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的夏天,高中畢業(yè)的林詩陽回到湖洲老家,本是村里高材生的他,卻莫名其妙地遭到村支書金永順的百般打壓:工作、入黨、考大學等與林詩陽切身利益相關的事情均在金永順的干預下宣告失敗,當然,他與金永順女兒英姬的戀愛關系也以英姬另嫁他人,林詩陽遠走他鄉(xiāng)告終。在鎮(zhèn)上鍋爐廠當起工人的林詩陽,在表舅沈俊杰關心提拔下,又機緣巧合地回到湖洲當上了黨支部書記,與金家繼續(xù)錯綜復雜的命運糾葛的同時,改革開放的浪潮裹挾著林詩陽大刀闊斧發(fā)展湖洲的經濟建設,發(fā)展帶來的得失與命運不可預知的變數(shù)又向林詩洋悄然襲來…… 作者簡介: 劉春龍,男,1964年12月生,江蘇興化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著有長篇小說《深愛至痛》、中篇小說集《無意插柳》、散文集《鄉(xiāng)村捕釣散記》等。曾獲江蘇省紫金山文學獎和“五個一工程”獎。 目錄: 第一部回家 1.十八里水路 2.明天干什么呢 3.銅頭魚 4.一塊下湖去 5.代課老師 6.我本農民 7.電影船來了 8.我真的不想當兵 9.地震 10.狗崽子的高考 11.母親的眼淚 12.發(fā)跡 13.漂在水上的油菜花 14.見了雙虹交好運第一部 回家1.十八里水路2.明天干什么呢3.銅頭魚4.一塊下湖去5.代課老師6.我本農民7.電影船來了8.我真的不想當兵9.地震10.狗崽子的高考11.母親的眼淚12.發(fā)跡13.漂在水上的油菜花14.見了雙虹交好運15.為什么要走這一步第二部 辭家16.我跟你溜了吧17.五天年假18.鍋爐工之歌19.表舅的女兒20.可以向她示好了21.你們不能在一起22.誰放的火第三部 返家23.你是干大事的人24.新紀元25.“移尸”與“哄鬼”26.開荒田27.我坐在船頭觀湖景28.發(fā)現(xiàn)孝州城29.集體婚禮30.我們也要辦廠31.垛上的歌者第四部 移家32.只能這樣了33.一語成讖34.讓我們再續(xù)前緣吧35.該死的秘密36.湖神會37.簡直是瘋子38.到底愛不愛她39.哪兒冒出來的大舅40.辦個節(jié)吧41.可馨的選擇42.你是人是鬼43.綠肥黃瘦44.保住浮坨第五部 夢家45.好在有夢46.還是那片垛子47.油菜花鎮(zhèn)長48.向日葵風波49.從頭開始50.緣分51.菊花垛52.垛田意象53.有一種6前進叫撤退54.給湖蕩正名55.夢想照進現(xiàn)實1.十八里水路 這是1975年夏天,林詩陽高中畢業(yè)了。拿到畢業(yè)證書那一刻,他沒有激動,沒有留戀,心里只有一個念頭:趕快離開這個地方,越快越好。 天出奇的熱,午后的太陽像個巨大的火球,半懸在人們的頭頂上空?h中門前的柏油馬路油膩膩的,粘著人的鞋底。空氣仿佛凝固了,感覺不到一絲風的流動。蒸騰的熱浪裹挾著行人,誰都是皺著眉,苦著臉。林詩陽背著一只帆布包,拎著一只大網袋,腳步匆匆。母親馮秀娟挑著行李,遠遠地落在后面。 “詩陽啊,忙什事,幫船兩點才開呢!瘪T秀娟喊道。 林詩陽停下,等母親走到跟前才說:“我想到陰涼地方歇會兒。” 這是條東西向的馬路,兩旁栽著梧桐,茂密的葉子向路中伸展,自然地搭起一條長長的林蔭道。樹上的知了拼命鼓噪著,賣棒冰的死勁兒敲打著木箱,百貨大樓頂上的高音喇叭播放著樣板戲的唱腔,是《紅燈記》中的“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些更是助長著夏日的炎熱。 馮秀娟說的幫船停泊在東門狀元橋,走過這條大街,還要穿過一條小巷。趕不上這班幫船的話,當天能不能回去就難說了。雖說只有十八里,但那是水路,只能靠船。 現(xiàn)在才一點,母子倆完全不需要急著趕路,母親也就順著兒子,走到陰涼處。只是她不知道兒子的心思,兒子是想離縣中越遠越好,他不想讓同學看見。 馮秀娟擦了把汗說:“把東西放下,歇會兒,給你買根棒冰吧?” 林詩陽咧咧嘴:“我又不是小孩。” “你以為高中畢業(yè)就大人了?沒結婚都是小孩!瘪T秀娟笑著,轉身去買棒冰。 看到母親只買了一支,林詩陽問:“媽,你怎么不吃?你不吃我也不吃! 馮秀娟說:“媽不喜歡吃涼物! 要在往常,林詩陽就要跟母親輕浮了,可今天不知為何,他總是提不起精神,情緒懶懶的。 馮秀娟看出來了,伸手在兒子額頭上摸摸:“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不問倒也罷了,母親這一問,林詩陽有點兒想哭。 馮秀娟也就更不放心:“到底怎么啦?” 林詩陽不敢看母親,望著東邊的百貨大樓說:“沒什么,真的沒什么! 馮秀娟不好再問,就換個話題:“都高中畢業(yè)了,也確實算是大人了,想沒想過今后做什么?” 今后做什么呢?母親把林詩陽問住了。兩年的高中生活不經意間就過去了,只顧著玩,只顧著游行,只顧著反潮流,倒是沒怎么考慮畢業(yè)后的打算,自己眼下的低沉情緒該不是與前途的茫然無知有關吧?他怕母親擔心,含混道:“有胳膊有腿的,還愁找不到事做?”這話像是自嘲,又像是賭氣。 馮秀娟忽而一笑:“要不,學個手藝,木匠還是瓦匠?” 林詩陽嘟囔道:“我才不學那玩意兒呢,一輩子就死掉了! 馮秀娟似乎知道兒子會這么回答,又問:“那你到底想做什么?” 林詩陽確實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可又不能讓母親掃興,想了想,一本正經道:“那就跟爸爸捕魚,跟媽媽打箔子去! 馮秀娟從兒子調皮的表情上看出了言不由衷,也看到了一個并沒長大的兒子。她抬起頭,透過樹葉的空隙,看看天,重又挑起擔子。 大街上的行人并不多,許是陽光太過強烈了。路旁擺了些瓜果擔、涼粉攤、大碗茶,并沒看到有多少人光顧。倒是樹蔭下坐著些閑人,搖著芭蕉扇,高一聲低一聲的,不知在聊些什么。 在城里生活了兩年,林詩陽一眼就能認出誰是城里人誰是鄉(xiāng)下人。城里人走路目不斜視,表情是矜持的,步子是勻速的,穿戴較為齊整。鄉(xiāng)下人走路東張西望,表情是好奇的,步子是慌亂的,穿戴都很隨便。還有更重要的一條,是語言,這座叫荷城的縣城有專屬于自己的“官話”。哪怕是一河之隔的鄉(xiāng)下,他們與城里人說的都不是一種話。城里人管電燈不叫“電燈”,而是叫“天燈”;管姑姑不叫“姑姑”,而是叫“嬢嬢”;尤其別扭的是管媽媽不叫“媽媽”,而是叫“嗯媽”,這“嗯”念陽平調,聽起來好像對媽媽懷疑似的。這讓鄉(xiāng)下人很不習慣。但你不得不承認,這就是城里人的高貴之處,無需看你的長相穿著,只要你一開口,立馬判斷出你是城里人還是鄉(xiāng)下人。這是與生俱來的,流淌在血液中,滲透在骨髓里,不是后天所能模仿的。即便模仿得再像,也只是形似,絕達不到神似,一句兩句慢慢講還可以,講多了講快了就露餡了。兩年的高中生活,林詩陽是在身份和語言的雙重歧視中度過的。身份倒也罷了,城里人鄉(xiāng)下人確確實實是天生的,也是無法改變的,可語言的障礙怎么就難以逾越呢?林詩陽名義上是縣中的學生,可他融入不了班級,更融入不了學校這個集體。他似乎是個局外人,旁觀者。城里同學的那種優(yōu)越感,那種特有的語調,那種鄙夷的神態(tài),讓他受不了。林詩陽常常弄不明白,母親為何要費那么大周折把他送到縣中來。公社的高中離家還近些,婆奶奶就在鎮(zhèn)上,花銷也能省點,熟人也多。有幾次,林詩陽倒是問過父親,父親說問你媽吧,母親只說了句“城里條件好嘛”,就什么也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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