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瑯琊榜》《鶴唳華亭》并稱三大宮廷權(quán)謀經(jīng)典數(shù)度修訂震撼完結(jié) 字字珠璣句句錦繡千萬讀者欲罷不能的驚艷之作 一段驚心動魄的奪嫡風(fēng)云,一場波瀾壯闊的愛情陰謀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快活,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悲哀,這便是帝王家 看盡三十三宮闕, **不過離恨天。 數(shù)遍四百四病難, *苦不過長牽念。 ◆與《瑯琊榜》《鶴唳華亭》并稱三大宮廷權(quán)謀經(jīng)典數(shù)度修訂震撼完結(jié) ◆字字珠璣句句錦繡千萬讀者欲罷不能的驚艷之作 ◆一段驚心動魄的奪嫡風(fēng)云,一場波瀾壯闊的愛情陰謀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快活,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悲哀,這便是帝王家。 看盡三十三宮闕, **不過離恨天。 數(shù)遍四百四病難, *苦不過長牽念。與《瑯琊榜》《鶴唳華亭》并稱三大宮廷權(quán)謀經(jīng)典數(shù)度修訂震撼完結(jié) 字字珠璣句句錦繡千萬讀者欲罷不能的驚艷之作 一段驚心動魄的奪嫡風(fēng)云,一場波瀾壯闊的愛情陰謀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快活,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悲哀,這便是帝王家 看盡三十三宮闕, **不過離恨天。 數(shù)遍四百四病難, *苦不過長牽念。 ◆與《瑯琊榜》《鶴唳華亭》并稱三大宮廷權(quán)謀經(jīng)典數(shù)度修訂震撼完結(jié) ◆字字珠璣句句錦繡千萬讀者欲罷不能的驚艷之作 ◆一段驚心動魄的奪嫡風(fēng)云,一場波瀾壯闊的愛情陰謀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快活,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悲哀,這便是帝王家。 看盡三十三宮闕, **不過離恨天。 數(shù)遍四百四病難, *苦不過長牽念。 ◇讀者語:她寫的不是故事,而是命運。波瀾壯闊的陰謀與愛情,字里行間都糅進了對命運的抗爭。紫禁之巔,我命由我不由天。雖然步步驚心,卻*終走到了心中的天之*。掩卷沉思,心潮久久難平,這是我*想看的宮廷權(quán)謀,驚心動魄,卻又讓人震驚、感動得難以自持,比那些單純的爾虞我詐更加充滿人情味。 ◇責(zé)編語:看到這個故事時,已經(jīng)難以用“激動”來形容我的心情,我直接拋開手頭很著急的工作一口氣讀完,然后合卷長嘆。我想,老天,讓我做這本書吧,不然我死不瞑目。青湘寫得不僅僅是故事,更多是形形色色的命運,以及對命運的抗爭。帝王家、廟堂紛爭,應(yīng)該就是這樣一種滲透著無奈與悲歡的人生,至少我是這樣理解,至少《玉階辭》也贊同了我的理解,很欣慰。 —————— 悅讀紀精品推薦: 《淺愛,深喜歡》:「師小札耗時*久、修訂*用心、迄今*滿意作品」喜歡是一朝一夕,愛是從心動到古稀。 《遇見你,遇見愛》:「文字走心的戀愛紙上劇,2015*浪漫的旅途邂逅」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時間就會變得慢,慢到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歸姝》:「原名《見善》,年度*有新意、*受好評高智商宅斗權(quán)謀」 《夜行歌:典藏版》:「武俠言情必讀經(jīng)典」天山,江南,一場喋血萬里的生死與共;縱酒,策馬,一闋劍指風(fēng)流的笑傲江湖。七年殺伐生死路,攜琴寄鶴共緩歸。 《薔薇之名》:「軍版羅密歐與朱麗葉」*壞的年代,*殘忍的命運游戲,十年生死兩茫茫,十年較量,只為一個執(zhí)念。 《你若懂我,該有多好》:「男神遇上淡定女」遇見你之前,從未想到要結(jié)婚;離開你之后,才知道*怕不能陪你到老。 即將上市: 《一念情起:終結(jié)篇》 《云醉月微眠·典藏版》 本書簡介: 宮廷大概是這樣一個地方:主角、配角們眼神清晰、目光堅定,在權(quán)力中心上演明刀暗箭;人們或在斗爭中陣亡,或終老于高閣重帷。歲月流逝,當初的驚心動魄已無人得知,僅余書卷中幾行文字供后來者憑吊。 這本書講述的正是這樣一個故事。 剛出生,父遭貶謫。 十歲入宮,結(jié)識太子。 儲位之爭,太子落敗,她與他訂立終生,遠行永州。 二十九歲成為帝妃。 宮禁中隱秘的欲望與情事,還有人生…… 這便是綺素。 曾懷抱少女夢想,與一人執(zhí)手偕老,死生契闊。 后來,紫禁之巔,廟堂之爭,素手起風(fēng)云…… * “時辰已經(jīng)到了! “知道了! 綺素將手中佛珠置于案上,合上了面前的佛經(jīng)。她緩步走出佛堂,在內(nèi)官的導(dǎo)引下行遠。 她離開后,留在原地的宮人們緩緩關(guān)閉了佛堂的木門。就在門扉關(guān)閉的一剎那,一陣疾風(fēng)吹來,翻開了幾案上的經(jīng)卷,被風(fēng)挾裹而來的數(shù)片桃李花瓣在進入佛室后陡然失了風(fēng)勢的支撐,散落在了經(jīng)文之上。 陽光暖暖地從半掩的窗扇射入,映得飄零的花瓣近乎透明;ㄈ~之下,是墨筆在經(jīng)卷上寫下的清雋字跡: 無上甚深微妙法, 百千萬劫難遭遇。 我今見聞得受持, 愿解如來真實義。 作者簡介: 青湘 巴渝人氏,80后,少時求學(xué)美國并居留至今。理科生,每天與瓶瓶罐罐打交道。半調(diào)子文史愛好者,古典首飾收藏者。生性懶散,腦中故事常有而動筆廖廖,友人戲稱坑貨。偶成一文,眾友皆驚,連呼奇跡。本書便是少有的奇跡之一。另有首飾文集《好時光》。 微博:@青湘湘 目錄: 上冊: 第一章望海潮 第二章太平年 第三章定風(fēng)波 第四章訴衷情 第五章芳心苦 第六章慢卷袖 第七章帝臺春 第八章更漏子 第九章一剪梅 第十章朝中措 第十一章滿庭芳 第十二章感皇恩 第十三章東風(fēng)寒 上冊: 第一章望海潮 第二章太平年 第三章定風(fēng)波 第四章訴衷情 第五章芳心苦 第六章慢卷袖 第七章帝臺春 第八章更漏子 第九章一剪梅 第十章朝中措 第十一章滿庭芳 第十二章感皇恩 第十三章東風(fēng)寒 下冊: 第十四章倦尋芳 第十五章怨王孫 第十六章瑣窗寒 第十七章千秋歲 第十八章朝天子 第十九章寰海清 第二十章水龍吟 第二十一章歸塞北 第二十二章玉京秋 第二十三章朝玉階 尾聲 番外一長相思 番外二雙陸 番外三凄涼犯一口氣看完這文的感受,真是復(fù)雜得難以言喻。青湘筆下的人物都帶著一種令人感動的執(zhí)著甚至是偏執(zhí),他們的堅持與態(tài)度、堅韌與頑強,讓人難以抗拒。 ——一杯長待 初見《玉階辭》時,真是猶如天崩地裂,腦海里除了“太好了!”,竟再想不出更多形容詞。斯世斯文,近乎不朽。青湘文筆之出色不必多提,故事設(shè)置之精巧也不需多言,最難得是情懷與風(fēng)骨,實在少見。 ——青青子衿 其實看下來有些累,心累,心酸。但還是忍不住反復(fù)讀了好幾遍,波詭云譎的宮廷斗爭,以及父子、母子、夫妻、君臣博弈,卻透著濃濃的命運的無奈與對某種東西的執(zhí)著,不是權(quán)力,而是一些更重要的東西,比如遺憾,比如深情,無法不令人為之動容。 ——江山雪一口氣看完這文的感受,真是復(fù)雜得難以言喻。青湘筆下的人物都帶著一種令人感動的執(zhí)著甚至是偏執(zhí),他們的堅持與態(tài)度、堅韌與頑強,讓人難以抗拒。 ——一杯長待 初見《玉階辭》時,真是猶如天崩地裂,腦海里除了“太好了!”,竟再想不出更多形容詞。斯世斯文,近乎不朽。青湘文筆之出色不必多提,故事設(shè)置之精巧也不需多言,最難得是情懷與風(fēng)骨,實在少見。 ——青青子衿 其實看下來有些累,心累,心酸。但還是忍不住反復(fù)讀了好幾遍,波詭云譎的宮廷斗爭,以及父子、母子、夫妻、君臣博弈,卻透著濃濃的命運的無奈與對某種東西的執(zhí)著,不是權(quán)力,而是一些更重要的東西,比如遺憾,比如深情,無法不令人為之動容。 ——江山雪 每次給朋友推文,總要推薦這部。這是唯一一本我看完了,想再讀,卻又害怕再讀一遍的書。因為寫的太好,太真。小時候以為為愛癡狂就是白首不相離,看完這個故事才知道,原來為愛癡狂是一種禪意境界,那里面有爾虞我詐,更有人生。 ——庭樹不知春已盡第一章望海潮 綺素出生時,西京剛剛降下一場大雪。 時為顯德元年三月,本該春光正好,不想突然間便大雪紛飛。城內(nèi)紛紛傳言,天降異兆,難道是京中有了莫大的冤屈? 綺素之父、中書侍郎韓朗恰在那時被貶為振州司馬。 振州位于國朝南端。這里沒有西京的恢宏莊嚴,也缺少東都的似錦繁華,只有滾滾的浪濤與海上無盡的礁石。貶謫至此,是皇帝給這位觸怒他天威的臣子最嚴厲的懲罰。 “你是在西京出生的。”綺素從記事時起,就無數(shù)次地聽到父親這樣說。 振州買不到京都佳釀。幸而這里氣候炎熱,盛產(chǎn)瓜果,當?shù)厝吮阌酶魃瞎凭。這些酒雖不及京中好酒凜冽甘醇,倒也清甜可口。韓朗常會在飯后飲上數(shù)杯甜酒,每當他微有醉意,就喜歡絮絮地對綺素說話。 他最喜歡談?wù)摰谋闶俏骶麑ξ骶┑拿枥L,也總是從綺素的出生開始:“你出生于三月,是西京最美的時節(jié)。京中新綠,春花燦爛,到處都是一片生機。城外古木蒼翠,碧草萋萋,正適合踏青。適逢春闈放榜,新進士意氣飛揚,舉辦各種歡宴。進士們宴飲之時,偶爾也會碰上游春的淑媛,若是就此結(jié)緣,京中必傳為佳話……”每到此時,韓朗便會停頓片刻,然后看著身旁的妻子,微笑著補充:“我與你阿娘就是這樣認識的! 綺素并不是很懂父親的話。 對她而言,西京是個極遙遠的詞語。這份遙遠不僅是因為路途,還出于對故鄉(xiāng)的生疏印象。她無法從父親的描述中勾勒出京都的恢宏氣象。西京的繁盛她從未見過,更無從想象。她能見到的,只有那海崖上呼嘯著沖刷在漆黑的礁石上的無邊怒濤。是以父親口中的九天閶闔與萬國衣冠,總是讓她困惑不已。 韓朗知她不懂,往往會淡淡一笑,話題就此結(jié)束,卻唯有一次例外。那日他忽然抱著綺素輕輕嘆息道:“可惜你出生那年,京中忽降大雪,掩蓋了春景。之后我們就來了振州,日后怕是再也見不到了……” 韓朗的妻子蘇引一直在旁聆聽,聞言神色一黯。她沉默片刻后輕聲道:“若你愿意,要再見京中盛景,亦并非難事! “向陛下乞憐,承認我不曾犯下的罪過?”韓朗冷笑,“還是贊賞陛下的惡行……” 蘇引忙捂住他的嘴:“孩子還小,何苦在她跟前說這些事?” 韓朗閉上了嘴,整整一個晚上都沒有再說話,只抱著綺素在屋里來回踱著步。綺素在他懷里迷迷糊糊地睡去時,才隱約聽見父親低語,“匹夫之志不可奪也……” 正因這種固執(zhí),韓朗終其一生都未能回到他魂牽夢縈的西京。綺素十歲那年,他于振州謝世。彌留之際,韓朗苦笑著對妻子道:“阿引,難為你出身勛貴,這些年卻跟我在此受苦……” 蘇引溫柔地握著他的手,含淚微笑:“不苦。能與你相伴,是我最大的幸運! “可惜……不能帶你們……回京了……”韓朗的手垂了下去。那年他三十七歲,離開西京已九年整。 振州司馬身故的消息很快傳回了京都,被呈至皇帝御案。 因韓朗的情況特殊,在皇帝閱讀這份奏報時,被召見的中書令冉訓(xùn)一直小心地等候著皇帝的反應(yīng)。不知過了多久,中書令才聽見皇帝低聲詢問道:“他家里還有什么人?” “有妻蘇氏,為故魏國公蘇燦女,同母兄蘇牧現(xiàn)為京兆尹;膝下一女,年方十歲!敝袝铑D了一頓,“蘇牧向臣轉(zhuǎn)交了韓朗妻女的陳情,希望能讓韓朗歸葬京都! 皇帝點頭,卻未置一詞。中書令揣測這應(yīng)是許可之意,便不再進言。 實際上皇帝并不像表面上那樣平靜;氐胶髮m,皇帝對皇后的第一句話便是:“韓朗死了!” 皇后雖不干預(yù)政事,但對韓朗這個名字并不陌生:“振州司馬韓朗?” 皇帝并不回答皇后的疑問,而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昭武十七年,上皇西征,朕為東宮太子,受命監(jiān)國。為選賢才,朕開科取士、親試策問,狀首即為韓朗! “妾記得。其時韓朗未及弱冠,詩賦卻已冠絕京華,陛下也因此對他格外愛重!被屎鬁匮哉f道。 “不錯。那年取士三十人,朕最看重的便是他,還多次向上皇舉薦,對他的栽培可謂不遺余力,令他及第不到十年便出任臺閣清要,幾可拜相。不想昭武二十八年之事,他卻讓朕那般失望。朕每每優(yōu)容、一再暗示,他卻一直冥頑不靈!”憶起舊事,皇帝仍不免耿耿于懷。 “過去這么多年了,陛下還不能釋懷嗎?” “釋懷?朕贊賞他的才華,將他外調(diào),便是要他知曉朕欲天下和解之意。但凡他能有一絲一毫的體諒,朕別說召他回京,便是讓他入閣拜相也不在話下。可他呢?朕既氣惱他的固執(zhí),又痛惜他明珠暗投。你讓朕怎么釋懷?” 皇后默然,良久一嘆:“妾也曾讀過他的詩文,如此大才竟不能為陛下所用,實在可惜。”皇后轉(zhuǎn)念一想,又道:“陛下既然愛惜韓朗的才華,不妨善待他的家人! “說起這個……”皇帝沉吟道,“我打聽到他尚有一女。咱們一直沒有女兒承歡膝下,我想不妨將他的女兒接來,封為公主,權(quán)作咱們的女兒。你意下如何?” 皇后并沒有立即答話,而是沉吟了一會兒才道:“昔年高祖、太宗曾將功臣子女養(yǎng)育宮中,陛下所言并不違背舊制。只是當年龍興功臣的子女尚未有冊封公主之例,今韓朗之女若受封公主,恐怕會引人議論,愿陛下三思。” 皇后言辭婉轉(zhuǎn),但皇帝還是立刻就聽出了其中的弦外之音。 當年皇帝貶謫韓朗,其罪名頗為牽強,更無可令人信服的憑據(jù),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韓朗左遷絕非出于皇帝所宣稱的原因,恐與太上皇禪位及蜀吳二王的謀逆案有關(guān);实鬯貋碛⒚,盛怒之下卻出了如此昏招,事后他雖懊悔,卻礙于天子尊嚴,不肯收回成命。 韓朗出身宦門,皇帝本以為他一定挨不了振州的困苦,必上表求情,那時皇帝便可順水推舟地召他回京。不料韓朗卻一身傲骨,這些年從無一詞求懇。他的謝世讓皇帝深為痛心,這才起了要收他女兒為義女的心思。 只是得位之事向來為皇帝心病,他這些年來極力彌補,才終于讓人們漸漸淡忘了此事。此時若突然將韓朗的女兒封為公主,必定會引人側(cè)目,屆時只怕有人重提舊事,這許多年的功夫豈不是白費了?因此皇后不得不婉言暗示其中的不妥之處。 皇后的顧慮不無道理,皇帝不免有些泄氣:“看來此事是不可行了。” 見皇帝郁郁不樂,皇后又微微一笑:“這事倒也不是全不可行,只是不宜大張旗鼓。妾想不如折中一下,想個辦法悄悄將那女孩接入宮中,也不必給她封號,只將她留在身邊當女兒一樣疼愛也就是了。待她長大,咱們?yōu)樗龘褚患研,再多給些陪嫁,讓她一生平安順遂,豈不是兩全其美?” 皇帝大悅,輕拍皇后的手:“還是你慮事周全。那這件事可否由你去辦?” “妾自當盡力。”皇后欣然領(lǐng)命。 還在南疆的綺素并不知自己的命運已被遠在玉京的帝后決定了,此時她和母親蘇引正隨著韓朗的靈柩行于回京的路上。 振州到西京有數(shù)千里之遙,這一路免不了要車馬勞頓。綺素不慣長途跋涉,于途中大病了一場,母女倆抵京已是數(shù)月之后。蘇引的兄長、京兆尹蘇牧得了消息,親至城外迎接妹妹和外甥女。 從車上下來的蘇引母女皆著重孝,蘇引臉上更有掩不住的疲憊,她手上牽著的女孩也顯得很單薄瘦弱?吹轿裟昊ㄈ菰旅驳拿妹镁广俱踩缢,蘇牧不覺心酸,連忙上前兩步喚道:“妹妹……” “阿兄!碧K引見到兄長,只喚得一句,便泣不成聲。 蘇牧看了一眼她身后的緇車,嘆息了一聲:“回來就好! 蘇引慢慢收了淚,拉過綺素:“來,見過舅舅。” “這是綺素吧?”蘇牧俯身,“都這么大了! 綺素怯怯地叫了一聲舅舅之后便不說話了。 “歸葬的事……”蘇引緩緩開口道。 “這事我已有籌劃,進城再說吧。” 蘇引點點頭,牽著綺素再次上車,隨即進入西京。 這是綺素第一次見到這座聞名已久的都城。她將簾子掀起小小一角,好奇地張望父親常掛在嘴邊的地方。 西京由一條可并行十數(shù)輛馬車的大道分隔兩邊,鋪設(shè)沙土的大道直通天闕。從城門遠眺,能看到位于高地的皇城輪廓,那層層宮殿莊嚴地俯瞰著全城,仿佛時刻都在看顧著天下萬民。城中各坊亦由平直的道路整齊分割,道路兩旁槐樹蔥蘢,形成連綿的綠蔭。 短暫的一段路途并不能讓綺素窺見京都全貌,然而街市上人頭攢動的景象已足以讓她印象深刻:布衣游學(xué)的士子,披散頭發(fā)的狄人,還有身著白袍、高鼻深目的西戎胡商……父親的描述,第一次在綺素眼里有了真實而具體的形象。 蘇引教女甚嚴,往常見到此等輕浮之行總會訓(xùn)斥兩句,這日她卻一反常態(tài),不但沒有呵斥女兒,反抱她在懷,向她指點著京都名勝。 綺素饒有興味地隨著母親的指點打量著這座城市。恰在此時,馬車行經(jīng)一坊,綺素先聞見了一陣隱約的檀香味,隨著車輛的靠近,鼻端的香味越發(fā)濃郁。她探頭張望,只見森森古木越墻而過,枝葉的縫隙間則露出片片青瓦,陣陣唱誦之聲正自那墻瓦間飄來,仿佛自虛無中傳出。 “這是安業(yè)寺,”蘇引的聲音有些異樣,“是我和你阿爺?shù)谝淮我娒娴牡胤健?br/> 綺素驚訝地發(fā)現(xiàn)母親竟難得地露出了嬌羞的表情。蘇引繼續(xù)說道:“那時你阿爺剛剛進士及第,在杏林宴上被選作探花使,要于京中各園摘花作宴飲之用。安業(yè)寺的牡丹極負盛名,你阿爺自然不會錯過。而我剛好隨兄長來寺里進香,一進園便見到你阿爺站在花叢深處……” 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綺素忽地感覺頰上一涼,似有水滴在自己臉上。她抬頭,發(fā)現(xiàn)兩行清淚正自母親面上滑落。蘇引哽咽著說:“可惜,你阿爺再也看不到安業(yè)寺的牡丹了……” 天氣晴好之時,從西京遙望皇城,可見宮墻與角樓之間幾分隱約的輪廓。這形象是如此模糊,以致外人無從得知天子居所的情況,只能不著邊際地猜想大內(nèi)光景。綺素踏入宮禁之前也無法想象統(tǒng)治著這片廣袤國土的主人會過著怎樣的生活,因此在初次進入都中稱為“東內(nèi)”的皇宮時,她被所見之景深深地震撼了。 高臺上的宮殿由閣道相連,巍峨壯麗連綿不絕。大殿兩旁又多有樓閣,飛檐斗拱,如同巨鷹凌空舒展的雙翅。在她之前的人生里,從未見過比這里更雄偉華麗的地方。 遙遙一瞥之后,她便由掖庭令帶往內(nèi)侍省,再由內(nèi)侍引領(lǐng)著進入了后妃起居的內(nèi)庭。相比前殿的恢宏,后宮的建筑顯得更為秀麗。宮內(nèi)鑿有大湖,沿岸多植柳樹,眾多殿臺樓閣倒映湖中,不時有垂柳輕拂著湖面。 湖邊小徑上,一群十四五歲的宮女正在奔跑嬉戲。綺素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令她們?nèi)绱伺軇拥脑颉袀眼上蒙了紅綾的錦衣男童正試圖追趕她們,宮人們一邊躲避男童伸出的雙手,一邊發(fā)笑。 那童子分明聽見了她們的笑鬧聲,卻因為響動來自各個方向,他有些拿不定主意。這時一個宮女笑著從綺素身邊跑過。男童聽見了,立刻向這個方向摸了過來。他估算好了距離,猛地向前一撲,將一個溫暖纖細的身體抱在了懷中。 “抓到了!”男童歡呼一聲,一把扯掉罩在眼上的紅綾。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卻是意料之外的陌生面孔。 綺素被他抱在懷里,有些手足無措。宮女們見男童抓錯了人,都交頭接耳起來,不時溢出幾聲輕笑,她更為羞怯了,不安地絞著自己的裙子。 “你是誰?”男童并未放開綺素,反而很直接地問。 負責(zé)指引綺素的老內(nèi)侍忙上前應(yīng)答:“稟殿下,她是今年剛采選的宮女! “怎么就她一個?” “皇后吩咐老奴帶她單獨晉見。” “阿母?”男孩聞言,又仔仔細細地打量了綺素一番,撇嘴道,“她長得又不好看,阿母單獨見她做什么?” 綺素知道自己不算十分漂亮的孩子,但還是頭一次被人直截了當?shù)刂赋鰜,不由得漲紅了臉,越發(fā)不肯抬頭。 “中宮如此吩咐,老奴也不知緣故!崩蟽(nèi)侍恭敬地回答。 男童俯身,歪著頭看了綺素一會兒。他這樣的姿勢令綺素不得不與他對視,她發(fā)現(xiàn)這梳著雙髻的男童膚色白皙,眉目清朗秀麗,極是好看。綺素見了他如此俊秀的相貌,也就明白為什么自己會從他這里得到“不好看”的評價了。 男童見綺素傻愣愣地盯著他,似乎覺得甚是有趣,轉(zhuǎn)向內(nèi)侍道:“讓她留下陪我玩會兒! 內(nèi)侍有些為難,賠笑道:“這……中宮還等著見她呢。不如老奴先帶她去見了中宮,再讓她來陪殿下玩,好不好?” “真沒意思!”男童悻悻地放開了綺素,“走吧,走吧! 聽內(nèi)侍稱男童為殿下,綺素已明了他必是當今的太子。待他松開自己,她便立刻伏下身向他行禮。男童卻似沒看見她一般,徑自轉(zhuǎn)身向周圍的宮女喊道:“剛才不算,我們再來玩!” 別過太子,內(nèi)侍領(lǐng)著綺素到了皇后殿中。 此時皇后正在禮佛,殿中宮人便將綺素領(lǐng)到了佛室外。直到皇后禮佛完畢,才有人來召綺素入內(nèi)。一入佛堂,綺素便按內(nèi)侍所教禮儀向皇后下拜。 皇后用微帶審視的目光打量著綺素。大約是在南疆長大的緣故,她眼前的孩子看起來有些黃瘦。韓朗當年在都中以容貌出眾而聞名,其妻蘇氏也是有才名的美人,他們的女兒竟然不夠美貌,這不免讓皇后略為失望。不過當皇后仔細觀察她的眉眼時,仍能從她身上找到些許她父母的影子。而綺素行禮時的儀態(tài)得體,看來家教良好,總算讓皇后有幾分放心。 她向綺素輕輕招手:“來,到我身邊來! 綺素向前膝行數(shù)步;屎鬆苛怂氖,溫和地示意她起身。綺素這才借著機會看清了皇后;屎蠹s四十出頭,已然過了最美的年紀,卻依舊留有幾分風(fēng)韻;屎蠖Y佛時不見外人,故而打扮得甚為隨意。她頭梳椎髻,疏疏地插戴了兩點珠翠;所穿衣衫皆由絹、綾所制,上身著白色窄袖衫襦,外罩黃色半臂,搭一條茜草色帔帛;下穿一條紅白相間的七破長裙。除了裙擺幾道泥金的流云圖案,再無其他紋飾。這身裝扮對位居中宮的人來說委實樸素了些,然她意態(tài)安詳,舉止雍容,更兼一種與生俱來的高華氣度,讓綺素毫不懷疑她母儀天下的資格。 “你叫什么名字?”皇后微笑著問。 “奴婢乳名綺素! “名字倒是有趣。多大了?” “今年十歲! “幾月生的?” “三月。” “三月?”皇后一笑,“那比太子小幾個月。是哪里人?” “父籍京兆,但奴婢從小在振州長大! “可讀過書?” “阿爺在世時教奴婢認過幾個字! 雖然長于振州邊陲,綺素卻以純正流利的洛下音應(yīng)答,讓皇后的好感又增了一層。聽綺素提到振州,她便順著這話問起了振州風(fēng)物。才說得數(shù)句,便聽佛室外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片刻后,一個十來歲的男童出現(xiàn)在了門口,正是綺素在湖邊遇上的孩子,如今的太子李承沛。 皇后見到兒子,微笑著向他招了招手。李承沛快步上前,旋即被皇后攬入懷中;屎笠贿吥﹃哪樢贿呅枺骸坝值侥膬禾詺饬?” 李承沛對皇后的問話避而不答,只是一味撒嬌:“阿母……” 皇后也不追問,仍舊笑著數(shù)落:“瞧你這一身汗……” 綺素向太子行禮后便安靜地站在一邊,此時見他們母子親熱,她垂下頭,不讓人看見她的表情。不久前她也偎依在母親懷中,此時卻要獨自面對宮禁中的生活。 “我渴了,”李承沛理所當然地吩咐綺素,“拿酪漿來。” 皇后微微皺眉,放開李承沛,道:“不可無禮! “我沒有無禮呀!”李承沛不解,“平時不也是這么使喚宮婢嗎?” “身為太子,當以德行立身,即使是宮女,也當以禮待之。再說她可不是普通的宮女,以后你不但不許欺負她,還要把她當妹妹一樣看待! “妹妹?”李承沛向來不喜母親說教,聞言轉(zhuǎn)頭又看了綺素一眼,表情更加不以為意。 皇后見狀,表情漸趨嚴肅:“你若敢欺負她,別說我不饒你,你阿爺也要教訓(xùn)你的! 聽皇后提起皇帝,李承沛瑟縮了一下,嘀咕道:“知道了,知道了,好像誰稀罕欺負她似的。” 皇后一笑,摸著兒子的頭說道:“這就對了。以后更要和睦,知道嗎?” 她拉起兩個孩子的手,放在了一起。長大以后,綺素仍會頻頻地想起那一天。如果那日皇后未曾召見她,沒有讓她與太子相識,她這一生會不會過得平靜許多? 那日召見后,綺素便被皇后留在了身邊。 綺素此時尚不明白皇后的用意,因此這樣的厚待讓她十分費解。不過她依稀記得入宮前母親抱著她垂淚,舅舅蘇牧在旁勸慰時說的話:“妹妹別難過,綺素入宮未必是壞事。” “我已經(jīng)沒了丈夫,現(xiàn)在女兒也留不住,我能不難過嗎?我們韓家到底是做錯了什么,就這么一個女兒還得送入宮去?”蘇引哪里聽得進去他的勸告,只不住地抹淚。 蘇牧背著手在房中踱了幾步,終于說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我難道不知道你只有這么一個孩子?我曾四下打聽過,看能不能打點一下,把這孩子留下。可有人向我透露,這孩子的名字是中宮授意添上的! “中宮?”蘇引一愣。 “妹妹認為中宮何以知道這孩子?” 蘇引不說話了。 見妹妹不言語,蘇牧趁熱打鐵:“以我的看法,蘇韓兩家與內(nèi)宮皆不密切,中宮更未見得關(guān)心外官妻女,此舉多半是陛下之意。若當真如此,外甥女入宮不但不是壞事,只怕還有后福! “什么后福?” “妹妹且想,中宮親自開了口,豈有置之不理的道理?我想這孩子十有八九會被留在中宮身邊。中宮性情溫厚,又知道這是韓家唯一的孩子,斷不會讓她長久留在宮中,只怕過幾年便會加恩放她出來。到時這孩子和皇后搭上了關(guān)系,說親時豈不是更有底氣?若這孩子福澤再深厚些,投了中宮的緣,中宮親自為她擇一門親事,可就更妙了;屎筇舻娜思易匀徊粫,又有這么一層關(guān)系,夫家必不敢欺她,這孩子自然是一生的平安富貴。和外甥女的將來相比,這幾年的分離又算得了什么?” 蘇牧的話讓蘇引沉默了許久,最后她輕輕拭去眼淚,對懷里的女兒說:“綺素,聽話! 舅舅的話對綺素來說太過于高深,母親的話她倒是很容易懂。雖然綺素還不了解宮廷,但她明白,順從的孩子不容易惹上麻煩,尤其在這樣一個舉目無親的地方。 皇后對綺素的溫順頗為滿意,對她更加照顧,并不讓她像其他宮女一樣受訓(xùn)于內(nèi)庭或是終日勞作,綺素的任務(wù)似乎只是在中宮閑暇時陪伴她。 皇后閑時喜歡在靜室讀書或抄經(jīng),皇帝政務(wù)不忙時也常來皇后處。 皇帝今年四十五歲,相貌周正端方,但是輪廓比常人要深些,膚色也更白些。綺素想起了初入宮時聽到的宮人間的談話:太宗在位時,中原動亂未平而北狄日盛。為了穩(wěn)住北狄,太宗聘北狄大可汗之女為嫡子正妃,這便是皇帝的母親。狄女乃可汗所納西戎女子所出,故皇帝的相貌與上皇諸子頗有不同。 皇帝有嬪御十數(shù)人,但他似乎更愿意和皇后同處。二人往往各執(zhí)書卷,靜靜地讀上幾個時辰;实坶L于翰墨,有時亦會揮毫作書,讓中宮品評。這時的帝后便與世間任何一對恩愛夫妻無異。這樣的場景綺素也覺得親切,這總讓她想起父親韓朗在世時與母親讀書習(xí)字、唱和酬答的情景,她往往看著看著就出了神。 一次皇帝習(xí)字時見綺素在旁,遂向她招了招手。 皇帝一向嚴肅,綺素對他頗為畏懼,即使皇帝對她從來都很和氣,她仍不敢過于親近。她低眉上前數(shù)步,垂首侍立。 “聽皇后說你讀過書?” “奴雙親教過幾個字。” 皇帝反倒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將手中的筆遞與她:“寫來我看看。” 綺素接過,略一躊躇之后,另換了一支筆,在白紙上寫了幾行字。她常陪皇后抄讀經(jīng)文,因此揀了幾句從佛經(jīng)上看來的句子寫了,雙手向皇帝奉上,道:“奴寫得不好! 皇帝接過,見她寫的是佛經(jīng)上的偈語:“無上甚深微妙法,百千萬劫難遭遇。我今見聞得受持,愿解如來真實義! 她的字跡尚顯稚嫩,卻已依稀可見綺麗清婉之風(fēng);实郯底渣c頭,韓朗這女兒教得倒是用心。綺素見皇帝無話,以為自己的字不入皇帝的法眼,不免忐忑。良久,她才聽見皇帝吐出兩個字:“尚可。” 皇帝離開后,皇后將綺素拉到身邊,道:“你這樣的年紀就能寫出這樣一筆好字,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 “奴婢是不是惹至尊不高興了?”綺素想起皇帝肅穆的面容,仍有幾分忐忑。 皇后微笑著說:“至尊只是不知道怎么同你相處!币娋_素茫然,皇后又道:“別看至尊看起來穩(wěn)重端嚴,他其實最不擅與人相處。對臣子們他可用威儀服之,太子身為儲君,嚴厲些也無妨,可對你這樣乖巧的孩子,他就不知道怎么辦了。我瞧至尊倒是想和你多說幾句話,只是不知該說什么,你可不能因此生至尊的氣! 綺素有些惶恐:“奴不敢!彼D了頓,小聲道:“奴……只是奴婢!本_素不傻,當然看得出帝后對她格外優(yōu)待,自己只是個普通的宮人,這樣的青眼如何能承受得起? 皇后將她攬入懷中:“至尊和我從沒把你當作奴婢! 綺素依在皇后懷中,皇后身上淡淡的香氣讓綺素想起了自己的母親。不知道母親過得怎樣,有沒有在想她? “我有過兩個兒子……”頭頂上皇后的聲音輕輕響起,“卻從沒有一個女兒! 綺素不知道該不該接話,更不知道該接什么話,只好繼續(xù)沉默著聽皇后敘述。 “而我的大兒子……”皇后的語氣里有著無盡的憂傷,“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綺素聽宮人說起過,在太子李承沛之前,皇帝與皇后還曾有過一子。那時皇帝還在東宮,因是儲君的嫡長子,所以不但東宮夫婦珍愛,尚在位的上皇也極重視,一出生便封其為皇太孫。 皇太孫名承灃,精于騎射,上皇以為其英武類己,總喜歡帶在身邊,連昭武二十三年第二次御駕征西也帶了他同去。誰料石河一役上皇遇險,皇太孫為救祖父,竟然戰(zhàn)死沙場。那年他不過十五歲。 這件事讓當時的太子夫婦,也就是現(xiàn)今的帝后傷痛不已。時至今日,宮中都沒有人敢在帝后面前提起他們早逝的長子。從那時起,皇后便開始吃齋茹素、念佛抄經(jīng),祈祝長子早登極樂。 綺素想起皇后每日抄寫佛經(jīng)時溫柔又傷感的神情,以及她將抄錄的經(jīng)卷供奉佛前、低聲誦讀經(jīng)文的虔誠。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此時也只不過是個普通的母親,綺素能體會她的悲痛,也明白了為何她會對太子如此溺愛。 立儲以后,太子便按慣例遷往東宮少陽院。只因皇后不舍,太子仍有大半時間出入皇后殿中,綺素幾乎每天都能見到太子李承沛。 太子是綺素見過的最漂亮的孩子,大概也是最嬌縱的孩子。振州漢人家的孩子,無論男女,一到八九歲便得幫著家里干活。男孩或下田耕地,或隨父兄出海打魚;女孩則要學(xué)習(xí)中饋和織補。便是京中舅舅的幾個兒子,也是六歲開始,便要一邊讀書一邊學(xué)習(xí)騎射;女兒們除了請女師教習(xí)閨儀,還要學(xué)習(xí)女紅、香道。太子卻不太一樣。皇帝雖請了飽學(xué)之士為太子啟蒙,可太子并不怎么把學(xué)業(yè)放在心上,整日里只與宮人們笑鬧戲耍。 起初因為綺素分去了皇后的關(guān)愛,李承沛并不喜歡搭理她,每次一見綺素,他要么從鼻子里哼一聲,要么完全無視。綺素不敢招惹身份尊貴的太子,總是恭恭敬敬地行禮,然后默默地退到一邊,不敢多說一句話。 直到她入宮一年以后,李承沛才改變了對她的態(tài)度。 那是顯德十年春三月,皇后將行親蠶禮。親蠶古禮儀式煩瑣,除卻要預(yù)備種種所需之物,還須提前五日齋戒;屎笮奶劬_素年幼,不愿因此拘束她,特命她不必近前。 入宮以后,中宮便讓人撥了一間小屋子給綺素獨居。無事可做時,綺素便留在自己房內(nèi)臨習(xí)書法或是做點針線;屎簖S戒,她便將時間都花在了臨帖上。這日她正寫得專心,忽聽吱呀一聲,窗戶洞開,從外面翻進一個人來。綺素一驚,仔細一看,才發(fā)現(xiàn)來的是太子。 李承沛的錦袍染滿泥灰,臉上也不知從哪兒抹了幾道黑印。綺素擱筆,正欲向他行禮,李承沛卻急急地一擺手,小聲道:“別動! 他滿屋子亂看,最后將目光落在角落里的大箱子上。他眼睛一亮,走過去打開箱子,把里面的東西胡亂丟出來,然后一頭鉆了進去,合上了蓋子。綺素初時驚疑不定,旋即明白過來,太子必是又在和宮婢們游戲。她將太子丟出來的東西略作整理,便又回到幾前,依舊提筆臨帖。 前來尋找太子的宮婢們經(jīng)過綺素窗前時,看到的便是綺素專心寫字的情景。綺素一向得中宮厚愛,卻從不恃寵而驕,宮婢們大多與她相善。她們在窗外嬉笑推搡半天,才選出一人問她:“小娘子可曾見到太子殿下?” 綺素不慣說謊,她怕開口會露餡,便搖了搖頭。宮婢們也知她不多話,都不以為意,笑鬧著往別處去了。 等她們走遠了,綺素才起身關(guān)上窗,走到箱子前輕聲道:“殿下,她們走了。” 李承沛咣的一下推開了蓋子:“憋死我了! 他急急地從箱子里爬出來,無意中將一道卷軸帶了出來。他正慌忙邁步,一腳便踩在了卷軸上,另一只腳卻將卷軸踢了出去。展開的卷軸在箱子角上一碰,嘶的一聲被拉成了兩半。 雖只是輕微的聲響,卻讓綺素面色大變,一把推開李承沛,急急地將卷軸撿了起來。 李承沛自打出生起還沒被人如此對待過,不由得大怒:“你好大的……” 最后的“膽子”二字還沒說完,他卻忽然泄了氣。雖然不滿,他卻還記得母親曾吩咐過,絕不可以欺負綺素,他怒斥起來未免底氣不足。他低頭一看,綺素正捧著卷軸,雙手顫抖不已,眼淚更是簌簌地直往下掉。 李承沛不由得慌了:“你怎么了?我,我……我可沒把你怎么樣。你,你……你就算告到阿母面前,我……我也什么都不會承認的啊! 綺素一邊哭一邊說:“這是奴阿爺給奴的字帖。” 這卷軸為韓朗所制,綺素剛學(xué)書時,韓朗親筆寫出千余文字,作為女兒臨帖之用。韓朗的字自成一體,當年以清雅秀逸馳名都中,可謂一字難求。對綺素而言,這卷軸更是父親的珍貴遺物。視若珍寶的字帖被李承沛弄壞了,綺素自然心痛至極。 李承沛不知原委,一聽只是字帖,便很不以為意:“別哭了,別哭了,不就是幅字嘛,讓你阿爺再寫一次唄! 綺素哭得越發(fā)傷心:“奴的阿爺……已經(jīng)不在了……” 李承沛撓頭:“那……我明天賠你一張我阿爺寫的字,行了吧?那可是皇帝寫的字呢,比你這個好一百倍! “奴,奴不要,”綺素抽抽搭搭地說,“奴只想要阿爺?shù)!?br/> 李承沛向來任性,難得這么低聲下氣,綺素居然不識相,他不免有些火了:“你……哎呀,你煩死了!”他跺跺腳,不想再理這不識好歹的宮女?蓜傋叩介T口,他又折返回來,訕訕地說:“哎,你把那個什么字帖給我,我去想想辦法,看能不能賠給你! 綺素抬頭,淚眼婆娑地看著他:“真的?” “當然是真的!”李承沛神氣地說道,“我是太子,未來的皇帝。君無戲言,知不知道?” 綺素慢慢止住了哭聲,將信將疑地把裂成兩半的字帖交給了李承沛。李承沛接了字帖往外走。出了門他又突然回頭,一本正經(jīng)地對綺素道:“你可不能告訴我阿爺阿母啊,我要是挨了罰,就不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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