小說時,常常會感到有種力在向前牽引,至于那是從什么地方來的,我還不清楚。想起這個時間如果在北京,正是我坐在電腦前寫小說的時間,現(xiàn)在悠閑地坐在這里,宛若坐在小說的意境之中,什么是虛構(gòu),什么是真實,界限竟有些模糊了。
酥油茶實在是好喝,幽香,微咸,還有股濃郁的奶味,不知北京的超市里,這東西有沒有得賣。聽說在超市也可買到酥油茶的干粉,回家用開水一沖就可以喝了。要真是那樣就太好了,但味道恐怕有所差別吧?要喝麗江最地道的酥油茶,還得泡麗江夜晚的酒吧。燈影里的酥油茶,味道最濃,最香。
夜風很涼。天空中看不到什么星星,倒可以看見隱在黑暗之中不肯退去的浮云的影子。夜深了,不停地有人走來走去,大概是關(guān)店以后回家的人,還有三三兩兩結(jié)著伴兒調(diào)笑的女孩,笑著鬧著,不知要到什么地方去。
我看見那個男人走過來,他穿著豎條條襯衫,我認得他,剛才我們在他店里買了戒指和銀項圈,那只銀亮的項圈要是配上粉裙子,一定很美。
男人剛才熱情的臉不見了,換上一副陰郁的臉,他急匆匆走在暗夜里,是要回家了吧?
河下面那個女人,仍一個人喝悶酒,手里多了一支煙。
在熱鬧的燈影里,看到的滿眼都是寂寞。2003年,我在云南。簡愛咖啡屋,這實在是一個很文學的地方!
第2節(jié) 麗江粑粑
在麗江,即使是深夜12點,也能吃得著熱得燙嘴的粑粑。這很令人感動。我一向是一個喜歡在深夜里游蕩的女人:
在網(wǎng)上,在自己的小說中,在書房,在街上,在酒吧,在小吃店。我在云南沒有一天是12點以前上床的,但第二天照樣早早起來,沖著澡,然后到自助餐廳去吃早餐。
去云南時因為包里放不下,只帶了一盒CD,那是一張合集唱片,其中收入了莫文蔚的歌。喜歡她《盛夏的果實》,常裹在一塊大流蘇披肩里,坐在燈下一邊寫當天的筆記一邊聽她的歌。
也許放棄,才能靠近你/時間積累,這盛夏的果實/回憶里寂寞的香氣……
好喜歡那種模糊的、淡漠的聲音,平時我在北京家中寫小說,到了午夜,總是要把音響的聲音關(guān)到極小,怕吵到別人。在云南,戴著耳機,可以把音量調(diào)到恰到好處,旅行中總是可以很放肆地聽歌,筆記記得東一筆、西一筆,也沒關(guān)系。
那天聽莫文蔚的歌,隨手翻看地圖。那是一張牛皮紙的手繪地圖,上面密密麻麻,畫得像迷宮。我只喜歡看漢字,看畫和英文都不怎么舒服。一眼就看見了地圖左下角的那幾行字:“麗江古城十件事”。那第一條是說:“一、到萬古樓聽鳥叫,與麗江老頭搭話!边@一條好像不太適合我。我很快找到了第二條:“吃一碗黃豆面!
時間已接近午夜,不知小吃店還是否開門。我們決定還是要去看看。我們住的地方百鶴賓館,距離古城只有步行5分鐘的距離,我們?nèi)齻女人出門,一路說笑著,像白天一樣喧鬧。走在清涼的街上,街頭泛著荷葉一樣的綠光,有穿得極少的、不明身份的女子,快速從街頭走過。走過去又走過來,不知道她們要干什么。兩條裸露的胳膊光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