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靈魂的故鄉(xiāng)出發(fā),向前走,穿越黑暗與光亮、歡笑與淚水,歷經(jīng)毛蟲破繭般的細(xì)碎疼痛,抵達(dá)生命中的一個個站臺。從出生到死亡,用一生行走,不曾停歇。 《親愛的我,你好嗎》擷取有關(guān)成長感悟的美文杰作,涵蓋少年殘像、青澀時光、校園生活、成長感傷等內(nèi)容,散發(fā)著既甜美又憂傷的青春味道。 作者簡介: 《讀者·原創(chuàng)版》作為讀者出版集團(tuán)刊群中的第一新軍,是國內(nèi)領(lǐng)先的綜合性原創(chuàng)青年雜志。2004年9月創(chuàng)刊以來,已發(fā)行數(shù)千萬冊,受到了眾多讀者的厚愛和歡迎。文章以社會、話題、情感、人物、心理、資訊為主線,集粹原創(chuàng)首發(fā)內(nèi)容,與《讀者》和時代精髓一脈相承,又散發(fā)著自己的獨特氣質(zhì)。擁有一支實力雄厚的作者隊伍,各種思想碰撞、融合,使其更具吸引力。 目錄: 第一輯青春,呼嘯而過 我從哪里來 向往童年 風(fēng)中歌吟的水孩子 乖小孩 丁丁的遠(yuǎn)大理想 16歲的盛宴 1966年的向日葵 1973年的作文 校園樂事錄 畢業(yè)那天 對面陪你喝酒的那個女孩 年少時的影子情人 我讀到的,是怎樣的青春 青春,呼嘯而過第一輯青春,呼嘯而過 我從哪里來 向往童年 風(fēng)中歌吟的水孩子 乖小孩 丁丁的遠(yuǎn)大理想 16歲的盛宴 1966年的向日葵 1973年的作文 校園樂事錄 畢業(yè)那天 對面陪你喝酒的那個女孩 年少時的影子情人 我讀到的,是怎樣的青春 青春,呼嘯而過 為了什么去流浪 第二輯總有一次哭泣讓我們瞬間長大 第三輯那些疼我的人 第四輯記憶中的幾座房 第五輯那些逝去的日子《讀者?原創(chuàng)版》:閱讀是投資回報率最高的事情,用眼睛去瀏覽行動上無法履及的世界,對我而言,再也沒有比這更吸引人的了! ——方文山音樂人本刊作者 真的感謝你們做了這樣優(yōu)秀的一本雜志,讓很多人的生命里充滿了文字的力量。祝愿你們越辦越好! ——郭敬明作家 當(dāng)我思想窒息之時,《讀者?原創(chuàng)版》給我呼吸! ——海巖作家 繼往開來,再創(chuàng)輝煌。 ——六小齡童演藝術(shù)家 《讀者?原創(chuàng)版》在第一時間展現(xiàn)原創(chuàng)智慧!在武漢“秋老虎”的午后,無意翻閱第8期雜志及《那年夏天》,有絲絲涼爽翩翩而至:好文字總是好時節(jié),好思想便是好家園。 ——池莉作家本刊作者《讀者?原創(chuàng)版》:閱讀是投資回報率最高的事情,用眼睛去瀏覽行動上無法履及的世界,對我而言,再也沒有比這更吸引人的了! ——方文山 音樂人 本刊作者真的感謝你們做了這樣優(yōu)秀的一本雜志,讓很多人的生命里充滿了文字的力量。祝愿你們越辦越好! ——郭敬明 作家當(dāng)我思想窒息之時,《讀者?原創(chuàng)版》給我呼吸! ——海巖 作家繼往開來,再創(chuàng)輝煌。 ——六小齡童 演藝術(shù)家《讀者?原創(chuàng)版》在第一時間展現(xiàn)原創(chuàng)智慧!在武漢“秋老虎”的午后,無意翻閱第8期雜志及《那年夏天》,有絲絲涼爽翩翩而至:好文字總是好時節(jié),好思想便是好家園。 ——池莉 作家 本刊作者祝賀《讀者?原創(chuàng)版》創(chuàng)刊5周年,愿他的讀者越來越多! ——洪晃 媒體人石頭剪子布 文_周海亮無論相貌還是身材,兄弟倆都長得一模一樣。哥哥比弟弟早出生十幾分鐘,所以就成了哥哥。 小時候家里窮,他們常常兩個人才能分到一塊糖、一個酥餅、一支鉛筆或是一個作業(yè)本。共享是一種辦法,“石頭剪子布”是另一種辦法。一,二,三!勝負(fù)馬上見分曉。當(dāng)然大多時候,只要有可能,獲勝一方仍然會與落敗一方一起分享勝利果實,不過這樣一來,落敗一方就有了接受饋贈的感覺。這感覺挺別扭,讓人不那么舒服。 落敗的一方,永遠(yuǎn)是哥哥。他總是固執(zhí)地出石頭,從來不肯改變。有時弟弟問他,你是故意的吧?哥哥回答說,只我一個人故意有用嗎?不過我相信你不會永遠(yuǎn)出布,所以下一次,我肯定贏你。真到了下次,他仍然出石頭,弟弟仍然出布。漫長的童年記憶里,弟弟是永遠(yuǎn)的贏家。贏的方式也永遠(yuǎn)不變——布,贏了石頭。 到了上學(xué)的年齡,兄弟倆一起在村里的小學(xué)讀書。所有僅有一件不能夠分享的東西,都被他們用“石頭剪子布”的簡單方法順利解決。弟弟總是出布,哥哥總是出石頭。有時哥哥也急了,說,你就不能讓我贏一次?弟弟說這個簡單,下次我還出布,你看著辦。到下次,弟弟果真出布,哥哥的手卻仍然攥成拳頭。 兄弟倆一起初中畢業(yè),卻不能夠一起升到高中。那天父親把兩個人叫到一起,跟他們談了很久。父親說,不是我不想讓你們繼續(xù)讀書,而是我實在沒有能力同時供你們兩個人讀到高中畢業(yè)。說完,父親就哭了。那是無聲的哭泣,父親尷尬地笑著,淚水卻從眼角流出。兄弟倆向父親點點頭,一同起身,走出屋子,來到院子里,面對面站好。哥哥說,我學(xué)習(xí)成績一向比你好。弟弟說,可我是弟弟。說完兩個人都輕輕地笑了。哥哥問弟弟,這次你出什么?弟弟說,布。一,二,三!弟弟果然出布,哥哥出的仍然是石頭。哥哥站在原地,一個心愿訇然坍塌。弟弟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發(fā)現(xiàn)他早已淚水滂沱。 退學(xué)后的哥哥在村子里呆了三年。白天他和父母一起下地干活,晚上就抱著弟弟的高中課本看。他最喜歡的是語文,因為那上面有許多他以前不知道的故事。有時弟弟會帶回來他的試卷,哥哥看了,連連嘲笑弟弟的愚笨。怎么連這道題都會答錯?哥哥不滿地說,這樣子怎么考大學(xué)? 弟弟的成績的確不理想。并非他不努力,他的天資本就如此。臨近畢業(yè)的時候,父親蓋起了三間新瓦房,那是父親一生中最龐大最艱辛的工程,不僅傾盡所有,并且債臺高筑。他把兩個兒子叫到身邊,又一次尷尬地笑。他說暫時只能先蓋三間了。三間房,只能保證你們其中一個人娶媳婦。以后有了錢,我保證,再蓋三間……哥哥看看弟弟,弟弟看看哥哥,都不說話。誰都知道三間瓦房在貧窮的鄉(xiāng)下意味著什么,誰都懷疑父親或者自己在今后十年之內(nèi)還有沒有蓋起這樣三間瓦房的能力。他們再一次來到院子,再一次玩起那個游戲。哥哥問,這次你還是布?弟弟說當(dāng)然。哥哥說這一次你可千萬不要后悔。一,二,三!弟弟再一次贏了哥哥。哥哥轉(zhuǎn)身往屋里走,弟弟追上前去。弟弟說,你完全可以換一下的……你為什么不出剪子?哥哥表情僵硬地笑笑說,你為什么總出布呢?一連好幾天,兩個人都沒有說一句話。 哥哥在幾天后去城里打工,弟弟在半個月后迎來了高考。哥哥在城里流浪了很久才找到一份工作,弟弟在考場上使出渾身解數(shù)仍然名落孫山。那時考上大學(xué)并不容易,高考落榜回村務(wù)農(nóng)幾乎是唯一的選擇;氐酱遄拥牡艿芤恢睕]有搬進(jìn)父親為他準(zhǔn)備的三間新房。他突然產(chǎn)生了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他想假如自己搬進(jìn)去,那么,或許他這一輩子,都會被困在這個山村,被困在這片貧瘠且毫無生機的土地。并且,似乎,那并不是他的房子。那房子本屬于他的哥哥。 一年以后,他也坐上了開往城市的長途汽車。城里有他的夢想,還有他的哥哥。 城市與鄉(xiāng)村最大的區(qū)別,就是看不到日出和日落。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和五光十色的霓虹燈讓人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可是對他來說,那時的城市根本沒有白天。他已經(jīng)流浪了一個多月,他疲憊不堪,垂頭喪氣。 他只好找到哥哥,并住進(jìn)哥哥的宿舍。第二天哥哥帶他去找廠長,請求廠長給他弟弟一份工作。廠長思忖片刻說,那就先試用三個月吧!如果干得好,就留下。哥哥對廠長百般感謝,靦腆的弟弟只知站在一邊傻笑。 三個月很快過去,弟弟留在了城市。雖然工作并不理想,可那畢竟是一處暫時的安身之所。不久,他從臨時工轉(zhuǎn)為合同工,成為工廠的正式一員。 他和哥哥經(jīng)常坐在一起聊天。他們從不談以前的事,從不談他小時候贏到的鉛筆、水果糖、酥餅、蘋果、鉛筆盒、讀高中的機會、三間大瓦房……他知道哥哥仍然記得這些事,他不知道哥哥是否恨他。他常常想,假如把讀高中的機會讓給哥哥,那么,哥哥會不會考上大學(xué)?或者,當(dāng)時還在讀著高中的他,是否真的需要那三間瓦房?如果不需要,為什么還要贏下那時已經(jīng)是標(biāo)準(zhǔn)農(nóng)民并且急需一棟房子的哥哥?假如將那些結(jié)果對調(diào),那么,現(xiàn)在他們無疑會有著完全不同的命運。只是似乎,哥哥的前景會很樂觀,而他充其量只是在鄉(xiāng)下務(wù)農(nóng)或者在城里的某個工廠打工。他覺得自己愧對哥哥,因為自己贏得了一個機會,卻沒有利用這個機會跳出農(nóng)門?墒羌偃缬幸惶欤偃缢麄冊僖淮蚊鎸σ粋機會,他會讓哥哥贏自己嗎?或者,即使自己想輸,就能夠輸?shù)魡幔?br/> 他和哥哥都沒有想到,這一天竟會來得如此之快。 那是一天晚上,兄弟二人已經(jīng)睡了,外面突然傳來嘈雜的叫喊聲。他們連忙爬起來,發(fā)現(xiàn)車間里已經(jīng)火光沖天。車間有一個大鍋爐,那鍋爐一旦爆炸,等于點燃幾百公斤烈性炸藥。所有人都在慌亂地奔跑,卻是向與車間相反的方向。哥哥對弟弟大喊一聲,沖!兩個人就同時沖向車間,沖向大火;鸸庵兴麄兛吹搅藦S長,廠長向他們瘋狂地喊叫。 由于兄弟倆為消防隊爭取了時間,大火被撲滅時,鍋爐安然無恙,工廠保住了?墒莾蓚人都受了傷,需要住院治療。他們住在同一間病房,兩張病床擠在一起。弟弟的病床,有陽光。 為表示感謝,廠長決定獎給他們一套房子。在這個房價飛漲的時代,房子值很大一筆錢。廠長拿著鮮花去看他們,對他們說,現(xiàn)在工廠的資金有些緊張,加上大火造成了不少損失,所以暫時只能先獎你們其中的一個人,等以后工廠好過些,再想辦法獎另一個人一套……這是一套可以帶戶口的房子,住進(jìn)去,就成了城里人…… 哥哥和弟弟,相視而笑——有些事,像是命中注定,想避都避不開。 廠長接著說,當(dāng)然你們可以將房子賣掉然后把錢分了……不過這樣就失去了那個城市戶口。說到這里,廠長不好意思地笑了,他說,我的話好像有些多余了……我忘了你們是兄弟…… 廠長離開后,他們再也沒有談起這件事。似乎兩個人突然失去了“石頭剪子布”的勇氣!笆^剪子布”,一種最為簡單的游戲,一種最為殘忍的賭博——勝負(fù)剎那分明,其中一人徹底失去機會。 幾天后廠長再一次來到他們的病房。他告訴他們,由于一些手續(xù)上的問題,那套房子現(xiàn)在必須明確一個戶主。兄弟倆互相看看,然后一起問廠長能否幫他們?nèi)メt(yī)院門口的超市買一袋水果。 病房里終于只剩下兄弟二人。哥哥看看弟弟,再看看弟弟的手。他說,我們開始吧。 弟弟的表情飛快地變了一下。他苦笑一下說,這次,你肯定可以贏我。 哥哥笑了笑。他說,這么多年過去,也該我贏你一次了。 一,二,三!哥哥和弟弟同時伸出手。哥哥仍然出石頭。這一次,他仍然輸給了弟弟。 弟弟的表情長久凝固。突然他高喊一聲,“哥”!然后號啕大哭。 那一天,其實,他特別想輸給自己的哥哥。可是他不能不贏——火災(zāi)中受傷更重的弟弟兩個胳膊纏滿繃帶,手掌已不能彎曲,他和哥哥都知道,那一天,他只能夠出布。 總有一次哭泣讓我們瞬間長大 文_海寧第一次撒謊跟家里要錢時,他已讀到大二。之前,他一直靠父親每月寄來的300塊錢生活費度日,雖然略顯拮據(jù),但對一個從小在貧困家庭中長大的農(nóng)村孩子來說,還可以應(yīng)付。他知道父母靠著幾畝地賺錢的不易,而且母親身體一直不好……但這次,他還是決定向家里張口了,因為一個女孩子。 對于他來說,戀愛本身就是件奢侈的事,偏偏他喜歡上的,是個來自城里、家境優(yōu)越的漂亮女孩。在她面前,自然,他是卑微而羞澀的,但喜歡的感覺卻是難以控制和抵擋的。即使不敢表白,愛情依舊在他心底蓬勃地成長起來。為了能多一點兒時間看到她,他甚至開始去以前從未去過的小餐廳吃午飯。 小餐廳的飯菜比大食堂貴一些,不是他這樣的孩子可以去得起的。但為了她,他還是邁進(jìn)了裝修漂亮的小餐廳,為此,他不得不把晚飯省掉了。小餐廳一頓最便宜的飯菜,幾乎就是他一天的生活費了。但對他所做的一切,女孩根本無動于衷,她不會留意這樣一個衣衫樸素、言行羞澀的農(nóng)村男生,不會留意為了看到她,他在半個月的時間里瘦了一圈。 而他追逐的心卻越發(fā)迫切。那天,他在她身后的飯桌上小口小口地吞咽著一份簡單的飯菜,聽到她和女友嬉笑著說,瑞澤今天可真帥,他都快成“阿迪”的代言人了。 他不知道瑞澤是誰,但來城里兩年,“阿迪”他是知道的,也曾經(jīng)在電視上看過許多運動員穿那個牌子的運動裝。他的心一動。 周末,他找到了阿迪達(dá)斯專賣店,猶豫著,還是拿過一件T恤來看,自然,他先看的,是價錢。緊接著,標(biāo)價牌上幾個小小的數(shù)字飛快地把他打倒了,就是那件不起眼的T恤,標(biāo)價竟然超過了他一個月的生活費。他飛快地將衣服放下,逃一般地離開了。 可是愛是多么容易讓一個20歲的青年沖動和盲目,那次慌亂的逃跑并沒有打消他的念頭,相反,那天晚上他失眠了,滿腦子都是她說的話、她的神情和那件昂貴的T恤。 終于還是跟家里撒了謊。第一次撒謊,他有些不安,卻決定了要做。 借口很簡單,學(xué)校收取教材費。反正父母也不明白。他想,就這一次,就一次。 信寄回去,他在忐忑中等了半個月,竟然真的收到了父親寄來的400元錢。他把錢取出來,沒有一刻停留,飛快地跑去了那家專賣店,買回了一件白色的“阿迪”T恤衫……穿著它出現(xiàn)在她面前時,第一次,他覺得自己可以仰起頭來和她平視了,雖然,對他的改變,她的目光依舊沒有做任何停留。他哪里知道,其實她的喜歡與否,和“阿迪”根本無關(guān)。 他卻為自己的感覺著魔了,時隔不久,他再次給家里寫了信,要錢的信。然后是第三次,第四次…… 父親特殊的回寄,是在他第六次要錢之后。這次,他沒有收到父親的匯款單,收到的,是一封不薄不厚的信件。 父親用了掛號寄來,信封上,是他極不工整的字,父親識字不是太多。他不知道,在這封并不單薄的信里,父親能跟他說些什么。 他把信封打開,猝不及防地,一沓碎紙在他手中散落下去。他愣了一下,然后蹲下去一張張地?fù),于是,他的身體便這樣定格住了——他一張張撿起的,都是帶著復(fù)寫紙藍(lán)色痕跡的欠條。欠條上的名字,有些他知道,有些他不知道,但后面的簽名他卻再熟悉不過——張德發(fā),是父親的名字。 一共56張欠條,所欠數(shù)額不等,最多的600元,最少的,只有18元。欠條上的時間,從他接到錄取通知書,到一個月前。除此,父親沒有多寫一個字,而蹲在地上的他卻已經(jīng)什么都明白了。 那個黃昏,許多人聽到了這所大學(xué)一棟宿舍樓內(nèi)傳出的一個男孩的哭聲?蘼曧懥,無所顧忌。它代表著成長。 他把那些欠條留下了。那以后,他再沒有跟家里要過一分錢,相反,他開始一次次對應(yīng)著欠條,把錢寄回去。是他利用課余時間打工賺來的錢。他終于知道了,有些事情,他還沒有權(quán)利去做;有些快樂,他還沒有權(quán)利去享受;而有些責(zé)任,他已經(jīng)必須去承擔(dān)。 姐妹當(dāng)然會有一樣的光芒 文_安寧一 小白提了大大的行李,一臉倔強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很是吃驚,但還是盡量溫和地嗔怪道,為什么不說一聲,讓姐姐去接你?她還是一貫的任性,說,我太累了,讓我先睡覺,不要煩我。我知道小白是不需要說廢話的,便徑直領(lǐng)她去了宿舍,給她鋪好床,而后理理她零亂的碎發(fā),說,睡吧,吃飯的時候姐姐來叫你。 小白很不客氣地躺到我床上,不過是一刻鐘,便響起了輕微的鼾聲。還像年少時的模樣,在夢里撅著嘴,似乎受了欺負(fù),但懶散橫陳的四肢,還是暴露出她不過是個沒心沒肺的孩子。剛要轉(zhuǎn)身離去,聽見她小聲嘟囔“姐姐”。我回頭,看她,依然是一臉的漫不經(jīng)心,只是眼圈有些微微的紅,定是一路上哭著過來的,只是見了我,又裝做神情淡漠的孩子。 打電話給家里,媽媽說,高考成績下來后,她就一直這樣四處游逛,不回家,也拒絕聽任何人提關(guān)于復(fù)讀的事情。其實本就沒有對她抱太大的希望,是她自己,在最后的幾個月,突然發(fā)憤學(xué)習(xí),戒掉所有不良少年的習(xí)慣,不再和那些邊緣孩子游蕩,但最后還是失利。這次,她是丟下一句“永遠(yuǎn)不會按父母的方式走路”,就收拾了包裹,千里迢迢來到我的學(xué)校的。 我安慰父母,說我會好好勸她,讓她回去。但事實上,我和小白之間,已是有些陌生。她13歲之后,我就一直在外讀書,關(guān)于她,只是一年年模糊的面容,還有打電話回家時,她在電話那端與父母的爭吵聲。這個小我6歲的妹妹,她的青春期,叛逆、冷硬、尖銳,而我,就這樣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任她一個人寂寞而艱難地綻放。二 她一生下來,就不討人喜歡,而且明顯是個自私煩人的孩子,常常在父母最疲憊的時候,為了一點小小的委屈,放肆地大哭,直哭到愿望得到滿足,再沒有人欠她。能到處亂跑的時候,就惹是生非,把我剛寫好要交的作業(yè),塞到馬桶里去。她爬到高高的凳子上,把我貼在墻上用來炫耀的獎狀,撕下來扔掉。鄰居家天臺上的茉莉,開得好好的,她全掐下來,戴在自己辮梢上招搖過市。讀書的時候她從來沒有得到過老師的夸獎,試卷上總是紅紅的一片叉號。讀小學(xué)時,老師們就在家長會上給她下結(jié)論說,這基本是個無藥可救的孩子,至少,在學(xué)業(yè)上,不會有任何成績。 對一個女孩子來說,或許這是最糟糕的,長得不漂亮,又不聰明,或者只把狡猾用在別處,嘴上也刻薄,沒有絲毫溫柔的模樣。父母至此便對她幾乎有些放棄,只求她可以做一個安分的女孩子,不要惹事,也不必有可以與我相媲美的成績。似乎一出生,小白就時時地被父母拿來與我比較。他們常說,小白要有姐姐這么甜美文靜就好了,為什么她從來不像姐姐一樣懂得體貼大人,懂得學(xué)習(xí)是為自己好呢?她似乎腦子里從來都在算計著怎樣不讓自己受委屈呢。小白從小就在這樣的比較里走路,我們以為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樣的比較,而她自己,也似乎從來不在乎。她更感興趣的,似乎是怎么給別人制造麻煩,給自己尋找樂趣。我們之間,從沒有過交集,她甚至極少喊我姐姐,總是直呼姓名,口氣里滿是不客氣。 我們彼此都習(xí)慣了這樣的冷淡。記得我去讀大學(xué)的那一年暑假,本想按媽媽的要求,給她補習(xí)功課,她卻跑到同學(xué)家,瘋玩了一個月。我走的那天,她也沒有去送,只是看著我提著大包小包下樓去,在門口站立片刻,就繼續(xù)去看她的電視。已走了很遠(yuǎn)了,我和媽媽回頭,看見她站在陽臺上,逗引隔壁家養(yǎng)的鴿子,神情里是慣有的疏忽和淡然。爸爸說,這丫頭,是不是后悔了,跑到陽臺上目送姐姐?媽媽便笑,說,小白是這樣心細(xì)的孩子嗎,她從來只讓人傷心的。而我,不知為什么,聽見她大聲唱著歌看樓下穿梭而過的男孩時,心底突然有一陣疼痛,我想這究竟是一個怎樣奇怪的孩子啊。三 我讀到大三的時候,小白已經(jīng)發(fā)育成一個飽滿成熟的女孩了,依然是不美,但懂得打扮。她千方百計地騙爸媽的錢,而后和那些亂七八糟的朋友跑去穿孔,在隱蔽處文身,將蓄得長長的指甲打磨得圓潤光潔。郊游的時候會躲開老師,偷偷地抽煙。周末則在家里對著鏡子涂銀色的眼影,用染發(fā)劑把頭發(fā)染得五顏六色。老師們視她為問題少女,父母也不愿過分地苛求她,只求這個與我完全不一樣的孩子,能夠安靜地長大就好。 但是那年她還是出了事情。起因是與一個男生在上課的時候,用手機發(fā)彼此愛慕的短信,被英語老師當(dāng)場抓住。那個老師,曾經(jīng)教過我,當(dāng)著全班人的面諷刺她,說,你姐姐如此優(yōu)秀,為什么你這個妹妹,這么糟糕?成績不好也就罷了,還早戀,你以為你和你姐姐一樣漂亮嗎?小白聽到這樣的話,當(dāng)場摔掉手機,沖出了課堂。 小白在一個破舊的旅館里,呆了將近十天,才被父母找回家去。我終究沒有給她安慰,這樣一場出走,其實是因我而起。我的光芒,遮掩了小白,她努力地想要沖出來,但還是被我罩住,無力逃脫。我只當(dāng)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而小白,卻是從此連我的電話都不接聽。 她就這樣開始放縱自己,一次次早戀,一次次逃課、出走,和街頭的小混混瘋狂飚車。她成為一個徹底的問題少女,除了我每次電話里的問候,連父母,都已對她厭倦。我曾經(jīng)試著給她寫信,但從來沒有收到過回復(fù)。也曾經(jīng)在她閃爍的QQ上留言,希望她能在與別人聊天的空隙里,隨手給我一兩句問候。但是,什么也沒有,她寧肯就這樣孤單落魄地走下去,也不愿接受來自一個姐姐對手的關(guān)愛。四 我沒想到她會來找我,也沒想到前一刻還面目模糊的小白,這一刻就躺在我的床上,一臉掩不住的倦容,那么真實可觸。她醒來的時候,我在看書,她怔怔地看著滿宿舍叮當(dāng)作響的小玩意兒,突然笑道,原來你也和我一樣愛玩啊,我以為你真的像爸媽說的,只喜歡讀書呢。這是第一次聽見小白談起我,盡管還是不叫“姐姐”,但卻讓我的心里覺得溫暖,那是一種緣自親情的柔軟和憐愛。 那幾天,我們誰也不提彼此的過往,不提高考與復(fù)讀,還有曾經(jīng)有過的隔閡。我只是陪她四處游玩,給她買喜歡的玉石,安靜地看她將一朵怒放的玫瑰文到腰際,走路的時候,可以隱約地看到清晰翠綠的枝葉。我?guī)龑⒋髮W(xué)城里所有的學(xué)校都逛遍了,她臉上依然沒有我想要看到的向往和羨慕。這樣一個嘴巴刻薄的孩子,我們一起生活了這么多年,可我卻不知道,在她18歲的時候,她究竟想要尋找一條什么樣的路。 小白執(zhí)意要去北京的前一晚,我們在燈下看書,她突然嘻嘻笑著湊過頭來,說,要不要做個心理測試?我一向不相信這些供娛樂用的測試,但還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答起她的問題。我從沒有見過小白如此的認(rèn)真,每一個問題,都要確認(rèn)我最終的選項。這是一個關(guān)于個性的測試,小白絮叨地念完后,開始緊張地算分。幾分鐘后,她“啊”一聲大叫,說,我們竟然是一樣的人!我拿過來,看到上面寫著:你是一個敏感而又驕傲的人,你從不愿意輸給任何人;哪怕是一句話,你都要計較,都要爭先。這樣的個性,會讓你成功,也會讓你遭遇到很重的挫敗,但是,夢想終究會讓你奮起…… 我感謝那個晚上,小白的測試,還有我脫口而出的一句話,我說,小白,我們是姐妹,當(dāng)然也會有一樣的個性和光芒哦。原本神情暗淡下去的小白,聽到這句話時,瞬間眼睛明亮無比,她猶豫著反問道,真的嗎?除了堅定地點頭,我還能說什么呢?這個一路被我遮掩著的女孩子,她已經(jīng)長大;她被所有的人,忽視了18年。而今,她要和我一樣,發(fā)出耀眼奪目的光芒。 送她去車站,在擁擠的人群里,她將大大的包抱在胸前,奮力地劈開一條道給身后的我。車要開的時候,我向她揮手,她卻不看我,嘴開開合合,像是在唱歌,視線飄向別處。突然想起幾年前我離開家去讀大學(xué)的時候,她站在陽臺上,也是這樣漠不關(guān)心的神情。原來她一直都在掩飾,裝做什么都不介意,裝做淡忘了我寫給她的信,但卻把它們一封封地放到隨身攜帶的小熊枕里;裝做不憐惜自己,卻每每遇到心理測試,便緊張地找尋結(jié)果。她所有的偽裝,只不過是要躲避那個光芒四射的姐姐。 而我們彼此,是在一個心理測試?yán),才知道,原來我們的青春,可以如此溫情地相遇?br/> 穿越小城的目光 文_韓昌盛林浩回來了,在大門前等我。 我笑了:“到底回來了!彼c頭:“回來過中秋,散散心。” 我們往廣場走,和許多人一起。林浩問:“大棚還在嗎?”我指了指:“在,賣衣服,賣鞋!绷趾菩χf:“好地方,高中時,我的鞋都是從那兒買的。” 然后是沉默,一人點起一支煙,看攤主將衣服收進(jìn)箱子,抱上三輪車,蹬走!耙坏酵砩,太黑了!彼獬八频男Γ笆裁匆部床灰,我就站在這里! “那些日子,晚自習(xí)下課鈴一響,我就飛快地跑,跑過老槐樹,跑過操場、主席臺、燈光球場,然后站在大棚里。過了一會兒,就有同學(xué)回家了,一群人,也許是兩三個。有時,沒有一個人,只有我,站在石板后,等著她過來!绷趾茰\淺地笑,“她過去了,我就跑回去,到教室繼續(xù)寫作業(yè)! “可是,太黑,你能看到嗎?”我問。林浩向前走:“這一條街,穿過大棚,有光亮!苯稚希芊泵,剛出鍋的饅頭,噴香的鹵菜,還有下班的人群。不像那些青春的夜晚,一個少年穿越校園的明亮,在大棚里,一個人站立,等候著一群人中的一個,從身邊經(jīng)過。也許,有她;也許,沒有她。他需要寂靜,喧嘩后的平靜。平靜中,喜悅開成了一朵花,不再憂慮地開放。 “15年,還記著?”林浩不說話,讓香煙在指間燃燒,一絲輕霧很快彌散在夕陽的余暉中!霸(jīng)試著忘記,”他撓撓頭,少年似的笑,很純真,“但效果不好! 晚飯的效果也不好,一盤咸蛋,一盤花生,一人一瓶啤酒,林浩又要了一瓶!八,現(xiàn)在怎么樣?”漫不經(jīng)心,又有些小心翼翼。“還好吧,開了家廣告公司,其實就是印標(biāo)語和各種各樣的招牌!蔽姨统鍪謾C,尋找著,“好像還有她的手機號! 他沒要!熬褪菃枂,都過去了!彼钌顪\淺地笑,竟然有一絲淡淡的憂郁,不像一個領(lǐng)導(dǎo)七十多名員工的老板,果敢而堅毅。我們就喝酒,深一口淺一口,不盡興。 第二天醒來時,看到一條短信:“中午請你吃飯。還在那個小餐館,小得精致,亮得舒服!薄耙灰阉猩暇垡痪郏俊蔽以囂街。林浩沒有答應(yīng)!捌鋵嵪刖劬,又怕沒話說。”他看著窗外,“不像我們,是哥們兒!彼f得對,我們是哥們兒,高中時的同桌,寢室里的上下鋪,畢業(yè)后靠寫信然后打單位電話再打手機來維持感情的兄弟。“其實你知道,我寫過一封信給她。”他竟然有一絲得意。 那時的她在班里很受男同學(xué)歡迎。但因為她母親是干部,許多鄉(xiāng)下的男生只是輕輕動了下心思,沒有譜寫成青春的詩篇!昂髞,她沒有給我回信!绷趾频脑挘屛蚁肫穑(jīng)交給我一封情書叫我潤色,說是他表弟的。于是,我罰他一杯酒,算是報酬。林浩沒有拒絕:“也許是差別吧,當(dāng)時,我們是自卑的!彼伙嫸M。 晚上沒事,林浩叫我去大棚。我說:“憑什么,又臟又破的地方,我不去!彼螂娫捊o我愛人,替我請假!稗D(zhuǎn)一會兒,過完節(jié)我就回去了!比鄽q的人,竟有些江湖風(fēng)雨中的平靜,讓人無法抗拒。大棚里依然是黑暗,間或有兩旁住戶的燈光漏了出來,增添一些朦朧。我們走,看香煙一亮一滅的,在秋風(fēng)中,傳遞溫暖。一輛電動自行車悄無聲息地從身邊駛過。林浩說:“她也騎一輛,紅色的!蔽毅等唬穯栐。他招了,他說下午偷偷去看過,遠(yuǎn)遠(yuǎn)地看,看她忙碌著。然后是寂靜,寂靜中的光亮閃閃爍爍。 我們在水泥臺上坐下,坐在白日討價還價的地方。林浩感嘆了一聲:“還是沒變,風(fēng)風(fēng)火火!薄凹s她來一段浪漫的故事,或者拼死拼活地愛上一場,與婚姻有關(guān)?”我說。他笑:“哪兒的事,回憶有錯嗎?”他跳下來,我也跳下來!熬驮谀切┮雇,我拼命地跑,提前來,為了守候她,看她安全地過,”林浩明顯激動,“三個月零九天,我都在這兒站著! 夜色中,我擁抱了林浩,像高二時,他因為困難上不起學(xué),我代表全班同學(xué)將捐款交給他,我們真誠地?fù)肀АD谴,因為友誼;這次,關(guān)于愛情,一場朦朦朧朧的白丁香般的感情。 林浩走了,回老家陪父母過中秋,他不愿意和她見面。他說走時就直接走了,不再打招呼。 我也是,買過節(jié)的東西,帶著孩子逛街,忙碌而溫馨。妻扯了扯我的衣襟向前指著,是林浩,坐在銀行大廳里,注視著對面。我知道,對面是她的店,她在店里,指揮著店員,復(fù)印、打字、噴繪、寫真。我也知道,她肯定在店里,因為,那是她的工作,也是生活。我悄悄地退了回去,退回到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人流中,會有一份屬于自己的寧靜,同樣屬于林浩。下午的太陽照在大街上,光亮而透明。玻璃里的凝視在悄然進(jìn)行,晶瑩,如一顆玲瓏的翡翠,在流逝中溫潤。 我知道,林浩還會去大棚。她的家在大棚里面的小區(qū),要經(jīng)過那一段黑暗和長長的空寂,林浩應(yīng)該知道。15年的忙碌沒有削減少年時的一段經(jīng)歷,他在尋找過去,也許,僅此而已。也許,用回憶療傷,都市繁華中的傷痛,在故鄉(xiāng),可以被往事沖淡。 我撥了他的號碼,又停止。此時,他應(yīng)該獨自守候,一個15年前的女同學(xué)。而且,只是守候,遠(yuǎn)遠(yuǎn)地看,聆聽,然后想象,讓心寧靜。 林浩回去了。他發(fā)短信:“上網(wǎng),我們說話!闭f中秋,說同學(xué),說故鄉(xiāng)的變化,當(dāng)然,他說到了她!捌鋵,我想回去,只是看看,看她怎么樣,因為,當(dāng)年,在三個月零九天的守候后,我寫了一封信給她,她拒絕了我,很高貴地拒絕了我! “可是我平靜了。當(dāng)她抬著標(biāo)語牌蹲下去釘鋼釘時,當(dāng)她騎著電動車帶著孩子在陽光下駛過時,我知道,我該走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绷趾撇徽f了,他在等我。 我什么也沒說,發(fā)了一首歌過去,《香煙愛上火柴》:“如果你是我眼中的一滴淚,那我永遠(yuǎn)都不會哭,因為我怕失去你……” 他發(fā)了一個拳頭,很大的拳頭,應(yīng)該是堅強,男人的堅強。 我沒有告訴林浩,我打電話給她了。我說林浩回來了,想找時間約同學(xué)一起吃個飯,結(jié)果太忙了。她“哦”了一聲:“是在合肥的林浩嗎?”我說:“是,做廣告公司,發(fā)了點小財!彼α耍骸昂,等下次回來,宰他一頓!比缓螅实匦,沒有沉默和猶豫,或者預(yù)期的傷感。 我也沒有告訴她,林浩準(zhǔn)備回來,在她面前,大聲地說,我很好,我不差。但林浩沒有,我也沒有。我知道林浩的目光,在小城里穿梭,讓平靜歸位,讓真實出線。他找準(zhǔn)了焦距,用心守候著一段往事和揮之不去的情感。 因為,青春沒有過錯。比如我,也曾在那個靜靜的大棚里,讓目光游弋,穿越黑暗和焦急,點燃心中最初的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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