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真相不是燦爛的花花世界與耀眼的未來 青春的真相是窒息、徬徨,毀棄貞操,試遍各種自殺方法,進(jìn)出精神病院 “對活在鐘形玻璃瓶里,宛如死嬰被困在標(biāo)本罐的人來說,這世界本身就是一場噩夢!边@是一個少女忠于自我、背叛人生的成長故事。十九歲的愛瑟聰明而憤世。一方面,她拿獎學(xué)金念名校,才華橫溢鋒芒畢露。另一方面,面對情人的不安與懇求、朋友的傾訴與依賴、母親的付出與努力、師長對她的贊賞與期望,她只覺得莫名地冷感。甚至對自己的整個生命,她也只想說:“我為什么在這里? 作者簡介: 西爾維婭·普拉斯(SylviaPlath)美國著名女詩人,小說家。詩集《龐然大物》《愛麗爾》被認(rèn)為是1960年代“自白派”詩歌的代表作。八歲那年父親去世后,她便不斷在詩中吟誦死亡,也曾多次試圖自殺。1956年,與英國著名詩人特德·休斯一見鐘情,閃電結(jié)婚。1962年兩人分居。1963年本書出版三周后,她自殺身亡。郭寶蓮臺大社會學(xué)碩士,輔大翻譯研究所肄,專職譯者。1炎熱異常的酷夏。間諜羅森柏夫婦就在這個夏天因泄露核彈資料給蘇聯(lián)遭到處決。而我,在這個夏天來到紐約,卻不知來這里做什么。我對處決這種事懵里懵懂,但想到全身通電而死,就整個人不舒服,偏偏報紙上全是這件事。每個街角,每個彌漫著花生和霉臭味的地鐵出入口,都有電椅處死的標(biāo)題睜大眼盯著我。照理說這事與我無關(guān),但我就是禁不住好奇,納悶電流竄遍神經(jīng),被活活燒死是什么感覺。世上可怖,莫此為甚吧。紐約本身就夠糟,而這會兒不知打哪兒滲入夜里的偽鄉(xiāng)村清潤氣息,不到早上九點,就如同美夢余韻,蒸發(fā)得無影無蹤。巍峨高樓構(gòu)筑出都市版的花崗巖峽谷,谷底氤氳灰蒙,猶如海市蜃樓。暑氣逼人的街道在陽光底下顫顫晃晃,車輛頂部熱得嘶嘶作響,灼灼發(fā)亮。燥干如燼的塵土吹入我的眼睛,灌入我的喉嚨。不論是從收音機(jī),還是在辦公室,我老是聽到羅森柏夫婦的事。他們盤踞在我的腦袋里,甩都甩不掉。那感覺就像第一次見到尸體后的好幾個禮拜,尸首的頭──或者該說留在尸體上的那顆殘余物──仍不停浮現(xiàn)我的眼前。早餐時從我的蛋和培根后面冒上來,也從巴帝·魏勒的頭顱后方浮出來。而我之所以會見到那具尸首,正是拜巴帝·魏勒之賜。那天之后沒多久,我就覺得自己隨身攜著一顆系在繩子上的頭顱。那顆沒有鼻子的死人頭,就像一顆散發(fā)出酸醋味的黑色氣球。那個夏天,我察覺自己一定不對勁,否則怎么會滿腦子都是羅森柏夫婦的事,要不就是成天想著我怎么會那么蠢,買下那些昂貴卻難穿的衣服,最后只能讓它們像一條條死魚軟趴趴地吊在衣櫥。還有我在大學(xué)期間累積起來的小小成就原本讓我很得意,怎么一來到麥迪遜大道上成排的光亮大理石墻和櫥窗玻璃外,開心的情緒就消散于無形。照理說,我會在紐約享受大好人生。照理說,我會是全美成千上萬女大學(xué)生的羨慕對象。她們渴望像我一樣穿上那雙七號的漆皮鞋,驕傲地游走于城市四方。這雙鞋子是我有一天趁午休跑到高檔百貨公司布魯明黛(Bloomingdale’s)買的,當(dāng)時還買了一條黑色的漆皮皮帶和黑色的漆皮手提包來搭配。尤其是我和另外十一個女孩短暫見習(xí)的時尚雜志還刊登了我的照片,我想誰都會以為我肯定樂不可支。照片中的我穿著仿銀片質(zhì)料的馬甲型上衣,下半身是一件宛如碩大云朵的白紗大蓬裙,手里握著一杯馬丁尼,在星空點點的露天屋頂上啜飲,身旁還有數(shù)位不知名的猛男相伴。這幾位擁有健美身材的年輕男子全是雜志社專為這次拍攝雇用或借調(diào)來的。大家會說,瞧瞧美國,新鮮事無奇不有呢。一個在窮鄉(xiāng)僻壤住了十九年,窮到連本雜志都買不起的鄉(xiāng)下姑娘,竟然能拿獎學(xué)金念大學(xué),還一會兒得這個獎,一會兒得那個獎,最后甚至將紐約當(dāng)私家車般駕馭悠游。然而,其實我什么都駕馭不了,甚至連自己都掌握不住。我像一輛無感覺的路面電車,顛顛簸簸地從旅館移動到辦公室,從辦公室移動到派對,再從派對到旅館,再到辦公室。或許,我該像多數(shù)女孩雀躍開心,但我就是沒這種感覺,有的,只是一種極度的靜和極度的空,像暴風(fēng)眼,在周遭的喧擾哄鬧中,呆滯地被動前進(jìn)。我們共有十二人住在這旅館。這十二人當(dāng)中,有人以散文,有人以小說,有人以時尚文案贏得時尚雜志社所舉辦的比賽,獎品就是在紐約市見習(xí)一個月。開銷全由雜志社支付,除此之外還有各式優(yōu)惠福利,比如芭蕾舞和時尚秀的門票,頂極沙龍的頭發(fā)造型,針對個人膚質(zhì)的化妝咨詢,而且還有機(jī)會跟我們有意效法的各行杰出人士見面。我手邊仍有他們送的一整套化妝品。這套化妝品適合棕眼褐發(fā)的女孩,里頭有一支橢圓形兼附小刷子的褐色睫毛膏﹔一小盒圓盤狀,只容指尖放入的藍(lán)色眼影﹔三條口紅,顏色從艷紅到粉紅。這些全裝在一個鍍金的小盒里,盒蓋的一側(cè)還黏著化妝鏡。另外,還有一個塑膠制的白色墨鏡盒,盒子上鑲飾著彩色貝殼、金屬圓片和綠色的塑膠海星。我明白我們之所以有源源不絕的禮物,是因為廠商認(rèn)為這是免費打廣告的好機(jī)會,但即便看穿這一點,我也沒辦法對這些禮物冷嘲熱諷。說實在的,這些天上掉下來的禮物,我可是收得心花怒放,雖然我把禮物收起來過好一陣子,但一等整個人恢復(fù)正常,又將它們一一拿出來擺在屋內(nèi)各處,F(xiàn)在,我不時會涂涂那幾支唇膏,上個禮拜,還把墨鏡盒上的塑膠海星割下來送給小寶寶玩。就這樣,我們十二個人住在同一間旅館的單人房,同層同翼,一間緊鄰一間。這種安排讓我想起大學(xué)宿舍。在我看來,這間旅館上不了臺面。我認(rèn)為,容許男女房客交錯住同層的旅館才像樣。而這間“亞馬遜仕女賓館”只招待女賓。住在這里的多半是年紀(jì)跟我相仿的富家女。她們的父母要寶貝女兒住在不會被男人勾引欺騙的地方。這些女孩有的是學(xué)生──念的都是專門培養(yǎng)高級秘書的貴族女校,如凱薩琳·吉布思專校(KatharineGibbsCollege)之類,上課得戴正式的帽子,戴手套,穿長襪──要不,就是已從這類學(xué)校畢業(yè),目前擔(dān)任各級主管的秘書。她們留在紐約,無非為了尋覓金龜婿,等著嫁給事業(yè)有成的男人。這些女孩似乎都覺得日子乏味無趣。我常看見她們在屋頂曬日光浴,用心維護(hù)去百慕大群島度假所曬出的古銅膚色,一邊涂指甲油一邊打呵欠,表情看起來無聊透頂。我跟其中一人聊過,她說,她厭倦了游艇,厭倦了搭飛機(jī)來來去去,厭倦了圣誕節(jié)到瑞士滑雪,厭倦了巴西的熱情男人。我實在受夠了她們。她們讓我嫉妒到說不出話來。從出生到現(xiàn)在這十九年來,我不曾踏出新英格蘭地區(qū),除了這次來紐約。這次是我人生的第一個大好機(jī)會,但我只是呆坐著,任憑機(jī)會像流水,從我指間嘩啦流失。我想,我的煩惱有部分來自朵琳。我以前不曾認(rèn)識像朵琳這樣的女孩。她在南方一所貴族女校念書,一頭耀眼奪目、閃閃發(fā)亮的蓬松白發(fā)像一團(tuán)棉花糖,圈住她整張臉。那雙藍(lán)眸如澄澈的瑪瑙彈珠,又硬又亮,刀槍不入。而那張嘴,永遠(yuǎn)都掛著一抹訕笑。我說的不是那種惡毒的譏笑,而是一種被逗樂的神秘諷笑,仿佛周遭盡是蠢人,而她只要愿意,隨時都能以他們?yōu)榇侏M對象,說出精彩的笑話。朵琳第一眼就特別注意我,讓我覺得我比其他人聰慧。她這人很有趣,開會時老喜歡挨著我坐,來訪的名流說話時,她會壓低聲音,在我耳邊說些諷刺的詼言諧語。她說,她學(xué)校里的女孩很時髦,皮包都有跟衣服同布料的保護(hù)套,所以,每換一套衣服,就有相同布料的手提包可以搭配。這種對時尚的講究,讓我印象深刻。它代表的是奇炫細(xì)琢的糜爛生活,而這樣的生活方式,如磁鐵般深深地吸引我。唯一會讓朵琳提高分貝對我說話,是當(dāng)她想催促我如期完成工作!澳阍趺礉M頭大汗,在忙什么呀?”朵琳懶洋洋地窩在我的床上,身上是一件蜜桃色的絲緞晨袍,手里拿著銼板磨著被尼古丁熏黃的修長手指,而我則忙著在打字機(jī)上敲出先前采訪一位暢銷小說家的訪談稿。這又是朵琳與眾不同之處──我們穿的是上過漿的夏季棉質(zhì)睡衣和鋪棉家居服,或者,可以充當(dāng)海灘衣的毛巾布長袍,唯獨朵琳,穿的若不是半透明的尼龍蕾絲罩袍,就是會因靜電而黏在肌膚上的膚色晨袍。她身上有一股微帶汗味的奇特體香,讓人聯(lián)想到香蕨木。摘下香蕨木的扇形葉片,放在指間搓碎,就會聞到一股麝香味!澳阒赖,老潔西根本不會在乎你這篇稿子是明天交或星期一交。”朵琳點燃一根煙,鼻孔冉冉噴出的煙霧逐漸散開,迷蒙了她的眼。“潔·西長得真是丑。”朵琳冷冷地說,“我敢打賭,她那年紀(jì)一大把的老公肯定得把燈全關(guān)了,才能親近她,否則非吐死不可!睗崱の魇俏业纳纤荆液芟矚g她,雖然朵琳把她批評得一文不值。她不是時尚雜志圈里那種戴假睫毛、珠光寶氣、虛情假意的人,她有腦袋,所以即使粗丑如地痞,也不影響我對她的觀感。她會數(shù)種語言,還對這一行里的優(yōu)秀作家了若指掌。我試著想象潔·西脫下拘謹(jǐn)?shù)奶籽b,拿掉午宴專用帽,跟她那肥老公上床的模樣,但實在難以想象。對我來說,想象別人上床就跟登天一樣難。潔·西想教我一些東西──我認(rèn)識的每個年長女性都想諄諄教導(dǎo)我──可是我忽然覺得她們根本沒東西好教我。我把打字機(jī)的蓋子裝好,咔的一聲合上。朵琳咧嘴一笑:“聰明!庇腥饲瞄T!罢l啊?”我懶得起身!笆俏遥愮。你要不要去派對?”“大概會去吧。”我還是沒起身開門。從堪薩斯直接被請來紐約見習(xí)的貝琪有一頭輕盈彈跳的金發(fā)馬尾,臉上總是帶著甜美端莊的笑容,就像“ΣΧ兄弟會的甜姐兒”那首歌里所描寫的女孩。記得有一次,我們兩個被某電視制作人叫進(jìn)辦公室。這個胡碴青嫩,穿著細(xì)條紋西裝的制作人問我們有沒有什么點子可以拿來做節(jié)目。貝琪一聽,開始暢談起她老家堪薩斯州的公玉米和母玉米,說得口沫橫飛、感人肺腑,連制作人都聽得眼眶噙淚,不過他說,真可惜,這些題材都用不上。后來,美容組的編輯說服貝琪,要她剪短發(fā),當(dāng)模特兒拍攝一組封面。到現(xiàn)在我仍不時看見她在“魁北克的太太們都愛穿B.H.Wragge服飾”的平面廣告中露出迷人笑臉。貝琪老愛邀我和她那伙女孩一起做這做那,仿佛這樣是在幫我的忙。但她從不找朵琳。朵琳私底下都叫她“牛仔傻大妞”!澳阋灰覀円黄鸫钣嫵誊嚕俊必愮髟陂T外問道。朵琳對著我搖搖頭!皼]關(guān)系,貝琪,我待會兒和朵琳一起去!蔽艺f!昂冒伞!蔽衣犚娯愮鞑铰妮p盈地踱向走廊另一端!拔覀?nèi)タ纯窗桑軌蛄司碗x開。”朵琳說著把煙蒂按熄在床邊閱讀燈的底座上,“然后進(jìn)城去找我們自己的樂子。他們在這里辦的派對總是讓我想起學(xué)校體育館辦的老派舞會。真搞不懂他們干嗎老喜歡找耶魯?shù)膩恚恳數(shù)亩己艽腊!”巴帝·魏勒就是耶魯(shù)膶W(xué)生,現(xiàn)在一想,我才發(fā)現(xiàn)他的毛病就是蠢。對,他是努力拼出不錯的成績,還曾經(jīng)在鱈魚角跟一個叫葛萊娣的二流女侍交往過,但他這個人就是毫無直覺力。而朵琳有。朵琳有辦法說出我偷偷藏在骨子里的每個想法。我們陷在戲劇開演前尖峰時間的車陣中。前面是貝琪一伙人坐的計程車,另有四個女孩坐在后面那一輛,我和朵琳的計程車就卡在中間。每輛車都動彈不得。朵琳看起來美呆了。她穿著無肩帶的白色蕾絲洋裝,拉鏈底下的緊身馬甲勒出纖細(xì)的腰身,胸圍和臀圍被襯托得更加惹眼突出。她撲了淡白色的蜜粉,古銅色的肌膚顯得光澤透亮,身上的香味濃郁得可比香水鋪。至于我,穿的是四十美元買下的山東綢緊身小禮服。一知道我成為幸運(yùn)兒,可以到紐約生活一個月,我就動用一部分的獎學(xué)金去大采購,而這件小禮服就是戰(zhàn)利品之一。它的剪裁很怪,里頭完全沒辦法穿任何款式的胸罩,不過無所謂,反正我瘦得跟小男孩一樣,身材平板,幾乎沒曲線。況且,在這種炎熱的仲夏夜,我喜歡幾近赤裸的感覺。然而,進(jìn)城之后,我肌膚的古銅色就逐漸消退,看起來黃得像東方人,所以照理說我應(yīng)該為自己的穿著和膚色感到倉皇不安,但跟朵琳在一起,我就忘掉這些憂慮,反而覺得自己聰明絕頂,睥睨群倫。有個男人朝我們晃過來。他穿著藍(lán)色的格紋衫,黑色的斜紋棉布褲,腳上那雙皮革牛仔靴的靴面有手工雕飾的圖案,半晌前就站在路邊一間酒吧的條紋遮雨棚底下,對著我們這輛計程車直瞧。我清楚地知道他是為朵琳而來的,所以不存任何奢想。他在靜止的車陣中穿梭,踅到我們這輛車前,以迷人的姿態(tài)斜倚在敞開的車窗上。“兩位美麗姑娘,良宵當(dāng)前,為何獨自搭車?”他咧出大笑臉,露出潔白牙齒,活像牙膏廣告。“我們正要去參加派對。”我脫口而出,因為一旁的朵琳忽然呆若木雞,失神地?fù)芘咨俳z的皮包保護(hù)套。“聽來挺無趣的。”男人說,“這樣吧,兩位跟我到那兒的酒吧喝兩杯,如何?我有朋友在那里等著呢。”他朝雨棚底下那幾個穿著隨便、姿態(tài)懶散的男人點點頭。他們一直看著我們這里,一見到他回頭瞥向他們,一群人吃吃竊笑。聽到那種自以為是的笑聲,我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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