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濃化不開:徐志摩》是一本精致簡潔、生動可感的人物傳記,作者沒有從傳主出生長篇大論鋪陳開去,而是精心擷取影響徐志摩人生的20個節(jié)點,從浙江硤石到北京求學到美國到英國,從結婚到他戀到離婚到再婚,作者以紀錄片似的手法捕珠捉玉,不枝不蔓娓娓道來,展現(xiàn)出徐志摩短暫卻絕對精彩絢爛的一生。 作者簡介: 韓石山,當代作家、學者,致力于現(xiàn)代文學研究與人物傳記寫作,著有《徐志摩傳》《民國文人風骨》《少不讀魯迅老不讀胡適》等。 目錄: 情濃化不開:徐志摩 一、由老火車站說起 二、在杭州府中 三、與張幼儀結婚 四、在北京大學 五、在美國 六、初到英國 七、與張幼儀離婚 八、真正的劍橋生活 九、回國之初 十、耀眼的文壇新星 十一、組織新月社 十二、接待泰戈爾 十三、與陸小曼的熱戀 十四、把《晨報副刊》編活了情濃化不開:徐志摩一、由老火車站說起二、在杭州府中三、與張幼儀結婚四、在北京大學五、在美國六、初到英國七、與張幼儀離婚八、真正的劍橋生活九、回國之初十、耀眼的文壇新星十一、組織新月社十二、接待泰戈爾十三、與陸小曼的熱戀十四、把《晨報副刊》編活了十五、第二次結婚十六、新月派的靈魂十七、張幼儀和云裳服裝公司十八、痛苦中的掙扎十九、又回到北京二十、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與陸小曼熱戀 陸小曼,名眉,江蘇常州人,1903年11月7日出生。其父陸進,字建三,清朝舉人,曾東渡日本,入帝國大學攻讀,是日本名相伊藤博文的得意門生,與曹汝霖、袁觀瀾、穆湘瑤等民國名流同班畢業(yè);貒,由同邑翰林汪洵介紹入度支部供職,先后任參事、賦稅司長等20多年,并參加了國民黨。 陸小曼出生在上海,在上海幼稚園讀過幾年書,到八九歲時才隨母親到北京,與父親一起生活。稍長,入北京法國圣心學堂讀書,父親又聘請英籍女教員為她補習英文。十五六歲時,她的英文書寫、英法文口語就都應付裕如了。她不光天生麗質,加之言語溫柔,舉止得體,既聰明活潑,又端莊嫻靜,很快便成為北京大家閨秀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名姝。 這樣一位絕代佳人,求婚的不知有多少,陸進夫婦卻總是婉言謝絕,不肯輕易許人。1920年,陸進夫婦終于毫不猶豫地把陸小曼許配給了一位名叫王賡的年輕人,從議婚到婚期,不足一個月,便在海軍聯(lián)歡社舉行了聲勢浩大的婚禮。 王賡,字受慶,江蘇無錫人,約生于1896年。世代顯貴,至王賡時家道才中落。王賡少年時便志氣不凡,奮發(fā)有為,立志苦讀,考入清華學堂,畢業(yè)后赴美留學,普林斯頓大學畢業(yè)后,鑒于國內軍閥肆虐、國勢羸弱,深感欲振興中華,必從軍事入手,遂考入著名的西點軍校,與曾任美國總統(tǒng)的艾森豪威爾為同班同學。學習軍事科學之余,他還精研英法德文,且造詣極高,在學?荚囍校瑢覍椅涣星懊,美國同學對他也很欽佩。西點軍校畢業(yè)后,回國在陸軍部任職。巴黎和會期間,中國政府于1919年1月派出以陸徵祥、王正廷、施肇基、魏宸組為全權代表的代表團,王賡為上校武官,隨同前往,于會議對策,建議甚多。返國后,曾在外交部幫忙,一些長篇外交文件的翻譯,多出其手,一時間聲譽鵲起,被稱為“文武全才”。 這樣一位青年俊彥,陸進夫婦選為乘龍快婿自然不足為奇。 但是,王賡雖是一位有為青年,卻不能說是一個合格丈夫,或者說合格的中國式的丈夫。在美國多年,包括在清華學堂,王賡所受的教育,全是美式的,生活習慣也非常美國化。每星期,從周一到周六上午,是工作時期,絕不玩樂;而周六下午到周日,卻是全天候玩樂時間。在王賡看來,這是各有定時,合情合理;但在陸小曼看來,這樣刻板的生活,卻無法忍受。 王賡也是梁啟超的門生。以情理推論,徐志摩回國后即應與王賡相識。既與王賡相識,也會與陸小曼相識。 陸小曼自稱,她是在泰戈爾走后,才與徐志摩認識的,在此之前,她只是知道徐,卻并不認識他。不過,至少在《齊德拉》上演時,她參與了,并在演出那天,于入場口發(fā)放過劇情說明書。 或許正是這次,徐志摩和陸小曼熟悉了。并且,徐志摩從廬山歸來,他們二人來往才日漸多起來。 周末,徐志摩、王賡夫婦,還有另外幾位朋友,或一起到六國飯店(今北京飯店)跳舞,或去游西山,或看京戲,十分盡情。這是假期的情形,假期以外,王賡常手不釋卷地研究學問,游樂之事,絕不與聞。徐志摩卻是不管什么日子的,他想去王家就去,每當這時,王賡就會說:“志摩,我忙,我不去了,叫小曼陪你去玩吧!” 若是陸小曼想出去玩兒,而徐志摩恰恰在場,王賡往往又會說:“對不起,我沒空,讓志摩陪你去吧。” 這樣,自然就給徐陸兩人相戀制造了機會。 那么,王賡為什么會這樣信任徐志摩,以致做出“引狼入室”的蠢事呢? 究其原委,兩人同為梁啟超的弟子,這該是主要原因。王賡學兼中西,又號稱文武全才,且深受梁啟超的器重。梁啟超視王賡為僅次于蔣百里的一員大將,十分盡心地為他提高聲望、安排前程。在這種情形下,王賡與徐志摩這位同門師兄弟,自然親如手足,逾于常人,不會生出什么防范之心。 一個刻板守禮,一個溫柔多情,正當芳齡而又寂寞難耐的陸小曼,處此時際,會是怎樣的心態(tài),怎樣的作為,也就可想而知了。最初是怎樣被徐志摩的風采打動的,陸小曼后來曾這樣說過: (我)絕對不肯讓一個人知道我是一個失意者,是一個不快樂的人,這樣的生活一直到無意間認識了志摩,叫他那雙放射著神輝的眼睛照徹了我內心的肺腑,認明了我的隱痛,更用真摯的感情勸我不要再在騙人欺己中偷活,不要自己毀滅前程,他那種傾心相向的真情,才使我的生活轉換了方向,而同時也就跌入了戀愛了。 徐陸二人又是從哪天開始,逾越了朋友的界限呢?不妨作一次小小的探索。且看這樣一段話:“你又何嘗是沒有表情的人?你不記得我們的‘翡冷翠的一夜’在松樹七號墻角里親別的時候?我就不懂何以做了夫妻,形跡反而得往疏里去?”這是徐陸二人感情出現(xiàn)裂痕、徐志摩由上海到北京教書后,寫給陸小曼信里的幾句話,信中希望陸小曼能恢復當年的熱情。時間是1931年7月8日!棒淅浯涞囊灰埂,是徐志摩一首詩的名字,也是他一本詩集的名字,這里當是指前者,同時也是一個隱喻。在那首詩中,詩人寫了與戀人的一夜瘋狂。松樹7號,就是松樹胡同7號新月社俱樂部,要知道,那里是可以住宿的。因此不難猜測,就是這次的“一夜”與“親別”,使兩人的情感逾越了朋友的疆界。前面已考證出,松樹胡同的俱樂部是1925年1月間開張的。那么,“翡冷翠的一夜”,具體會是哪一天呢? “你知道我這次想出去也不是十二分心愿的,假定老翁的信早六個星期來時,我一定絕無顧戀的想法走了完事。”這是徐陸戀情公開后,徐志摩不得不暫去歐洲避風頭的前夕,寫給陸小曼的信中的一句話。老翁指泰戈爾,當時正在歐洲旅行,約徐志摩前去一見。徐志摩便借了這個名義出國。為什么早六個星期就會絕無顧戀地一走了之呢?只能有一種解釋,那就是那時他與陸小曼的感情還沒有到難分難舍的地步,也就是說他們還沒有“那一夜”的“親別”,還沒有私定終身。 徐志摩的這封信是1925年3月4日寫的,若不算寫信的這天,往前推六個星期,該是1月20日(農歷臘月十六日)。如果“六個星期”只是個大概天數(shù),那么,不可作精確的推算,至少也應該在這天的前后。 《胡適的日記》手稿本中,同年1月19日下記著:“我今天在俱樂部請一班朋友吃飯!币虼俗鲆粋大膽的假設,“那一夜”“親別”,會不會在那天晚上? 第二天晚上,又一次溫柔。陸小曼走了,到了白天,徐志摩情難自已,寫下了那首《春的投生》,詩中說: 昨晚上,再前一晚也是的,在雷雨的猖狂中春,投生入殘冬的尸體。 不覺得腳下的松軟,耳鬢間的溫馴嗎?樹枝上浮著青,潭里的水漾成無限的纏綿,胸膛間異樣的跳動。 桃花早已開上你的臉,我更敏銳的消受你的媚,吞咽你的連珠的笑;你不覺得我的手臂更迫切的要求你的腰身,我的呼吸投射到你的身上,如同萬千的流螢飛向光焰? 這些,還有別的許多說不盡的,和著鳥雀們的熱情的回蕩,都在手攜著手的贊美著,春的投生。 而那首《翡冷翠的一夜》,應該是又一次溫存過后的記錄!棒淅浯洹笔且獯罄鞘蟹鹆_倫薩的另一個中譯名,為什么要用這樣一個題名呢?或許是發(fā)表的需要吧。包括詩后的落款,“六月二十一日,一九二五年翡冷翠山中”,似乎都不可信以為真。詩中說: 你真的走了,明天?那我,那我……你也不用管,遲早有那一天,你愿意記著我,就記著我,要不然趁早忘了這世界上有我,省得想起時空著惱,只當是一個夢,一個幻想;只當前天我們見的殘紅,……你摸摸我的心,它這下跳得多快;再摸摸我的臉,燒得多焦,虧這夜黑看不見;愛,我氣都喘不過來了,別親我了;我受不住這烈火似的活!瓙郏妥屛以谶@兒清靜的園內,閉著眼,死在你的胸前,多美! 徐陸二人的熱戀,很快就在“交際社會”傳開了,很快,陸小曼的母親知道了,王賡也知道了。徐志摩在北京待不下去了。是時,正好泰戈爾來信,要徐志摩去歐洲與他相會,徐志摩便趁此機會出國走走,以避風頭。 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籌措路費,徐志摩定于3月10日起程。3月9日,新月社的朋友為他餞行。酒宴上,陸小曼縱酒大醉,別人勸她少喝點,陸小曼接連大叫:“我不是醉,我只是難受,只是心里苦。” 當晚,徐志摩給陸小曼寫信直到第二天凌晨3點。信中把兩人生離死別的情感寫得淋漓盡致。 徐志摩幾乎一夜未眠,第二天便登上了火車,取道西伯利亞去了歐洲。這次出國,因此被徐志摩自稱為“自愿的充軍”。 1925年3月26日,徐志摩抵達柏林,立即去看望了張幼儀。然而,他遲到了一個星期,次子彼得(德生)已于3月19日患腦膜炎夭折了。 看到徐志摩,張幼儀大吃一驚,她已經(jīng)3年沒見過這個人了。對張幼儀,徐志摩并沒有說自己此行歐洲的真正目的,而只是說,彼得死后,他母親很擔心張幼儀的狀況,所以讓他來看看。張幼儀帶徐志摩到殯儀館去看了彼得的骨灰,愧為人父的感覺一下子涌上來,徐志摩緊緊抓住骨灰罐子,不住地落淚。 彼得的骨灰,后來由張幼儀帶回了國,并安葬在硤石西山上。20世紀80年代,徐志摩的墓從東山遷到西山,就在距彼得墓不遠的地方。這對父子,生前僅見過一面,死后終于永遠地團聚在故鄉(xiāng)的小山坡上了。 在歐洲的幾個月里,徐志摩常去拜謁名人墓地,克魯泡特金、曼殊斐爾、茶花女、波特萊爾、小仲馬、伏爾泰、盧梭、哥德、雪萊、濟慈、米開朗基羅等人的墳墓,他都去了。他說,“我這次到歐洲,倒像是專做清明來的!比绱苏f,其心情應該不輕松。 4月間,徐志摩和張幼儀一起到意大利的威尼斯游玩了兩周,另外還有兩位英國小姐同行。徐志摩常常一個人外出,張幼儀就和兩位英國小姐待在一起。 這期間,徐志摩隨時和國內保持著聯(lián)系。據(jù)張幼儀說,每天早上早飯時,徐志摩都在焦慮地等著由他的朋友胡適從中國寄來的信件或拍來的電報,告訴他什么時候可以回去。她知道,徐志摩又戀愛了,且知道對象是陸小曼,是一位有夫之婦。一天早上,徐志摩終于在看完一封信后,抬頭對張幼儀說:“太好了,我們現(xiàn)在可以離開了! 原來,胡適致函徐志摩,他可以安全回家了,陸小曼的丈夫已經(jīng)改變主意,同意與陸小曼離婚了。但此時,心急如焚的徐志摩卻不能回去,他得等泰戈爾來歐洲會面,而泰戈爾卻一直未來。后來,徐志摩才得知,泰戈爾早已來過歐洲,并已于2月回到印度。不過,緊接著又有消息說,泰戈爾還會再來歐洲,因此,徐志摩只得耐心地等著。至月底,張幼儀回了柏林,徐志摩便在佛羅倫薩租房住下。4月30日,徐志摩寫信給泰戈爾說:到意大利后,我差不多費時兩周才確切肯定您已不在意國,而且早在2月就已回了印度。當時,我茫然不知所措,有一段時間,我簡直無所適從……我在意大利已經(jīng)兩星期了,在羅馬見過方濟美教授,他盼望您能早日再來意大利。我現(xiàn)在寄寓翡冷翠(佛羅倫薩),在群山環(huán)抱中一座優(yōu)雅的別墅租了個地方。居停主人蒙皓珊女士很有文化教養(yǎng),而且平易近人,對您非常敬慕。這里的園子有美木繁花,鳥聲不絕,其中最動人的是夜鶯的歌唱。若不是狄更生先生和其他英國朋友一催再催,要我至少回到劍橋小住數(shù)天,我可以在這個靜謐的清美安樂窩終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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