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野詩選
趙野（1960- ），1989年與鐘鳴等人創(chuàng)辦《象罔》雜志。
漢語 一
在這些矜持而沒有重量的符號里
我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來歷
在這些秩序而威嚴(yán)的方塊中
我看到了漢族的命運
節(jié)制，彬彬有禮，仿佛
霧中的樓臺，霜上的人跡
是我們不致遠行千里
或者死于異地的疾病
二
祖先的語言，載著一代代的歌舞華筵
值得我們青絲白發(fā)
每個詞都被錘煉千年，猶如
每片樹葉每天改變質(zhì)地
它們在筆下，在火焰和紙上
仿佛刀鋒在孩子的手中
魚倒掛樹梢，鳥兒墜入枯井
人頭雨季落地，悄無聲息
旗桿上的黃雀
同樣的氣流包圍著我們
它的驚悸像我的食指
和名字，在發(fā)熱的季節(jié)
在三世紀(jì)，充滿睡眠和金屬
鳳寬闊，它的翅膀輕輕抖動
我的眼前，長江水往上涌
我驅(qū)車直奔江邊，誰是英雄
誰能讓植物停止遷涉
或者遏制言辭的疼痛
改變我的角色，讓別人充數(shù)
讓他騎馬踏過薄冰
讓我眺望山川，放聲大哭
我的余生只能擁有回憶，我知道
我會死于懶散、風(fēng)景或酒
或者如對面的黃雀
成為另一個人心愛的一頁書
下雪的早晨
我不知道，還有什么事物
沒被人說過
我不知道，還有什么感覺
需要我來說出
下雪的早晨，我會感到惶恐
我仍然沒有理由說些什么
在秦朝或漢朝的庭院里，下雪
就使文章更加優(yōu)雅
我看到的世界紛亂、寬廣，如同回憶
我的內(nèi)心悲苦，徒勞搜尋著堅固的東西
我也想過，一次下雪或許就能改變我
但我寧愿保持沉默
我甚至不會詢問我是誰
當(dāng)雪花漫天飛舞，將我淹沒
夜晚在陽臺上，看腫瘤醫(yī)院
面對著對面閃爍的窗口
和我之間的一段距離
我感到茫然，不知所措
像一只飛不過冬天的鳥或者叢林里
得一名雇傭軍。我不知道
我每天都在穿越的這片黑暗
是多么寬廣、深邃，我努力
計算它的長度，像星相家
并非充滿悲傷，只是希望確信
那些命定的時辰。因為我們
遍體都是死亡，在微微吹過的風(fēng)中
我又聽到這古老的話語
我只是希望戰(zhàn)勝偶然和紊亂
像一本好書，風(fēng)格清晰堅定
春天
我的想象枯竭，手臂低垂
無力承受春天的輕柔
我看到一本書，封面發(fā)黑
讓我想起歷史的腐朽
我記憶中的每棵樹都被風(fēng)吹動
沙沙作聲：我的工作多么徒勞
我的言詞，質(zhì)樸或堅定
我的生命里維一真實的栗子
我經(jīng)歷的黎明或黃昏的火焰
我夢中呼嘯的長劍和宮闕
已被另外的力量廢黜
我已退出春天，退到最后的邊緣
我還要退出光亮，像一條細長的蟲子
我知道有些事一定會發(fā)生，我會在
腐朽的樹葉里，詛咒、哭泣和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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