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催”至極的長公主——俞云雙輕笑道:“我雖不知道他們?nèi)绾巫h論這樁賜婚,倒也不難猜出,卓主簿身體太弱,我卻連著克死了兩任準駙馬,病秧子駙馬與克夫長公主,當真是絕配! “萌“系掌門病美男—— 瓷勺與藥碗相撞的玲玲聲響起,那人應(yīng)是輕啜一口藥汁,而后輕聲道:“好苦……不想喝……” 聲音朗潤好聽,口吻卻透著莫名的委屈。 當“克夫長公主”與“病美男駙馬”相遇—— 繡著茂林修竹的絹素屏風之后,那人泛著琥珀色光澤的眼眸中劃過一抹笑意,使壞調(diào)侃道:“那長公主打算何時下嫁與我?” “。俊庇嵩齐p險些破了音,隨著她的問句一同傳來的,是瓷器相撞的叮叮哐哐之聲。 殷城不經(jīng)意的相遇,引出一段曠世相思。 朝堂格局詭譎險惡,卻有他在身后傾力襄助,伴她御極。 只可惜—— 分明近在咫尺,卻又無法觸及。 愛你如飲鴆,憑此解相思。 本書簡介: 俞云雙因“女兒身”三個字輸了皇位,一夕之間從公主變成了長公主。 本想就這樣安靜地繼續(xù)做寧國第一美人,可新即位的皇帝顯然很念舊……仇。 賜婚三次,前兩任準駙馬皆突然身故。第三任駙馬好不容易活到了洞房花燭,其人霽月清華,經(jīng)綸滿腹,良配中的良配,只是……駙馬你病弱到一推就倒這樣真的好嗎? 作為一個出了名的克夫長公主,俞云雙表示,這日子沒法過了! 作者簡介: 衣十一,晉江原創(chuàng)網(wǎng)人氣作者,現(xiàn)居北京,碩士研究生畢業(yè)于腐國某大學,工作于互聯(lián)網(wǎng)行業(yè)。親媽一枚,專注顏值與智力值共同爆表男主二十年,已發(fā)表作品《和離不算事兒》、《入畫》。 目錄: 第一章 殷城初見 第二章 對面難識 第三章 道是無情 第四章 暗流涌動 第五章 愿汝所愿 第六章 出降無雙 第七章 楚歌四面 第八章 此情正濃 第九章 嫌隙始現(xiàn) 第十章 情深難壽 晉江讀者評論: 十一筆下的感情總是那么容易地讓我堅信執(zhí)手偕老,無論遇到什么事,信任、謀劃,只為最后能夠相守!逗碗x不算事兒》中秦小硯的那顆“麥麗素”,使得兩人最后遠離朝堂紛爭,攜手共享天倫;于是我堅信,閣主也會找到他的“M豆”,陪著公主或登頂九五之位,或家國事了以后重歸于隱閣,造就一段神話。 ——小妍子短發(fā)齊肩 挺欣賞十一君的文風,只有心境溫柔的人才能寫出這樣的文字,與「清順自然」的境界相差不遠了。角色們也是非常溫柔的,不論具體性格怎么樣,面對世界面對彼此的那種愛意,真真切切地傳達出來,非常有治愈的效果。 ——沾衣 第一章殷城初見初夏的天亮得分外早,在通往殷城的官道上,一輛馬車背對著叆叇朝云行進,篤篤的馬蹄聲打碎了黎明前最后的靜謐。驅(qū)車之人是個頭發(fā)花白的老人,歲月佝僂了他的背脊,執(zhí)著馬鞭的手卻十分穩(wěn)。前方道路平坦,待他正欲加快車速的時候,卻聽到了車輿之中隱隱傳來壓抑的低咳聲!肮?”老人面露擔憂之色,他側(cè)過頭來看向身后的車輿,“您可是又醒了?”“嗯!睅е┰S鼻音的回應(yīng)穿透車輿厚重的帷裳傳來,而后那人又輕咳了幾聲,才開口道,“蒙叔,前方似乎有什么聲音!蹦贻p男子的聲音,音色瑯然,雖然氣弱,卻難掩其七分雅致三分風流。此刻若是還有第三人在場,只怕會暗恨那馬蹄聲太大,淹沒了這般好聽的聲音。被喚作蒙叔的老人側(cè)耳傾聽了半晌之后,才蹙著眉頭道:“似乎是一隊馬蹄聲,正向著我們的方向奔馳而來。公子,您的身份不宜暴露,我們可需要改道?”車輿內(nèi)的年輕男子頓了頓,而后緩緩地說道:“晚了! 俞云雙迎著朝霞策馬疾馳,綰發(fā)的羊脂白玉簪不知何時脫落,烏黑飄逸的長發(fā)隨著大紅嫁衣寬博的長袖翩躚飛揚,劃出一道清麗的弧度。在俞云雙身后幾丈遠的距離,一隊鐵騎緊緊追隨,正劍拔弩張地直指她的后心處。箭矢是浸過劇毒的翠綠色,緊繃的弓弩在朝陽的照射下泛著皎光。“長公主!”追兵中一領(lǐng)頭人高聲喝道,“再不停下,我們便放箭了!”俞云雙回首掃了一眼與身后追兵的距離,一雙比朝霞還要柔媚的鳳眼微微一瞇,倏然揚起手中的馬鞭。身下的汗血寶馬得令,風馳電掣般繼續(xù)向前沖去,與此同時,那人的弓弦驀地一松,箭矢也隨之而至!嘴角漾出一抹譏誚的笑意,俞云雙動作敏捷地側(cè)身躲過箭矢,身著鮮血一般嫣紅的嫁衣宛若丹鵠振翅。身側(cè)不時有箭矢嗖嗖劃過,俞云雙傾身伏在馬背之上,一面左右躲避流矢,一面觀察前方的道路。霧氣朦朧的官道被破曉的光輝照亮,一輛迎面而來的馬車就在這時猝不及防地撞入俞云雙的視野。趕車之人是個年若五旬的老人,發(fā)絲花白,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因俞云雙的馬速過快,在她發(fā)現(xiàn)前方馬車時已然來不及規(guī)避。身后淮陵侯的人馬早已殺紅了眼,若是真的與這馬車遇上,只怕會累及無辜之人。俞云雙揚起馬鞭,正要再尋一條逃路,突然感到身后有一股冷意向她襲來,她不由自主地側(cè)過身避開,再抬首時心便漏跳了一拍。那被俞云雙避開的擦著她的耳畔劃過的箭矢,直直射向前方馬車,正中了拉車馬匹的側(cè)頸。慘烈的嘶鳴聲頃刻間劃破黎明。趕車的老人倒是反應(yīng)十分迅速,雙手緊緊勒住馬韁欲令那拉車的河曲馬停下。不料那馬卻因為疼痛而發(fā)起狂來,在原地揚起馬蹄,幾乎將整輛馬車掀翻在地。俞云雙瞳孔一縮,迅速出鞭死死勒住河曲馬的頸項,冒著被身后箭矢射中的風險用力一扯。頓時,馬頸骨支離破碎的斷裂聲響起,沉重的馬身在原地搖晃了兩下,轟然倒地。一切變故僅在須臾之間,俞云雙收回馬鞭,蹙眉一瞥身后漸行漸近的追兵,她拉緊馬韁改道,引著身后的鐵騎向另一條路飛奔而去。此番甩脫他們花的時間比上一次更長,俞云雙一路躲躲閃閃,待到身后終于沒了如跗骨之蛆的馬蹄聲后,她猶豫了片刻,還是冒險選擇原路返回。方才與淮陵侯手下的騎兵遭遇的地方十分偏僻,那老人家失了趕車的馬,若是再尋不到其他人幫忙,只怕是寸步難行。果不其然,當俞云雙回到原地時,那老人家正托腮坐在冰涼的馬尸旁,面對著車輿的方向絮絮叨叨地說著什么。看見俞云雙行過來,老人家站起身來向著俞云雙揮了揮手,開口笑道:“公子所料極準,那姑娘真的回來了。”公子?俞云雙勒馬靠近,這才察覺到有第三人在場。車輿中先是傳來一陣悶咳,而后傳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多謝姑娘方才救命之恩!甭曇羟謇蕼貪櫍鹑缬袷嘧。俞云雙卻輕嘆了一聲,說話之人呼吸聲虛浮難辨,有命不久矣之兆,倒是可惜了這么一副風流朗潤的嗓音。“本就是我將麻煩引給了公子,不敢承謝!庇嵩齐p搖頭道,“只是不知公子是如何料定我會回來的?”車輿中的人輕咳聲不斷,過了半晌才氣息虛弱道:“其實也不是什么料定,只是見姑娘方才在自身危難之刻也不忘出手相助,才會有此猜測。”被人以簡單的兩句話將心思點透,俞云雙頓了頓,而后幾步走上前,將手中的馬韁遞給一直在旁邊靜立的老仆道:“既然是我害得你們主仆二人失了馬,自然要賠一匹給你們。若是不嫌棄,便請先收下這匹。”那老仆連連擺手道:“這可使不得,荒郊野嶺的,姑娘沒了馬,這后面的路可不好走啊……”“不打緊的,我腳程快!庇嵩齐p道,將手中的馬韁硬塞給老仆,“聽公子的聲音,情況似乎不大好,還是莫要在此地耽擱了!薄斑@……”老仆將韁繩拿在手里,松開也不是,攥緊也不是,只好目帶求助之色看向車輿之內(nèi)。那年輕公子似是能察覺到老仆求助的視線一般,口吻柔和道:“姑娘無須介懷,方才出了意外之后,我們已然向殷城方向放了信號,相信不久便會有人前來接應(yīng)。”“殷城?”俞云雙眉心一動,“若是我沒有記錯,殷城離此處甚遠,即便是快馬加鞭,也至少需要兩日的工夫!薄按寺酚幸粭l捷徑,不出一日便可到達!崩掀突卮鸬,臉上卻浮現(xiàn)猶豫之色,“公子,這姑娘說的沒錯,深林之中露氣濕重,以您如今的情形,確實不宜久留啊……”俞云雙將注意力放到了那老仆的前半句話上。在淮陵侯封地發(fā)生的事情太過蹊蹺,俞云雙已然可以確定是那人陷害與她。事已至此,她是一定要回到都城凌安去找那人算個清楚的。而要回到凌安,殷城是必經(jīng)之路。她前幾次屢屢被淮陵侯的人馬圍追堵截,便是吃虧在對路途的不熟悉上。此刻聽到了這條捷徑,饒是俞云雙一向謹慎,也忍不住心念一動。見那車輿內(nèi)的公子似乎并不愿意收下自己的馬,俞云雙改口道:“其實我亦要前往殷城,既然與公子同路,不如允我與你們同行一段。我記得殷城有賣馬匹的市集,到時候便一切都好辦了。”車內(nèi)之人頓了頓,這回倒也沒再拒絕,開口溫聲道:“三人一馬,既是同路,那是最好不過的了。”俞云雙效仿著尋常人家的女子斂衽道:“叨擾二位了。”將新馬換上馬車,俞云雙鳳眸瞥向車輿的方向,而后拍了拍手上的污漬,與那老仆一同坐到了車夫的位置上。老仆自然注意到了俞云雙的動作,歉意道:“原是應(yīng)該讓姑娘去輿里歇著的,只是我家公子身體不好,不能見風,委屈姑娘了!庇嵩齐p毫不在意地笑道:“這算哪門子的委屈,坐在這兒與老人家說說話也是好的!薄翱炷形沂裁蠢先思摇!崩掀吐槔匾粨P馬鞭,馬車輕顫,開始緩緩前進,“我姓蒙!薄懊墒濉!庇嵩齐p從善如流道。蒙叔布滿皺紋的眉眼彎了彎,笑起來分外慈祥。俞云雙身為寧國長公主,地位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平日里出行不是騎馬便是坐軟轎,哪里坐過車夫的位置。只是她卻十分隨遇而安,尋了個舒適的位置懶洋洋地靠著,迎著清晨暖融的朝陽微微瞇起眼眸,薄唇輕翹。蒙叔又揚了一鞭,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她這副模樣,不禁笑道:“看姑娘的樣子應(yīng)是奔波了許久,若是累了,便靠著這車欄休憩片刻。老頭子我別的不行,趕車卻是極穩(wěn)當?shù),姑娘不必擔心一覺醒來趴到了路中央!庇嵩齐p“撲哧”一笑,眉宇間的綽約氣質(zhì)竟比初陽還要奪目幾分。蒙叔不禁將俞云雙上下打量了一番,視線落在她身著的大紅霞帔上,有些遲疑地問道:“看姑娘這容貌氣質(zhì),應(yīng)不是落魄之人,方才為何會被人步步緊追?難不成……是在大喜之日逃了婚?”俞云雙聞言嘴角一僵,而后融化成連連苦笑。蒙叔瞅著俞云雙這副模樣,便知道事情必然沒有那般簡單。果不其然,俞云雙眸色微微一凝,開口緩聲道:“倒也不瞞蒙叔,我如今倒是情愿自己昨夜逃了婚,也要比現(xiàn)在的境遇好!泵墒迓勓哉苏,便聽俞云雙繼續(xù)道:“如今堂也拜了,喜帕也挑了,夫君卻在洞房之夜暴斃而亡,倒是一切都說不清了!泵墒鍒(zhí)著馬韁的手一抖,韁繩險些脫手而出,愕然看向俞云雙。俞云雙白皙的面容上,神色不是驚恐,亦不是自怨自艾,鎮(zhèn)定到仿若在說別人的事情一般!斑@……”蒙叔舌頭在嘴里面直打轉(zhuǎn),連話都說不清了。車輿內(nèi)此時傳來一聲嘆息,年輕男子溫潤的聲音傳來道:“姑娘節(jié)哀。”俞云雙聞言,向車輿處瞥了一眼,而后搖頭道:“我與他素不相識,連他長的是圓是方都沒有看清,倒也談不上什么哀。只是平白無故地背了一條命案在身,也只能感嘆造化弄人,世事無!墒逯匦聢(zhí)穩(wěn)了馬韁,半側(cè)過臉去對著車輿道:“公子,您醒了?”“我還未睡!睅麅(nèi)的男子道,“無意間將姑娘與蒙叔的談話聽了去,還請姑娘莫要介意!庇嵩齐p笑道:“本就不是什么隱秘的事情。況且這般離奇的事情,坊間最愛相傳,就算今日我不說,只怕不久之后你們也能從坊間傳聞中聽到。與其讓他們以訛傳訛,倒不如由我親口說出來!薄肮媚锬銥楹尾蝗蠊伲俊泵墒遄屑氄遄昧艘环,開口建議道,“既然命案與姑娘無關(guān),還是交由官府處理比較妥當吧?”俞云雙抿了抿嘴,正思忖著應(yīng)該如何開口,便聽車輿內(nèi)那清潤的聲音回答道:“方才那些追蹤的人下手狠辣無所顧忌,尋常的官府定然壓不住。她若是不逃,麻煩只會更多!薄肮铀陨跏!庇嵩齐p垂下眼簾,狹長鳳眸中有冷凝光芒劃過。三人一路向東直行,即便俞云雙沒有見到車輿內(nèi)那公子的模樣,卻也可以確定他的身體十分孱弱。這一路行了許久,他的低咳聲從未停歇過,到了最后,竟然隱隱有漸漸加重的趨勢。蒙叔見自家公子的情況實在不好,勒住了馬將馬車停在林蔭道旁的一處空曠場地,一來算是小憩,二來打算趁此空閑為自家公子煎藥。俞云雙注視著蒙叔從隨身攜帶的包裹中拿出藥壺與幾個棕色牛皮紙包,動作麻利地將紙包中的藥材分類倒入藥壺中,便知道他早已習以為常。俞云雙走上前去,向蒙叔問道:“為何不將藥做成藥丸,這樣服用起來也不會這般麻煩。”蒙叔笑呵呵地說道:“公子服現(xiàn)煎的藥效果會更好一些,所以我平日里這些東西都是常備的!庇嵩齐p疑惑地問道:“公子究竟得了什么病,為何不在家中安心養(yǎng)病,反而跑到這樣偏僻的荒郊野嶺中來?”蒙叔長嘆了一口氣:“公子這個是娘胎里帶出來的弱癥,時好時壞。其實出門的時候公子身體還是健朗的,怕是因為這幾日太過疲累,今日才會如此。”沒有料到竟然是陳年宿疾。雖然俞云雙與那公子交談不多,但從他說話的口吻中能看出他應(yīng)是一個舉止文雅的翩翩公子,這樣一個人卻被一身病骨拖累成這副模樣,俞云雙嘆了口氣。向著?吭诓贿h處馬車的方向輕瞟了一眼,俞云雙起身,從附近的密林中尋了不少枯枝干草回來,當作蒙叔煎藥的柴火。蒙叔抬眸看向她,目露感激之色。將一切做完,俞云雙又轉(zhuǎn)回到馬車旁邊,本想將馬牽到草木茂盛的地方讓它自己進食,卻看到馬車車輿的帳簾浮動,竟然被人從里面掀開了,因著俞云雙站在車轅的位置,便只能看到那人的手。手宛如象牙般皎白,修長的五指弧線流暢,仿若一塊精心雕琢的溫玉一般。俞云雙一怔,便聽到那人道:“姑娘請留步!庇嵩齐p原本就立在原地,自然談不上什么留步不留步,開口問道:“公子可是有什么事情?”話音剛落,車輿內(nèi)又傳來了一陣低咳聲,那雙掀著簾子的手也隨之顫了顫。俞云雙快步走上前去將簾子扯回來重新掩好,待到咳嗽之聲平息了之后,才開口道:“蒙叔說你不能見風,還是小心些好!避囕泝(nèi)傳來一聲輕笑,而后如潺潺清澗之水般的聲音響起:“方才姑娘路過車輿的時候,在下似是隱隱聞到了暗香!庇嵩齐p鳳眸微睜,呆怔在原地。她這是被人調(diào)戲了?那公子說完,似是也察覺到了自己話語間的不妥,頓了頓,口吻帶著朗朗笑音道:“姑娘莫要誤會,在下因為自幼體弱,于醫(yī)理方面倒也有些研究。方才說的那暗香,其實是百毒中的一種,可依靠氣味在無形之中置人于死地。在下想到姑娘方才所說關(guān)于新婚夫君暴斃一事,這才會冒昧將姑娘喚住!庇嵩齐p面色一凝,抬起手臂去聞,那公子似是早就猜到她的動作一般,出聲提醒道:“莫要深吸!备糁滦錅\淺嗅了嗅,俞云雙確實聞到一縷有別于平日的淡淡香氣。她不愛用香,這味道,只能是洞房花燭那夜廂房里燃的所謂的安神香。垂下了手臂,俞云雙視線平移,落到被厚厚帷幔遮掩的窗牖上,問道:“公子可能確定?”“七成以上的把握。”那人口吻篤定道。俞云雙沉吟:“可若是如此,且不說蒙叔方才與我相處了許久,就連我自己也一直浸在這氣味之中,為何全然無事?”“蒙叔無事,是因為這暗香的毒早已揮發(fā)了許多,況且我們一直處于曠野之中,他受到的影響自然十分小!蹦侨寺曇衾世,宛如玉石墜地,“至于姑娘是如何沾染上暗香的氣息,又如何避過暗香之毒,要么姑娘本身百毒不侵,要么便是早就服用或者佩戴了什么解毒之物!庇嵩齐p只覺得身上血色的霞帔有如千斤重,將她壓得喘不上氣來,手不由自主地覆上一直貼身放在懷中的公主令。這公主令,到了如今其實應(yīng)該叫作長公主令更為合適,是先帝還在世時賞賜給她的。公主令本就是為了在皇權(quán)紛爭中保她平安,卻沒想到如今真的派上了用場。車輿中那人也察覺到了俞云雙長久的沉默,于是他開口道:“姑娘新婚夫君暴斃一事,怕是與這暗香脫不了干系。只是暗香的味道揮發(fā)得十分快,即便姑娘此刻趕回去,也找不到投毒的證據(jù)。姑娘不如將這衣衫妥帖保管,興許以后可以用來洗刷冤屈!庇嵩齐p心底發(fā)寒,那人既要置自己于死地,又礙于先帝的遺旨不能親自下手,好一招一石二鳥。心中雖然如此想著,俞云雙說話的口吻卻十分柔和:“多謝公子提點,只是這衣衫如此穿著,味道必然會持續(xù)揮發(fā),不知公子這里是否有多余的衣服,好讓我將霞帔包裹起來?”車輿中那人沉默了一瞬,輕道一句“還請稍候”。待到馬車窗牖處的帷幔又一次有了動靜,遞出來的卻是兩件折疊齊整的外衫!半m然時值夏初,深林之中到底濕氣重,沒有外衫怕是會受寒。姑娘若是不嫌棄,可以先穿上我的外衫,另一件用來包裹霞帔即可。”俞云雙凝視著那只宛如由最上好的羊脂白玉所精雕細琢的手,低聲道:“多謝公子!眱扇说闹讣庠诮舆^外衫時無意中相觸,俞云雙能感覺到他手上傳來的陰冷涼意,真的如千年的寒玉一般。遠處,蒙叔早就煎好了藥,見到兩人一直在交談,便沒有靠近。此刻看到俞云雙手捧著衣物走向密林中,他這才端著白瓷藥碗走到了車輿前,開口喚道:“公子,該服藥了。”“嗯!避囕泝(nèi)的人壓抑著聲音又咳了一陣,這才重新掀開了窗幔,這回卻是身體微傾,仰起頭來看向窗外。那人的眼眸雖不是純粹的黑,卻十分深邃難測,猶如無底深淵一般!耙呀(jīng)到晌午了,時間怎能過得如此快?”清冷的聲音,口吻疑惑地輕聲呢喃。蒙叔蹙著眉,頗為不贊同道:“都說了您不能見風,怎么還總是喜歡將簾子掀起來?”那人笑了笑,眼尾描出一縷精致和弧度:“現(xiàn)在又沒有起風!痹掚m然這么說著,卻還是在接過藥碗之后,將厚重的帷幔重新放了下來。帷幔如瀑垂下,車輿內(nèi)又恢復(fù)了一片暗無天日的晦暗,那人微仰著下頜靠在車輿壁上,勾了勾嘴角道:“不過凌安城,怕是又要起風了! 俞云雙在剛遇到這對主仆時,車內(nèi)的公子曾經(jīng)提到過殷城方向會有人馬前來接應(yīng)。那接應(yīng)的人想必是一路快馬加鞭,竟然在俞云雙三人重新上路后不久,便與他們匯合在了一起。當先之人是一個身著玄青錦衣五官輪廓深邃的男子,下馬之后對著車輿的方向深深一揖,口中恭敬道:“屈易來遲,還請公子責罰!庇嵩齐p不動聲色地打量起那屈易來。眼神堅毅,神情桀驁,只消這一眼,便知道他是一個鐵錚錚的漢子。車輿中的那位年輕公子談吐不俗,說話行事爾雅有禮,自遇到這主仆二人開始,俞云雙便沒將這二人當作尋常百姓。如今見了屈易的模樣,俞云雙只覺得自己似乎還是將公子這個人想得簡單了點。“你并無錯,為何要罰!苯鹗銤櫪实穆曇繇懫,口吻不同于與俞云雙交談時的柔和,帶著隱隱的威嚴氣勢,“莫要行禮了,起來吧!薄笆!鼻讘(yīng)了一聲,挺直背脊,視線劃過車輿落到俞云雙的身上,劍眉便是一蹙,“這位姑娘是……”“說來話長,不過這位姑娘也會隨我們一同去殷城!泵墒逍呛堑卣f道,“事不宜遲,我們還是繼續(xù)趕路吧!鼻讌s立在原地未動,銳利的眼神將俞云雙上上下下掃了個遍。俞云雙順著屈易的視線向自己身上瞧了瞧,當瞥到身上過于寬大的外衫時,便明白了屈易應(yīng)是誤會了什么。黛眉微微一挑,俞云雙毫不心虛地直視回去。屈易收回了視線,翻身重新上馬。蒙叔揚起馬鞭,身下的馬車開始搖搖晃晃重新前進,因為有屈易帶來的人在前方開路,馬車行進的速度也快了許多。正午的陽光透過郁郁蔥蔥的枝葉灑下,將斑駁的光影烙在俞云雙的面頰上。俞云雙被這暖融的光線照得昏昏欲睡,迷迷蒙蒙中能聽到車輿內(nèi)時不時傳來的低咳聲。睜開狹長的鳳眸,俞云雙望向蒙叔,問道:“沿著這條路走,我們大致還需要多長時間才能到達殷城?”蒙叔眺望了一番四周的景色,而后回答道:“應(yīng)是不超過三個時辰!薄叭齻時辰……”俞云雙喃喃,“我記得殷城會在日暮降臨之后吹角將城門落鎖,三個時辰之后,太陽怕是早就落下去了吧?”蒙叔面上的笑意亦是一凝,顯然也才想到這點。城門落鎖之后,任何人都不可入內(nèi)。若是真的無法在城門落鎖之前到達殷城,這一路的緊趕慢趕都白搭了。一直騎在馬車前方不遠處的屈易聽到了兩人的對話,拉緊了馬韁放慢速度,靠近兩人道:“這一點無須擔心,近幾日殷城的城門到了夜幕降臨之后都不會落鎖!薄安宦滏i?”俞云雙愕然,“這是為何?”“聽說是有大人物要去殷城,護國將軍裴鈞親自趕去殷城向太守傳話,命他這幾日都不得關(guān)閉城門,靜待貴客!甭牭脚徕x的名字,俞云雙纖長濃密的睫毛輕顫了兩下:“你可知道那個大人物是誰?”“是無雙長公主。”屈易揚了揚下頜,口吻不屑道,“這殷城太守看著一副精明相,溜須拍馬時卻一點兒腦子都舍不得動。且不說那無雙長公主昨日剛下嫁淮陵侯世子,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前去殷城。當今圣上既然能將無雙長公主賜婚給那野蠻不開化的淮陵侯當世子妃,便表示無雙長公主已然失勢。這太守不趁機疏遠關(guān)系,反而上趕著去巴結(jié)無雙長公主,當真是蠢得可以!庇嵩齐p五指不自禁地緊攥握成拳,指甲深深刺入掌心柔嫩的肌膚。車輿中驀地傳來一陣低咳,那人應(yīng)是在極力壓抑,是以聲音聽起來有些發(fā)悶。屈易止住了與俞云雙的話頭,神情關(guān)切地轉(zhuǎn)向后方,問道:“公子你可好?”咳聲漸止,公子清了清嗓子,聲音有些沙啞道:“我無事!鼻讌s依然不放心:“我前幾日離去之時公子的情況還好,怎么今日相見便是這個情形,可是病情又加重了?”蒙叔嘆了一口氣:“方才咳的比這個還要嚴重,中途喝了一服藥,才算是好了許多!避囕泝(nèi)傳來年輕男子的聲音:“是這幾日一直在路上奔波,今晚到了殷城要好生休整一番,明日就可以好上許多。屈易,你去前方傳個話,讓他們行得快一些,早些到達,便能早些休息。”屈易點頭應(yīng)了一聲,策馬越過俞云雙與蒙叔二人,轉(zhuǎn)瞬間竄到了前方。俞云雙一行人趕到殷城時,夜幕已然降臨。斜陽消逝于遠處的群山之中,整個城池被一片濃濃的夜色籠罩。借著幾點星光,俞云雙可以看到一隊士兵整齊地列在殷城大門左右。這個時辰,城門竟然真的沒有落鎖。屈易打點完門口的侍衛(wèi),對著蒙叔做了一個前行的手勢。蒙叔牽緊了馬韁,馬車行進,緩緩駛向殷城的大門。因著方才屈易的話,俞云雙在與那幾個守門的侍衛(wèi)迎面擦過的時候,視線一個接一個地掃過守城侍衛(wèi)的面容。果不其然,在這隊侍衛(wèi)的最后面,她發(fā)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面孔。暗紅云紋的武官服,一雙泛著濃濃睡意的桃花眼在站姿筆挺的侍衛(wèi)中顯得異常突兀。那人是裴珩,護國將軍裴鈞的弟弟。裴珩顯然也注意到了俞云雙,原本帶著困意的眼眸驀地睜大,俊朗的面容上驚訝與喜悅之色交替轉(zhuǎn)換,一時間煞是精彩。釋然的情緒從心底彌漫而出,俞云雙抬手做了一個向前走的手勢。裴珩頷了頷首,轉(zhuǎn)過身去繼續(xù)盤查身后入城的車隊。既然已經(jīng)到了殷城,俞云雙自然便沒有理由繼續(xù)跟著蒙叔一行人。從馬車上跳下來,俞云雙對著蒙叔笑了笑,行了個別禮道:“這一路上給公子與蒙叔添麻煩了。”蒙叔布滿皺紋的眉眼彎起,露出一個和藹笑意。車輿的窗牖處的帷幔輕輕浮動,被人掀開了一條縫隙。清潤的聲音透過縫隙傳來,口吻帶著關(guān)切之意:“如此晚了,姑娘能找到落腳的地方?”俞云雙啟唇正要回答,便聽到身后傳來一陣急促奔跑的腳步聲,而后裴珩雀躍的呼喚聲隨之響起:“云……云小雙!”這一嗓門,頃刻間便將車隊里所有人的視線都引到了俞云雙的身上。俞云雙與裴珩自小一起長大,對他的性子太過了解,知道若是不應(yīng)他,這人只怕會一直喊著跑到她身邊。眉宇間泛起了無奈之色,俞云雙轉(zhuǎn)過身來,果不其然看見裴珩如一陣小旋風似的急卷而來。車輿內(nèi)的男子必然也聽到了那聲呼喚,頓了頓,帷幔被重新放下。俞云雙的視線一直落在裴珩身上,倒并未注意到車輿這邊的動靜。等到裴珩一陣風似的刮到她的身側(cè),她瞥了他一眼示意他莫要出聲,這才重新轉(zhuǎn)向車輿處,回答那人道:“落腳之處還是有的,多謝公子關(guān)心。”“姑娘客氣了。”“公子!币恢睜恐R立在一旁的屈易這時開口道,“夜色已經(jīng)深了,我們該回去了!薄班!惫討(yīng)了一聲,“既然如此,我們就此別過,還望姑娘保重!庇嵩齐p行了別禮,轉(zhuǎn)身方走了幾步,便察覺到了哪里不對,再轉(zhuǎn)身向后一望,便看到本應(yīng)該跟在自己身后的裴珩卻怔怔地立在屈易的面前,側(cè)著腦袋,口中發(fā)出一聲綿長的“咦——”。聲音起伏綿延,激得屈易的面色倏然黑了下來。“怎么了?”俞云雙忍不住開口問道。裴珩撓了撓頭,收了口中的聲音,一面偷偷打量著屈易的面色,一面飛快地后退幾步來到俞云雙的身側(cè):“沒什么……沒什么……”這模樣分明是欲蓋彌彰。俞云雙輕嘆了一口氣,對著屈易的方向輕輕頷了頷首,在裴珩的身后推了他一把,這才將這尊如在原地生了根一般的大佛推得動了幾步。兩方行人相背而走,待到距離漸漸拉開之后,俞云雙鳳眸微瞇,轉(zhuǎn)向裴珩問道:“你方才究竟是怎么了?”裴珩亦停下腳步,開口問道:“我說云小雙,你是怎么與這群人走到一處的?”“我有兩只腳,自然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庇嵩齐p沒好氣道,“究竟是怎么了?”裴珩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湊上前來對著俞云雙輕聲道:“方才那個人,不是隱閣的那個屈易嗎?”“隱閣”這兩個字,凌安城中怕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俞云雙一怔。裴珩揮手在俞云雙眼前擺了擺,眼眸在夜色中十分清亮:“若是我沒有猜錯,那位坐在馬車里被屈易喚作公子的,十之八九便是隱閣的閣主,秦隱!甭牭健扒仉[”二字,俞云雙的心弦漏彈了半拍!皞髀勚星仉[公子神龍見首不見尾,無論對方來頭多大,想要拜見他,中間都得隔一道屏風!迸徵駵惖搅擞嵩齐p的身側(cè),一雙桃花眼在墨硯一般濃黑的夜色中閃著好奇的光芒,“你既然是與他一同進城,可見到了他的容貌?”俞云雙誠實地搖了搖頭。裴珩面露失望之色,撇了撇嘴,一錘定音道:“他的長相必然是丑到人神共憤,才會如此遮遮掩掩。”話畢,裴珩也不給俞云雙反駁的機會,口中輕“嘖”了一聲,口吻透著惋惜道:“倒是可惜了那一副風流的好嗓音!庇嵩齐p哭笑不得地睨了裴珩一眼,抬腿繼續(xù)向前走。裴珩匆忙三步并作兩步地追了上來!澳阍趺磿霈F(xiàn)在殷城?”待到裴珩并肩趕上來,俞云雙問道,“難道裴家軍中最近竟然如此清閑,連校尉都可以私自外出?”“裴家軍閑不閑我不知道,但是管裴家軍的那一個閑不下來倒是真的!迸徵衤勓院掼F不成鋼地瞥了俞云雙一眼,“你出嫁,我大哥暗中隨著你送嫁的隊伍走了五百里路,若不是我一路追至殷城將他阻攔住,你與淮陵世子的成親宴上,只怕會多出一個冷著臉喝悶酒的不速之客來。”“裴鈞?”俞云雙弦月一般的黛眉微挑,“我聽那屈易說,是他通知殷城的太守這些日子莫要關(guān)閉城門,他是如何知道我出了意外的?”“大哥雖然被我攔住,卻還是派了手下繼續(xù)跟隨,在得知你出事的消息后,他便立刻動身去尋你!迸徵竦,“他知道你定然會向凌安城的方向走,而殷城是通向凌安的必經(jīng)之路,便留了我在城門口守著。如今你都回來了,大哥卻還沒有消息。”俞云雙沉吟:“淮陵離此處不遠,他一路尋過去沒有發(fā)現(xiàn)我的蹤跡,定會掉頭回來的。”“云小雙。”裴珩沉默了半晌之后,開口問道,“昨夜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為什么淮陵世子會在與你單獨相處的時候暴斃?”俞云雙停下腳步,纖長食指輕勾,將手中一直拎著的包裹提到裴珩的面前。包裹里面裝著的,正是她新婚大日時穿著的大紅色霞帔:“據(jù)秦隱公子說,我這霞帔上面似是染了毒,淮陵世子便是因為此毒才丟了性命!迸徵駨挠嵩齐p手中接過包裹,一面垂著頭謹慎地翻看它,一面對著俞云雙道:“那我們便將它包嚴實一些,莫要讓氣味散沒了!庇嵩齐p沉吟:“待回到凌安,讓宮中的太醫(yī)看看這霞帔究竟是怎么回事。”裴珩亦抬起頭來詫異道:“既然是秦隱公子說的,難道還有再查證一遍的必要嗎?”俞云雙神色古怪道:“難道沒有嗎?”裴珩被她問得一怔,半晌后才撓了撓頭道:“要不莫要等到回凌安了,我在殷城便認識一個精通醫(yī)毒之術(shù)的朋友,明日我找她來看看如何?”俞云雙口吻波瀾不驚道:“那便按你說的去做吧!迸徵褡屑氀芯恐嵩齐p的神色,沉默了片刻之后,眸色深深地看著她道:“云小雙,既然此次你沒有嫁出去,以后便莫要再嫁了,留在凌安城與我大哥在一起不好嗎?”俞云雙穩(wěn)定住心神抬起眼簾,一雙弧度優(yōu)美的鳳眸幽深如淵:“我是不想嫁,只可惜上面的那位卻不是這么想的!薄坝嵩棋?”裴珩眉心一動,“我以為是你上奏于他,請他下旨賜婚!薄拔覟楹我@么做?”俞云雙側(cè)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睨著裴珩,“為了淮陵侯手上的兵權(quán)?”裴珩喉嚨微動,最終卻沒有出聲。俞云雙輕笑道:“淮陵侯手握十萬大軍擁兵自重不假,我手上亦有兵權(quán),何須攀附于他?”俞云雙說話的時候,白皙的下頜微揚,露出一個柔美卻不失傲氣的弧度,黛眉之間風華竟將皎皎月色也壓了下去!澳阄叶水斈觌S著你大哥一同習武,情分非比尋常,若是我能左右自己的婚事,也必然會選擇你大哥作為駙馬!庇嵩齐p凝視著裴珩的側(cè)頰道,“只是你大哥手上也掌著兵權(quán),又與我交好,怎么可能不招天子猜忌?如今淮陵世子的下場你也見到了。于你大哥,不是我不想嫁他,而是我不能嫁他,在這點上,你大哥看得比你透徹!迸徵竦吐曕哉Z:“我以為你不嫁過來,是因為你心里沒有我大哥!庇嵩齐p卻沒回答裴珩的話,反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裴小珩,若是父皇沒有駕崩,什么都好說。只是父皇信我,不代表那人也信我。如今朝堂局勢風起云涌,凌安已經(jīng)不是以前的凌安了。就拿方才你對那人直呼其名來說,那人如今早已不是我的皇弟,他是當今天子,那般大不敬的稱呼,以后還是莫要再說了。”自古天家多猜忌,就連俞云雙與俞云宸姊弟二人也難以例外。昨日當今天子的那局棋,一來斷了桀驁難馴的淮陵侯的根,二來讓俞云雙險些命喪淮陵侯手下,哪里還有當初那個俞云宸的影子?裴珩的嘴唇動了動,終是頷首應(yīng)下!澳闩c裴鈞落腳在何處?”俞云雙收回了手,打量了一下四周濃稠如墨的夜色,“方才只顧著與隱閣的那些人拉開距離,倒還真沒注意腳下的路!迸徵裉窒蛑狈揭恢福骸扒胺讲贿h處有一間客棧,我與大哥這幾日便住在那里,F(xiàn)在這個時辰客棧早就沒有空客房了,大哥既然現(xiàn)在都沒有入城,今夜應(yīng)是趕不回來了,你便先在他的廂房里湊合睡一晚上吧!庇嵩齐p揚了揚下頜示意裴珩帶路,跟在他后面一起向著客棧走去。因著從昨夜開始便奔波躲藏,俞云雙在到達殷城客棧之后,連口水都顧不上喝,便徑直癱倒在床上一動不動。短短一日之內(nèi)發(fā)生了太多事情,從死里逃生到如今的安逸舒適,她躺在床榻上閉了眼睛,竟覺得在凌安城中的那段時光宛如隔世。先帝子嗣單薄,得俞云雙一個便已十分不易,自然是捧在掌心中悉心寵愛。賜她執(zhí)掌十萬寧朝大軍的公主令,并安排她與將門裴家的裴鈞、裴珩兩兄弟一同習武演兵。俞云雙一直被先帝當作皇太女培養(yǎng),直至六歲那年,貴妃為先帝誕下俞云宸,一切才開始改變。那時的俞云雙早已有了登頂大寶之心,卻未料到既有皇子,傳位于嫡長女便成了驚世駭俗之舉。先帝最終敵不過文官的上奏,使俞云雙今日與皇權(quán)極頂擦肩而過。俞云雙封號“無雙”,處處強過俞云宸。然而從無雙公主到無雙長公主,俞云雙僅輸在了“女兒身”三個字上。床榻緊挨著的那道木墻響起一陣輕敲之聲,住在一墻之隔的裴珩不知又在廂房里搗鼓著什么。俞云雙困得連眼睛都睜不開,又哪里有精力再管他,閉著眼睛便渾渾噩噩地睡了過去。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當俞云雙被一陣又一陣沉穩(wěn)有力的敲擊聲吵醒的時候,只覺得腦中一片迷蒙,一時之間竟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躺在床榻上,俞云雙眼眸張張合合了幾次,混沌神思逐漸清明,這才反應(yīng)過來那陣有規(guī)律的敲擊聲來自自己客房的木門。憶起昨日夜里的叮叮哐哐,俞云雙揉著額角起身,披散著頭發(fā)胡亂地裹了一件外衫走到客房門口,驀地將緊閉的房門打開,咬牙切齒道:“裴小珩!”房門外,身著玄色錦衣的男子將扣著門的手從容放下,輪廓俊朗的容顏帶著些許疲憊之色,那雙眼眸卻如星辰般燦亮,此刻正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俞云雙的面容。俞云雙后退了兩步,走出那人頎長身形投下的陰影,緊了緊身上的衣襟,仰起頭來淡淡地說道:“裴將軍!迸徕x卻并未答話,隨著俞云雙后退的動作前進了一步,待到完全走進客房之后,才合住房門,躬身行了一個禮,聲音沉穩(wěn)道:“臣裴鈞,見過無雙長公主!薄捌饋戆!庇嵩齐p道,并未上前去扶他,“起來之后便先去客房外面候著,本宮要梳洗更衣!迸徕x卻立在原地未動,凝視著俞云雙身上那件顯然過分寬大的外衫,鋒利如劍的眉頭擰在了一起,問道:“這是誰的外衫?”俞云雙聞言一怔,纖細的指尖將埋在指縫間的布料輕輕一撮,便明白了裴鈞為何會有此一問。那外衫的手感溫潤冰涼,與自己往日里穿著的云錦大為不同,卻是來自昨日隱閣閣主秦隱的相贈。將衣襟攏了攏,俞云雙解釋道:“我那件霞帔上沾了毒,這衣裳是向昨日與我一同進城之人借的!迸徕x緊繃的下頜終于松了松,停頓了片刻,才開口問道:“你與淮陵世子,有沒有……”有沒有同房?后面的話卻被他壓抑在胸腔中。修長有力的五指狠狠一攥,裴鈞沉默了許久,終于低垂了眼簾,長長的眼睫在下眼瞼處投下如墨的殘影,使他整個人看起來愈發(fā)疲憊:“是我僭越了,我這就去客房門外等候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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