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寅帛: 我和很多人說過再見,最舍不得的就是你。為何偏偏是你? 岑德珍: 你是不是覺得我沒那么喜歡你?不是這樣的…… 有些人吃東西習慣先挑最好的吃掉,有些人總把最好的留在最后, 你不能因為我把你留到后面,就以為我不喜歡你……你有沒有遇見過那么一個人,為了愛他,放下你所有嬌矜。 你有沒有遇見過那么一個人,為了離開他,耗盡你一生勇氣。他們太相似,又太不相似。 他精明而慎戒,卻總拿他那懾人的眼神端詳她,審視她。 她曾放言永遠不會喜歡他,卻在此后離奇的因緣際會中淡忘了誓言,被他吻,被他牽手……靠近,抗拒,逃離, 放任,臣服,妥協(xié)。 人在愛念中,如同孤海泅渡。誰可將誰解救?最初的算計,最后的流放,層層迷霧中,迂回的心念等候誰來簽收…… 作者簡介: 右舷瞭望, 職業(yè)作家,業(yè)余編劇。 左手吃飯,右手寫字。 文靜多情,安穩(wěn)大方。 倔強時有,溫柔更多。 有時像天才,大部分時間在發(fā)呆。 去過許多地方,看過很多文章。 喜歡寒暑假作業(yè),日本弓道, 詩和毛姆,花和小年輕。 狷介之人,很愛自己。右舷瞭望, 職業(yè)作家,業(yè)余編劇。 左手吃飯,右手寫字。 文靜多情,安穩(wěn)大方。 倔強時有,溫柔更多。 有時像天才,大部分時間在發(fā)呆。 去過許多地方,看過很多文章。 喜歡寒暑假作業(yè),日本弓道, 詩和毛姆,花和小年輕。 狷介之人,很愛自己。 目錄: Chapter1你若非我所愿,無情便是至情 春慢荒唐懶理人 血的羈絆 時光是修昂驕奢卻又殘酷的情人 野花總是知道蝴蝶的秘密 為何梵高的星星如此明亮 光中塵,墻上花 強言徒自亂,往事不堪尋 你比星光更璀璨 未來一場荒誕,不明不白 人生和愛情寂寞相逢 花都開好了 如屑怎攬,風起緣散 我把心落她那兒了 番外二《她的選擇》Chapter1你若非我所愿,無情便是至情她多像一只春蟬,不合時宜地出現在他的季節(jié)里,薄薄的紗翼雖然脆弱,底下卻潛伏著夏天的力量,仿佛一振翅便要藏到樹蔭深處去。韶光是一枚無效郵戳 春慢荒唐懶理人 血的羈絆 時光是修昂驕奢卻又殘酷的情人 野花總是知道蝴蝶的秘密 為何梵高的星星如此明亮Chapter2天上一顆星,地上一座城,心里一個人之前有些話我沒能說出口……你是不是覺得我沒那么喜歡你?不是這樣的……有些人吃東西習慣先挑最好的吃掉,有些人總把最好的留在最后,你不能因為我把你留到后面,就以為我不喜歡啊…… 光中塵,墻上花 強言徒自亂,往事不堪尋 你比星光更璀璨 未來一場荒誕,不明不白 人生和愛情寂寞相逢Chapter3你是周折的包裹,終被我簽收人最喜歡干的事,就是費盡千辛萬苦得到某樣東西,然后親手毀掉,于是就圓滿了。但他們不知牽住的手,只須一放,便分流成上下游。上游是他,下游是她。上游是夢,下游人間。因為高貴,所以陡峭 花都開好了 如屑怎攬,風起緣散 我把心落她那兒了番外一無字的告白碑 番外二《她的選擇》就像這樣,與愛情相戀。就像這樣,落入深淵。 ——茨維塔耶娃原來你若真愛一個人,內心酸澀,反而會說不出話來,甜言蜜語,多數說給不相干的人聽。 ——亦舒我們放下尊嚴,放下個性,放下固執(zhí),都只因為放不下一個人。 ——張小嫻愛情太短,而遺忘太長。 ——聶魯達1、我想給你更多更多的愛,令你無堅不摧。2、愛情不單單是春天一起賞花,夏天一起看煙火,而是早起見到彼此臃腫的臉孔時地那份波瀾不驚,是隔著廁所的門稀松平常的談話。3、時光是修昂驕奢卻又殘酷的情人,早已卷走了她曾經珍貴的財富遠走他鄉(xiāng)。4、你若非我所愿,無情便是至情。5、你就是我不愛別人的理由。6、只有戀愛的男人才會玩欲擒故縱的把戲,明明收到她的來信,卻不想回得太快,不想讓她看出自己在守候,轉而去做別的事。撐了好久,以為可以了,一看時間,其實才過去一分鐘而已。什么叫喜歡?不想承認卻又難以抗拒的,就是喜歡。7、天上一顆星,地上一座城,心里一個人。8、生活是一張流浪的地圖,不見得所有人都能如圖所示找到各自的專屬,很可能拼命尋找,卻依然跟不上時間的大步流星,歲月之所以殘忍正因為如此。但總有一天你會明白,在所有痛苦和寂寞之后,老天對你另有安排。8、剛萌芽的戀情就好像是背著老師新涂好的甲油,透亮的,小心翼翼地不想任何東西碰花它,上課的時候會忍不住用余光去瞟指尖,偷偷傻笑。走在人群里,總覺得自己與她們有那么一點不同。那份隱秘的快樂可以一直持續(xù)很久,以至于連夢都是粉紅色的。9、你是不是覺得我沒那么喜歡你?不是這樣的……有些人吃東西習慣先挑最好的吃掉,有些人總把最好的留在最后,你不能因為我把你留到后面,就以為我不喜歡你啊……11、只有無家可歸的人,才會這樣無望而又無所顧忌地等著一個永遠也不會出現的人。12、這個女人是撥開荒草頹楊之后的心頭淺喜,猶如一座湖,需有一個男人攬一手清澈,將她放進腰間的水罐帶回家,取一滴用,也能讓一切種子生根發(fā)芽。13、世上就是有那么一個人,他恨不得傾予一切護你周全。那些你所痛苦的,他統(tǒng)統(tǒng)抹去。那些你所惶恐的,他統(tǒng)統(tǒng)扛起。你任性刁蠻,他平著性子看你笑鬧,內心喜漾。你眼簾泛澤,他胸膛溫暖,如父親兄長,寬宏有力。他在,眼里風景盡旖旎,生命亦莊重可敬,不敢隨便完成。那些描畫的攜手共抵的未來,或良辰美景,或柳暗花明,其中路途艱險繁復,困苦阻踞,抑或山青水明,隔世洞天都俱無法得知。14、不會游泳的人哪怕不停更換游泳池也是不可能學會游泳的。學不會愛的男人也一樣,不管給他多少次機會,換來地都是同樣的心痛。15、我明白對待別人心愛之物要很小心翼翼,因為很可能它們轉瞬即逝。莉娜是這樣,一份愛也如此。你見不慣我與別人并肩而行,也見不得我云淡風輕,你覺得我的眼里只能有你,最好為你癡為你狂,就像當初那樣。可是,愛若那樣卑微就算了。當一個男人因為不得不選擇我而選擇我的時候,這不是我的驕傲,是我的悲哀,因為我永遠無法證明我是不是退而求其次的結果;蛟S在你的自尊心面前,我什么也不是。16、你是周折的包裹,終被我簽收。17、這世上有一種男人,遇到或者遇不到,都不能斷定幸或是不幸。她遇到后,并不與之對抗,凡是她想控制的,其實都控制著她。18、戀愛開始的頭三個月,你并不是你自己,而是你的形象大使。19、我把心落在她那兒了。20、與愛有關的東西,似乎都帶著天意。21、怎么沒有天荒地老,那是因為你沒遇見過。 雨薇嬉皮笑臉嘿嘿一笑,卻又忽然定住,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德珍順著她的視線而去,不期然對上那男人的視線。 仲寅帛此行是與自己的團隊出來會餐的。按照慣例,兩杯酒,三次動筷,便結賬離開。以他的職位斷不可能與下屬談心,聊公事又會搞砸氣氛,他這么做也是識趣。 可是,他一抬眼,就看見了那女人,好似幻覺。 她瘦了一圈,但依舊明媚動人。當她視線緩緩投擲在他身上時,他渾身血液逆流,熙熙攘攘的餐廳頓時扭曲成抽象畫,濃重的色彩彎曲成一條一縷,耳朵里嗡嗡聲一片。 蕭塵也看見了德珍,略略吃了一驚,雙方隔著一段距離,不知怎么的,氣氛突然有點毛骨悚然。他下意識挺直背脊,嘴巴緊抿。 這個時候,仲寅帛突然說了一句什么,蕭塵愣了一下,過了會兒才意識到他說得是法語。此地不宜久留,他抓起外套電腦包,緊忙跟上仲寅帛的腳步。 出去的路只有這么一條,德珍與雨薇像兩尊石雕一樣站在中央,蕭塵耳邊是一串串語速飛快的法語,雖然只是在吩咐明天的行程,但也快要逼得蕭塵欲哭無淚。 德珍盯著朝她走來的男人,他剪了頭發(fā),穿一身鴉青色啞光西裝,挺括堅毅,兩片嘴唇翻飛不停,與她越來越近。 他二人交往時間不長不短,她還沒來得及將他推到幕前,他卻已經打算將她永遠塵封。他本就是抱著游戲心態(tài),這么草率的結束也是必然,只不過,隔了一陣時光再見他,她仍心跳地厲害。 這座城真就那么小,他有心避而不見,她便沒打算再遇見他,有時候甚至覺得這輩子也不可能再遇見。因而,此刻她是吃驚的。 太突然了,她都沒想好擺好表情。 “你是我不愛別人的理由!彼谒呥@樣說,每次一想起,耳朵仍然會害羞。 言猶在耳,他卻變成鐵石心腸。 他當作沒看見她,仿佛她就是一個路人,一棵盆栽,擦身而過之時,連眸光也沒改動分毫,掀動的嘴唇吐著異國語言,制造一份與世隔絕的超然。 電光火石的剎那,她的手指動了動。 “德珍!”雨薇失聲驚呼。 蕭塵也跟著瞪大眼睛,頓住腳步。 仲寅帛僵住,令人窒息的壓迫狠狠擠壓了他的臟腑,緩緩低頭,看到是她握住他的手。 她像風中樹葉一樣簌簌顫抖,兩行清淚流星般劃過面龐,嘴唇抿成一根隱忍的細線,癡癡地望著他。 換做任何一個稍有風度的男人,都應該給以適當的反應,回報她這份情意的份量,而不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她的手指,一根,一根,仔細掰離。那神情,仿佛玫瑰遭到了野牽牛的攀附,嫌惡之極。 他甚至沒有多看她一眼,繼續(xù)和下屬說著自己的事,快步離開餐廳。 “德珍!”雨薇皺眉拉住她想要投奔那個男人的身體。 她卻拉開雨薇善意的手,她知道雨薇只是不想看她滿盤皆輸,但她卻差一個理由令自己清醒,注定飛蛾撲火。 “你瘋了嗎?這樣還不夠嗎?”雨薇怒斥。 她紅著眼眶,好想告訴雨薇,她何嘗不想忘記這個狠心的男人,然而,“對不起……” 她只是沒料到自己竟然如此想念他! ∈拤m已經盡快去取車,但還是晚了一步,被德珍趕上。 外頭下著雨,她沖出大堂很快找到車,跑到跟前時,仲寅帛剛好坐進車子。 “等一下,我們談談!彼妥≤囬T,懇求道。 他睨她一眼,面無表情。“蕭塵,給德珍小姐一把傘。” 蕭塵識趣地從車里取出傘,繞了一圈交給德珍,然而就在德珍松手接傘之時,仲寅帛無情地拉上了車門。蕭塵連忙回到車上,而德珍怔了一會兒,等回過神來,車子已經開始移動。 她丟開傘,抓住門把追了上去,初時尚且跟得上,等上了主干道,車速變快,她不得不松開手,以免被車帶倒在地。但她仍然沒有放棄,突兀地奔跑在雨里,去追尋他。 蕭塵不敢開得太慢,亦不敢開得太快。他幾乎將車子貼著右轉車道行駛,好讓德珍不會被其他車子刮倒。仲寅帛的態(tài)度十分強硬,他不出聲,蕭塵根本不敢停車。 雨水漿洗著她雪白的臉龐,淌進鞋口的雨水使得皮革發(fā)脹,鞋體扭曲,但她顧不上那些,鞋子什么時候從她腳上消失根本不重要,她只知道她要追上他,把話問清楚。 淪陷的女人才會在愛情里為自己討公道,她知道這樣做很可憐,剛才他看她的眼神悲憫而鄙夷,就像一只無形的手穿過她的胸膛握住心臟,輕輕一拽,疼得她幾近昏厥。 紅燈在前,蕭塵將車停妥,看著后視鏡里的畫面,心里產生兩個極端。 所幸,還有5秒變綠燈,德珍堪堪追上。她拉了拉門把,車門分文未動,她拍拍車窗,雨聲太大,她的聲音十分微弱。 她看不到車里的人,神情焦急。 仲寅帛抿唇看著窗外的女人,她的無助催生他心里惡魔的種子,狠毒剎那間破土而出,攀著肌肉和筋脈呼嘯瘋長,一口一口蠶食他的理智。 他的心意,早就處在崩潰的邊緣,仿若在懸崖邊久站的人,搖搖欲墜,卻無路可退。 究竟是放過這個女人,還是放過他自己,他必須得做個選擇。 德珍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耳邊喇叭聲震天響,不時有司機落下車窗朝她咒罵,她不知所措地拍著那扇始終不為她落下的車窗。 她好慌張,只知道不能讓他這樣走掉,卻未想好究竟如何面對他。她曾經那樣滿懷希望,此刻卻有一雙手將她的愛意一點一點剝離,雨太冷,淚太燙,心寒與無力一分一秒腐蝕她的心智,她好怕他這一走就再也不理她。 她這般瘋狂的行徑,到底是叫他難堪了,他討厭她了,甚至不想跟她說話。 “求求你……我們談談……”她半哭著咽了咽口水,努力不叫哭聲泄露,紅腫的手掌麻木地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老板……”蕭塵都快看不下去了。 “你閉嘴!敝僖]上眼睛,指尖按住暴凸的太陽穴,現在身邊若有一把刀,不必借他人的手,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戳死自己。 這個瘋女人! 車門一松,他推開車門,一邊下車一邊脫下外套蓋在她頭上,她虛弱地踉蹌一步,堪堪被他握住手腕,那只手鐲被雨浸潤地冰寒刺骨,猶如利劍洞穿他胸口。 德珍被他拽著行走一陣,最終他在無人的公車站臺停下,綠色的雨篷映地他臉色極差,他緊抿著嘴唇,失望地看了她一會兒,轉身要走。 她緊忙拉住他,“你聽我說!” “我們之間沒有什么好說的!彼莺菟﹂_她。 德珍后退一步,義無反顧地拉住他的衣袖,不肯放他走,幾乎語無倫次:“你不要不理我……我不怪你利用我,真的!你既然拿我交換圖紙,說明你是知道我喜歡你的,是不是?我錯了,之前有些話我沒能說出口……你是不是覺得我沒那么喜歡你?不是這樣的……有些人吃東西習慣先挑最好的吃掉,有些人總把最好的留在最后,你不能因為我把你留到后面,就以為我不喜歡啊……” 她急得淚流滿面,像犯了錯的孩子,固執(zhí)地掏心掏肺為自己辯解。 但他卻冷硬看著她紅著的眼,被雨澆透的襯衫貼在長長的鎖骨上,不帶一絲溫度回答她:“太遲了! 她的告白著實叫人動容,然而這樣遲來的愛,就像吃飽以后才上的主菜,車禍現場清理干凈才趕到的救護車,葬禮上的溢美之詞,他當然能感受到它的真誠,可于現下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那只小藍盒沒能及時在她眼前打開,所以,一切都遲了。 她慌亂地搖頭:“究竟發(fā)生了什么讓你變成這樣……”她上前抱住他的腰,一時間無法承受那么多打擊,只能依傍著他,懇求他對她傾訴心跡,解開謎題。 她與他,本應該是一樁好愛情。 仲寅帛一動不動任她抱著,任她從他這兒索取短暫的溫暖,因為他不敢保證,除此之外,這輩子他是否還能再一次被她毫無置疑地投靠。 雨一刻不停地下著,經過的車來車往,上上下下的乘客,無一不好奇地瞧著這對男女。 德珍死死抱著他,即是借溫,亦是軟化,嘴唇貼在他胸口微微顫抖,幾番欲言又止。她何曾這樣卑微過,這種無助,這種忐忑,她一點也不習慣。 “……德珍。”他叫她的名字。他告誡自己,這場戀情本就始于一樁荒唐的較量,他求而不得的,她所擁有的,不過就是一場拉鋸,如今,只是是時候收尾而已。 “……” 得不到她的回應,他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寬大的手捧起她冰涼的臉孔,憤怒地撕扯聲線:“我從未愛過你!” “你不要騙我! 他惡魔般一陣冷笑,“我不愛你,當我向你展示了我所能做到的一切,吸引了你的全部注意之后,我的怠慢,難道還沒讓你明白我從一開始就有所不滿嗎?” 她怔怔看他。 他皺著眉,臉色冷得可怕:“既然與你爺爺有言在先,我說到做到,從此以后,你要死要活都是你的事,與我無關! “你說謊……”絕望卷土從來,又一次將她拽入黑暗。他那么固執(zhí),她卻不知從哪兒生出來的力氣,努力把持自己的失望和絕望,雖難掩慘淡,卻笑問他,“你騙我的,對不對?” 仲寅帛沒有回答,只是偏過頭,不愿看她。 她抱緊他,不讓他猶豫,眼淚浸染他的衣衫,既堅強又委屈。 “我沒騙你!彼⑽⒗湫,眼睛疲倦地閉了閉,緊接著強硬地掰開她的手,冷酷無情地甩開她,不顧旁人異樣的眼光朝她吼道,“岑德珍,你什么時候能停止自欺欺人,我們不過上了一次床而已,別以為那就是愛,就可以要挾我!” 他眼底一片歇斯底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他只知道再這樣下去,他一定會瘋的! 德珍如遭棒喝,紅著眼睛一言不發(fā),那雙堆滿笑的眼睛,那雙隱忍挑情的眼睛,此刻退化成一片荒沙,寸草不生,但她那只手還是下意識地想去拉回他。 “夠了!”他突然語氣兇惡起來,嫌棄地揮開那只手,本就松松垮垮的鐲子瞬間從她腕上滑脫,摔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玉石崩裂聲,只一下便再不能成形。 他僵住,神情如遭雷劈,心里像是被人澆了一桶開水,燙得他臉色一片死白。 德珍呆呆看著那碎裂的鐲子,那是他母親送給她的心愛之物。 仲寅帛看著她將那些碎片撿起,一點也不生氣,注視他的目光仍殘留一絲討好。他蠕動了一下嘴唇,雙手握住她的肩頭,無比認真的對她灌輸他的道別辭:“聽著,岑德珍!我不愛你,不愛你了!別等我,也別糾纏我,讓我偶爾想起還能記起你的好,而不是種種厭煩!別犯賤,回你的英國去,這里不適合你,我們,后會無期!” 她搖頭,心里已有一座城轟然倒塌。 男人的表情凝重成另一個面目,眼神寒了周圍空氣,最終,像是鼓起勇氣一般,深吸一氣,他終于松開她的肩頭,決然轉身。胸膛的怒氣只有這樣才能平息,拘世情難成大事,若要闖出一番事業(yè),就得先學會舍棄。舍棄這個誤他大事的女人…… 她試著追了幾步,腳下忽然一片劇痛,一股殷虹從腳底冒出,彌漫在浮水里,她當下痛地彎下腰去。 “德珍!”不遠處旁觀情形的雨薇舉著傘朝她奔來。 盧鴻鳴冒雨快步跑到德珍跟前,二話不說將她從地上抱起。 “德珍,德珍你怎么樣了?你醒醒啊!”雨薇將傘全部舉在盧鴻鳴頭頂,踉踉蹌蹌地隨他向車跑去。 德珍朝自己這個行跡夸張的朋友虛弱地笑笑,“我沒事……我很好……” 只是痛,很痛。 放下一切追來,到頭來卻失望地那么徹底。生離死別,不過如此。 仲寅帛回到車上,簫塵不敢在原地多留一刻,車子箭一般駛離。 濕噠噠的男人獨坐車中,毛毯吸不走他的生冷,他只是僵硬地看著窗外,雨一直下個不停,像極了那個女人心里的淚! 〕酝晖聿停煞虺鲩T練習高爾夫,仲太太閑著無聊,待在客廳侍弄她的花。粉白的薔薇帶著軟而長的莖,剪子一起一落,干凈利落,地上滿是殘枝。 兒子的進門打斷她的專注,她漫不經心遞眼一看,只見他渾身濕透,猶如剛從水里撈出來一般。 她大驚失色,緊忙放下花剪,跟著上樓!芭椤币宦,房門抵著她的鼻尖摔上。 保姆舉著吸水拖把上樓來,樓梯上一片蜿蜒的水痕,像是家里進了水鬼一般。仲太太剛想讓保姆離開,隨即聽見一聲清脆的瓷器碎裂聲伴隨著野獸的怒吼隔門傳來。 兩個女人皆是一怔,面面相覷。 這時客廳座機響了,保姆下樓去接電話,來人聲音焦急,保姆回告他:“他已經到家了,你放心。” 是誰?仲太太用唇語問保姆。 “是蕭助理。” 仲太太“哦”了一聲,擺擺手讓保姆把地板弄干凈,自己則在兒子房門口呆立一陣,才試著敲了敲兒子的房門。 房門沒鎖,她悄聲閃進屋子,地上一片狼藉,他打碎的正是他平時寶貝得緊地那個瓷瓶,里頭的枯樹枝混著瓷器碎片錯亂橫陳,浴室傳來沙沙水聲。 “兒子,你在嗎?”仲太太小心翼翼地問。 他與德珍的事,想必不是十分順當。瞧著他摔東西的行徑,只怕他心里也不好受。不好。他該不會是對德珍用了真感情吧? 仲太太被這突然冒出來的想法嚇了一跳,心虛地往浴室瞧了一眼,狐疑地搖搖頭。不會的,她兒子的心腸多硬,她最清楚…… 但她顯然料錯了。 這天半夜,仲寅帛忽然發(fā)起高燒。病來如山倒,仲太太看著兒子被擔架抬出去,險些嚇出心臟病來。 在醫(yī)院陪了一宿,燒只退了一點,醫(yī)生建議住院觀察,仲太太回家煮粥回來,只見病房里公司的人來了一堆,然而這些年輕人顯然不是來探病的,臨時搭建的桌子上擺滿電腦,打印機一刻不停的打印著資料。 仲寅帛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眉頭緊鎖,干燥起皮的嘴唇掀動個不停,沙啞的聲音囑咐著各種事項。底下人不敢關心他的病情,因手頭的事情正進行到最關鍵的時刻,沒人覺得他帶病工作是不對的。 仲太太既聽不懂年輕人們在說什么,也幫不上任何忙,她是現場唯一一個只關心仲寅帛病情的人。 她將粥攤涼,笑得略帶討好:“你喝粥麼,已經給你弄涼了,一點也不燙! 仲寅帛翻動手里的資料,看完這份,接過蕭塵遞來的下一份。 仲太太訕訕收回舉在半空中的手臂,“你從昨晚就沒吃東西,總得吃些什么,粥你不喜歡嗎?你想吃什么?媽媽回家給你做。” 病房里的年輕人們突然都停下了動作,他們都是專業(yè)人士,野心勃勃,事業(yè)的成敗注定他們人生的走向,他們沒興趣了解一個母親擔心兒子的心情,但這一刻,他們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了動作,略帶好奇地看著病床上面如死灰的男人。 忽然受到萬眾矚目的仲太太尷尬地干笑一記。 仲寅帛翻到第一頁在簽字欄簽下自己的名字將文件交給蕭塵,感覺到母親求救的眼神,低著頭分心道:“媽媽,我很忙,而且我什么也不想吃。” 平鋪直敘的語氣陳述著事實,沙啞的聲線本該是一種令人心軟的動人,卻不知怎么的被他演繹成變相的驅客。 仲太太愣了一下,會意過來之后,臉上有那么一瞬難堪,但她又是那么通情達理。只見她緩緩起身,將粥擺在床頭,臨走之前仍不忘記給兒子打圓場:“那我去見見醫(yī)生,等會兒就回來! 等她出去,病房里的這群人精各懷鬼胎,但臉上卻像什么也未發(fā)生過,繼續(xù)手上的活計,連仲寅帛也是如此。 遲疑和躊躇仿佛注定與他無關,他已為那個女人獻出太多純真,然而昨日已訣別,那就沒必要再被那些不愿離去的黑暗連累。 他心里本有一個未來獻于她,如今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這個未來漸次消失。聽起來像是一件值得惋惜的事,但事已至此,他也只好學著勉強接受了。 仲太太出了門,下了樓,走出一段,隱隱地有些想哭,吸吸鼻子,抬眼看看天,又將將忍住了。 正打算回去,一轉身,她便看見了德珍。 她以往有多么喜歡這個女孩,現今就有多么心塞。慚愧和歉疚是遠遠不夠的,她先招惹了人家,又怎能妄圖去補償。 德珍亦看見了仲太太,雨薇去取車還未回來,她與仲太太隔空對視一陣,最終禮貌地朝她點點頭,算是招呼。 昨夜過得甚是狼狽,處理好腳傷她不愿回家。雨薇也不愿叫她家人擔心,借口送別會狂歡,德珍在她那住下了,好歹瞞天過海。 “你怎么了?受傷了嗎?”仲太太見她身邊無人,腳上又纏著紗布,情不自禁流露擔心。 德珍被她扶住一番噓寒問暖,臉上反而有些不自然!爸皇遣恍⌒牟鹊搅瞬AK! “看醫(yī)生了嗎?配藥了嗎?你怎么一個人?要不要我送你?”仲太太連珠炮似的問了一堆,空氣一滯,她才反應過來自己過激了,她又發(fā)現德珍的手腕空空,她所贈那枚翡翠玉鐲不見蹤影,這才恍然她們現在已不是原先那般親厚的關系,她的這些關心毫無立場。 德珍虛弱地笑笑,“我朋友馬上會來接我,您別擔心! 仲太太訕訕一笑,心里感激她的善良。 “您怎么來醫(yī)院了?”這個時間點,說是訪客有些牽強,多半是家里有人住院。 仲太太想也未想,脫口而出:“我家仲寅昨夜發(fā)燒……” 話未說完,德珍一僵。 仲太太生怕自己此言起作用,偷覷一眼,只見德珍輕扯干裂的嘴唇,朝她云淡風輕一笑,殊不知嘴唇干了太久,這么一來便扯出一道口子,豆大的血珠頓時冒出來,她下意識去抿,嘗到那絲腥甜后露出虛弱地輕笑,那笑有種往事成風的凄楚迷離,說不出的動人。 仲太太怔忡過后還想說些什么,雨薇卻來了!暗抡,上車!”她活力十足的揚聲喊。 德珍垂落著眼睫,對仲太太說:“朋友叫我,我得走了! 仲太太拍拍她的手,“好,好,你當心點。” 德珍一邊答應著一邊上了車,仲太太朝她揮揮手,自尊心包裹著巨大的秘密,她們中一方沒有追問緣由,一方不解釋苦衷,禮貌而客氣地結束了對話。天上的日頭見熱,中年婦人用手遮在眉間,看著那車載著那人離去。 仲太太尚不知,德珍這一走,已是隔山跨海異國他鄉(xiāng)。 恨無從恨,愛輸給愛。最終,掙扎和狂妄像蒼白的風,迅疾穿過那些幽暗生輝的舊年月,與自己握手言和。 認識這一點,她便可以茍且到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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