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神秘博士:沙達


作者:道格拉斯·亞當斯     整理日期:2014-08-26 21:07:55

五歲那年,斯加格拉斷定:上帝并不存在。
  面對如此啟示,宇宙間的絕大多數人只可能有兩種反應:如釋重負,或是黯然神傷。只有斯加格拉不一樣,他心想:等一下,這不就意味著有一個位置空出來了嘛。
  許多年后的今天,斯加格拉低下頭,第一次自信地打量這顆原始的星球。他最喜歡俯瞰眾生。
  考慮到種種因素,斯加格拉認為,在十分制里,地球只能打兩分。這顆星球落后得讓人沮喪,但事實上,也是完美的藏身之處,而他要找的那一位正是這么做的。他徒步走進這座名為“劍橋”的小城市,此行的目標,就在這個所謂的大學城里。
  博士,博士……
  不知為何,這兩個字使得斯加格拉暫時避退,重新盤算。他很確定在穿越半個宇宙的路上讀到過“博士”的什么資料?肆_諾蒂斯教授的“非常老的朋友”不可能是地球人,因此博士必然是一名時間領主。
  斯加格拉需要更多的情報。這位博士是誰?DoctorWho?
  作者簡介:
  道格拉斯·亞當斯(DouglasAdams,1952—2001),英國著名的科幻小說家,也是第一個成功結合喜劇和科幻的作家,同時也是一位廣播劇作家和音樂家。他以《銀河系搭車客指南》系列聞名。1978-1979年,他作為《神秘博士》的劇本編輯,撰寫了三個劇本:《海盜行星》、《死亡城市》和《沙達》。加雷斯·羅伯茨(GarethRoberts,1968—),英國著名編劇,為《神秘博士》撰寫過四個劇本:TheShakespeareCode(2007)、TheUnicornAndTheWasp(2008)、TheLodger(2010)、ClosingTime(2011)。他曾出版過9本原創(chuàng)的《神秘博士》小說,目前定居于倫敦。
  目錄:
  第一部禍起書架
  第一章/003
  第二章/008
  第三章/017
  第四章/025
  第五章/027
  第六章/033
  第七章/036
  第八章/040
  第九章/043
  第十章/047
  第十一章/050
  第十二章/053
  第十三章/057
  第二部無情奪取第一部禍起書架
  第一章/003
  第二章/008
  第三章/017
  第四章/025
  第五章/027
  第六章/033
  第七章/036
  第八章/040
  第九章/043
  第十章/047
  第十一章/050
  第十二章/053
  第十三章/057第二部無情奪取
  第十四章/063
  第十五章/068
  第十六章/074
  第十七章/075
  第十八章/076
  第十九章/082
  第二十章/085
  第二十一章/094
  第二十二章/097
  第二十三章/099
  第二十四章/102第三部意識離體
  第二十五章/109
  第二十六章/113
  第二十七章/124
  第二十八章/127
  第二十九章/132
  第三十章/134
  第三十一章/140
  第三十二章/148
  第三十三章/154
  第三十四章/159
  第三十五章/164
  第三十六章/173
  第四部意識復本
  第三十七章/181
  第三十八章/186
  第三十九章/192
  第四十章/196
  第四十一章/198
  第四十二章/205
  第四十三章/212
  第四十四章/215
  第四十五章/217
  第四十六章/221
  第四十七章/223
  第四十八章/228
  第四十九章/231
  第五十章/233
  第五十一章/236第五部極惡要犯
  第五十二章/247
  第五十三章/254
  第五十四章/259
  第五十五章/263
  第五十六章/274
  第五十七章/276
  第五十八章/282
  第五十九章/288
  第六十章/292
  第六十一章/294
  第六十二章/298第六部物歸原主
  第六十三章/307
  第六十四章/310
  第六十五章/316
  第六十六章/318
  第六十七章/325
  第六十八章/327
  第六十九章/329
  第七十章/332
  第七十一章/342
  第七十二章/346
  第七十三章/352
  第七十四章/367
  第七十五章/375后記/377如果沒有《神秘博士》,這個世界會更無聊。
  ——斯蒂芬·斯皮爾伯格
  雖然很多人看不懂,但是我從7歲開始就夢想為《神秘博士》寫故事了。我與斯皮爾伯格之間并沒有交惡,但《神秘博士》永遠要排在好萊塢之前。
  ——斯蒂文·莫法特(《神秘博士》《神探夏洛克》《丁丁歷險記》編。
  每周六早上6:15起床,沖麥片,倒四分之一杯牛奶,坐在沙發(fā)上看最愛的《神秘博士》。
  ——“謝耳朵”(《生活大爆炸》主角)第一章
  五歲那年,斯加格拉斷然認定:上帝并不存在。面對如此啟示,宇宙間的絕大多數人只可能有兩種反應——不是如釋重負,就是黯然神傷;斯加格拉卻不一樣,他心想:等一等,這意味著存在一個職位空缺嘛。
  許多年后的今天,斯加格拉把他的腦袋——全宇宙最重要的一個腦袋——靠在艙室的軟墊內壁上,痛苦的嘶喊匯成交響樂,從四面八方傳進他的耳朵。他允許自己每天微笑兩次,此刻在考慮要不要用掉一個份額。不過另一方面,這些源于精神苦悶和肉體不適的聲響證明他的計劃正在奏效,今天將是美好的一天,十分里多半能打九分。因此,晚些時候微笑的理由應該更加充足,他可不想浪費一次微笑。他決定暫且押后,以防萬一。
  嘶喊漸漸平息,變成困獸的嗚咽,偶爾因為難以了解的恐懼而嚎叫,斯加格拉爬出斗室,開始勘察他的成果。他這個艙室是六間(偶數,不言而喻)艙室之中的一間,這些艙室嵌在巨大的灰色六邊形錐體的外壁上,錐體位于主實驗室的正中間,頂端是個灰色球體。
  幾分鐘之前,斯加格拉望著智囊團的另外五名成員爬進各自的艙室,他們有說有笑,模樣淺薄得讓人生氣。其他艙室的頭靠裝有連接終端,他的艙室卻沒有,這些人根本沒注意到這一點。蕓蕓眾生為何這么愚蠢?斯加格拉心想。哪怕是這些聰明人,本質上仍舊愚蠢。自從他有記憶以來,他每隔幾秒鐘就要思考一次這個問題。不過,多虧他的努力——多虧了此時此刻將要扮演重要角色的這套計劃——不用多久,其他人就不再會是問題了。
  智囊團的五名成員癱在各自艙室里,嘴巴嘰里咕嚕說個不停,眼神空洞,四肢不時抽搐。經過那套程序,五具軀體竟然還活著,真是有意思。
  現在來看看他們的意識。
  實驗室的墻上,各種設備的面板琳瑯滿目,斯加格拉將指令輸入其中一臺。這個動作機械而草率。要是醞釀出這套計劃的是個比較愚蠢的劣等人(當然,不可能有其他人醞釀出這套計劃),肯定會用一個既老套又愚蠢的超大號紅色開關來啟動那個球體。斯加格拉忍不住為自己沒那么做而暗自叫好。
  指令嘀嘀生效,球體開始顫動,從內部發(fā)出許多個含混而纖細的痛苦聲音。這是思想的聲音。凌亂、肆意、沒有規(guī)律,內容無法分辨。
  斯加格拉舉起一只手。球體的指令程序立刻做出反應。球體與錐體頂端分離,陡然飛向他,落在他的手掌上,觸感冰冷,像是金屬物。
  斯加格拉收攏手指,握住球體。他望向實驗室另一頭達芙妮·科爾德拉軟癱的軀體,她傻乎乎地盯著虛空,嘴唇嚅動,發(fā)出嬰兒般的呢喃。
  科爾德拉的專業(yè)是六維波動方程。斯加格拉的時間很寶貴,在這方面的探索僅限于基本原理。顯而易見,zz=[c2]x4,這個誰都知道。然而,科爾德拉將六維波動方程的研究帶進了全新的領域!翱梢哉f是一個全新的維度!”她昨天這么開玩笑說,斯加格拉只得被迫犧牲了一個他的微笑,以免顯得格格不入。
  此刻,手指攥著球體,斯加格拉將意識投向一個復雜的六維波動方程難題:
  設Σ小于+Δ,若α為常數,則β+ΔΔ+≈,以ZagBBGog可表示為什么?
  答案躍入腦海:((>>>x12!
  那還用說?!答案簡直就擺在眼前,那么顯而易見。
  程序已經奏效。不過斯加格拉決定再檢測一次,向更深處探索球體的潛能。
  科爾德拉隔壁的艙室里癱坐著C·J·亞克羅蒂里,他在用手指畫小圈圈,嘴巴大張,口水掛得老長。亞克羅蒂里是神經遺傳學方面的傳奇人物,他對枝狀神經傳導變化的研究最終治愈了穆沙姆癥。
  斯加格拉想到亞克羅蒂里,一道合適的測試題浮上心頭。
  突然,一段記憶排山倒海般跳進意識——
  我站在海灘上,胳膊底下夾著沖浪板,我盡量裝出肌肉飽滿、信心十足的樣子,但信心和肌肉都無法偽裝,我覺得自己像個傻瓜,心想我怎么會覺得這有可能是個好主意;忽然,她出現在眼前,她看上去那么美麗,我看上去那么難看,她問我要不要沖浪到島上去,她是說和她一起嗎?她當然是說和她一起了,于是我們站上沖浪板,我開心得都要死了,她從背后摟住我,我蹬腿啟動,突然我們在紫色夜空下沖浪劃過水面,她把腦袋靠在我肩膀上,我心想她是不是有意這么做的,她沒有拿開她的頭,我簡直不敢相信,我沖浪來到島上,動作仿佛職業(yè)高手,但這是我第一次沖浪,她摔倒在沙灘上,我扶起她,她笑著拽倒我,突然她在吻我,我的腦袋在旋轉,我怎么可能碰上這么好的事情——這時候,猶如閃電劃破夜空,我看見了:我看見先期向A/5667基因組引入浮粒子就能逆轉枝狀衰變——
  斯加格拉甩甩頭。他猜到殘存的人格和經驗在檢索時偶爾會侵蝕數據。他打算加強球體的過濾能力,確保這種無聊的情感垃圾不會阻擋生命中更加重要的事物。
  他松開球體,球體在半空中浮沉,跟著主人走向主通信面板。他又是隨手一掃,播放事先錄制的留言。接著,他大踏步走出實驗室,球體陪伴著他。
  他的聲音響徹實驗室!斑@是預先錄制的留言。先進科研基地已經徹底隔離。請勿接近,重復一遍:請勿接近。我們已經控制住局勢!
  留言一遍遍重復,通過所有頻道對太空發(fā)射——但僅限于附近空域。斯加格拉希望留言不要讓過路飛船接近智囊,而他早就發(fā)現“隔離”二字對大多數智慧生物有著確定性的效果。它能把“船長,我看咱們應該去幫助那些可憐人”之類的念頭變成“有瘟疫!驚叫!快驚叫!咱們雖然十二萬分不情愿,但還是十二萬分火速逃命吧”!
  留言回蕩在智囊基地的中央實驗室。
  全宇宙曾經最聰慧的幾個人,此刻癱坐在艙室里胡言亂語,連留言的一個字也聽不懂。
  斯加格拉鎮(zhèn)定自若地——他的步伐永遠鎮(zhèn)定自若——沿著走廊從實驗室走進停機庫。太空站有四個停機位。燈光標志說一、二和三號停機位都泊有標準太空船:三個座位,燃料足夠飛到銀河系文明的外沿。
  球體跟著斯加格拉鎮(zhèn)定自若地走過一、二和三號停機位,四號停機位空著,他把手掌按在開鎖面板上。
  氣閘打開,露出空蕩蕩的停機位。
  斯加格拉鎮(zhèn)定自若、信心十足地穿過停機位,走進看似絕對虛空的太空。
  他上路了。
  第二章
  克里斯·帕森斯既覺得時間飛逝,又覺得遭到了時間的遺棄。時間如何能同時對他做出這兩件事情?他沒有時間思考這個問題。
  首先,他二十七歲了。二十七!
  年復一年,他早已注意到自己有個非常不妙的習慣,那就是大約每天衰老一天,然而此時此刻,10月里這個陽光異乎尋常燦爛的周六下午,在他騎自行車從公寓去圣塞德學院這段短短的路上,他卻感覺到又有另外一天自顧自地悄然爬走。
  古老的街道,比街道更加古老的大學建筑物(高大的磚石結構,窗戶帶有灰色豎框,美得渾然天成),似乎都在嘲笑路過的他。數不勝數的年輕人曾經穿過校園,學習、畢業(yè)、研究、出版成果,而今他們都已化為塵土。
  九年前他念完文法學校,來到劍橋時還那么稚嫩。他不費吹灰之力就拿到了物理學位,物理是他最擅長的科目,F在他是研究生,與西格瑪粒子陷入漫長而難得令人激動的斗爭。無論哪一種西格瑪粒子,只要你說得上來,他就能告訴你準確的衰變率?山裉欤B他深愛但已經像太陽每天升起那樣習以為常的劍橋校園,似乎都在唱和他內心的衰敗感。他時常懷疑自己的研究領域到底還存不存在什么等待發(fā)現的東西,甚至懷疑到底還存不存在值得研究的領域。他時常覺得現代世界遠遠超出時代,遠得簡直無法辨認。錄像帶、數字手表、帶內存的電腦,還有至少讓克里斯相信人能飛翔的電影特效?萍歼有可能更上一層樓嗎?
  他經過一群新學生,年輕男女留著短發(fā),身穿窄腳褲。怎么會這樣?克里斯念大學的時候穿喇叭牛仔褲、留披肩發(fā),他現在仍舊喜歡這副打扮。他曾經屬于更年輕的一代人,一代將要徹底而永遠改變萬事萬物的人。怎么可能冒出來新的一代人——現在還不能!因為還沒有任何事物被徹底而永遠地改變——實在太不公平了。天哪,再過幾個月就要進入1980年代了。80年代明明白白應該是遙遠的未來,他還沒有準備好,怎么可以陡然出現?
  是啊,總體而言,時間正在飛逝;但時間拋棄他的方式卻更加具體。
  克萊爾·凱特利周一就要離開劍橋了。她在美國某個研究機構找到工作,已經向大學遞交了辭呈。再過短而又短的三天,他就再也見不到她了,就再也沒有機會和她說話了。他們經常聊天,時常見面,每次告別時克里斯都一肚子絕望。每次見面,尤其是到了最近,克里斯總覺得克萊爾在等他吐露什么顯而易見的重要心聲,但他這輩子恐怕都搞不清到底是什么。她為什么要表現得那么咄咄逼人?而他又為什么深深地愛上了她?
  他打算最后再試一次,抓住最后的機會打動她,最后一次找借口和她說話,用他的智慧令她嘆服,也許她最終會放下矜持,對他說她想聽他仔細解釋。正是為了這個目的,他此刻穿過古老的石砌廊道,騎進圣塞德學院那美不勝收的庭院。
  克里斯把自行車停進幾排類似的交通工具之中,這些東西構成了學生間免費而可互換的通勤系統(tǒng)。他從背包里抽出一頁紙。克羅諾蒂斯教授,P14室。他環(huán)顧四周,尋找門房。門房不在,多半出去巡視了,克里斯只好在院子里找了兩個外表不太古怪的學生問路——其中之一身穿“杰斯羅·塔爾”樂隊的T恤,謝天謝地!——他們指引他來到一個常春藤覆蓋的拐角,墻上嵌著一扇門。
  克里斯沿著鑲有護墻木板的狹窄走廊走向P14室,盡管滿腦子都是克萊爾和時間如何飛逝等思緒,但他好奇的大腦還是注意到了建筑結構的不尋常之處。走廊看起來應該結束于P13室,但過去之后又有一道撐墻、一個轉角和一小段通往P14室的延伸走廊。這些倒是并不稀奇,因為大學里的許多建筑物都經歷了大量翻新和增建;眼前這一幕真正有趣的地方在于看上去完全沒有斷續(xù)的感覺,就仿佛延伸段和原始建筑興建于同一時間?死锼箖刃纳钐幍臐撘庾R倍感困惑,但他的意識并沒有覺察到。他只覺察到隨著他離標有“P14室,克羅諾蒂斯教授”的那扇門越來越近,某種異常低沉的電子嗡嗡聲也越來越響。這些古老建筑里的電路完全一團糟,搞不好還是愛迪生本人安裝的呢。克里斯做好了被電擊的準備,伸手抓住門環(huán),輕輕叩門。
  “請進!”一個模糊而沙啞的聲音喊道。他馬上認出聲音的主人是克羅諾蒂斯,雖說他們只短短地見過一面。
  克里斯走進房間,穿過被帽子、大衣和靴子塞得滿滿當當的前廳,推開一扇沉重得蹊蹺的木門,發(fā)現自己走進了一個鑲著橡木墻板、點綴著古老家具的寬敞房間,雖說乍一看實在很難分辨出墻板和家具的輪廓,因為每一個能放東西的表面(有些根本就不該拿來放東西)都擺滿了書本。每面墻都是書架林立,書本內外放了兩層,頂上也塞著書,每個書架都滿得快要爆炸。書本覆蓋了沙發(fā)、座椅和寫字臺。書本在地毯上搖搖欲墜地堆成許多摞,有些高度齊腰。硬皮本、平裝本、對開本、立體書,全都起皺、折頁、印著茶杯的痕跡,有些翻到特定的頁碼放在那里,許多書夾著寫在碎紙片上的注解,相鄰的書本在主題、尺寸、年齡和作者方面均無相似之處!逗灭I的毛毛蟲》旁邊是一本積灰的喬治時代顱相學論文集。
  克里斯被嚇住了。一個人怎么可能讀完這么多書?少說也要花掉你幾輩子時間。
  難以想象歸難以想象,不過克里斯早就看慣了劍橋老學究們的種種怪異之處;因此,盡管房間另一頭還立著個更加不尋常的東西,他也努力見怪不怪。
  那是一個警察崗亭。
  克里斯有好些年沒見過警察崗亭了,當然不可能猜到會在這兒見到這么一個。他小時候來帝國首都游玩的時候,倒是經常在倫敦的街頭巷尾見到這東西。和它的所有同類一樣,這個警察崗亭也很高,是藍色的木質結構,外壁坑坑洼洼,頂上有一盞燈,門上有個標記,背后有一部電話。除了赫然出現在眼前以外,這個警察崗亭的特別之處在于其底部四周露出了幾本攤開的書本,就仿佛崗亭是從極高處砸進房間的。克里斯不禁抬頭打量天花板的低矮房梁,希望看到事實并非如此?稍捳f回來,崗亭也沒法從前門擠進房間。
  估計通向廚房的門里飄出克羅諾蒂斯教授的聲音:“真抱歉,這兒太亂了。不過混亂出真知嘛,你知道的!”
  “呃,對,是的。”克里斯答道。他壯起膽,小心翼翼地走進房間,繞過看起來最危險的幾摞書。該怎么在這片大海里撈到他想找的那根針呢?
  他等著教授走出廚房,教授卻遲遲不肯現身。
  “呃,克羅諾蒂斯教授?”他喊道。
  “喝茶嗎?”教授答道。
  “噢,好的,謝謝,”克里斯不由自主道,雖說實際上他只想逃離這個怪異之地,盡快回去思考他更為重要的那些事情。
  “很好,因為我剛燒了一壺水,”克羅諾蒂斯走出廚房,滿不在乎地穿行于危險之間。
  幾周前那次短暫的會面以后,克里斯在心里把教授歸為又一個劍橋怪人,與世隔絕幾十年,沉溺于學術之中。他忘了克羅諾蒂斯這個人有多么難以忘記。這又是讓人討厭的一樁怪事了,克里斯心想,因為你不可能忘記難以忘記的人。克里斯覺得肯定是因為最近心事實在太重,所以他才會忘記克羅諾蒂斯。
  克羅諾蒂斯身材矮小,八十來歲,身穿臟兮兮的粗花呢正裝,打著領帶,臉上溝壑深重,滿頭白發(fā),留著亂糟糟的胡子,半月形的眼鏡底下是一雙黑眼睛,眼神友善而銳利。
  友善而銳利,克里斯心想。一個人的眼神怎么可能既友善又銳利呢?
  “呃,克羅諾蒂斯教授,”他說,決定把事情扳回正軌,“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幾周前在一場師生酒會上見過面!彼斐鍪,“克里斯·帕森斯!
  “哎呀,記得,記得!”教授熱情握住他的手,使勁搖晃,但很明顯他根本毫無印象。他瞇起眼睛,有點懷疑地打量著克里斯:“你很喜歡這種師生大聯歡,對吧?”
  克里斯聳聳肩:“唔,你知道的,我覺得談不上什么喜歡不喜歡——”
  “許多無聊的老學究,自顧自地聊大天!苯淌跉膺葸莸卣f。
  “對,這么說應該也——”
  “根本不聽其他人都在說什么!”
  “對,是的,那天晚上你說——”
  “總是說啊說啊說,根本不聽!”
  “對,不聽,”克里斯說,“那么……”
  “那么什么?”教授盯著他,眼神里的銳利比友善多得多。
  克里斯決定要哄他開心:“希望我沒有占用您寶貴的時間!
  “時間?”教授笑道,“時間!別跟我談什么時間。不,不,不,等你到我這把年紀,也會發(fā)現時間根本就無關緊要。”他上下打量克里斯,有點哀傷地說:“雖說你恐怕活不到我這把年紀!
  克里斯實在不知道說什么好:“哦,是嗎?”
  “是的,”教授望向遠方,“我記得跟上一位院長,也就是年輕的弗倫查教授說——”他忽然停下,“等一等,是上一位院長還是上上一位?搞不好是上上上一位……”
  克里斯皺起眉頭。院長的平均任期似乎是五十年!吧仙仙弦晃唬俊
  “對,一位年輕的好小伙子,”教授說,“九十歲就過世了,死得很慘。真是可惜!
  “九十歲?”克里斯問道。
  克羅諾蒂斯點點頭:“被一輛兩匹馬拉的馬車碾死了。”
  “你跟他說了什么?”克里斯問。
  克羅諾蒂斯詫異道:“我怎么知道?那是很久以前了!”
  克里斯決定不再追問。他決定離開這個嗡嗡響的古怪房間,遠離房間和房間主人的種種怪異之處!皩,好的。教授,上次見面的時候,您很好心地說我要是愿意登門拜訪,你可以借我?guī)妆咎际亩攴ǚ矫娴臅。?br/>  “啊,對,樂意之至!苯淌邳c頭道。
  廚房里突然傳來尖利的哨音。教授跳起來,抓住心口,接著又捂住另一側胸口!鞍,”他說著放松下來,“是水壺!彼魂囷L似的跑過書堆,沖向廚房,對著背后的克里斯喊道:“去最右邊的大書架找,從上往下第三排!
  克里斯經過警察崗亭,盡量不去多琢磨那東西,查看教授指點的那個書架。他抽出一本書,這冊皮面裝訂的薄書封面上有著華美的金色渦卷紋章,像是凱爾特風格但又不完全是。他打開書,一排又一排符號映入眼簾,不是象形文字就是數學公式。
  突然,不知道為什么,一陣感官記憶的大潮淹沒了克里斯。他七歲,坐在祖父的大腿上,在康斯伯里家中的后花園里,聽電臺直播的板球比賽,特雷弗·貝里說個不停,花園里蜜蜂嗡嗡飛舞,柳樹球拍噼啪擊打板球的皮革,果醬三明治和橘子水。那么多年以前……
  廚房里傳來教授的喊聲,驟然將他拉回現實。“還是從上往下第二排?對,第二排,應該是。算了,你看上什么就拿什么吧!
  克里斯掃視第二排書架,看見S·J·勒費的《分子級碳十四定年法》和威拉德·利比的《論碳十四原子的衰變》。對,就是這幾本。他正是要靠這些東西打動克萊爾,給他借口以展開對話。
  “加奶嗎?”克羅諾蒂斯從廚房喊道。
  “呃——對,謝謝,”克里斯喊道,漫不經心地在書架上繼續(xù)尋找能打動克萊爾的東西。
  “一份還是兩份?”
  “兩份,謝謝,”克里斯心不在焉地說,又從書架上拿了幾本書塞進背包。
  “加糖嗎?”克羅諾蒂斯喊道。
  克里斯驚道:“什么?”
  教授端著兩杯茶走出廚房:“來,喝吧!
  克里斯已經達到了目的,意識到他不必繼續(xù)忍耐這里的種種怪異。“啊,不好意思,教授,我才發(fā)現我的研討會要遲到了,”他撒謊道,看看手表,“真是太對不起了!彼钢副粫救霉墓哪夷业谋嘲,“下個星期來還給你,可以嗎?”
  “哎呀,可以,當然可以,隨便什么時候都行,愿意拿去多久就拿去多久!苯淌诖鸬。他嗞溜溜地從兩個茶杯里各喝了一口茶!澳蔷驮僖姲伞!
  克里斯點點頭!霸僖姟!彼呦蛘T——但有個問題他實在放不下,不問就沒法離開,這里的怪異之處那么多,他至少要搞清楚其中之一。“呃,其實呢,教授,不知道能不能問一聲,這東西你是從哪兒弄來的?”
  他朝破舊古老的警察崗亭點點頭。
  教授從半月形眼鏡上方望著崗亭!拔乙膊恢溃彼f,“更希望是今天上午我出門的時候,被什么人忘在這兒的。”
  克里斯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嘟囔道:“好吧!弊约洪_門出去,很高興能離開那個怪異的房間。
  二十七年的人生際遇沒有讓他做好準備,迎接剛剛過去的那五分鐘。怎么說呢?教授的房間里似乎有著過多的時間。時間從邊邊角角滲漏出來,大團大團的時間覆蓋了整個房間。還有警察崗亭,還有嗡嗡聲,還有那雙友善而銳利的眼睛,還有上上上一任院長——林林總總加起來,他完全無法接受。
  他很高興能返回現實世界,回去處理最重要最真切的事情:克萊爾和打動她。他選了一輛看上去最結實的自行車,坐上去,把背包挎在肩膀上。
  克里斯不知道他的背包里裝著全宇宙最怪異、最重要也是最危險的一本書。
  第三章
  要是得知克里斯·帕森斯在克羅諾蒂斯教授房間里見到的警察崗亭其實根本不是警察崗亭,諸位也許會(盡管肯定不會)小吃一驚。警察崗亭其實是一臺塔迪斯,這機器能夠抵達時間和空間之中的任何一個位置,看似普通的藍色破舊木殼包裹著廣闊而充滿未來感的內部空間。克里斯回想起童年時來倫敦游玩可真是大錯特錯,因為塔迪斯并不是都會警察局科技的結晶。若是得知塔迪斯并非來自地球,而是遙遠的加利弗雷星球——法力無邊的“時間領主”種族的家園——諸位也許會(盡管肯定不會)大吃一驚。若是得知這臺塔迪斯目前由神秘的時空旅人博士——無數年前,這位叛變的時間領主逃離加利弗雷一成不變的無聊生活,出發(fā)探索無盡宇宙——占用(盡管不盡然歸他所有),諸位也許會(盡管這就實在太過分了)發(fā)出敬畏的感嘆。
  博士的“使命”——假如他真有什么使命的話,而他恐怕永遠不會使用這個字眼——非常簡單,就是去探索未知,去度過充滿驚奇和刺激的漫長生命?墒,在旅途之中,他一次又一次不由自主地被卷入事態(tài),糾正錯誤,完全不是出于什么宏大而圣潔的理由,純粹只是因為他湊巧在場,而看起來他就應該那么做。大體而言,這些冒險歷程總有地球來客的陪伴,但最近加入旅程的——更確切地說,是自己硬貼上來的——是他的一名同族,恰恰就來自他花了許多個世紀逃避的那個種族。
  她名叫羅曼娜德沃拉特雷倫達——簡稱羅曼娜,謝天謝地,她芳齡一百二十有五,最近剛從時間領主大學畢業(yè)。比時間領主更加法力無邊的神秘生物白色衛(wèi)士親自挑選她,協(xié)助博士完成一項使命(這次真的是一項使命,博士對此很是惱火),尋找時間鑰匙的六塊碎片,時間鑰匙的法力超級無邊,對恢復宇宙和諧至關重要。使命大抵算是完成了,博士想把羅曼娜送回加利弗雷,繼續(xù)在K9的陪伴下單獨旅行,K9是一臺可移動式電腦,外形如狗,能力不說極其了不起,在電池壽命的允許范圍內也算是相當可觀了。就博士而言,K9還有一點比羅曼娜強,那就是它能遵守命令,吹聲口哨就會趕來,而且身上還有開關。
  然而,博士雖然成功尋回時間鑰匙,卻招來了報復心強烈的黑色衛(wèi)士的怨恨,黑色衛(wèi)士和白色衛(wèi)士一樣法力極其無邊,但一心只想讓宇宙陷入永遠的混沌之中。他以異?鋸埖姆绞桨l(fā)誓說他要抓住博士并毀滅他。為了逃避監(jiān)測,博士把名叫“任意發(fā)生器”的裝置安裝在塔迪斯上,他的計劃是任意在空間中跳來跳去,借此戰(zhàn)勝黑色衛(wèi)士。羅曼娜和K9都懶得告訴博士,他一直以來就是這么做的。
  總而言之,加裝任意發(fā)生器意味著博士無法將羅曼娜送回加利弗雷。兩人對此都沒什么意見,因為博士喜歡有個好伙伴陪他旅行,而羅曼娜已經學會了欣賞豐富多彩的生活,不再受加利弗雷的狹隘限制束縛。他們當然從沒討論過對彼此的感覺,這不是因為他們來自一個法力無邊的種族,擁有截然不同的情緒反應體系(盡管事實如此),而是因為他們不是(至少目前不是)會做這種事情的那種人。
  在這段時間里,羅曼娜最重要的發(fā)現是博士無比喜愛馬特螺旋星系的太陽三號行星——其居民稱之為“地球”。他鐘愛這顆無關緊要的偏僻行星的居民,拯救地球似乎成了他的特殊愛好。博士在那里度過了那么多時間,而且還是在地球居民的陪伴下;要是不通曉這顆行星的歷史、社會結構和方言俚語,你甚至沒法和他進行有意義的交流。
  因此,一天下午,她從塔迪斯的圖書館拿了臺平板電腦,從歷史到文化好好通讀一通,從行星自飄蕩的宇宙塵之中誕生開始,經過石器時代、特洛伊戰(zhàn)爭、荷馬史詩、莎士比亞、空間大爆發(fā),直到最終在五十七時間分區(qū)被獻祭(“我在場,我看見了,是我干的,大部分是我寫的,是我引起的,”博士趴在她肩膀上說個不停,真是討厭。)。這四十五分鐘過得很有意思,現在談到博士最鐘愛的星球,羅曼娜可以追上他的步伐了。
  此刻他們再次回到地球,參與博士信誓旦旦保證富有田園牧歌風范、非常令人放松的活動。和平時一樣,羅曼娜并不完全相信。
  幾小時前,他們出現在教授的房間里,卻發(fā)現主人不在。羅曼娜害怕教授不在與他向他們發(fā)送的緊急信息有關,博士卻似乎很開心,抓住機會跑出校園后門,來到河邊,掏出一把大面額鈔票扔給一個驚訝的年輕學生,脫掉帽子、大衣和圍巾,拖著羅曼娜跳上一艘搖搖晃晃的小木船。
  剛開始她一點也不明白這是為了什么。緊靠河邊有一條完全能走的小徑,他們大可以踏上小徑,享受相同的景觀,還沒有翻船的風險。可是,博士看起來那么興高采烈,先是對著撐桿贊嘆一番,接著把撐桿插進臟兮兮的河水,使出他高大強壯的身體里的所有力氣劃船疾馳,就仿佛這里是亞馬孫河,而羅曼娜決定隨波逐流算了。
  她縮在船里,一只手拿著博士那本破舊的貝德克爾旅行指南,另一只手垂過船舷,劃破清澈的水面,陽光和岸邊令人賞心悅目的大學建筑讓小河生機盎然。與加利弗雷大學不同,這里是學習的殿堂,充滿活力;這里最古老的學院也只有八百年歷史。
  博士站在小船的另一頭,每撐一下就喊出一位劍橋卓越校友的名字。
  “華茲華斯!盧瑟福!克里斯多夫·斯瑪特!安德魯·馬維爾!杰弗里法官!歐文·查德威克!”
  羅曼娜皺起眉頭。平板電腦里沒有最后一個名字。“那是誰?”
  “歐文·查德威克!”博士咬著重音重復道,“有許多地球歷史上最重要的思想家曾在這里奮斗!”他繼續(xù)喊道:“牛頓!”
  羅曼娜點點頭。她知道牛頓!懊總力都必有等量且方向相反的反力,”她引用道。
  博士借著一團爛泥特別使勁地撐了一下,小船向前疾馳,像是要證明這句話的正確性。
  “這么說,是牛頓發(fā)明了劃船?”羅曼娜問。
  “說起來,如果真是他發(fā)明的,我一點也不會覺得奇怪,”博士輕飄飄地說,“和所有偉大的思想家一樣,他懂得用最簡單的東西表達最深刻的概念。伊薩克老兄的天才沒有邊界!
  羅曼娜露出微笑,小船從橋底經過,岸邊柳樹向石橋投下交錯斑駁的影子!罢媸橇瞬黄穑彼潎@道,“這么原始,卻又這么……”她搜腸刮肚尋找合適的字眼。
  “心曠神怡?”博士提示道,再次劃槳,小船搖晃得讓人心驚膽戰(zhàn)。
  羅曼娜找到了那個字眼:“簡單。你朝一個方向使勁,小船朝另一個方向移動。”
  他們駛出橋下,羅曼娜望著岸邊樹木背后另一幢宏偉的教學樓!拔蚁矚g春天,”她說,“那些樹葉,那些顏色……”
  “現在是10月,”博士說,有點不好意思。
  羅曼娜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你不是說咱們要來參加5月周嗎?”
  “沒錯,”博士答道,“但5月周其實在6月!
  “我聽迷糊了!绷_曼娜說。
  “塔迪斯也一樣!辈┦砍姓J道。
  羅曼娜決定不再追問!鞍パ,我也喜歡秋天,”她說,盡量不說得過于苛責!澳切淙~,那些顏色……”
  博士不以為然道:“唔。好吧,至少劃船這么簡單的事情不可能出錯。不需要坐標。不需要相對維度穩(wěn)定器。什么也不需要!”他再次俯身:“只需要水、小船、兩條有力的胳膊和船槳!”
  話音未落,撐桿呱唧一聲結結實實插進又一團爛泥。小船向前飛馳,博士拼命想取回船槳,最后卻不得不放手,否則人就要和撐桿一起留在康河里了。
  羅曼娜哀傷地望著越來越遠的船槳。
  博士往小船里一躺:“呃……咱們該去看看教授有沒有回到房間里了。來,問我怎么去。”
  “怎么去?”
  “每個反力,”博士突然笑得露出滿嘴白牙,“都必有方向相反且難度相同的力!”
  他在船底東翻西找,抓起一支長柄木槳——為了以防萬一,小船總配有這東西——插進水里,拼命朝岸邊劃去。
  小船又穿過一個橋洞。羅曼娜很高興,還好船上沒有第二支船槳。在德爾塔麥格納星的第三衛(wèi)星冒險時,她已經劃夠了小船——
  她的思路突然被打斷了。這個打斷不是通常意義上的打斷,因為什么事情分了神,而是仿佛有什么東西硬生生地插進她的腦海,截斷了她的思路。
  一陣尖細而失真的痛苦喊聲。遭受折磨的迷失靈魂,因為恐懼和茫然而嚎叫。叫喊的內容無從分辨,但其中的痛苦確鑿無疑,牽動著她的心靈。
  小船駛出橋底。羅曼娜眨眨眼,喊聲消失了。從頭到尾頂多只有一秒鐘。
  博士同樣一臉心神不定的表情,船槳舉在半空中,他詫異地環(huán)顧四周。羅曼娜抓住他的手臂:“你聽見那些喊聲了嗎?”
  博士嚴肅地點點頭,烏云遮住太陽,秋日冷風吹拂小河!奥犚娏恕魂嚰饧毝д娴耐纯嗪奥。”
  “究竟是什么?”羅曼娜問。
  博士聳聳肩:“多半什么也不是。”他說得很沒有信心。
  “博士,求你了,咱們回去吧!绷_曼娜催促道。
  博士點點頭,繼續(xù)拼命劃槳駛向岸邊。
  要是博士或羅曼娜此刻沒有扭過頭去,而是抬頭張望,接下來的發(fā)展很可能會大不相同;但現實中的他們并沒有抬頭張望,因此就沒有看見橋上的那個男人。
  斯加格拉低下頭,第一次仔細打量這顆原始星球。他最喜歡俯瞰眾生。
  他還穿著智囊基地的白色連體制服,不過又加了一件閃閃發(fā)亮的銀色長斗篷和一頂閃閃發(fā)亮的寬檐禮帽——在這個偏僻不開化的星球行動,還是稍微低調一些為好。他徒步走進這個名為“劍橋”的小城市,很高興地發(fā)現他的這個決定非常明智。穿過大街小巷的時候,甚至有幾個原始人大呼小叫向他打招呼,雖說所用的口語難以解釋,比方說:“哎喲,迪斯科·泰克斯,你家‘性愛字母’呢?”或者:“搞她!”或者:“你好啊,舞王!”很好,他顯然被這些劣等生物看成了同類。
  這顆星球落后得簡直讓人沮喪。圍繞它運行的人造衛(wèi)星寥寥無幾、可憐巴巴,這就是明證。居民移動居然還依靠噴吐黑煙的地面車輛,或者是兩個輪子和幾個小部件組成的可笑的自動力工具。斯加格拉經過的一個貿易站正在宣傳商品,從發(fā)明水平和工藝復雜度看是某種低解像度磁介質錄像設備,號稱有了這鬼東西,原始人就永遠不會錯過《加冕街》了——天曉得那是什么玩意兒。他們的經濟手段似乎就是把臟兮兮的紙片塞來塞去,每張紙片都有一面印著一個貴婦的粗糙頭像,貴婦頭戴皇冠,說明這里奉行B型君主制,很可能和那條動不動就加冕來加冕去的重要街道有什么關系。
  還有這種乘坐小型木制航行器沿水道行進的交通方式,多么奇怪、緩慢而浪費!他剛剛目睹一名男性原始人心急火燎得難以想象地完成了這項簡單而又毫無意義的任務。
  考慮到種種因素,斯加格拉認為地球只能打十分制的兩分——糟糕但還不是他見過最糟糕的星球,大氣尚可呼吸加半分,與恒星還算接近加半分。
  事實上,這里是完美的藏身之處,而他要找的那一位也正是這么做的。他此行的目標就在這個城市的這片區(qū)域,這個所謂的“大學城”里。他小心翼翼接近目標,因為他不敢相信這件他渴望得到的物品的所有者會愚蠢得不設立安全系統(tǒng)保護那東西或他自己。
  他的一只手緊攥著一個大號毛氈拎包的皮革手柄。包里放著那個球體,這顆星球的土著居民沒有心靈感應能力,因此聽不到它發(fā)出的陣陣喊聲。球體發(fā)出憤怒的嗡嗡嗚嗚聲,擦碰斯加格拉的拎包內側,仿佛請求主人喂食的寵物。
  “快了,”他對球體說,“很快了!
  第四章
  克里斯興高采烈地回到實驗室。他把背包扔在試驗臺上,自己站在旁邊,呼吸幾秒鐘以鎮(zhèn)定心神,他的攝譜儀、碳十四測年儀、X光透視儀,甚至他的本生噴燈,每一件都安慰著他。他的視線在書架上停留的時間最久,書架很整齊,但沒幾本書。全世界他能理解的事物只有這么多。
  他望向窗外,看著幾間實驗室包圍的小花園。陽光漸漸黯淡,10月的感覺越來越濃。草坪上有只孤零零的喜鵲在蹦跶?死锼故箘盼鼩猓嵝炎约海何沂且粋講求理性和科學的人,我身邊都是符合理性和科學的東西。
  每次有了非理性和不科學的感覺,克里斯就要用歐拉恒等式——ei+1=0——那純粹、簡單而難以表述的美感安慰自己。不管撞見了多少個瘋狂教授和警察崗亭,總有歐拉是你無論如何也無法否定的。
  他看看手表。時間剛過兩點,克萊爾多半吃過午飯回房間了。既然如此,“凱特利行動”或稱“克里斯·帕森斯計劃”就可以進入第二階段了。
  他打開背包,取出那幾本書。他很郁悶地發(fā)現,與課題相關的書籍中多了一本雜書,就是他從另外一排取下的那本怪書,封面上印著不盡然像凱爾特風格的渦卷花紋。正要放下,他——
  他又回到了家里,板球和蜜蜂的嗡嗡聲,廚房傳來母親的叫聲——
  克里斯大吃一驚——放下那本書。太奇怪了。
  他再次拿起——
  他又回到了家里,板球和蜜蜂的嗡嗡聲,廚房傳來母親的叫聲——
  ——他大吃一驚,回到實驗室。實在太奇怪了。這本書似乎有個討厭的能力,會讓你栩栩如生地想象事情,想象并沒有在真正發(fā)生的事情。
  他搖搖頭。當然不是因為書。書哪里能做出這種事情——好吧,書確實可以,但不會有那么栩栩如生,再說你還必須讀書才行。光是摸一摸企鵝平裝本的書脊,你恐怕不可能感覺到簡·愛被鎖在紅色房間里的驚懼。
  不,實在可笑。書本放在書架上,等待讀者來閱讀,書的能力僅限于此;正如孤零零的喜鵲沒有任何象征意義,只代表其他喜鵲都飛去了別的地方。
  他再次低頭端詳那本書,滿紙一排接一排的神秘符號再次映入眼簾;但這次有所不同,不同之處簡直荒唐到了極點。
  他敢對天發(fā)誓,就在他看著書的時候,書不知怎的也在看他。“快了,”他對球體說,“很快了!
  第四章
  克里斯興高采烈地回到實驗室。他把背包扔在試驗臺上,自己站在旁邊,呼吸幾秒鐘以鎮(zhèn)定心神,他的攝譜儀、碳十四測年儀、X光透視儀,甚至他的本生噴燈,每一件都安慰著他。他的視線在書架上停留的時間最久,書架很整齊,但沒幾本書。全世界他能理解的事物只有這么多。
  他望向窗外,看著幾間實驗室包圍的小花園。陽光漸漸黯淡,10月的感覺越來越濃。草坪上有只孤零零的喜鵲在蹦跶?死锼故箘盼鼩,提醒自己:我是一個講求理性和科學的人,我身邊都是符合理性和科學的東西。
  每次有了非理性和不科學的感覺,克里斯就要用歐拉恒等式——ei+1=0——那純粹、簡單而難以表述的美感安慰自己。不管撞見了多少個瘋狂教授和警察崗亭,總有歐拉是你無論如何也無法否定的。
  他看看手表。時間剛過兩點,克萊爾多半吃過午飯回房間了。既然如此,“凱特利行動”或稱“克里斯·帕森斯計劃”就可以進入第二階段了。
  他打開背包,取出那幾本書。他很郁悶地發(fā)現,與課題相關的書籍中多了一本雜書,就是他從另外一排取下的那本怪書,封面上印著不盡然像凱爾特風格的渦卷花紋。正要放下,他——
  他又回到了家里,板球和蜜蜂的嗡嗡聲,廚房傳來母親的叫聲——
  克里斯大吃一驚——放下那本書。太奇怪了。
  他再次拿起——
  他又回到了家里,板球和蜜蜂的嗡嗡聲,廚房傳來母親的叫聲——
  ——他大吃一驚,回到實驗室。實在太奇怪了。這本書似乎有個討厭的能力,會讓你栩栩如生地想象事情,想象并沒有在真正發(fā)生的事情。
  他搖搖頭。當然不是因為書。書哪里能做出這種事情——好吧,書確實可以,但不會有那么栩栩如生,再說你還必須讀書才行。光是摸一摸企鵝平裝本的書脊,你恐怕不可能感覺到簡·愛被鎖在紅色房間里的驚懼。
  不,實在可笑。書本放在書架上,等待讀者來閱讀,書的能力僅限于此;正如孤零零的喜鵲沒有任何象征意義,只代表其他喜鵲都飛去了別的地方。
  他再次低頭端詳那本書,滿紙一排接一排的神秘符號再次映入眼簾;但這次有所不同,不同之處簡直荒唐到了極點。
  他敢對天發(fā)誓,就在他看著書的時候,書不知怎的也在看他。“快了,”他對球體說,“很快了!
  第四章
  克里斯興高采烈地回到實驗室。他把背包扔在試驗臺上,自己站在旁邊,呼吸幾秒鐘以鎮(zhèn)定心神,他的攝譜儀、碳十四測年儀、X光透視儀,甚至他的本生噴燈,每一件都安慰著他。他的視線在書架上停留的時間最久,書架很整齊,但沒幾本書。全世界他能理解的事物只有這么多。
  他望向窗外,看著幾間實驗室包圍的小花園。陽光漸漸黯淡,10月的感覺越來越濃。草坪上有只孤零零的喜鵲在蹦跶?死锼故箘盼鼩,提醒自己:我是一個講求理性和科學的人,我身邊都是符合理性和科學的東西。
  每次有了非理性和不科學的感覺,克里斯就要用歐拉恒等式——ei+1=0——那純粹、簡單而難以表述的美感安慰自己。不管撞見了多少個瘋狂教授和警察崗亭,總有歐拉是你無論如何也無法否定的。
  他看看手表。時間剛過兩點,克萊爾多半吃過午飯回房間了。既然如此,“凱特利行動”或稱“克里斯·帕森斯計劃”就可以進入第二階段了。
  他打開背包,取出那幾本書。他很郁悶地發(fā)現,與課題相關的書籍中多了一本雜書,就是他從另外一排取下的那本怪書,封面上印著不盡然像凱爾特風格的渦卷花紋。正要放下,他——
  他又回到了家里,板球和蜜蜂的嗡嗡聲,廚房傳來母親的叫聲——
  克里斯大吃一驚——放下那本書。太奇怪了。
  他再次拿起——
  他又回到了家里,板球和蜜蜂的嗡嗡聲,廚房傳來母親的叫聲——
  ——他大吃一驚,回到實驗室。實在太奇怪了。這本書似乎有個討厭的能力,會讓你栩栩如生地想象事情,想象并沒有在真正發(fā)生的事情。
  他搖搖頭。當然不是因為書。書哪里能做出這種事情——好吧,書確實可以,但不會有那么栩栩如生,再說你還必須讀書才行。光是摸一摸企鵝平裝本的書脊,你恐怕不可能感覺到簡·愛被鎖在紅色房間里的驚懼。
  不,實在可笑。書本放在書架上,等待讀者來閱讀,書的能力僅限于此;正如孤零零的喜鵲沒有任何象征意義,只代表其他喜鵲都飛去了別的地方。
  他再次低頭端詳那本書,滿紙一排接一排的神秘符號再次映入眼簾;但這次有所不同,不同之處簡直荒唐到了極點。
  他敢對天發(fā)誓,就在他看著書的時候,書不知怎的也在看他。“快了,”他對球體說,“很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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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載說明
神秘博士:沙達的作者是道格拉斯·亞當斯,全書語言優(yōu)美,行文流暢,內容豐富生動引人入勝。為表示對作者的支持,建議在閱讀電子書的同時,購買紙質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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