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瑞秋是孤兒,被古玩鑒定師杜守正收養(yǎng),跟隨其學習古玩鑒定及仿制手藝,因勤奮好學,技藝逐漸精湛,成年后一直替師父杜守正打理一切。一次誤會,杜守正誤將梁瑞秋逐出家門。梁瑞秋跪拜而別。 三十年后,杜家祖墳被盜。杜家子弟杜行不顧家族反對,展開私下調查,查無頭緒之下,偶然得知梁瑞秋真實身份,無奈向梁瑞秋求助,而此時的梁瑞秋已成為商界巨賈,更是古玩交易組織“廟會”和“文保會”的實際掌權人。 梁瑞秋發(fā)現(xiàn)這兩個組織均有境外勢力滲透,意圖不明,而三十歲的兒子梁克己一事無成,讓自己放心不下;杜家祖墳中的秘密被境外反華勢力盯上,瀕臨厄運。在四面楚歌,危機四伏,正等著五十多歲的梁瑞秋去面對所有問題的時候,杜行的到來讓他想到了一個一石三鳥之計…… 作者簡介: 秦軍,佛教徒,傳統(tǒng)文化研究者,藝術品投資顧問。 目錄: 第一章青銅觥 第二章觀自在 第三章拍賣會 第四章火刻 第五章殺人者 第六章刺殺 第七章杜行的爺爺 第八章小和尚 第九章銅辣椒 第十章祖墳的秘密 正文注釋 附錄一中國有多少文物流失海外 附錄二近代國內遭到損壞的歷史文化古跡 附錄三中國海外流失文物追討大事記 附錄四夏商周斷代工程介紹第一章青銅觥 一輛保時捷卡宴從車流中駛出來,緩緩泊靠在路邊。開車的小伙子湊近倒車鏡,仔細打量著自己,似乎對自己的容貌不滿意。小伙子下了車,走到路邊的花池旁,伸手在地上摸了一把泥土,返回車上,側臉照著倒車鏡,將手上的灰塵小心地涂抹在臉頰旁,直至滿意后,又伸手在自己的襯衣上使勁搓了幾下,將手上殘余的泥土搓在了原本就皺巴巴的襯衣上。 小伙子對著倒車鏡笑了笑,拎起旁邊座椅上的一個大背包下了車,朝琉璃廠走去。 琉璃廠街頭的明德齋。 店老板梁克己臨窗而坐,手里捂著柄倒把西施壺,懶洋洋地望著窗外大街。店伙計小李正在招呼客人。與其說是客人,倒不如說是游人。每天都有一些慕名而來的游客,挨著琉璃廠的古玩店亂逛,只瞧稀罕,卻什么都不買。梁克己不想搭理他們,他寧肯這樣望著大街發(fā)呆。 跟星期天比起來,街上顯得冷清了許多。沿街兩側稀稀落落擺著幾個攤子,攤主們卻各自鉆進相鄰的古玩店里喝茶閑侃。 猛然,梁克己瞅見一個小伙子走進琉璃廠來。那小伙子肩膀上背著個鼓囊囊的大背包,背包帶繃得筆直,像是吃緊風的帆繩,拉滿的弓弦,看上去沉甸甸的。 看著那背包,梁克己的心忽然莫名地亂跳。 古玩行里有專門竄貨的人,俗稱竄貨郎,他們穿梭游走在國內三、四線城市的古玩市場里,跟那里的古玩店老板們討價還價,低價淘換古玩,再返回北京、上海和廣州這樣的大都市,高價出手,利潤頗豐。見到竄貨郎從自家店前經過時,古玩店的老板們就會跑出來打招呼,最好是能把竄貨郎請到店里去,看看他們行囊里的寶貝,若是能買幾件中意的寶貝那就更好,買不到也沒關系,交個朋友,混個臉熟,來日方長。可大多數的竄貨郎都有交往已久的古玩店,你只能眼巴巴的看著他們目不斜視,行色匆匆的打自己面前路過。 這個小伙子剛進來琉璃廠就左顧右盼,放慢腳步朝兩邊的古玩店張望,像是想要進去,卻又猶豫著該不該進去。 梁克己推開窗戶,直勾勾望著那小伙子,就等小伙子轉過頭朝自己這邊看過來。左等右盼,那小伙子就是不朝這邊看,眼瞅著就要從明德齋門前走過去了。 梁克己急忙使勁干咳兩聲。 那小伙子終于朝這邊看了過來。 “哥們兒,進來喝杯茶,消消暑!绷嚎思簶泛呛谴蛑泻。 小伙子愣了一下,怯生生說道:“不了……不了……” “大熱天的,進來歇歇腳,你一大老爺們,還怕我吃了你不成?” 小伙子見梁克己面善,便不再遲疑,咧嘴笑了笑,朝明德齋里走了進來,進了屋,就被請到八仙桌旁坐下。梁克己找了個玻璃杯,沏了杯茶端了過來。小伙子忙起身道謝。 “哥們兒,您這是買東西還是賣東西?”梁克己笑瞇瞇問道。 那小伙子轉頭望了一眼店里的其他人,猶豫著,支支吾吾沒說話。 梁克己立刻會意,笑道:“先喝茶,您請……”說著,梁克己轉頭朝店伙計喊道:“小李,你過來一下。” 等小李走了過來,梁克己附在他耳邊輕輕說道:“那幾個閑逛的人,你看能不能把他們打發(fā)去別家……”說著,梁克己轉頭朝小伙子看了一眼,繼續(xù)說道:“我這兒有貴客,喜歡清靜,不喜歡俗人嘈雜。” 小李點頭應了一聲,轉身過去繼續(xù)招呼客人。 “這是明前的頂谷大方,朋友從老家?guī)淼摹!绷嚎思哼厔癫,邊打量著面前的小伙子。這小伙子穿著打扮很隨意,或者說是很樸素,總不能說人家寒酸吧,話很少,一副不通人情世故的模樣,不像是走南闖北的竄貨郎。再細看,那小伙子的褲腳和球鞋上粘著石灰和黃泥留下的斑漬,看上去倒像是工地上的建筑工……越看越像……不管怎么樣,人都背著背包進門了,好歹也要看看背包里有什么。 沒過幾分鐘,店里的客人便離開了明德齋?腿藙偝鲩T,梁克己就挪了挪椅子,湊近小伙子說道:“有什么東西放心拿出來好了,現(xiàn)在沒外人了! 小伙子從肩上摘下背包摟在懷里,拉開拉鏈,從里面拎出一個黑色絨布袋子放在腳邊,俯下身去解開袋口,一件渾身披滿銅銹的青銅器露了出來。 梁克己一見到銅銹,立刻沖店伙計喊道:“小李,你去門外,別讓人進來……誰都別進來。”小李答應著跑了出去。梁克己到柜臺里搬出來一扇二尺多高的黑漆描金屏風放在桌上,然后才把那件青銅器抱起來放在桌上的屏風后面。這樣一來,即便是街上的人趴在窗戶上朝里看,也看不到屏風后是什么東西。 “哥們兒,您多擔待著點,咱這店面小,也沒個里屋密室什么的,就這一間大通屋……這東西讓外人撞見了可不好……”梁克己湊近青銅器,邊看邊說道。仔細看了兩遍后,梁克己問道:“哥們兒,你這玩意兒想賣多少錢?” “……你給多少錢?”那小伙子想了想后才說道。 “這東西是什么?干嘛用的?叫個啥?”梁克己心里明白,這件青銅器是觥,禮器里盛酒用的觥,可他還要明知故問,他想搞明白面前的這個小伙子對這件青銅觥了解多少。 “……這是青銅器。我祖上傳下來的! “祖?zhèn)鞯?”梁克己自言自語小聲嘟囔了一句,再瞥眼瞅瞅那青銅器,通體布滿了厚厚的銅銹,銅銹上面還沾著許多泥土木屑,誰家祖?zhèn)鞯膶氊悤沁@個樣子?這看上去很像是剛出土的青銅器,只是看上去像,還不能確定。 梁克己眨眨眼,沖小伙子笑道:“哥們兒,平時經?措娨暡?好多臺都有鑒寶類的欄目,喜歡看嗎?” 小伙子一愣,隨即點頭說,經?,樂意看。 梁克己又笑道:“你看電視里,好多人都抱著古玩請專家鑒定,主持人問他們,你們的古玩怎么得來的呀?很多人說是祖?zhèn)鞯。其它的古玩咱們暫且不說,先說青銅器。電視里的那些抱去讓專家鑒定的青銅器,壓根就沒有祖?zhèn)鞯模患紱]有。他們一口咬定是祖?zhèn)鞯,以為能騙得過專家或是主持人,其實專家們心里門清著呢……這就跟大街上的桑拿發(fā)廊一樣,辦理營業(yè)執(zhí)照的時候,一口咬定是洗澡理發(fā)的,可大家心里都知道他們做的是啥生意,只是不屑點破他們罷了! 小伙子點了點頭。 梁克己接著說道:“哥們兒,你別蒙我,這東西哪里是什么祖?zhèn)鞯,這是出土文物。跟你說句實話,你走遍琉璃廠,沒人敢要你這東西。公安局文物局的人隔三岔五地來檢查,誰敢買賣地底下刨出來的東西,輕者罰款,重者坐牢。知情不報的判同罪。今兒你也就是遇到我了,若要遇到別人,直接一個報警電話就把你綁進牢里去了……” 小伙子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了。 “……半個月前,有幾個建筑工地上的小伙子,工地上挖土方的時候挖出來幾件青銅器,這幾個小伙子裝了兩麻袋抬到琉璃廠來賣,結果讓店老板給舉報了。你猜怎么著,那幾個小伙子全都讓警察給抓了起來,第二天就判刑,每個人都判了三十年,那幾個小伙子打工的建筑工地上的包工頭和開發(fā)商也抓起來判了刑,聽說警察還專門去那幾個小伙子的老家,把他們的父母也都給抓來了,也都判了刑。還有倆小伙子的媳婦和幾歲大的娃娃也都一并抓過來坐牢……你是不知道,現(xiàn)在的文物法嚴厲著呢! 小伙子怔怔看著梁克己,說不出話來。 “這也不能怪古玩店的老板,若不舉報,他就得坐牢……剛才不是說嘛,你也就是遇見我了,咱跟他們不一樣……出門在外的都不容易……你這東西多少錢賣?” “……十萬”小伙子答道。 聽到小伙子報了價,梁克己心里又暗自琢磨:這件青銅觥有一尺半多高,造型像是一條蹲坐著的龍,表面被銅銹和土木屑裹得嚴嚴實實。青銅觥的蓋子和觥體也被銹粘結為一體,分不開,具體是條什么樣子的龍,是不是一條龍,龍身上下有沒有什么紋飾,這些都說不清楚。但不管怎樣,一般的青銅車馬飾件,青銅鏡,青銅兵刃之類的都能賣個幾萬幾十萬,那可都是些青銅小件,青銅零碎,沒法跟這件青銅觥相提并論。這件青銅觥光是憑它的個頭,也能值幾十萬,這可是正兒八經的青銅器!可這小伙子開價才十萬!莫非有詐? 梁克己見多了走街串巷的騙子,他們坐在街頭,愁眉苦臉地看著他們面前的假古玩。你若是在他們面前停下來,他們就會可憐巴巴地說,家里出事兒了,不是爹得了癌癥,就是娘進了重癥監(jiān)護病房,急著用錢,所以才要賣掉家傳的寶貝。因為急著出手,所以價格特別便宜。上當的都是貪圖便宜的人。一般的收藏者都不會被這樣拙劣的騙術所蒙騙。這些江湖騙子們很少來古玩市場,更不會進古玩店。不過,即便是他們進了古玩店,古玩店的老板們也不會揭穿他們。開古玩店最是講究笑迎八方客,甭管你是富豪巨賈還是平民百姓,一律笑臉相迎?吹揭患I品,古玩店老板們只會笑嘻嘻地說看不準。 但現(xiàn)在梁克己自己也不能確定,面前的這件青銅器是真的還是假的,看上去很像是真的。所以梁克己一直在用話語試探著小伙子,現(xiàn)在聽到開價十萬,梁克己心里更沒譜了。 “哥們兒,這樣吧,算我吃虧,我給你四百元,你把這玩意兒給我,大家交個朋友。”梁克己心一橫,繼續(xù)試探。 “四百?”小伙子瞪大眼睛問道,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四百元。這東西不值錢不說,還得擔風險。再說這玩意兒銹了吧唧臟乎乎的,城里人都講衛(wèi)生,都不要這玩意兒。”梁克己點了點頭,緩緩說道。 小伙子看著桌子上的青銅器,不說話。 “不瞞你說,這東西真的沒人要,F(xiàn)在是科技時代,你要拿個日本的數碼產品來北京賣,一準搶手,這破銅爛鐵的……這樣,再給你加一百,五百元。五百元說不定我都得賠錢。這價格你走遍全中國也沒人舍得給你出了! 見小伙子還不接話,梁克己又說道:“這東西趕緊賣了比什么都重要,你出了這門,說不定警察就跟上你了!闭f著,梁克己掏出手機來在桌子上擺弄了兩下,繼續(xù)說道:“五百元,就這么說定了,有什么風險哥們兒我替你扛下來! 小伙子還沒說話,梁克己已經掏出了五張鈔票,塞進了小伙子手里。 小伙子苦笑一聲,站了起來,將地上的袋子塞進了背包里,轉身欲走,卻又回過頭來,問梁克己:“有什么風險你替我扛著?” 沒等梁克己說話,那小伙子便飄然離去。 小伙子剛離開明德齋,梁克己就坐不住了,跑到柜臺后翻出來一個木箱子,又找出一大堆報紙,揉成紙團和青銅器一起放進箱子里,用繩子綁好木箱,扛在肩上正要出門,忽又想起了什么,放下箱子交待伙計小李道:“剛才那人身上是不是有股汗臭味?一會兒多打開幾扇窗戶通通風……要不你把抽屜里的那個小黃銅熏爐拿出來,點片檀香熏熏屋子……對了,記得把桌子上的玻璃杯扔掉! 交代完了,梁克己才摟著木箱子出了明德齋,開車離開琉璃廠。穿過德勝門,駛入高速后,梁克己還在一個勁的琢磨。 這件青銅觥沒理由是假貨!拿假貨蒙人圖什么?還不是為了錢嘛。這件青銅觥抱在手里,感覺差不多有二十斤,去廢品收購站賣一斤廢銅,那都要二十元,二十斤廢銅就是四百元。所以剛才還價四百元。這也是實在沒轍了,完全是為了試探那小伙子是不是騙子。 騙子也是有成本的,光是造假貨的銅就要四百元,接下來還要翻砂鑄造,這人工費再便宜,也得要幾百元吧,這還沒完,鑄造出來的假貨潑硫酸埋在地下幾個月做舊起銹,這幾個月的時間也能值幾百元吧。這些加起來,要一千多了,這只是成本而已,還不說運輸費功夫錢什么的。剛才那小伙子若是個賣假貨的騙子,至少應該賣四、五千才合算,才能落下點辛苦錢。五百元賣給自己,他圖啥,非但賺不了錢,他還得賠錢。 所以,梁克己認為這件青銅器是真貨。因為沒有理由是假貨。 梁克己剛才也是實在沒辦法了,他實在是拿不準青銅觥的真?zhèn)。很多人在這種情況下就會還一個低得離譜的價格去試探賣方。賣家一生氣,抱著東西離開。臉皮薄的買家就會暗自悔恨,悔恨自己的眼力不到家。臉皮厚的買家就會拉住賣家,繼續(xù)磨蹭著還價,或者打電話邀朋友過來幫忙掌掌眼。這種情況在古玩交易里很常見。 所以梁克己才開價四百元,只是為了能唬住那小伙子,試探一下那小伙子的虛實。唬不住也沒啥,大不了那小伙子收拾起東西走人,梁克己啥都損失不了,扔了他用過的玻璃茶杯,門照開,生意照做。 可萬萬沒想到,這件青銅器真的就能五百元買到手。這簡直是撿了個天大的漏。 琉璃廠里的古玩店花一丁點可以忽略不計的小錢收了件好寶貝,這事兒若是發(fā)生在清末、民國、或是七十年代、八十年代,那很正常,經常有的事情?蛇@事情發(fā)生在信息如此發(fā)達的現(xiàn)代,這就不正常。若是小城市里的古玩店,興許現(xiàn)在還能遇到這種事情,但是在北京,琉璃廠,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白日做夢,編成相聲說給別人聽都沒人肯笑,還吵著跟你退票。 那小伙子保不準真的是建筑工人,在建筑工地上挖土方的時候挖出來這樣一件青銅器。 好像只有這樣解釋才能說得過去。 梁克己驅車過了昌平,下了高速繼續(xù)朝北行駛,來到了一個叫湖門村的小村落,車停在了一座農家小院外。 下車,敲門,門不應。 梁克己退后幾步,仰頭輕嗅,院子外飄著一縷淡淡的沉香味。梁克己掏出手機,邊給院子里打電話,邊敲門。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 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拉開門,也不說話,徑直轉身朝屋內走去。 梁克己從車里抱出木箱扛在肩上,進了院子,倒插好門,快步走進堂屋。 “爸,您看看這東西!边呎f,梁克己邊解開木箱上的繩子。 梁克己從箱子里抱出青銅觥,走到他父親面前,正要說話,卻聽他父親急道:“去,拿出去。” 梁克己還想要說話,就見他父親站起來走到院子里,朝他吼道:“你傻愣著干嘛?快點拿出去! 等梁克己抱著青銅觥來到院子,他父親背負雙手,冷冷說道:“誰讓你把這東西抱到這兒來的?給他送回去,跟你說過多少遍了,我不給別人看東西斷真?zhèn)!?br> “不是別人的,我的……” “你的?” “我買的。” “哪兒買的?” “……我一朋友……他認識一幫盜墓的,昨晚上我倆去了趟河北,盜墓的在莊稼地里挖,我倆在地頭等著,挖出來直接就在莊稼地里交易,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完事兒就開車拉回來了。”梁克己本來想說是從他朋友手中購買,可看著那青銅觥表面的銅銹,一張貧嘴就不聽自己使喚了。 “……這些出土的青銅器隨便拎一兩件出來,就是一、二級文物,出了事兒你被抓進牢里不要緊,誰給老子養(yǎng)老啊……” “古玩這一行,有哪個沒有買賣過出土文物?又有幾個收藏家敢跪在廟堂里燒香發(fā)誓說他從來沒有買過出土文物?大家都沒事,就我點背倒霉,就我被抓進牢里了?……再說,您屋子里不是也有好多青銅器嗎,您不也沒事嘛! “我那都是傳承有序,都正大光明得來的,你這能比嗎?……你自己多少斤兩你自己不清楚?這青銅器你懂多少?現(xiàn)在的騙子們打著盜墓的幌子賣假貨,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能分得清真假?” “這不是拿過來讓您看看是真的還是假的嘛。不管真假,以后我不買出土的東西總行了吧……爸,您倒是先給看看呀。” 梁瑞秋不說話了,眼瞅著兒子臉上的興奮之色,知道現(xiàn)在說什么他都聽不進去。他那古玩店開了快一年了,只是小打小鬧地賣些旅游紀念品,小銅錢,不值錢的民窯瓷器和一些零零碎碎的小雜件,一樁大買賣都沒做過,平時也疏于打理,得空就跟著一幫古玩店老板們廝混,鑒定古玩的眼力沒長進,卻學會了油嘴滑舌,察言觀色。今兒好不容易弄到了一件青銅器,在古玩行當里,這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開張了。憋了一年的勁兒頓時化作難以言喻的喜悅,不論別人說什么,他都聽不進去的。 再則說,這青銅器他已經買下來了,難道自己這個當爹的還能打電話報警,或是逼著他捐獻給博物館不成?即便是要讓他捐獻,那也不是現(xiàn)在。 梁瑞秋暗自嘆了口氣,俯下身從地上抱起青銅觥,放在了葡萄架下的石桌上,轉頭對跟在身后的梁克己說:“開門貨,假不了! “……您都還沒仔細看一眼就說是真的,就是別人請您掌眼,您也不能這樣敷衍人家吧! 梁瑞秋在石桌旁坐了下來,背對著青銅觥,看著他兒子,緩緩說道:“看一件青銅器的真假,第一要看其銹色,表面的銹跟內里的銹;第二要掂其份量,第三才是青銅器的造型,做工,銘文……這件青銅觥的銹,內行人看一眼就知道錯不了,這是粉銹。我抱著它從那邊走過來,它的份量也過了我手了,是那股子勁,錯不了……鑒定古玩,你千萬別以為用放大鏡湊在上邊看個把鐘頭那才叫鑒定,那都是外行才干的事兒,或者是內行故意表演給外行看的。” “嗯,我也是這樣想的!绷嚎思合肫鹱约簞偛旁诹鹆S也掂量過這件青銅觥的重量,二十斤左右,一斤銅二十元,所以才出價四百元。 “你也是這樣想的?為啥?” 梁克己不說話了。他心里明白,他父親若是知道這件青銅器是他花五百元從一個農民工手里買來的,非把他罵死不可,一頓臭罵還能厚著臉皮抗得住,就怕他父親罵完了還要他把這件青銅觥給捐出去。 見兒子自顧自地埋頭盯著青銅觥觀看,也不答話,梁瑞秋便又緩緩說道:“這青銅器從鑄造出來直到現(xiàn)在,怕是有三、四千年的時間了,這幾千年來大部分的時間都被埋藏于地下,年長日久,青銅器就會腐蝕,銅的質地也會漸漸地發(fā)生變化,會變輕許多。用科學的話來說,那叫銅離子流失。若是擺在你面前兩件一模一樣的青銅器,一件是新仿制的贗品,一件是剛出土的文物,那么這兩件青銅器的重量是不一樣的。新仿制的贗品是實實在在的份量,而出土文物的份量則會輕出許多! 說著,梁瑞秋示意梁克己在院子里等候,自己走到廂房里找出一件青銅器擺在桌上,也是一件青銅觥,個頭比梁克己帶來的這件青銅觥要小一些。 “你掂一掂,感覺一下這兩件青銅器的份量,孰輕孰重! 梁克己將兩件青銅器入手掂量了幾下,果然,一個重,一個輕,他自己帶來的這件比較輕,他父親剛剛拿出來的這件比較重,雖然個頭小一圈,但是感覺很沉。 “重量輕的是真的?還是重的是真的?”梁克己問道。 “不是剛跟你說過嘛,出土的青銅器,份量都輕,輕好多呢。大部分的青銅器出土時都是銹跡斑斑,只有極其稀少的青銅器出土時一塵不染,沒有一絲銹跡,看上去跟剛剛鑄造出來似的。但是不管青銅器表面有沒有銅銹,入手的份量都很輕!闭f著,梁瑞秋把剛從廂房里拿出來的那件青銅器拎到了院子角落的花叢邊,轉手回來又繼續(xù)說道:“現(xiàn)在你再掂量一下,看有啥感覺?” “還是輕飄飄的!绷嚎思罕е嚆~觥說道。 “你現(xiàn)在仍舊感覺份量輕,那是因為剛才跟一個重的比較過。你實話跟我說,買這件青銅觥之前,有沒有感覺到份量偏輕還是偏重?就是說,它實際的重量應該有多重,你心里有譜嗎?” “……不知道! “青銅器和瓷器的重量,可以做為鑒定真?zhèn)蔚囊罁弧4善鞯奶ベ|,窯口,年代,工藝的不同,體現(xiàn)出來的重量也不盡相同,有的輕,有的重。青銅器卻是一律地輕!但是這種重量上的輕又分出好多種,比如薄皮的青銅器肯定比中皮,厚皮的重量還要輕,腐蝕銹蝕嚴重的要比保存較為完好的輕。這是鑒定青銅器最基本,最入門的手段,也是最不容易掌握的。大家平日里常說,要多接觸真品才能識別假貨,你接觸的真品時間長了,各種各樣,形制大小不同的青銅器大概是什么份量,心里也就有數了,再去接觸青銅器的時候,也就有所參照,有所對比……你連這最基本的鑒定知識都沒掌握,還學人家去買青銅器,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梁克己也不反駁,只是一個勁兒點頭。 “你點頭作甚?瞧你搖頭晃腦,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樣,我說的你都懂?” “我不知道這些,但我不也照樣買到真貨了嘛。這件青銅觥的份量明顯要輕好多! 梁瑞秋哼了一聲,正色說道:“那你知道我為什么不讓你進屋嗎?為什么要讓你把這件青銅觥拿到院子里來說話嗎?” 梁克己搖頭。 “但凡是剛出土,尚未處理過的青銅器,絕對不能隨隨便便就搬回家里。如果你還想干這行,如果你覺得以后還能有機會有閑錢去買青銅器,那你就一定要記住。剛出土,表面帶著銅銹泥土的青銅器,一定不能先拿回家里,一定要等到把表面的銅銹剔除處理過后才能往家里擺放! “為啥?”梁克己迷惑不解。 梁瑞秋站起來,又去廂房里拿了個楠木盒子過來,拭去盒面的灰塵,打開盒子,從中取出小細鐵釬,小薄鋼刀,鐵刷子,毛刷子,竹篾等等一一擺在石桌上,挽起袖子,拿起小鋼刀和鐵刷,一邊清理青銅觥表面的銅銹,一邊開口說道:“這件青銅器表面的銹,叫粉銹。粉銹屬于壞銹。為什么叫壞銹呢,因為這類銹會毀壞青銅器,會加快青銅器的腐蝕。壞銹當中尤令人深惡痛絕的,當屬粉銹。粉銹會傳染!……對,就像非典,甲流那樣的傳染病一樣傳染。我屋子里有幾件青銅器,你要是把這件滿身長滿粉銹的青銅器擱在屋子里,過不了多長時間,屋子里的其它青銅器就會被傳染,也會渾身沾滿這樣的粉銹……” “您別嚇唬我,小時候您就經常講鬼故事嚇唬我……我是嚇大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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