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老爺子
丑草草 有這樣一個笑話：張三的孫子給張三買了一雙新鞋，張三很想在鄰居李四面前顯示一下。到了李四家里，見李四并沒有注意，他便在地上不停地四處瞅，好像找東西一樣。李四很奇怪，就問他：“你掉了什么東西嗎？”“哦，沒有，沒有，我只是在看我孫子給我買的鞋有沒有踩壞你的地板。”每次聽到這個笑話之后，大家總會笑個不停，我也覺得很好笑，可卻怎么都笑不出來。因為，類似的事情就發(fā)生在我爺爺身上。 爺爺是個倔老頭，從來不愿意接受別人的好意，他總是有些狐疑的瞪大眼鏡后面的眼睛：“你欠了我什么？用得著你對我這么好？”有時候，他對著爸爸也會吹胡子瞪眼睛，嫌爸爸浪費。小時候，我看著爺爺一箱箱的灰布衣服和衣服上面一排排的舊式紐扣，覺得新奇極了。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用剪刀把那些紐扣剪下來，縫在自己衣服的右腋下，想學(xué)學(xué)電視里舊上海穿旗袍的女子搖曳生姿地來回走上幾圈，可惜的是一直不能在上面別塊手絹。就這樣，我也高興了幾天。爺爺舊衣多，一時之間沒有發(fā)現(xiàn)。等他發(fā)現(xiàn)的時候，那件慘遭毒手的衣服上的紐扣已經(jīng)所剩無幾�？粗鵂敔敋鈵赖哪樱艺f：“爺爺，你干嘛穿這種衣服？我?guī)湍闳ベI拉鏈的衣服去�！睜敔攪@著氣：“人都老了，還買衣服做什么。將來穿了也沒人要了�！蔽衣犞@種話總覺得心酸，現(xiàn)在這個年代，還會有誰穿別人已經(jīng)穿過的衣服呀。心里便暗暗決定：我將來能賺到錢了，一定要幫爺爺買新衣服。不管他是否會責(zé)罵我。 過年回家的時候，剛剛下完雪。我把能穿的衣服全都穿在身上，可我發(fā)現(xiàn)爺爺竟然還是穿著他那件舊棉襖。我可生氣了，也不和他廢話，從他的衣箱里抽出那件我回家之前就已經(jīng)寄過來的皮大衣幫他穿好。爺爺咕噥著：“你看你，叫你不要買衣服還買，買了也是浪費。”我說：“什么浪費呀。我買給你是應(yīng)該的。”“我老了，伸不出手拉衣服上的拉鏈。”“不是有我在嗎？我不在家還有弟弟呢。”爺爺還是不服氣地表示出他的不高興，可是他的笑意都從皺紋里透出來了。他不停地拍打著衣服，又不敢用力，手與皮質(zhì)的摩擦發(fā)出“嚓嚓嚓”的微小的聲音。爺爺似乎很樂于聽這種聲音，過不了一陣子便用手拍打一下。我坐在對面，樂了：“爺爺，你這么喜歡，干脆我買多幾件給你得了。”爺爺一聽，忙揮手，急急說道：“千萬不要再買了。一件夠了。多了帶不走。我是活幾天算幾天的人了。”那神情正經(jīng)、嚴(yán)肅、不容置疑。我忙說：“爺爺，你亂說！你將來可以活一百歲的！”晚上幫爺爺脫衣服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他是真的老了。將近九十歲的老人能不老么？他的骨架有些僵硬，似乎一用力就會斷掉。好不容易將大衣脫掉了，爺爺卻還有些戀戀不舍地摸了摸：“是件好衣服�！笨粗艺酆昧�，他才滿意地躺下。 還差幾天就是大年三十了，爺爺說帶我去走走親戚。雪才融化沒多久，路上滑溜溜的，清涼的寒意襲在臉上，我呼呼地吐著白氣，真是不明白爺爺不好好地在家守著火爐子，出來是為了什么。爺爺拄著個拐杖走在我前面，我擔(dān)心他摔跤，便小心的攙著他。他甩甩手，說：“我還能走呢。你別以為爺爺老了。”我無可奈何地松開手，只輕輕的扯住他的衣角。 到了堂姐家，還沒來得及喝口茶，爺爺就急急地起身向隔壁家走去。隔壁家是我叫婆婆的遠房親戚。爺爺一進門，便神氣地扯扯我買給他的新衣。還沒等婆婆開口，他便說道：“剛才走路不小心，把衣服掛了一下�！逼牌抛⒁獾搅怂囊路苡行@訝地說：“這件衣服是誰給你買的？沒想到您老人家還會穿這種衣服�！睜敔斚氡氐冗@句話等了很久，他有些迫不及待地回答道：“是我孫女買的。”說完，滿足而又得意的笑起來。 爺爺就這樣一家一家走著，我跟在他后面，看著他不再高大的身影，蹣跚的腳步，當(dāng)別人夸他的孫女孝順時臉上露出的笑容。 我跟在他身后，望著這個似乎長不大的老頑童，他是那樣的孤獨，那樣的需要人關(guān)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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