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三毛情史


作者:練琳     整理日期:2012-01-08 14:40:59

   引子
    

     為了愛
     夢一生
     悠悠蕩蕩
     幾番浮沉
     夢里的余溫
     夠我抵擋那世間寒冷
     人生至樂,無非情天孽海
     人生至苦,亦無非情天孽海

    ——陳嗣慶

     那個世界沒有光,不是彩色的。

     不是夜幕的黑色,是白,沒有透明感的白,卻不是霧,因為沒有霧的濕漉漉和輕靈。它是白得厚重的那一種,仿佛是瓷,卻遠不如瓷的潔白,更沒有硬硬的真實。它粘粘的,綿綿的,濛濛的,分明是虛虛地懸空著的,又悶悶地覆在人的胸口。

     它像用1/250的快門拍出來的一張照片,凝固的物象在靜中是富有動感的,動感以昆蟲的觸角似的形態(tài)細細地、緩緩地向靜的邊緣延伸。

     那個世界沒有聲音。

     有的是密碼似的思想,電波。而電波只負責人和那個世界的聯(lián)系,人和人之間,彼此緊靠著,沒有語言,無法交流。

     沉默加重了牛奶狀的凝煉,加重了哀傷和暗淡的綿延,如薩特眼中的"地獄"。

     那個世界是一座大廈。

     一座空曠的大廈,無邊無際的。大廈其實是概念中的,無邊無際也是概念中的。

     大廈以同樣概念中的姿勢已經(jīng)好幾次出現(xiàn)在三毛的夢中。

     三毛在夢中。(或許是Echo?)

     夢中的三毛和她的夢同一種顏色:白,沒有別的色彩。她那斑駁陸離的長裙呢?她那烏黑披肩的長發(fā)呢?她不知道,意識里充盈的是和大廈那樣的無邊無際的恐慌,潮水一樣地涌上來,浸潤她,淹沒她,牽扯她,卷動她。她想喊叫,可是夢中的世界是沒有聲音的;她想掙扎,可是夢中的世界,再劇烈的動感也是像水紋蕩漾一般緩慢延伸的。

     三毛惶惶地、怔怔地站著,站在恐慌的漩渦的中央。

     三毛并不是一個人,四周圍著她的有姆媽、爹爹、大弟、姐姐,……有一大堆的親人緊靠著她。三毛卻仍是說不出的不安,說不出的驚惶,說不出的無助,只因沒有荷西存在的感覺。有一大堆的親人,卻惟獨不見愛人荷西。

     在夢中,只有三毛一個人。

     三毛的夢中竟沒有荷西!

     沒有荷西,三毛憑什么成其為三毛!

     沒有荷西的夢是死寂的,死人臉一樣的慘白。

     密碼似的思想傳遞進三毛的意識里,像苦寒的夜晚,風攜著鋼針竄入了人的衣領里,痛楚中喚醒一絲麻木的清醒。

     他們是來送你走的,你們是在別離,你要上路了。

     像電腦顯示出的數(shù)據(jù)。"END"出現(xiàn),三毛便向前走了。不是她自己要走的,可是,是她自己的腳在移動。

     步子停不下來,步子很大。不穿高跟鞋的三毛,步子一向很豪邁。盡管她在少女時代曾經(jīng)強烈地向往著女教師的高跟鞋,可是到了能穿高跟鞋的時候,她卻意外他說:"我不穿高跟鞋,這使我的步子更加悠閑。"也許是因為她是三毛,開朗豪爽的三毛,而不是憂郁自閉的灰姑娘陳平。

     三毛的身子向后仰著,極不情愿地被兩條腿拖著向前移動。她驚恐地看著自己完整的兩條大腿在自己的身子前面擺動,自顧自地擺動,卻仍是一慣的有力、平穩(wěn)、悠閑。

     前方是無限的空,不是漆黑一片,不是看不見物體,而是根本就空無一物。

     三毛走著,每一步踩在腳下的都是虛空,不像是在地面上走著,而像是在云端。卻沒有飄飄欲仙的感覺,沒有蔚藍的天空,沒有亮白的云朵,沒有荷西攜手相伴,三毛怎么浪漫漫起來?

     三毛大腦里的電波振動起來:我不要走,不要啊!是誰在迫著我走,到底是誰?誰?……救我,救我啊!??

     咦,那些親人呢?那些送別的親人呢?

     三毛拼命扭回頭去,張望著。親人在后退,在遠離,像紙片那般沒有立體感,臉是平平的,沒有五官,影子似的陰暗模糊,沒有聲音,沒有色彩,離別的時候,不露微笑,不做揮手,不說再見,不囑珍重,像一群冥界的鬼魅。

     死人臉一樣的慘白,霧似的濃起來,沒有太陽光在那個世界里閃耀,怎么也化不開。

     大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出現(xiàn)的是一個小小的火車站,歐洲式的,很老舊的那種。

     火車站有月臺,有鐵軌,有時鐘,有擴音器。有離別的情侶在擁抱、親吻、哭泣;有旅游的觀光客在拍照留念;有母親焦慮的目光在搜尋著遠方歸來的兒子……好一個熱鬧喧囂的車站,陳舊得像老式的無聲電影,只有圖像,沒有聲音。

     三毛站在六號月臺上,等著連自己也不知道車次是多少的列車。

     夢里開始有了色彩。

     三個士兵看見了三毛后,停止了交談而專注地望著她,他們是否震懾于這神秘的女郎所散發(fā)出的獨特的魅力?三毛默默地,漠漠地與他們對峙看,眼神輕飄飄地拂過那草綠色的制服和鮮紅的肩章。

     三毛又分裂成了兩個自己(或者,是否可以說三毛又還原成了兩個自己:一個叫"三毛",一個叫"Echo"?)。一個踏上了停在面前的火車,穿的是白襯衣和藍長褲;另一個卻懸浮在高處,沒有表情,沒有顏色,像神觀望人類那樣,無動于衷地俯視著那雙用力拴住火車的清瘦、細長的手,那被風拉扯得直飛起來撲了一臉的亂發(fā),漠然的眼神投射進了低處三毛的眼中。那本是一雙驚鹿的眼睛、驚恐惶惑地看著火車踏板的把手,看著車上車下的人群,看著身前身后的鐵軌。如今,兩種截然不同的眼神在同一個眼眶中纏扭著,沖撞著,凸現(xiàn)著,黑黝黝的眸子愈發(fā)顯得深邃,變幻莫測起來。這種濃烈的極致的矛盾組合所創(chuàng)造出的不可捉摸便是三毛的魅力。

     天地間最辛酸的淚和最燦爛的笑都是三毛!精美絕倫、艷麗異常和蒼白暗淡、沒有彩色的面具都適合三毛去戴。

     兩個三毛又融為一體。火車慢慢開動了。

     一個紅衣女子出現(xiàn)了,她追著三毛的火車跑著,邊跑邊揮著手,是送別的嗎?但她不像那群影子似的親人,她有五官,化過妝,很明朗;她還有表情,臉上笑吟吟的。

     看著紅衣女子跑近了,三毛大聲地喊叫起來:"救我!救我。"

     叫聲里凄厲的劇痛一如20年前那個臺風的夜晚,那個在學校里被羞辱得找不回自己尊嚴的少女對著那條接不上的生命線的呼喊:"救我,救我,救我啊!"

     那條接不上源頭的生命線啊,力量太軟弱,面對這顆被濃濃的墨汁重重地涂抹過的心靈,它無法將微弱的陽光投射進那黑暗悶熱的深淵。她太幼嫩了。她敏感,細膩,多情,她比別人更渴求愛,渴求更多的愛,她求愛的心是坦露的,不堪一擊。那場羞辱足以將她摔進永遠也爬不出來的黑洞似的心囚。

     20年后,在三毛的夢中,她又喊出了相同的聲音。她喊得如此的焦急與迫切,聲音大得幾乎快將她自己的耳膜震破了。

     可是紅衣女子卻停住了追趕的腳步,對三毛的呼救聲全然不覺,臉上仍然笑吟吟的,任憑載著三毛的火車越開越快,越走越遠。她不停地揮手又揮手,突然朝著三毛喊了一句:"再見了!要乖乖的呀!"

     她是愛三毛的?粗鴴煸诨疖囂ぐ宓陌咽稚系娜S風飄飛的身影,她是贊許的。和許多愛三毛的人一樣,她也認為,只要三毛肯踏上旅途,肯四處流浪,三毛便仍是那個奔放開朗的三毛,便是已經(jīng)把自己的往事像整理她的"小豬"那樣整理好了,把自己的未來像展開旅途那樣計劃好了。

     那些愛著三毛的人,他們看到的只是三毛甩開兩腿邁大步的豪爽,背上行囊不回頭的灑脫,踏上車板任風吹的飄逸,卻從沒有聽到過三毛的永不停止的呼救和永不停止的哭泣。

     三毛走的時候,他們總不忘最真誠的祝福她旅途平安,生活愉快;他們誰也不會想到三毛是被一種無形的力量迫著走的,他們忘了問三毛,她走得是不是情愿,她走的時候,背負著怎樣的哀愁,怎樣的驚悸,怎樣的憂傷,怎樣的苦痛。

     好簡單的一句話!

     "再見了!要乖乖的呀!"

     這是三毛的夢中惟一的聲音;清脆,卻仿佛響在世紀相隔的時空里,刺破了夢的濕濕膩膩的空氣。

     亙古的死寂,一聲清亮亮、脆生生的喊。

     像白色的閃電劃破漆黑的天際,閃亮不過一瞬。

     三毛癡了,三毛傻了。

     三毛轉(zhuǎn)過頭,看看車窗內(nèi),曾在站臺上用專注的眼光與她默默對峙過的三個士兵此時正在縱情地大笑著,笑的是她。笑得好厲害呀,嘴后在無限地分家,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和紅腥腥的牙床,三毛卻聽不到笑聲。

     是三毛的耳朵對那個世界關閉,還是那個世界對三毛的耳朵關閉?

     火車飛快地移動著,車輪和鐵軌沉默地死勁互相碰撞。

     三毛在火車踏板上,這是載著三毛的火車,它的方向,三毛不知道。

     前方是一個隧道,像張開來吞食海水的鯨的嘴巴,火車被它吸著疾速地向里滑去。

     那是看不見的黑呀,那是挪不動的黑呀。

     不要,不要。進去了就萬劫不復了!三毛拼命地向火車尾部的方向望去,在極目所及的地方,那個三毛求救的紅農(nóng)女子,像胸口上的一顆朱砂痣,不,更像手臂上的一抹蚊子血,在三毛灰灰的,濛濛的夢中凝固,定格,清清楚楚地在那兒?

     三毛怕極了,大駭之下,密碼似的思想也消失了,只剩下一副軀殼在不知名的火車踏板上。

     黑洞近了,近了。三毛在被吞食的邊緣。風無聲地大了起來,一下子把三毛掀得老高,整個身子平直著,頭發(fā)烏啦啦地亂飛。手還牢牢地掛住火車踏板上的把手,顫著,顫著,卻不脫落,像殘冬里,梧桐樹上的最后一片葉子,很頑固,也很脆弱。

     像一只莫名其妙地墜落在火車上的紙風箏,斷掉的殘線纏繞在火車踏板的把手,三毛平平直直地飄在風里。眼睛里沒有驚恐的光,沒有淚水,干枯的。身后,火車前進的方向,黑乎乎的大嘴饑渴地吸著……這是三毛的夢中的最后一幕,無聲電影的最末一塊膠片。

     三毛醒了,累累地醒來,粗重的呼吸回響在月影游移的小屋里。

     這是大西洋中的拉芭瑪島,島上只有兩萬居民的小城里有一所公高旅館,一室一廳,還有一個小廚房,小屋是臥室。

     屋外是靜謐的夜。夜空的黑是疏疏的,朗朗的,月光是清談的,優(yōu)雅的,斜斜地照進窗戶,像躲在閨房里輕輕掀開簾子來偷覷情郎的少女,俏皮嬌羞的神態(tài)。

     拉芭瑪島的夜色是自然的,純粹的,不像大都市的夜,混進了大半霓虹燈的喧囂躁動的色彩。

     三毛醒了,醒在這樣一個夜里,她所喜歡的夜。窗外有隱隱約約的遠山的輪廓,海水拍打海岸的聲音細細地傳到耳朵里。

     三毛輕輕挪動一下身體,汗涔涔地,被睡衣粘扯扯的裹著,和夢同一種格調(diào)。

     哎,那夢!那不聽自己使喚的腿,那自作主張的腿……三毛一下子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眼睛使勁地盯著被子覆蓋著腿的那一部分,一秒,兩秒……一滴冷汗從鬢角沿著臉龐邊緣滑落進脖子的皺褶里,滑過夢里的冷汗留下來的咸咸的痕跡……被子沒有抖動,一點也沒有。腿不走了!還好,腿是自己的。

     三毛輕輕地噓出一口氣。

     那紅衣女子,不認識呀,沒見過呀,是個陌生人呢。她怎么來給自己送別呢?她給自己揮手,情深款款的,揮了又揮呢,她還笑著,笑著說了一句話給自己……中文!用的是中文!夢里惟一的聲音是一個陌生人發(fā)出的,夢里惟一的一句送別的祝福說的是中文,可是,自己的日常生活中是不用中文的呀……到底是要去哪兒呢?

     大廈,火車站,六號月臺,隧道的黑洞,第幾次了?相同的夢,這是第幾次了?

     有爹爹、姆媽、大弟……雖然沒有臉,沒有一句話,可是知道有他們在,有他們在的感覺……沒有荷西,竟沒有荷西,連影子似的荷西也沒有……怎么會沒有呢?

     怎么能沒有呢?

     第一滴淚畫出冷汗滑落的軌跡。

     佛說:"修百世才能同舟,修千世才能共枕。"第二滴淚畫出另一邊的軌跡。

     三毛側(cè)過頭去,荷西睡得很熟,胸脯平靜、均勻地起伏著,大胡子蓬蓬的,密云似的波動和纏綿。眼合著,唇抿得緊緊的,隱沒在胡須的卷曲中。鼻子,酷似古希臘神話中海神波塞冬的鼻子,伴著呼吸,不易察覺地微微自動。

     三毛的目光溫柔地撫過荷西,深情地,愛惜地,癡癡地……(三毛的夢中沒有荷西,荷西在Echo的夢里,和三毛一起。)荷西,你是否也在夢中?夢中有我么?……荷西,那個夢又來了,我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火車瘋狂地要把我載走,那個陌生的紅衣女子也不救我,荷西,我好怕,沒有你在的感覺。我還要走到哪里去?我不要走,不要呵,我要呆在有你的地方。荷西,他們迫著我,我真的不要走的呵……荷西……夜中,三毛的眼睜得大大的,一眨也不眨,淚,無遮無擋地自然流泄。一邊的,滾出眼角便直接滴落在枕邊,滲進去,滲進去……另一邊的,溢出眼眶,越過鼻梁,和著月光,亮晶晶地流個滿頰。

     胃里滿滿的酸,在身體里翻江倒海地攪動著,在臉頰上汩汩地流淌著,一切卻靜靜的,像拉芭瑪島今夜的大西洋,細聲細氣的嗚咽聲,和著夜的呼吸的拍子,很安詳。

     三毛也靜靜的。靜靜地用眼光撫過荷西,靜靜地大雨滂沱,靜靜地呼喚和傾訴。荷西熟睡著。三毛比荷西更像一尊雕像。

     月光悄悄地移動著夜的腳步,朦朦朧朧地投到荷西的臉上。三毛驚覺了:同樣的月光,同樣的荷西的在月光中的臉,同樣的深夜夢回,那是今夜的這個夢第一次來的時候,那是在丹娜麗芙島上。

     同樣的被迫著前行,同樣的不知所往,同樣的沒有荷西。三毛在徹骨的空虛和恐懼中醒來,汗如雨,淚也如雨。醒來后,被淚水迷蒙的眼睛看不清楚,一剎那間,三毛以為自己又跌回了夢境,失聲喊了出來:"荷西,荷西,你在哪里?救我,救我呀!荷西——""三毛,三毛,你怎么了?"

     被驚醒的荷西撐起了半截身子喚著三毛。手,一只緊緊地握著三毛的手,這是睡覺時永不改變的習慣;另一只扶著三毛的肩膀,輕輕地晃。他不拭三毛的淚,他了解三毛的淚是不可拭的,只要三毛不自己止住哭泣,眼淚就會像不干涸的泉,一個勁地向上冒。他只用了全世界最火熱的目光,辣辣地灼著三毛的臉,灼著三毛的淚,他要它干,要它干,焦灼、固執(zhí)、又無可奈何。

     荷西知道,三毛是一個笑神經(jīng)很發(fā)達的女人,最開心的時候,笑聲透了她自己的身體,成了一種合音?墒,有多愛笑的人就有多愛哭,有多容易感染快樂的人就有多容易萌生悲傷,荷西更知道,三毛是個愛哭的女人。

     結(jié)婚以后,面對著他,她深情地哭過,她任性地哭過,她傷感地哭過,她不舍地哭過,但從沒有像這一次這樣,仿佛失去了整個世界那樣絕望地哭。

     荷西在!三毛聽到了,嗅到了,從淚珠與淚珠的夾縫中看到了,所有的感覺都是荷西。

     "荷西——"

     三毛慘慘地喚了一聲,哭腔拖得老長,悠悠的,然后,整個人滾進了荷西的懷中。

     他問她,怎么了?她不說。他再問她,她搖搖頭,仍不說。他于是不問了,只是用手臂輕輕地框住她,任她的淚滴落進自己的頸窩,涂抹在自己的胸膛上。那平滑結(jié)實的胸膛,寬廣得像大海,盛得下她所有的情緒。他沉默了,在無聲中傳遞給她安詳。

     他認為她不想說,不愿說。其實她很想說,她很想告訴他,恐怖著她的是無他的世界。但她不愿說,不敢!夢是如此的不祥,她不能把這種感覺傳染給他,就算是魔鬼的詛咒,也讓她來承擔吧。

     欲說還休的感覺折磨著三毛,夢中已被嚇夠了,醒來后也無法逃離。夢中,紅衣女子在三毛的面前停住了;夢外,三毛在荷西的面前卻步了,三毛終不得救。

     荷西把三毛漸漸摟得緊了起來,希望能用這種方法減緩三毛的傷心的抽動,這樣的溫暖卻使三毛的哭聲有些凄愴起來。

     荷西把三毛放平,然后側(cè)過身,雙手捧起三毛的臉,像掬二捧水中的月亮,那般的小心翼翼。

     "三毛,三毛……"

     荷西夢囈似的喚著,含著熱辣的痛楚。穿過三毛眼前的那層雨霧,荷西將自己的眼光向三毛的眼中伸去,深深的,深深的……那種入定的癡,把三毛整個化成一個入定的癡人。

     這樣,仿佛過了若干個世紀,荷西看進三毛的眼睛,溫柔地一遍遍低吟:"不要哭,我的,我的——撤哈拉之心。"

     聲音,嘆息似的,旋蕩在遙遠的、無窮的時光河流。

     世界上,惟有一個荷西這樣的低喚三毛,"撤哈拉之心"——三毛在世上惟一的名字。

     荷西闔上眼簾,深深地埋下頭去……

     三毛化了,化在荷西的吻里,像人魚公主化成的泡沫,輕飄飄地,隨著大海的波浪蕩漾,眼光透進她的身體,折射出五彩的光芒……那個人們熟知的,在沙漠中色彩絢爛、透著火一樣強烈的生命力的三毛,令她光芒萬丈的,不是蠻荒的沙漠,是荷西,用至情愛著三毛的荷西。

     今夜,在拉芭瑪島上,從同樣的惡夢中醒來的三毛沒有呼喚著尋找荷西,她知道荷西就躺在自己的旁邊,在一天的工作之后,睡得很香甜。不管那個來了一次又一次的夢昭示著怎樣的惡運,也許明天就會發(fā)生誰也料不到的兇險,至少今天,現(xiàn)在,眼前,荷西仍好好地睡在三毛的身邊。

     這樣就好了,就滿足了,是不是?可是,在心中,三毛依然在不停地掙扎著苦喊:不要!不要!

     "相看猶不足,何況是長捐!"

     又過了好久,浸在淚中的半邊臉隱隱作痛起來,三毛卻仍然一動不動地凝視著荷西,生怕一閉眼就失掉了荷西,就跌入失掉了荷西的世界里。

     三毛看著,看著……恍惚中,又回到了初見荷西的12年前,又聽到了自己那句震蕩了五臟六腑的暗地里的贊嘆:這么英俊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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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情史的作者是練琳,全書語言優(yōu)美,行文流暢,內(nèi)容豐富生動引人入勝。為表示對作者的支持,建議在閱讀電子書的同時,購買紙質(zh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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