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Hi,我的名字叫鐮


作者:鐮足     整理日期:2015-11-04 14:17:03

《Hi,我的名字叫鐮》原名《不幸之書》,在《少年繪.第七輯》開始連載,一經發(fā)表受到廣大讀者熱捧!
  本書在市面上的相似作品包括——東野圭吾《解憂雜貨鋪》、乙一《ZOO》、太宰治《人間失格》等日式作品。
  非常適合熱愛動漫、輕小說、青春文學、二次元幻想的讀者和年輕御宅族。
  知名插畫家shel繪制封面、長陽繪制彩色插圖,特種紙封面燙銀工藝、全書圓角裝幀,為讀者傾力打造多元化的精良閱讀體驗。
  贈品:主角涂色卡
  本書簡介:
  《Hi,我的名字叫鐮》原名《不幸之書》,在《少年繪.第七輯》開始連載,一經發(fā)表受到廣大讀者熱捧!
  本書通過講述一些年輕人的奇妙際遇,用充滿奇異幻想力的故事去還原幸福的真諦。這些主題囊括植物、宇宙、手機、掙扎、孤獨、自由、夢境、生命等。作者想要告訴讀者——不要懼怕不幸,只有真正經歷過不幸,才會學會珍惜每一份來之不易的幸福。
  故事的表現(xiàn)形式不是一味的雞湯勵志路線。作者的文字具備一種與生俱來的莽撞與奇麗,跟這個喧鬧浮夸的外界格格不入,自成系統(tǒng)和流派,以古樸且顆粒感的文字涵蓋“生命、情感、失去”等主題,是一部罕有的治愈系幻想佳作。
  作者簡介:
  鐮足:青春情感、幻想類作家,短篇見各大雜志:《女報時尚》《讀者》《青年文摘》《瘋狂閱讀.青春風》《新蕾》等,文字極具個人風格和鮮明烙印,擁有穩(wěn)定讀者群。出版長篇小說《綠物語》,短篇集《洋蔥濕島》。
  目錄:
  序言崩壞的世界
  虹噬
  熊尾
  虛鯨
  神隱
  永魘
  墟謊
  黑屏
  流放
  泣海
  鴉鳴
  磁手
  燈影
  荒木
  神通序言崩壞的世界
  虹噬
  熊尾
  虛鯨
  神隱
  永魘
  墟謊
  黑屏
  流放
  泣海
  鴉鳴
  磁手
  燈影
  荒木
  神通
  亡綠
  崩壞前言序言崩壞的世界
  作為一個人,我時刻都遭遇著大大小小的不幸。有時候我比較無聊,便將它們像珠子一樣地串起來,然后鑒賞。年輕時,因為吃油條而咬傷自己的舌頭,足足郁郁寡歡好幾天。后來畢業(yè)了,開始從事枯燥的工作,因為老鼠死在自己的辦公桌抽屜里散發(fā)榴蓮般的氣味,而憤怒地掀翻一旁無辜的書架。等到回過神時,珠子已經自動編織成毯子,毯子組建成城墻,城墻像雨后的春筍般拔地而起。
  再后來,我辭職了,開始一個人孤獨漫長的生活。
  夏日的午后,我得以從冗長的午睡里清醒,開始看一些之前從不會碰的紀錄片:報復心極強的非洲植物、貓狗因為一片肉打得不可開交、魚是如何痛苦地產卵、地球人如何辛苦地尋找外星人伙伴……我開始明白,原來并非只有我一個人會遇到那么多痛苦又難堪的事。
  于是,我釋然了。
  但那個因為先前的郁悶而組建的世界赫然存在于此,在我每天醒來,奮力睜開眼皮,洗掉糊住眼睛的眼屎,最后戴上眼鏡后,就會清晰地看到。序言 崩壞的世界
  作為一個人,我時刻都遭遇著大大小小的不幸。有時候我比較無聊,便將它們像珠子一樣地串起來,然后鑒賞。年輕時,因為吃油條而咬傷自己的舌頭,足足郁郁寡歡好幾天。后來畢業(yè)了,開始從事枯燥的工作,因為老鼠死在自己的辦公桌抽屜里散發(fā)榴蓮般的氣味,而憤怒地掀翻一旁無辜的書架。等到回過神時,珠子已經自動編織成毯子,毯子組建成城墻,城墻像雨后的春筍般拔地而起。
  再后來,我辭職了,開始一個人孤獨漫長的生活。
  夏日的午后,我得以從冗長的午睡里清醒,開始看一些之前從不會碰的紀錄片:報復心極強的非洲植物、貓狗因為一片肉打得不可開交、魚是如何痛苦地產卵、地球人如何辛苦地尋找外星人伙伴……我開始明白,原來并非只有我一個人會遇到那么多痛苦又難堪的事。
  于是,我釋然了。
  但那個因為先前的郁悶而組建的世界赫然存在于此,在我每天醒來,奮力睜開眼皮,洗掉糊住眼睛的眼屎,最后戴上眼鏡后,就會清晰地看到。
  世界是一座高聳入云的塔。當你撫摸著塔的一磚一瓦,會發(fā)現(xiàn)很多類似風化后的珠子。
  在我下定決心走進去后,鐵門自動關上了,光線悉數(shù)熄滅,死去。最底層的地板和墻都很堅硬,散發(fā)出腐敗的氣味;我沿著旋轉的樓梯走上去,越往上,氣味就變得清淡些。我當然明白類似的道理:擒賊先擒王、釜底抽薪……好吧,似乎不太合適。
  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你因為傷感、焦躁又郁結了二十幾年而逐漸形成的世界,怎么可能在一朝一日間被你輕易摧毀?
  于是我只能先花很多的時間和力氣,爬去塔的最高層。那里的墻壁比較柔軟,我可以嘗試著將鑲嵌在一起的“磚塊”搞下來。
  第一塊磚頭,我聞到了熟悉的氣味。哦,我想起來了,四個月前被出版社退稿,我很是自怨自艾了一陣,F(xiàn)在想來,這有什么呢?就算我仔仔細細修改了大半年,甚至連一個嘆詞和標點都不放過。但你寫的東西怎么能夠讓世上所有人都喜歡?
  第二塊磚頭,氣味有些陌生。仔細想一想也能記得大概:因為某件事在電話里和父母激烈地爭吵。然后他們說,別人的孩子都有穩(wěn)定的工作,就你沒有。我們和鄰居聊天都不知道要怎么說。
  第三塊磚頭……
  第四塊……
  ……
  第1036塊……
  似乎有什么在撼動,天空里傳來轟隆聲。那是城墻在崩壞嗎?還是,僅僅是幻覺?
  再次從冗長的午睡里驚醒,我開始晚餐的準備工作:洗綠葉蔬菜,腌制牛肉和魚,把需要的香料拿出來,一樣樣地擺在盤子里。然后,我打開那個遲鈍的筆記本電腦,開始寫一些跟編輯約好的小說、主題散文。實在寫不出的時候,會想若干主角們的名字,想小說的標題,想遠方家里的貓和枇杷樹。對,就是想寫令你覺得開心的小事。
  晚上9點是我運動的時間,我會去江邊跑上一個小時,有時候我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路,就只能在黑漆漆的陌生街道上到處問人。他們會說,哦,那個小區(qū)離這里很遠啊,現(xiàn)在已經沒有公車了!大多數(shù)情況下,他們都會笑得幸災樂禍。而我居然不會生氣,或者郁悶。
  為什么呢?
  難道是因為長大,變得成熟的緣故嗎?
  在我日復一日于夢中拆掉那座塔的一磚一瓦后,我很容易就變得平心靜氣。當別人提醒我“你最近怎么那么倒霉”時,我只會一笑了之,輕描淡寫地回答:但是我種的花全部沒死。或是,今天吃到一個很甜美的地瓜。
  世界……絕對在崩塌。
  那個禁錮著年輕的我的世界,在轟然倒塌,揚起一地不甘的塵埃。
  根本不存在什么幸運不幸運,是不是?
  現(xiàn)在,我明白了,植物自我焚燒,是因為想化作種子發(fā)芽的肥料;貓狗打架和嬉戲,是為了度過平凡的一日;魚產卵,根本不是痛苦,而是初為母親的喜悅和幸福;人類,大概只想找到更多的同類。
  某一天,我們會前往天狼星或是哪里,和外星人進行激烈的麻將大賽。鴉鳴
  一
  認識坪是在夏日午后的,一個半清醒的夢中。夢里面陌生的男孩對我說:“來琥村找我好嗎?有些事我必須親口告訴你。具體地址是,酋江路60號,抵達第一個十字路口后往右走500米,我會在那里等你。”
  像是被無形的繩索捆綁在沙發(fā)里,我始終動彈不得,汗液被樹葉形狀的貝殼掬起。畫面切換到一片深藍的水域,男孩濕漉漉的頭昂起來,甩起飛濺的水珠。那一刻,我目睹了一雙墨色的眼睛,純粹的黑試圖將周圍的一切都吸納進去。
  我問:“你是誰?”
  他并沒作聲。也許是聲音也被瞬間吸收的原因。
  然后,力氣慢慢恢復,畫面開始瓦解。顆粒狀的藍與黑被墻壁的灰白替代。我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思索了很久后,發(fā)現(xiàn)自己壓根不認識那個人。為了壓驚,我跑去二手小冰箱拿冰鎮(zhèn)過的西瓜。那本是一個稚嫩的西瓜,我清晰地記得上午它孕育的籽還是白色的,現(xiàn)在卻無端端地變成了墨色,如同少年眼珠一樣深邃的顏色。
  西瓜掉在了熱烘烘的地板上,摔成鮮紅的一片。
  忙著打游戲的舍友們從電腦顯示屏后探出腦袋,卻連一句問候都沒有。
  傍晚時分,我拎著一袋子的垃圾前往垃圾箱。灼熱的太陽此刻已濃縮成一顆流油的蛋黃,有黑色的翅膀開始歡欣鼓舞地飛騰、降落。最后它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走了我手里的垃圾袋,開始啄食摔碎的西瓜瓤。
  原來是一群饑腸轆轆的烏鴉。
  短短一分鐘后,聚集的上百只烏鴉再次轟然散開,消失在逐漸暗下去的夜空里。遭受污染的天空里沒有星辰閃耀,飛機的航行燈顯得異常孤單。
  城市里的烏鴉越來越多了,起初它們只是聚集在荒郊野外的樹林邊,駐足觀望稀少的行人。后來,它們像黑色病毒一樣朝著城市的中心蔓延。它們的智商很高,可以看出哪些路人值得搶劫與攻擊。肉類、蔬菜、瓜果、甜食……它們來者不拒。發(fā)展到最后,它們居然不懼怕任何彈弓、弩、氣槍之類的武器,開始堂而皇之地哄搶一切人類的食物。
  烏鴉,終究是不祥之兆。很久以前我們就被告知,看見烏鴉要扭頭就走。不然聽見了它們的叫聲,就會遇上不好的事。
  還有一種駭人聽聞的說法是:烏鴉會襲擊人,不僅僅是為了手中的食物,而是為了處心積慮收集人類的記憶和文明。這樣,聰明的它們便會找到突破防守的方法。那么,人類的記憶都存儲在哪里呢?
  除去大腦,就是眼球。人類的虹膜上停留著深深淺淺的記憶。
  所以它們會攻擊行人,啄食眼球。血液的腥甜讓它們興奮,也讓他們更加囂張跋扈。
  我是不太相信這種說法的,動物怎么可能會明白人類的復雜心理,它們只是出于一種惡作劇的心態(tài),攻擊、逃離、再次攻擊,然后順手牽羊地叼走香氣四溢的食物。
  說到底,這座城市,本就不單單屬于我們人類,我們只是寄宿在這里,學習、娛樂、勞作、進食……當黑夜沉入地平線內的區(qū)域,我們便習慣于醉生夢死,以酒精和夢為媒介,開始一場短暫的旅行。在夢里,我們的雙手能夠抓住一切想要的物質、生命,時間得以停止……人類就是那么貪婪,他們試圖將所有不聽使喚的物種全部驅趕出去。
  烏鴉,擁有漆黑的羽毛,多么不吉利,所以必須讓它們滾出這個城市。
  我曾目睹過調皮的小少年用彈弓射下年幼的烏鴉,然后興高采烈地向身邊的朋友炫耀。當他試圖用潔白的手指抓起那奄奄一息的幼崽時,成年的烏鴉出現(xiàn)了……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它的眼睛里燃起復仇的火焰,它在醞釀一場戰(zhàn)斗。
  它是想試圖啄瞎小少年的眼睛嗎?
  我想。
  那種悲慘莫名的叫聲,聽起來就像是哀悼和一種詠嘆調。
  二
  最近這兩天,下課后我都必須送桃子回家。雖然我堅信烏鴉絕對不會攻擊人類,就算會,也絕不是我們的對手。但桃子卻對謠言深信不疑,她告訴我假期她在家里看了一些關于烏鴉的紀錄片……現(xiàn)在,她被烏鴉的小聰明深深震撼,再也不敢傍晚時獨自回家了。
  她哀求道:“北魚,你可以送我回家嗎?”
  當然可以,為什么不可以?畢竟,桃子是個可愛的女孩。只要捏一捏她柔軟的臉蛋,也許就會噴射出清甜的汁水。
  我們一起走入地下乘坐40分鐘的地鐵,出來后是片荒涼的郊區(qū),路的一側有片深不可測的樹林,太陽就墜入了那片墨綠色,消失了。我能感受到樹林里有什么東西在蠢蠢欲動。不能怪現(xiàn)在的女孩太膽小,就算是我,每天跑步10圈都不喘一口氣的我,半夜在自習教室睡著的我,此刻也能感受到胳膊上起了細密的雞皮疙瘩。
  我問桃子:“去你家還要走多遠?”
  “25分鐘!
  “那么遠啊。以前你都是一個人走的嗎?”
  “是啊……但是看完紀錄片后的幾個晚上,我又做了很可怕的夢,不敢再走了!
  “你把手里的食物扔給它們,烏鴉就不會傷害你了,畢竟你那么可愛!
  其實只要你愿意,男孩子總會輕易利用到對話,使在某一種滲入討好的種子,順其自然地發(fā)芽,然后便能看到女生漲紅的臉,非?蓯邸.斈憧拷淖齑,還能看到姣好的皮膚上柔軟的絨毛,完全和新鮮的水果一樣。
  桃子說:“現(xiàn)在我不怎么害怕了!
  突然,我又想起了那個奇怪的夢,距離做那個夢已經有半個月的時間,我說:“哎,桃子,你有沒有做過那種半清醒的夢。就是……你明知道自己醒著,身體卻不能動!
  桃子搖搖頭。
  我自言自語,到底要不要去那個鬼地方看一看呢?正思考著,身后突然響起撲啦啦的聲音,是翅膀震動空氣所發(fā)出的聲音。我回頭一看,正是一只烏鴉,但它滴溜溜的眼珠只停留在我和桃子身上幾秒,就又扭頭張望別的地方了。令我感到吃驚的是,最后它像是做了個鬼臉后才依依不舍地離開,想必它并沒有惡意。
  我說:“桃子你看,烏鴉并不可怕!
  “那是因為你在……如果是我一個人,那就……”
  “放心吧,我會一直送你回家的。”
  讓我略感奇怪的是,像桃子這樣的大學女生,居然寧可每天趕那么多路回家也不愿在宿舍過夜。是因為獨生子女備受寵愛呵護的原因,導致她一時無法融入集體生活嗎?我揣測著,卻不肯將疑惑拋出來,畢竟,想要住在哪里是桃子的自由。
  每次送桃子到她所居住的小區(qū)門口,我都會目送她離開,直至拐進一條種滿木槿花的小道,而她都會在拐彎前投遞來一個不甚清晰的笑容,是那種水蜜桃一般甘美脆弱的笑意。接收到近似感謝的意圖后,我才會轉身離開。那時,光線已經暗下來,路燈悉數(shù)熄滅,天空中盤旋著黑色狹長的翅膀,愈發(fā)變得猙獰可怕。
  “嘎”,我聽到類似這樣的叫聲。
  25分鐘的路程,如果是用跑的,那么只需15分鐘。
  本來,好奇心正如微弱的火焰般黯淡下去,直至熄滅。然而某一天,有只烏鴉突然停在我面前的木頭上,一動不動地看著我。夏天的傍晚依然灼熱干燥,我拿出背包里的礦泉水喝了幾口,它卻親近地靠過來。是渴了嗎?心里那么想著,我故意撒了一些水在路邊的樹葉上。烏鴉迫不及待地撲騰過去,幾口便喝完。這時,有什么東西死灰復燃了,也許……是我們誤會它們了。
  百無聊賴之中,我拿出手機打開了電子地圖,搜尋“琥村”,卻沒料到真的存在這樣的地方,并且……它離這里似乎并不遠,走過去也就20分鐘的距離。
  我開始蠢蠢欲動了。
  平靜的路面突然刮起了風,風吹著樹葉和小石子四處亂撞,裹挾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涼意。烏鴉的鳴叫聲似有似無,平復著汗珠滾過手臂的路徑。
  三
  那晚回到宿舍已是晚上8點20分,舍友們都在看一檔綜藝節(jié)目,所有嘉賓都在講自己被烏鴉襲擊的經歷,顯然,他們添油加醋讓觀眾相信,烏鴉是不祥之兆,是十惡不赦的壞蛋。
  我只是默默地吃完打包的一碗涼面,就躺在床上對著墻壁發(fā)呆。
  我需要時間來平復內心的不安。
  今天晚上我所看到的一切,無論告訴誰大概都不會被相信。所以,我只能獨自保守秘密,為自己的好奇心買單。
  琥村,原來就是那個被遺棄的地方。
  我聽過的一個版本是這樣的:在很多年前,那里是以種植水稻出名的村子,后來,海嘯襲擊了那里,很多人葬身大海,余下的村民全部遷徙去市中心,F(xiàn)在,那里荒無一人,大概成了野獸或是烏鴉的集聚地。唯一還存留著人類居住過的氣息的,只有那座石橋。
  不知為何,我的大腦一直清晰地記得男孩說給我聽的地址:酋江路60號,抵達第一個十字路口后往右走500米。為了確保精準,我甚至還用了手機里的計步器,可是我走了500米后,卻發(fā)現(xiàn)自己還站在橋上。
  他的意思是,在這座橋上等我嗎?
  這是一座飽經風霜的石橋,斷掉的石燈,被歲月模糊了面容的石獅子,都因為黑夜的緣故散發(fā)出恐怖的氣息。不遠處,就是一座廢棄的木塔,塔內似乎有很多不懷好意的眼睛注視著我。
  “是惡作劇吧。”我心想,然后準備離開,卻突然聽到一個聲音驟然響起。
  “這里!
  似乎,是從水里發(fā)出來的聲音。
  “你終于來了。”他又說。
  這下,我看到了,就著手機微弱的燈光,有個少年赤身裸體地站在河邊的淺水灘,正試圖除去黏附在身上的水草葉子。
  “你在這里游泳?”我問。
  “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就好。”
  少年有一副健美修長的身體,手臂和小腿的線條昭示了他熱愛游泳的事實。等穿上白色T恤和牛仔短褲后,他朝我招手:“走吧,去我家!蔽覜]有拒絕。我居然就那么心安理得地去了一個陌生人的家——也就是那座木塔。我倒是想看看對方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開了門,我聞到一股腐朽的氣味。等到燈光溢滿整個空間后,我發(fā)現(xiàn)里面居然整理得很干凈。狹窄的空間內,擺放著矮矮的餐桌、寫字臺和一張單人床。掃視完這些后,我才回頭看到了坪的五官。他說他叫坪,沒有姓氏。和那個夢中見到的男孩幾乎一模一樣,坪的五官精致,眼神卻銳利,透出些許聰明和狡黠,他的皮膚有些黑,健康的棕色像巧克力。
  后來他告訴我,那是因為他喜歡曬太陽。
  木塔一共有好幾層,他帶我爬上旋轉的樓梯,木頭老舊,所以發(fā)出吱嘎聲。第二層擺放了兩個書架,里面全是年代久遠的雜志和書籍。第三層則是廚房,廚房里有腌制好的咸魚,以及容易存儲的蔬果。廚房里的刀和剪子閃著寒冷的光。
  “再上面就不能去了!彼f。
  我問:“為什么?”
  坪只是笑笑不說話。
  “你為什么托夢給我,讓我來這里?”
  “其實也沒什么,以后你就會明白!
  “你不是說有些話需要告訴我?”
  他靠近我耳朵,以及其細微的聲響回復我,這里并不方便說話。氣流沖進耳朵,帶來奇異的溫暖和癢,我突然打了個戰(zhàn)栗。
  讓我一直倍感壓抑的是,空氣里漂浮著那種腐朽的氣味。那是一種危險的氣息,仿佛隨時會覆蓋你的皮膚,然后悄無聲息地潛入。我該站起來離開嗎?因為這實在太荒唐了,我居然坐在陌生人的家里。而這個所謂的家遠離城市,如果他想加害于我,那么我連呼救的意義都沒有。
  好在坪看出了我的不安,解釋說:“我只是想認識你,僅此而已。真的,你要相信,坪是一個好人。”我被逗笑了。
  然后他邀請我食用他親自制作的水果色拉。
  那種濃郁的酸甜味掩蓋了腐朽與不安。
  隨后我離開那里,乘坐地鐵回學校,手里還拎著一條怪怪的咸魚。咸魚讓地鐵里的乘客都紛紛側目。在擁擠的車廂里,我一直在想,他是誰呢?他只是不斷地、語調輕柔地告訴我,他叫坪,是個很好的人。
  四
  我和坪成為偶爾會見面的那種朋友。在沒有桃子陪伴的雙休日,我變得無所事事。
  不愛玩網游的我始終是個異類,所以只能出門閑逛,打工,以打發(fā)漫長的下午。某一天,我的電話突然響了,我接起來,聽到是坪的聲音。我問:“你怎么知道我的號碼?”
  他說:“那晚我用你的手機撥了自己的電話!
  我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那款老舊而笨重的黑手機。
  好吧,反正很無聊,我決定去坪的木塔探個究竟。只有在白天,我才會明白那里到底藏了些什么。我始終覺得那里住了一些不同尋常的居民。
  坪照例在下午游泳,他的泳技很出色,甚至可以浮在水面閱讀雜志。而我卻是個完全不懂游泳的旱鴨子,只能蹲在河邊干瞪眼。
  “喂喂……你喊我過來就是讓我看你游泳?”
  “你不是看得津津有味嗎?”
  “……”
  “好啦好啦,開個玩笑,別那么嚴肅。”
  等到坪終于游夠了,總算爬到岸邊開始穿衣,整理濕漉漉的頭發(fā),我發(fā)現(xiàn)了關于坪的一個小秘密,那就是他甩一甩頭就能將頭發(fā)上的水珠甩下來。你一定要說我是個神經病,誰都可以這么做不是嗎?當然不是……你們見過有誰能將濕頭發(fā)直接甩干的嗎?
  坪就是。
  我目瞪口呆地看他穿上青藍色的襯衫,然后將木紋扣子一個個地扣上去,仿佛做一件莊嚴肅穆的事。最后一粒扣子,坪沒有扣上,所以我便能窺見那突兀的骨頭,在脖頸與胸的連接處橫亙著,散發(fā)出危險甜蜜的氣息。
  “走吧。”他說,這句話打斷了我的思考。
  那天,我在木塔二層的書架前停下腳步,因為那些古老的書吸引住我的目光。上一次經過這里時,我沒能看清那究竟是些什么書,F(xiàn)在,我明白了書的主人大概是個熱愛自然、崇尚自由的少年。你瞧,《飛禽走獸進化史》《植物之歌》《暗鴉》……并且,我居然看到一本名為《綠物語》的書,我認識寫書的那個人,那人是我的學長,畢業(yè)三年后徹底銷聲匿跡。傳聞他是個喜歡獨處的、孤僻的人,在開了幾間餐廳相繼倒閉后,他選擇離開。
  最上面一排的書籍覆蓋了薄薄的灰塵,想必很久沒去翻閱。
  我問坪:“你是學這個的?研究動植物。”
  “我沒有上過大學……所以只是單純地喜歡!
  爬上木梯,我拿下其中的一本,拂去書皮上的塵埃,發(fā)現(xiàn)里面記錄著很多關于鳥類的傳聞,并且配上栩栩如生的插畫。烏鴉的故事在書的最后一章,那是個殘忍的故事。烏鴉收集了很多形狀怪異的石子、漂亮的羽毛、植物的種子,想要做一個符合自己審美的巢穴,但是它總覺得還缺少些什么。后來,烏鴉發(fā)現(xiàn)人類的眼球有種奇怪的魔力,能讓焦躁不安的它變得安靜,也讓巢穴變得舒坦。況且,眼球是如同水晶球般美麗的東西……鼓足勇氣后,它飛向了水泥和鋼鐵鑄造的城市森林,伺機行動……它襲擊了一個小女孩。并且,它吃掉了小女孩手里的西瓜。它很愛那種干脆利落的甜味。
  恐怖的氣息再次環(huán)繞了我。
  “這故事真有趣!蔽姨ь^看了看坪,“小說作者的腦洞很大!
  “呵呵!逼焊尚α藥茁暎缓蠡卮,“你不會真相信了吧?”
  “沒有,我覺得烏鴉沒那么邪惡!
  坪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說道:“烏鴉要比人類想象得聰明許多,并且,它們的腦袋里確實有很多邪惡的想法。北魚,你千萬不要大意……”我想反駁,難道你養(yǎng)過烏鴉嗎?那么了解它們內心的想法。但是他銳利的目光將我嘴里的話生生地壓了下去。
  這時,隱隱約約的,我聽到了從上面?zhèn)鱽淼尿}動聲。
  我說,我要上去看看。
  這一次,坪沒有阻止。
  五
  木塔的上面,居然住著成百上千的烏鴉,數(shù)量之多出乎我的意料。四面的墻壁全部被黑色的翅膀占據。它們都是站在什么上面呢?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fā)現(xiàn)墻面是凹凸不平的,尖銳的釘子從墻壁中生長出來,烏鴉就是站在那樣的釘子上,看得出那是人類特意為之的。
  “我知道瞞不住你!逼赫f。
  “這些都是你的寵物?”我問。
  “不是……我們只是共同居住在這里。樹林里太危險了!
  突然間,原本平靜的鴉群開始騷動起來,有只成年的烏鴉試圖飛到我頭頂處。坪吹了個口哨,然后說了句我聽不懂的話,烏鴉們才再次恢復平靜。
  “等會兒它們就會出去覓食的。我們去下面吧!逼狠p描淡寫地說,并沒有解釋他剛才到底做了什么。看得出,烏鴉和坪和平相處,關系良好。
  在廚房內,我們玩了一個游戲。那是我第一次接受這種奇怪的挑戰(zhàn),在往后的日子里,我們玩過很多次。坪說,在木塔里居住久了,就會得到一種奇怪的能力——看透別人的思想。
  我不信。坪說,他需要親吻我的眼睛。因為,他的法術還不夠精準,需要做一個儀式。我居然接受了。
  他的嘴唇像森林里的花草露水一樣沾染著睫毛,微微散開。那一刻我在想,我到底在做什么呢?
  “你在想,自己為什么要接受我的要求!逼禾┤蛔匀舻卣f。
  真狡猾。
  接下來的十分鐘內,坪準確無誤地說出了我最近的生活和遇到的困難。有關于每一日我送桃子回家,有關于我常常被舍友們指責過于一本正經,也有關于……我對城市里烏鴉的看法。
  他真是厲害。大概和書架上的那幾本心理學書籍有關。
  有時候我會開玩笑,問坪能不能透露下考試會考到的題目,他說:“不要緊,那些題目難不倒你的,因為連我都會做!
  在認識一年后,我們才成為要好的朋友。坪開始游說我學會游泳,可惜生性怕水的我一進入冰涼的河中就會產生極為恐怖的想法。結果他只能獨自從石橋上跳下來,然后來回游幾百米。而我,捧著那些從坪書架里拿來的小說閱讀。有張夾在里面的照片不慎滑入水中。我注意到那是幼年的坪,那是他和一群烏鴉的合照。我搶救不及,只能看著它被水沖走,慢慢消失在視野外。
  某一天,河邊的我突然接到桃子的電話。
  她說:“北魚你不在宿舍嗎?你到底去了哪里?”
  我撒了謊,說自己去很遠的地方打工掙錢了。桃子的聲音軟軟的,帶著水果一樣的清甜,但那天卻是倔強的。掛掉電話后,我注視著手機里唯一一張?zhí)易拥恼掌,那是上大學的第一天,桃子上臺作自我介紹,我偷偷拍下來的。她穿著粉色T恤,柔軟的黑發(fā)順勢披在胸前,格外美好。班里的男生們都紛紛表示,桃子是當之無愧的班花,甚至是系花的有力競爭者。
  看了不知多久,我才注意到坪已經上岸,伸手在我面前劃來劃去。
  “女朋友?”他笑嘻嘻地問。
  “不是……”我紅著臉回答,“可以先把褲子和衣服穿上嗎?”
  “哎喲,害羞個什么勁,這里都沒人。一把年紀了,讓我看看。”
  我不情愿地將手機遞過去,坪再一次表情嚴肅了,他說:“烏鴉最喜歡跟蹤這些看起來可愛的女生了。你最好讓她不要傍晚去偏僻的地方。”
  我說:“嗯知道了,謝謝!
  六
  發(fā)現(xiàn)坪的不對勁,是在某次例行公事一般的心理解讀游戲后。那時坪開始逐漸對繁華城市的街道感興趣,常常讓我?guī)ヒ恍┤藲獠蛷d,品嘗一些看起來頗為奇怪的食物。吃完飯后,他甚至會偷偷跟蹤我,前往我的宿舍。
  他說:“可以在你宿舍將就一晚上嗎?我現(xiàn)在很困了!
  喝了酒的坪變得很奇怪,話很多,還喜歡勾肩搭背,撫摸陌生人的頭發(fā)和胡子。在看到我從圖書館借來的經濟學的書籍后,他表示很有興趣。
  “我要拿回去研究幾天!彼f。
  “你自己也可以去借啊。”
  “我沒有學生證啊。”
  “去書店買!”
  “沒錢……”他攤手。
  好吧。
  我壓根不知道坪這幾年是如何活過來的,據我所知,他沒有父母,也沒有任何親戚,就那么孤零零地生活在那座早就廢棄的塔里。春夏季節(jié),坪在游泳的同時會捕捉河里的魚蝦。但冬天是難熬的,河面結冰,游泳是不可能的了……那么,不去打工的他用什么養(yǎng)活自己,以及那一大群烏鴉呢?我開始胡思亂想。
  獨自一人在宿舍時,我的腦袋里總會冒出不好的想法,坪接近我,是出于某種目的。于是我開始查找關于坪和我們的不同之處。但我始終沒有找到任何端倪……事實證明,坪就是個再平凡不過的少年,只是,他比較聰明,能夠猜透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并且,他還能和一群烏鴉和平相處。木塔里的烏鴉看起來和善友好,循規(guī)蹈矩,但坪卻不止一次地告誡我,不要小看了烏鴉。俗話說,防人之心不可無,鳥也是需要防著點的。
  某一天,我又接到了坪的電話,那時我正和桃子走在一起。
  他的聲音小小的:“你現(xiàn)在方便嗎?”
  “我送她回家呢!
  “那我等會兒打過來!
  “不用,有什么事你說吧。”
  “我想……見你一面!
  不是三天前才見過嗎,我心里那么想著,愈發(fā)覺得最近的坪變得越來越古怪。他開始注重自己的打扮,以及言行舉止。每次來宿舍玩,他都會帶上自制的魚干和采集的野果。舍友們都很喜歡這個彬彬有禮的陌生男孩。
  “等下我來你學校好嗎?”
  “不要……我去你那里!蔽疫沒告訴過坪,桃子的家離他的木塔也就20分鐘步行的距離。我只是這么解釋:“好久沒去你家了,我想去看看。”
  “那好吧。本來我還想吃那家很辣的烤魚呢,吃完烤魚還想吃個西瓜。”
  “下次吧。”
  “好。”
  掛了電話,桃子好奇地看著我,我說,是個關系很鐵的哥們兒,問我等下要不要去踢球。
  桃子說:“那你現(xiàn)在就去吧,今天似乎挺安全的。”
  我一看此刻路人還挺多的,空中也沒虎視眈眈的烏鴉群,于是說了句“那你當心”后,就轉身往坪的家跑去了。
  我疏忽了桃子的好奇心,我并不知道桃子也跟著我來到了琥村。她站在橋邊,看坪從河里爬上來,還沒穿好衣服就躍躍欲試地摟住我肩膀,然后面無表情地離開了。這些,是后來桃子親口告訴我的。她說她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那天,我在木塔最頂層的閣樓見識了奇怪的事。
  因為坪的衣服不慎撕了個口子,所以他去儲物柜里拿出新的襯衫來換。我心里滿是疑惑,這件襯衫看起來價格不菲,是從哪里弄來的?慘白的燈光下坪瘦弱的肩膀、后背突然不懷好意地膨脹了一下,我看得出神。接著,一片黑色羽毛出現(xiàn)在坪的后背,隨即脫落。我懷疑是幻象,于是揉了揉眼睛,卻發(fā)現(xiàn)越來越多的黑色像濃墨一樣聚集在坪的背上,它們組合成了翅膀。
  就在我屏住呼吸伸手靠近時,它們突然又消失了。
  我摸到了坪灼熱的肌膚,那里光潔無比,閃耀著嶙峋的光。
  “你干嗎?”坪回頭。
  “沒什么……”
  連地板上的羽毛都消失了。
  這是我第一次目睹這詭異的場景。
  我們沿著陳舊的木質樓梯走下去,烏鴉在耳邊嘀嘀咕咕,不出三分鐘,它們全部撲啦啦飛出木塔,朝著人類居住的市中心趕去。這時,我便能看清那些鳥類是站在什么上的了。準確來說,是釘子和木頭的組合。兩頭尖的釘子,一側扎入墻壁,一側用被木頭保護著。這樣,它們便能站在上面休憩。
  坪看出了我的疑問,說:“很多都是之前就有的了……但我也制作了一些新的。因為烏鴉也會生崽!
  順著他的目光,我看到一些形狀奇特的木棍,表面凹凸不平,還用油漆刷成淺綠、暗藍色。
  “但那些很快就會掉下來,得重新制作!
  “你這樣善待它們,它們一定會報答你吧?”我說。
  “才不會……”
  “呵呵,還欺騙我,不然憑你一個人怎么收集那么多魚和果實?另外,上千塊的襯衫是怎么來的?不要告訴我是烏鴉襲擊人類搶來的。這就是你養(yǎng)那些烏鴉的理由吧?”
  “你腦洞真大。”坪敲敲我的頭,示意我去廚房吃飯。坪的手藝不錯,我也愛那些充滿大自然風味的酸甜食物。他總是沉默地用食物堵住我的好奇心。
  他是再好不過的朋友,總是捧著一顆誠懇的心,毫無保留地對待我。除了他從不肯說那個奇怪的夢,以及他的那群烏鴉,其他的,都沒什么可詬病了。但人總歸會有秘密,即便是面對有血緣關系的親人,也不肯全部說出來。
  所以我就釋然了。
  臨走時,坪意味深長地說了句:“最近要當心點,特別是一個人走夜路時!
  我說:“放心吧,沒有女孩會襲擊我。”
  然后我們哈哈哈哈地笑了很久。
  七
  光滑的背部,突兀的蝴蝶骨,莫名出現(xiàn)的墨汁,蛇一般游動,組合成羽毛和翅膀,掉落,散發(fā)焦味。我最近總在重復著這個沒頭沒腦的夢。夢里我是清醒的,后來鴉鳴聲打破寂靜,力氣便能逐漸恢復。我起來去吃凍的西瓜,但是冰箱里空蕩蕩的。
  仔細回想下,我已經在現(xiàn)實中見過三四次那樣的場景。最后的那次,我終于忍不住問坪:“那是什么?”
  “別想太多,是紋身!
  “紋身怎么會時有時無?”
  “太劣質!
  “……”
  “北魚你的好奇心太重,這會害了你。”
  他始終不肯告知我真相,我無言以對,但真相已從最初的模糊不清變得清晰,甚至有了質感和形狀。我捫心自問,我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烏鴉的事……那么,它們?yōu)槭裁匆梢粋能夠讀懂人性的少年來接近我?它們有什么企圖?
  不,坪根本不是人類,而是假扮成人類的烏鴉。我這樣對自己說,一定要揭開他的真實面目。
  秋天時,我終于能夠明白坪為什么要我當心了,城市里的烏鴉越來越猖狂,當街搶走女生手里的包裹,甚至圍攻手無寸鐵的老人和孩童。起初我還不以為意,但后來,當我的胳膊被鋒利的爪子抓破后,我才明白事態(tài)的嚴重。醫(yī)生說,除了胳膊的傷口,你的眼皮也受到了輕微的傷害,在距離眼球只有兩厘米的地方。
  接著,電視里開始播報有烏鴉飛進高層叼走嬰兒眼球的新聞,當這樣駭人聽聞的新聞越來越頻繁后,學校決定放長假,讓孩子們待在門窗緊鎖的屋子里。就連大人都整日戴著頭盔出行,城市里一片人心惶惶。
  關于烏鴉的所有傳聞,似乎都變成了現(xiàn)實。
  事態(tài)兇險,桃子不得不委曲求全,不再回家過夜。我和她在學校食堂吃著難吃的晚飯,討論最近發(fā)生的事情。她問:“你是不是最近認識了個奇怪的男生?”
  我說沒有。
  “可我都看到了……他長得很好看!碧易有Γ安⑶,他還抱了你!
  “不是你想象得那樣!
  “哈哈。那是怎樣?”
  ……
  當晚,我打電話給坪,想知道來城市里搗亂的那群烏鴉是不是就是木塔里的那些。
  以前我絕對會相信以他的善良和真誠,不會慫恿烏鴉來搞鬼。現(xiàn)在則不一樣了……結果,電話卻一直打不通。細細一想,我們已經有一個月沒有見面了。
  那陣子,我常常失眠,因為半夜都能聽到外面喧鬧的鴉鳴聲,還因為那個奇怪的半清醒的夢,依舊持續(xù)不斷。
  我開始后悔當初為什么要去那里見坪了。
  也許正如大人們所說,烏鴉是不祥之兆,當你看見它的第一眼時,不幸就已經開始降臨了,F(xiàn)在,我的一只腳踩進那無邊無際的黑夜里,再也無法收回了。
  八
  跟蹤我,攻擊我的烏鴉越來越多了,為了以防萬一,我?guī)狭税羟蚬骱蛷椆。一般我是不會出學校的大門的,除了必須去超市買生活用品。我清晰地記得,那是個星期六的下午,下午四點半,我出事了。
  我不清楚那天是怎么了,烏鴉群呈現(xiàn)癲癇狀態(tài)地圍繞著我轉,也許是因為我穿了一件血紅色的T恤?但我從沒聽說過烏鴉會和公牛一樣,看見紅色的東西就會不顧一切地沖過來。我只是胡亂地揮舞著棒球棍,但還是受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攻擊;艁y中,我聽到有人喊:“把T恤脫下來,拋出去!”
  那個熟悉的聲音……絕對是坪,不會有錯。
  “快來幫我!”我喊。
  有只手迅速抓住了我的胳膊,熟悉的溫度蔓延過來,接下來,我們開始瘋狂地奔跑。
  我的額頭也被抓破了,血液流到了眉毛和睫毛上,所以完全看不清楚坪是往哪個方向跑。
  突然我不慎踩到一顆石子,滑了一跤。身后是追過來的烏鴉群,叫聲越來越響。我聽到坪對我說:“不要害怕,并不會很疼。一團陰影開始靠近我的眼睛!
  我說:“你要干什么?住手!”
  他的手指撫上了我的右眼。之后是一陣劇烈的疼痛。他的整個動作行云流水,壓根兒沒超過幾秒。
  等到我醒過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醫(yī)院的床鋪上。醫(yī)生、護士、舍友、桃子圍著床站著,面面相覷地看著我。我問:“坪呢?坪沒事吧?”
  但除去桃子之外的人并不認識坪,只說有個男生將我抱到了這里,就離開了。那時的我,天真地認為傷口已經處理好,卻不知道右眼已經失明的殘忍真相。我只是在想,等到出院了一定要去坪的木塔看望他,是他救了我。
  我不知道,是坪親手奪走了我的眼球。
  我也不知道,坪將奇怪的東西代替了進去。
  九
  那之后我再也沒有見過坪。他的電話也始終打不通直到變成空號。那年冬天我都躲在宿舍里不去上課,憤怒和恐懼掩埋了我的理性。當頭上的紗布被解下后,我才知道那天發(fā)生了什么。目睹真相的路人說,她看見我被背部長有翅膀的男生牽著走,當我摔倒后,他的手指變成銳利的爪子,迅速奪走了我的眼球。然后,身后的烏鴉群居然全部飛走了。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我都無法進食,也無法和別人聊天。失眠的夜晚,我會聽到撕裂黑夜的鴉鳴聲,如同雨水般鋪天蓋地地灌滿耳朵。
  桃子會帶著親自烤制的蛋糕和肉干來看望我。她說:“吃吃看這個肉片,你會喜歡的!
  我總是搖搖頭。
  然后她唉聲嘆氣地離開了。
  我變成了活在回憶里的可憐蟲,我想,坪一直在利用我,他親吻我的眼睛,一定也是某種鬼把戲。我恨透了他,但我又能拿他怎么樣呢?那座木塔里,早就沒了聚集的烏鴉群,廚房里一片狼藉,書架上空空如也……那張簡樸的木床,現(xiàn)在也變成了廢墟。
  直到某一天,我突然察覺到失去眼球的右眼眶內變得癢癢的。那里似乎冒出了什么新鮮的生命,我害怕又會發(fā)生什么奇怪的可怕事,于是打電話給桃子。桃子送我去了醫(yī)院。
  抵達醫(yī)院時,右眼居然已經能夠看到一些光了。醫(yī)生說:“假體呢?被重新長出的眼球擠掉了嗎?”
  “什么?”
  “你居然擁有了一顆新的眼球。這真奇怪!醫(yī)學史上從來沒發(fā)生過這種事!”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會如此幸運。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我又在醫(yī)院里度過了漫長的一周,視力一直在恢復,簡直比以前的眼球還要好用。它是如此靈活,視野開闊,甚至能辨析出最細微的細節(jié)。
  和桃子走出醫(yī)院后,我說:“我?guī)闳地方吧!
  “那座木塔嗎?已經被拆掉了。不過你要是愿意去的話,那么去一趟也無妨!
  我們坐了地鐵,然后步行,春天的風軟軟的,像是一只充滿關懷的手。我說:“眼球,是不會重新長出來的吧?”
  桃子說:“是。”
  所以,坪根本沒有奪走我的眼球嗎?他只是假裝傷害了它,并且騙過了聰明的烏鴉?
  不,那絕對不可能。
  這個城市的烏鴉群突然悄無聲息地消失了,倒并不是說一只都沒有……而是,那些聰明到可怕的群體不見了,只剩下傻傻啄食石子和果實的原始種。
  一切都回到了最初。
  既然木塔已經消失,我們只好往石橋和河邊的方向走。坐在河岸邊,我突然有些懷念水里冒出頭的少年,他朝我大聲喊:“喂,下來游泳啊旱鴨子!學一學就會了!”
  突然,桃子在一顆鵝卵石下面發(fā)現(xiàn)了一封被水打濕的信。我們打開來看,居然是坪留給我的。坪不喜歡發(fā)短信和電郵,他告訴我這很麻煩,所以就留下這封信告訴我真相。
  這個笨蛋,難道不怕信被別人撿走嗎?
  在不安中,我終于解讀到了真相。
  坪說:“沒錯,我是一只烏鴉。請北魚你能夠原諒我!
  坪從未想過要加害于我,他一直在保護我。他說,親吻我的眼睛時,他會緊張,也覺得很奇怪,后來卻變成了享受。這個舉動使得他的氣味殘留在我的睫毛上,這樣一來,想要奪走我眼球的烏鴉就會明白,會誤以為我也是同盟軍的一員。但是鬼把戲都會被識破。
  最后,一切都不管用了,失控了。
  烏鴉群為什么如此熱衷于爭奪我的眼球?坪說,大概,我的眼球里存有在它們看來很珍貴的記憶。
  烏鴉和人類不一樣,我們認為不值一提的記憶,在它們看來是稀世珍寶,要不顧一切地奪回來。
  那么,坪現(xiàn)在在哪里?
  他死了。
  死于……規(guī)則。
  人類世界有人類敲定的規(guī)則,烏鴉也一樣。它們的法律更加嚴明,坪因為通風報信,因為私自搶走珍寶,被處于死刑。這些,都是我在最近的夢里才知道的。他說,它們在很久之前就開了一次會議,決定派他變身成人類少年來接近我,抓住時機襲擊我,得到眼球后便離開這個城市。但是,他認為那是不妥的!八,原諒我私自闖進你夢里,北魚。
  我一直以為時間還夠充足,我還想和你度過更加漫長的時間,可是……”
  “——你的眼球深埋于河底,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只有我知道你的秘密。放心吧,有些不好的記憶,你想不起來最好。再見。”
  從那個夢里醒來,窗外突然響起久違的鴉鳴聲。不是黑夜里的那種恐怖叫聲,而是,真誠的呼喊。那是多么孤獨的叫聲,像是在渴望著什么。
  所以,現(xiàn)在我知道了,我眼眶里的眼球,想必是坪的吧。
  它飛過很多美好的天空、大地,留下很多美好的記憶,你瞧——普羅旺斯的薰衣草像是溶解的紫色礦石,緩緩鋪開;南非的生石花長得很好,可惜味道一般;南極的冰川轟然倒下的一瞬,真的很美很震撼……想必坪是一只有追求的、文藝的烏鴉,還是一只愛吃烤魚和西瓜的善良的烏鴉,F(xiàn)在,那些記憶從眼球流經,最終抵達大腦,變成我恢宏厚重記憶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們的記憶,完美地重合在一起。
  一想到這些,我就會哭泣。
  那么,從右眼里緩緩流下的,便是淺灰色的眼淚。
  十
  那之后,我以為我的生活會恢復平靜,但我的奇特經歷讓很多人都不敢靠近我,烏鴉是不祥之兆,那么,被烏鴉保護過的人,擁有烏鴉眼珠的人……勢必也會攜帶著這種基因。
  我也有自知之明,和舍友們吃了散伙飯后,我住進一個舊小區(qū)的大樓。樓里面空空蕩蕩,陽光終日照射不進電梯和走廊,于是,危險的氣味彌漫在墻角和天花板。
  只有桃子依然敢接近我,她總是孜孜不倦地推銷她的蛋糕和肉干。
  我終于忍不住吃了一片肉。
  嗯?是那種熟悉的、腐爛卻甘甜的味道。
  “是烏鴉肉……”桃子神秘兮兮地笑。
  “你哪里搞來的?烏鴉肉可以食用嗎?”
  “你以為我接近你是為了什么?”
  我簡直不敢相信,看似嬌弱的桃子同學居然是個悍女,她用自發(fā)研究的十字弓弩獵殺了成百上千的烏鴉,并且獨自除去皮毛,洗凈后烘烤,制成了她愛吃的肉干。
  她說:“我一直覺得很奇怪,為什么成群結隊的烏鴉總愛跟著你跑,現(xiàn)在也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
  我是不會將真相告訴給如此可怕的女生的,幼年時,我那居住在山區(qū)的父母是獵鳥專業(yè)戶,他們用各種山禽飛鳥換來錢,支撐著讓我讀完小學、中學,然后是大學。他們的智慧簡直可以寫成一本書。而目睹了這些的我,自然成為烏鴉們的眾矢之的。它們想知道,鳥類是如何死在人類手中的,所以必須搶到擁有寶貴記憶的我的右眼球。好在那顆眼球此時已長眠于河底,被魚類吞噬。希望魚類不要進化成過于聰明的品種。
  桃子說:“罷了,能夠趕跑剩下的烏鴉也算是一件功德圓滿的事!
  然而,我卻始終無法原諒那個誤解坪的自己。在深夜漆黑的回廊下,我呆站著,腦海里反復回旋著那幅畫面:坪用小錘子將釘子一顆顆地敲入墻壁。那些釘子如今就扎在我的心中,只要一回想,便會傳來撕心裂肺的痛感。疼痛如同海洋淹埋了我……
  為了得到寬恕,我只能一次次打開冰箱,取出西瓜壓驚。
  “喂,我要吃西瓜了。坪,你也吃一點吧,這是你最愛的無籽西瓜。”
  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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