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年,遁世的劍橋大學歷史學教授伊麗莎白·沃格桑在她自家果園的小河里溺水而亡,手里還緊抓一片玻璃棱鏡。 教授留下一部她用畢生心血寫作而尚未完成的書稿。蹊蹺的是,似乎正是這部關于十七世紀劍橋大學幾樁離奇死亡事件、探討劍橋大科學家牛頓鉆研煉金術的書稿,為她引來殺身之禍。 她的兒子卡梅隆·布朗請求前女友麗迪亞·布魯克代筆,完成母親未竟的著作。 麗迪亞搬到伊麗莎白的住處繼續(xù)寫作。很快,她就感覺到周圍籠罩著一股恐怖氣氛。她開始對卡梅隆感到懷疑。一系列死亡之間究竟有何關聯(lián)?卡梅隆的真實身份又是什么? 作者簡介: 麗貝卡·斯托特(RebeccaStoLL),英國學者、作家。1964年生于劍橋。在約克大學獲得英國文學碩士和藝術史博士學位,先后執(zhí)教于利茲大學、約克大學和劍橋安格利亞·魯斯金大學,目前為東英吉利大學英國文學與寫作教授。麗貝卡·斯托特寫有多部關于維多利亞時期英國在《幽靈之行》里,我將已有縝密研究的劍橋大學圣三一學院命案、牛頓的煉金術和他的劍橋同事以西結·?怂箍肆_夫特交織在一起,講述了一個有關贊助人制度和謀殺的故事這個故事本身是我的猜測、而至于這一猜測究竟是不是虛構,永遠也不會有答案了——麗貝卡第1章 過去的兩年中,有好多次,我不得不讓自己變成你,卡梅隆·布朗。我想從環(huán)繞著伊麗莎白之死的迷霧里看出個究竟,可是事實與假象時時糾纏在一起,就像熔巖從海底的地隙涌出,總與咸咸的海水一同翻騰。我變成你,好讓自己沿著一條脈絡理出個頭緒。當時——不,即使是現(xiàn)在也如此——想象你眼里的世界并不費力。在河里發(fā)現(xiàn)母親尸體前的那個下午,你在花園里東走西踱,這些分分秒秒,在我想象中都驚心地真切。我們曾經(jīng)是那么親密的戀人啊,那段長長的歲月里,我們的每寸肌膚都那樣繾綣難分!太過纏綿,后來竟成了我們的積怨之一。麗迪亞·布魯克和卡梅隆·布朗啊。親密無間,竟悄然纏結了我們的感情。 所以,我這樣做是為了你,卡梅;也是為了我,麗迪亞·布魯克。因為我連綴起所有碎片,也許便終于能夠走出你的軀體,回歸我自己。 河水里漂浮的伊麗莎白,那具小小的紅色身體,不是這故事唯一的起點。故事的開端還埋藏在其他許多地方,我當時斷然發(fā)現(xiàn)不了;但現(xiàn)在終于看得清清楚楚:這些起點,全都環(huán)環(huán)相扣。一六六五年一月五日午夜,有另一個人死去。是夜,一個男人提著燈走上圣三一學院的一處樓梯,推開了門,面向一處漆黑的平臺。此人名叫理查德·格里斯伍德,是劍橋大學圣三一學院的研究員。一陣風忽然吹來,燈罩中的火焰搖曳不止,男人的影子扭曲了,拉長了。鮮血先從他的一側鼻孔滴答而下,緊接著兩側都開始涌流。他抬起手背來抹了一把,血便一道又一道,印在臉頰上。月亮透過窗扉照進來,灑下蒼白縹緲的光影,男人就在這片光影里倒了下去,慢慢地,沉沉地。他的身體抽搐著,在樓梯上、墻上撞得咚咚直響。手里的燈也飛了出去,碰在地上發(fā)出金屬的脆音,與肉體觸木地的悶聲竟似相互回應。到早晨,理奩德·格里斯伍德靜靜躺在石鋪地板上,已經(jīng)死去。從他頭上的傷口流出的血淌了一地,浸透了地面凹凸不平的溝溝隙隙。守門人說,血跡就像一幅紅褐色的地圖,繪著從東部沼澤一直延伸到北部的條條水路。守門人手里拿著一把花園門鑰匙,鑰匙是從死人緊攥的拳頭里搿出的。血結成了硬殼·簡直跟沼澤地里的淤泥一樣厚。 伊麗莎白之死與格里斯伍德之死密切相聯(lián)。她知道他的死亡,是在她自己死前不久。對此,我們卻無從得知。兩宗命案都發(fā)生在劍橋,中間隔了足足三個世紀,但卻互相投下陰影,交錯不可分。先是理查德,格里斯伍德,再是伊麗莎白·沃格桑。 伊麗莎自·沃格桑溺水而亡是在二○○二年九月。四個月以后,警方就三起死亡事件展開了一項調(diào)查,她就是其中最先一起的死者。警方找到我,讓我做了份證詞,整個過程有些倉促毛糙。一位名叫卡夫的警佐問了若干問題,我一一回答,證詞用磁帶錄了音。時間是二○○三年一月十六日,地點是帕克塞警察局地下室一處沒有窗戶的房間。 我跟在警佐身后走過一條灰色的走廊,來到一扇門前,他停了下來,急急忙忙找鑰匙!敖裉焐衔缢械臅勈叶加腥嗽谟谩げ剪斂瞬┦,”他解釋說,“所以我們只好來中心調(diào)查室了。這地方恐怕算不上好,但至少空著沒人。今天上午我們有個員工培訓會,是關于健康啊安全啊什么的。咱們大概有一個鐘頭的時間。你知道,這算不上是個正式的問訊,那個以后再說。今天我們只是聊聊! “沒準兒,我了解的東西還說不了一個鐘頭呢,”我答道。我一宿未眠,腦子里亂糟糟的。仿佛還在暗夜里與你同行,也與自己同行,心中怒氣沖沖。但我還沒把沉著冷靜拋到腦后——這兒是帕克塞警察局,我得十二萬分地小心,十二萬分地警惕——莉莉·萊德勒已經(jīng)被他們逮捕了。 “咱們還得再見面,布魯克博士。毫無疑問。你可是我們調(diào)查的關鍵人物! 就這樣,我看見了此事的又一種模樣——他們眼里的模樣。說“看見”,大概還不如說“瞥見”來得妥當。帕克塞警察局的中心調(diào)查室里立滿了檔案柜;四張桌子,刻著惹眼的花紋,四散著排開;右邊掛著一塊磁鐵白板,遮住了滿滿一面沒窗的墻?ǚ虺槌鲆粡堔D椅放在他的座位對面,于是我們隔桌對坐。他把桌上的文件和簿記收進抽屜,鎖起來,絲毫也不馬虎。白板上用磁鐵掛著許多小物件,還有照片。在這些東西周圍,用記號筆寫了好些問題、人名和條目,還畫了幾條箭頭,看起來像是出自不同人的手筆。從我坐的位置,除非直勾勾地盯著墻,看自板視線是不太清楚的。所以一等卡夫轉身去另一個房間找材料,我立刻悄悄從手提包里摸出數(shù)碼相機,對著白板攝了下來。這舉動相當冒險,我這么做,只因為失去至友,一心要弄個水落石出。 白板上內(nèi)容不少,不同人不同色的筆跡,層層簇簇的照片——三具尸體:一個溺死的紅衣女人,兩個臉被砍得血肉模糊的男人;一面涂鴉墻;幾張遭虐受傷的貓和馬的照片;蘭丁街那套房子;莉莉·萊德勒的一張照片,她身邊那群人我不認識,大約是些激進的動物權利保護者吧;一疊七零八碎的紙——照片真是形形色色。后來,我在手提電腦上調(diào)出這張白板的照片來,反復細看,卯足了勁兒要挖出更多細節(jié)。稍微用心一些,就能辨明藍色文字標出的是兩處謀殺現(xiàn)場:一是圣三一學院的樓梯E,一是圣愛德華學院的走廊。再屏氣凝神往右邊角落里看——那位置不大容易發(fā)現(xiàn)——就在薩拉的照片旁邊,赫然是一張我的照片!就是你手機里存著的那張,你藏得密密嚴嚴不讓別人找到的那張,你在霍克曼海灘替我拍的那張。他們一定是翻遍了你手機里每個文檔才找到的。照片下面注了一筆我的名字:麗迪亞·布魯克。 沒錯,這塊白板就如一張草草繪成的速寫,警方眼里事情的模樣,就從它開始。不久,“劍橋謀殺案”轟動一時,街頭巷尾在傳說,議會議員在討論,支持通過《嚴重有組織犯罪及治安法案》,重典者援此案為據(jù),它最終竟推動了英國法律的變革。真的,我們也許參與創(chuàng)造了法律史,只是當時自己也無從知道。 與卡夫的第一次談話當真花了快一個鐘頭,因為他要問的實在太多了——包括我跟你究竟什么關系,我在伊麗莎自家做過哪些事情,我與你們家的淵源是怎樣開始的,我上一次見你是何時,我們談話的內(nèi)容,你當時穿什么衣服,以及我在電話上給你留言的內(nèi)容。我猜,卡夫故意裝作輕輕松松、漫不經(jīng)心,就是為了讓我放下戒備。他把我的回答做了份概要,記在警察局專用的格紋紙上,然后讀給我聽——我片段的敘述讓他連成了一個連貫的故事。我在后面簽了字:“證詞屬實”。 過了幾個月,我提起筆來,試著把我知道的事情再描述一遍,講得更清楚連貫一些。這一回,是應莉莉·萊德勒的法庭律師之請。她讓我把記得的可能與案情有關的事情——從伊麗莎白的葬禮到開庭之日——一一記下。當時,我對于事情的真假以及來龍去脈并沒有任何帶傾向性的想法,這種想法是后來才生出的。我就坐在琪特的書房里把記憶打成文字。從書房的窗戶,正好可以俯視一片夏天的花園。每天寫兩個小時,故事終于基本成形了。紙上的故事讀來井然有序,但要知道,我寫的時候卻并非如此。人的記憶哪有那樣規(guī)整呢。我寫著寫著,總會突然想起別的一點什么,當時看來也許無關緊要,但說不定就“跟案情有關”,于是趕緊回過頭去,把它插進合適的位置。許多細節(jié)、想法、猜測和思考就是這樣被加進去的。 我總是在想這兩個故事——面對卡夫時零散的回答以及坐在琪特的書房里為帕特麗夏·蒂波寫下的記憶——結局怎會截然不同。每每想到這里總讓自己驚嘆不已。我并沒有對其中任何一方說假話。對于警方,我的話只不過構成了完整故事的一小段,他們手里還握有大概其他二十個證人的證詞呢。提起公訴時,他們就按時間順序把這些證詞啊證據(jù)啊連綴起來,其中難免有磕磕碰碰的地方,所以我講的故事就被牽著鼻子引了方向,就好比紙上撒了鐵屑,紙下卻暗暗動著塊磁石。就這樣,我講的故事混在所有的證詞中間,已經(jīng)面目全非了。而陪審團點頭認可的,正是這個篩過濾過又揉過的版本。字字確鑿,最后就這樣了事,就這樣判莉莉·萊德勒謀殺罪,就這樣把她投進監(jiān)獄終身監(jiān)禁。真是個無懈可擊的故事,最后一次見面時,她對我說。如今結了案,更是密實得一絲縫兒也不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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