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后窗


作者:伍爾里奇,張建平      整理日期:2015-11-05 11:09:53

伍爾里奇是美國極具震撼力和影響力的黑色作家。在懸念小說和黑色小說領域里,無疑稱得上當之無愧的開拓者,他所開創(chuàng)的“黑色模式”對年輕一代作家與導演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伍立奇編劇的希區(qū)柯克和特呂弗電影中的對白十分精彩。他的小說已成為黑色小說和類型小說的經(jīng)典。根據(jù)他小說改編的電影已成為黑色電影的經(jīng)典。至今各大國際電影節(jié)還在放映根據(jù)他的小說改編的電影。
本書簡介:
  攝影記者杰弗瑞意外摔斷一條腿,不得不在輪椅上百無聊賴地過日子。時值紐約盛夏,周圍鄰居日夜都窗戶大敞,閑來無事的杰弗瑞總愛透過后窗觀察鄰居們。體態(tài)迷人的舞蹈女演員每天都身穿胸罩短褲、邁著優(yōu)美的舞步干家務;獨居的作曲家常坐在鋼琴前創(chuàng)作;一對無子女的夫婦常在三樓陽臺上消暑,每天把小狗放下去玩耍;二樓推銷員蘇先生的妻子久病臥床,不時看見兩人口角;一樓的單身女子總也找不到伴侶,被杰弗瑞稱為“寂寞芳心”;一對新婚夫婦搬進公寓后就忙不迭地親熱,隨即放下窗簾,此后難得亮相……杰弗瑞也并不寂寞,如慈母般耐心照料他的護士斯泰拉和美麗的女友莉莎常陪他聊天。
  一天,杰弗瑞看到對面窗口的推銷員夫婦又發(fā)生了爭執(zhí),當晚他發(fā)現(xiàn)蘇先生三次冒雨拿著大皮箱走出家門。第二天,杰弗瑞發(fā)現(xiàn)蘇先生正在包裹刀和鋸條,蘇太太也從她臥病很久的床上消失了。三樓的小狗在樓下玩耍時,總愛在花壇邊不停刨著什么……一切都令杰弗瑞不安。
  作者簡介:
  康奈爾伍爾里奇CornellWoolrich
  一九零三年十二月四日誕生于紐約,懸疑小說大師、“黑色電影之父”,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在哥倫比亞大學時開始小說創(chuàng)作,視F.S.菲茨杰拉德為標桿。三十年代起轉(zhuǎn)型嘗試寫作中短篇懸疑小說,四十年代起開始出版長篇作品,寫出《后窗》、《深淵中的華爾茲》和《我嫁給了一個死人》等名作,成為推理界一代巨擘。
  目錄:
  后窗…………3
  死后…………51
  三點鐘…………93謀殺的變更…………134沖力…………164前言譯者小引
  說到康奈爾伍爾里奇,中國的讀者也許還不太熟悉。但希區(qū)柯克這個名字,應該是耳熟能詳了吧!是的,希區(qū)柯克是英國著名電影導演,后在美國好萊塢發(fā)展。他以擅長執(zhí)導懸疑、恐怖片著稱,膾炙人口的有《蝴蝶夢》、《三十九級臺階》、《愛德華大夫》等。而《后窗》也是其眾多作品中的代表作之一,它就是根據(jù)康奈爾伍爾里奇的同名小說改編的。
  康奈爾伍爾里奇,1903年出生于美國紐約,十二歲時父母離異。他曾在墨西哥隨父親生活過一段時間,后來回到紐約跟母親一起生活。譯者小引
  說到康奈爾伍爾里奇,中國的讀者也許還不太熟悉。但希區(qū)柯克這個名字,應該是耳熟能詳了吧!是的,希區(qū)柯克是英國著名電影導演,后在美國好萊塢發(fā)展。他以擅長執(zhí)導懸疑、恐怖片著稱,膾炙人口的有《蝴蝶夢》、《三十九級臺階》、《愛德華大夫》等。而《后窗》也是其眾多作品中的代表作之一,它就是根據(jù)康奈爾伍爾里奇的同名小說改編的。
  康奈爾伍爾里奇,1903年出生于美國紐約,十二歲時父母離異。他曾在墨西哥隨父親生活過一段時間,后來回到紐約跟母親一起生活。
  他于1921年至1926年之間,斷斷續(xù)續(xù)就讀于哥倫比亞大學,但始終沒有畢業(yè),并最終于1926年輟學,當時他出版了第一部小說《服務費》,此時的他深受美國大作家菲茨杰拉德的影響,《服務生》則為他此后創(chuàng)作的六部“爵士時代”小說打響了頭炮。隨后他轉(zhuǎn)向通俗與偵探小說的創(chuàng)作,時常以筆名發(fā)表。比如《后窗》,最先發(fā)表于1942年2月的《一毛錢偵探雜志》上,篇名為《肯定是謀殺》,后來集結(jié)出版單行本時,書名改為《后窗》,作者署名均為威廉姆艾里什。孰料這竟為日后確認該書著作權(quán)的歸屬帶來了麻煩,并于1900年鬧上了聯(lián)邦高級法院。
  1930年,在洛杉磯擔任電影編劇的伍爾里奇與默片導演斯圖爾特布萊克頓的女兒結(jié)婚,三個月后即分居,并于1933年正式離婚。伍爾里奇重回紐約,與母親一起生活,直至1957年母親去世。后來的歲月里,他偶爾會在曼哈頓酒吧里與美國懸疑作家協(xié)會的同行們以及一些年輕粉絲們應酬,但是由于過度酗酒,以及因為一只鞋過緊造成感染最終導致的截肢,讓他不得不離群索居。1968年9月他去世時,體重不滿九十磅。他把八十五萬美元的遺產(chǎn)捐給了哥倫比亞大學,以母親的名義建立了新聞學獎學金。
  前面說過,伍爾里奇最先創(chuàng)作的六部小說深受菲茨杰拉德的影響,被稱為“爵士時代”小說。而他創(chuàng)作的黃金年代則是1940年至1948年之間。在此期間,他徹底轉(zhuǎn)型成為一個犯罪小說作家,發(fā)表了大量的中長篇及短篇小說,除了《后窗》外,還有廣受好評的《我嫁給了一個死人》、《旋入深淵的華爾茲》等。他有三十多部作品被改編成電影,直到2006年,他的懸疑故事《三點鐘》還登上了大銀幕。他的傳記作者小弗朗西斯內(nèi)文斯認為他是僅次于戴希伍德哈米特,厄爾斯坦利加德納,雷蒙德錢德勒的美國犯罪、懸疑小說家。也有評家認為,他與雷蒙德錢德勒和詹姆斯凱恩一起,創(chuàng)立了“黑色體裁”小說流派。
  這里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的《后窗》是一部犯罪、懸疑故事集,除了《后窗》外,還收入了《死后》、《三點鐘》、《謀殺的變更》、《沖力》等五個內(nèi)容各異的故事,展現(xiàn)的是作者一以貫之的創(chuàng)作風格:滌蕩起伏的情節(jié)走向,出人意料的故事結(jié)局,絕對會讓人在掩卷之余回味再三。為防“劇透”,這里就不一一細述,請讀者們自己品味吧。
  張建平
  2015年2月
  讀《后窗》我發(fā)現(xiàn)了許多愛情的因素,分別用三個例子就能證明。第一個例子就是裸露的舞女和單身女人以及音樂家。第二組就是那兩位熱戀中的人。第三組是結(jié)婚很久的推銷商夫婦。第一組的單身女子尤其是舞女那充滿誘惑的姿態(tài)體現(xiàn)著對愛的渴望,單身女人和音樂家的孤獨寂寞。第二組說明了戀愛的激情與甜蜜。推銷商夫婦則說明了婚姻對人的種種折磨。一系列的婚姻危機。從渴望到激情再到乏味,這就是小說傳遞的情感。在懸念小說和恐怖小說領域里,伍爾里奇又加入感情因素,稱得上是當之無愧的開拓者,他所開創(chuàng)的“伍爾里奇模式”對年輕一代偵探小說家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安德烈·巴贊使我感到無比震撼的是:此書中所有的愛情場景都寫得像兇殺場面,而那些兇殺場面又都像愛情場景……在這部作品中,愛情與死亡的主題是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ダ仕魍摺ぬ貐胃ピ诮佑|不可能的情況下,窺伺欲就占了上峰!_特我不知道他們的名字。我從沒聽見過他們的聲音。嚴格說來,我甚至沒見過他們,因為相隔那樣的距離,他們的臉太小,根本說不清有些什么特征。但是,我可以構(gòu)想出一張他們來來去去、他們的日常習慣和活動的時間表。他們是我周圍的后窗居民。
  誠然,我覺得這的確有點兒像窺視,由于過分的專注,甚至會被誤解成窺視者湯姆①。這不是我的過錯,這不是問題的關鍵。關鍵是,這段時間里,我的活動受到嚴格的限制。我可以從窗前回到床上,從床上走到窗前,僅此而已。在天氣溫暖的時候,那扇凸窗是我的后房間最吸引人的地方。窗子沒有裝紗窗,所以我只有把燈關掉才能坐在那里,否則的話,周圍所有的蟲子都會往我身上叮。我不能睡覺,因為我常常要做大量的鍛煉。我從來沒有養(yǎng)成用讀書來消閑解悶的習慣,因此也沒把書打開。嗨,我該干什么呢,就這么緊閉雙眼干坐在那里?
  不妨胡亂地看上幾眼:在正前方,方窗子里,有一對緊張不安的小夫妻,二十不到的年紀,剛剛結(jié)婚。要他們在家里待上一個晚上,簡直會要他們的命。他們總是那么匆匆忙忙地要出去,不管去哪里,從來記不住關燈。在我看見的次數(shù)中沒有一次是例外。但是,他們也從來沒有忘記關燈。我想把這稱作延遲的行動,你們這就會明白。每次外出五分鐘左右,那個男的就會發(fā)瘋似的跑回來,也許是從街上一路跑回來,匆匆地去關開關。然后,出去的時候,在黑暗中絆倒在什么東西上。那兩個人讓我暗暗好笑。窺視者湯姆,英國傳說中人物,是考文垂市的一個裁縫,因偷看戈黛娃夫人裸體騎馬過市而致雙目失明。
  往下是第二戶人家,窗子的視角已經(jīng)窄了點。那里每天晚上也有一盞燈會熄掉。關于這盞燈的事,常常使我略感悲傷。那里住著一個女人和她的孩子,我想是個年輕的寡婦。我會看見她將孩子放在床上,然后伏下身子去親她,依依不舍的樣子。她會將燈光避開孩子,坐在那里畫眉毛抹口紅。然后,她就出去。不到天快亮的時候她是不會回來的。有一次我還沒睡,往那里一看,只見她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腦袋埋在雙臂里。此情此景,常常使我略感悲傷。
  再往下是第三戶人家,屋子里的情景什么也看不見,幾扇窗子只剩下些狹長的口子,就像中世紀的城垛一樣,這是由于透視的緣故。這一來我們回頭去看盡頭的那幢樓。它的正面整個縱深又暴露無遺,因為它與別的房子,包括我的在內(nèi),形成直角,堵住了所有這些房子所背靠的內(nèi)部凹陷。從我那圓形的凸窗,我可以看到那幢樓的里面,就像看一個按比例縮小、后墻被拆除的玩具小屋一樣方便。
  這是一座公寓樓。它在最初的設計時,就有意與眾不同,不僅僅是分割成帶家具的房間。它比周圍其他的房子都高出兩層樓,并有后樓太平梯,以顯示它的特色。但是它舊了,顯然無所收益。目前正在對它進行現(xiàn)代化改造之中。他們沒有同時對整幢樓進行清理,而是一套一套地進行,為的是盡可能少損失一點租金收入。在它讓人看見的六套后房間中,最頂上的已經(jīng)裝修完畢,但還沒有租出去,F(xiàn)在,他們在裝修第五樓的房間,斧鑿聲和鋸木聲使得上上下下窩在大樓“里面”的人都不得安寧。
  我為四樓的那對夫妻難過。我常納悶,他們怎么忍受得了頭頂上的那份喧鬧。更何況,做妻子的還是個老病鬼;盡管相隔較遠,但是從她那有氣無力的行動和整天只穿浴袍不事梳妝的樣子,我可以看得出她有病。有時候我看見她坐在窗前,抱著頭。我常納悶,做丈夫的為什么不請個大夫來給她看看,不過,也許他們付不起錢。他好像沒有工作。在拉下的窗簾后面,他們臥室的燈常常亮到深夜,似乎她病況不好,他坐著陪她。特別是有一個晚上,他想必是不得不陪她通宵,直到快天亮時,燈還不熄。倒不是說我一直坐在那里看著,而是到凌晨三點,當我最終從椅子上起來,想到床上去,試試能不能睡一會兒時,他們的燈還亮著。到了黎明時分,我仍然沒能睡著,就跳躍著回到窗前,那盞燈還在棕黃色的窗簾后面隱隱約約地向外窺視。
  幾分鐘之后,隨著第一道曙光的出現(xiàn),燈光突然從窗簾四周暗掉,眨眼之間,不是那個房間,而是另外一個房間的窗簾——所有的窗簾原先都拉了下來——拉了上去,我看見他站在那里朝外張望。
  他手里夾著一支香煙,我看不見,但是從他不斷將手伸到嘴邊那種神經(jīng)質(zhì)的抽搐以及從他頭頂冒出的青煙,我可以判斷出來。我想他是在為妻子擔憂。我并不為此而責怪他。每個做丈夫的都會這樣的。她肯定是在經(jīng)受了整整一個晚上的折磨之后,剛睡了過去。接著,最多再過一個小時左右,鋸木聲和水桶的碰撞聲又將在他們頭頂響起。嗨,這不關我的事,我對自己說,但是他真的應該將她搬出那里。如果我有一個生病的妻子……
  他稍稍向外探著身子,也許超出窗框一英寸,小心翼翼地瀏覽著他前面空四方院里緊挨在一起的房屋的背面。即便在遠處,當一個人在發(fā)呆時,你也能看得出來。他抬著頭的樣子煞有介事,但是他其實并沒有盯住任何一個地方看,他是在慢慢地瀏覽那些房子,從在他對面的我這里開始。瀏覽到最后,我知道他的目光又會躍到我這里,再從頭看起。沒等他重新開始,我在房間里先往后退了幾步,讓他的目光安全通過。我不想讓他覺得我坐在那里窺探他的私事。我的房間里還有足夠的灰蒙蒙的夜色使我稍稍的后退不致引起他的注意。
  一會兒之后,我回到了原先的位子,他已經(jīng)走了。他又拉起了兩幅窗簾。臥室的窗簾依然沒有拉起。我隱隱地納悶,他為什么要那樣特別、仔細地凝視他周圍那些后窗,他的目光掃了半圈。在這樣的時候,窗前根本沒有人。當然,這并無關緊要。這只是有點兒怪,跟他為妻子擔心、不安的心情不合拍。當你擔心、不安的時候,那是一種內(nèi)心的專注,你看任何東西都是視若無睹。當你大范圍地掃視窗子時,那就暴露了你表面的專心,外在的興趣。一個人很難將二者調(diào)和起來。把這種矛盾的現(xiàn)象稱作微不足道的小事恰恰增加了它的重要性。只有像我這樣閑得發(fā)慌的人才會注意它。
  打那之后,從那套房間的窗子來判斷,那里面依然毫無生氣。他肯定不是出去就是上床了。三幅窗簾保持在正常的高度,遮著臥室的窗簾依然下著。沒多久,山姆,我的白天男傭給我買來了雞蛋和晨報,我得用報紙消磨掉一段時間。我不再去想別人家的窗子,盯著它們看。
  整個上午,太陽在向橢圓形的天空的一邊斜去,下午,它移到了另外一邊。然后,從兩邊看,它都在下墜,又到了晚上——又一個白天過去了。
  四方院周圍的燈紛紛亮起。隨處都有一堵墻,像傳聲板似的,將開得太響的收音機的一段節(jié)目傳過來。如果你仔細聽,還能聽見里面夾雜著碟子的碰撞聲,隱隱的,遠遠的。作為他們生命的小小的習慣之鏈自行解開。他們都被那些小小的習慣束縛著,比任何獄卒設計的約束衣束縛得都緊,盡管他們都自以為是自由之身。那對緊張不安的小夫妻在夜色中朝空曠的地方狂奔,他忘了關燈,又奔回來,把燈關掉,在第二天黎明到來前,他們的家里一直是黑乎乎的。那個女人將孩子抱上床,傷心地伏在小床上,然后萬般無奈地坐下來抹口紅。
  在那個與長長的內(nèi)“街”成直角的四樓的套房里,三幅窗簾依然拉起著,第四幅則整天都拉得嚴嚴實實。我一直沒有意識到它,因為在這之前,我從來沒有特別留意過它,或想到過它。白天,我的目光偶爾也許曾停留在那些窗子上面,但我的思緒卻在別處。只是當最旁邊一個房間(他們的廚房)拉起的窗簾后面一盞燈突然亮起的時候,我才意識到,那些窗簾整天都沒人動過。那也讓我想到了另外一件我此前根本沒有想到過的事情:我一天都沒看見那個女人了。在這之前,我一直都沒看見那些窗子里面有生命的跡象。
  他從外面進來了。門在他們廚房的對面,窗子的另一邊。他頭上戴著帽子,所以我知道他剛從外面進來。
  他沒有將帽子脫下。好像不再有人將它脫下似的。相反,他將一只手插進頭發(fā)根里,將帽子朝腦后一推。我知道,那個動作并不表示在擦汗。人們擦汗的時候,手會往旁邊一甩,而他是往上掠過額頭。那是表示某種煩惱或沒有把握。再說,如果他是熱得難受的話,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應該是干脆將帽子脫掉。
  她沒有出來接他。那條將我們牢牢束縛的習慣、習俗之鏈的第一節(jié)啪的一聲裂開了。
  她一定病得很厲害,所以整天躺在床上,在那個窗簾拉低的房間里。我注視著。他站在老地方,離那里兩個房間。期望變成了驚奇,驚奇變成了不解。真怪,我想,他怎么不到她那里去。至少也要走到門口,朝里面看看她怎么樣了。
  也許她睡著了,他不想打擾她。接著我立即又想到:但是他看都沒朝里面看過她,怎么能肯定她睡著了呢?他只是一個人走了進來。
  他走上前來,站在窗口,像天剛亮時一樣。山姆早已將我的碟盤拿了出去,我的燈關掉了。我堅守我的崗位,我知道在這黑乎乎的凸窗里面,他看不見我。他一動不動地在那里站了幾分鐘,F(xiàn)在他的神態(tài)顯出很正常的內(nèi)心專注的樣子。他朝下茫然凝視,陷入沉思之中。
  我對自己說,他在為她擔心,像任何男人會為自己的妻子擔心一樣。這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情。不過,奇怪的是,他居然讓她待在那樣的黑暗之中,不走近她。如果他為她擔心,為什么回來時不至少在門口朝里面看看她呢?這又是內(nèi)部動機與外部表現(xiàn)的一種微小的不協(xié)調(diào)。就在我這么思忖的時候,原先的那種不協(xié)調(diào),就是我白天注意到的那種,又重復了。他回過神來,抬起了頭,我看得出來,他又在慢慢地環(huán)視后窗的全景。確實,這次燈光是在他的后面,但是已經(jīng)足以讓我看出這個過程中他腦袋細微但不間斷的擺動。我小心翼翼地紋絲不動,直到遠處的目光安全地從我這里通過。行動容易招人耳目。
  他為什么對別人家的窗子那么有興趣呢,我超然地納悶著。當然,幾乎是在同時,一道有效的剎車砰地剎住了這個過于漫延的念頭:看看誰在講話。你自己又怎么樣呢?
  我忽略了一個重要的不同之處。我沒有什么要擔心的。而他,也許有。
  窗簾又放了下來。不透光的米色窗簾后面,燈還亮著。但是在那幅整天沒拉起的窗簾后面,那房間依然漆黑一片。
  時間過去了。很難說過去了多久——一刻鐘,二十分鐘。一個后院里,有一只蟋蟀在啾鳴。山姆在回家過夜之前進來看看我需要什么東西。我說不要什么了——沒事了,走吧。他耷拉著腦袋在那里站了一分鐘。然后,我看見他輕輕搖搖頭,好像是針對某件他不喜歡的東西!笆裁词拢俊蔽覇。
  “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嗎?我的老母親告訴過我,而她一輩子沒對我說過謊。我也從沒見它失靈過!
  “什么,那只蟋蟀?”
  “任何時候,只要聽到一只蟋蟀在叫,那就是死的征兆——就在附近!
  我用手背朝他甩了一下!班,它不在這里,所以你不必害怕!
  他出去了,嘴里還固執(zhí)地嘟噥著:“可是它就在附近。離這兒不太遠?隙ㄊ堑!
  門在他背后關上了,我一個人留在黑暗中的屋子里。
  這是個悶熱的夜晚,比昨天晚上更悶。即便坐在打開的窗前,我也感到透不過氣來。我納悶,不知道他——對面的陌生人——怎么能夠在拉得嚴嚴實實的窗簾后面承受這樣的悶熱。
  接著,就在我這么漫無頭緒地思索著這件事情,眼看著就要想到點子上,產(chǎn)生某種懷疑的時候,窗簾又拉了起來,我的那個疑點又溜走了,像原來一樣沒有定型,也沒逮到個機會落到任何實處。
  他站在當中的窗子前,那是起居室。他脫去了外衣和襯衫,只穿著背心,光著膀子。他自己承受不住,我想——悶熱。
  起先,我猜不出他要干什么。他似乎在垂直方向,也就是上上下下——而不是橫向——地忙碌。他待在一個地方,但不斷地頭往下一縮,不見了人影兒,接著身子往上一長,又露面了,間隔時間不規(guī)則。簡直像是在做健身運動,只是下蹲起立的時間不那么平均罷了。有時候,他下蹲的時間很長,而有時他一下子就躥起來。有時候,他會迅速連續(xù)地下蹲兩三次。那里有一種伸展得很開的黑色的V將他與窗子隔開。不管那是什么,反正窗臺將我的視線往上面引去,我看見了那個V上有一條長薄片。那個V的作用只是擋掉他的背心的下擺,也許只擋掉十六分之一英寸。但我在別的時候沒有見過它,說不出那是什么。
  突然,自打窗簾拉起后他第一次離開了它,繞過它來到了外面,在房間的另外一個地方彎下腰去,又直起腰來,抱著一捧東西,從我這里看過去像是五顏六色的三角旗。他走到V后面,將那些東西甩過V,讓它們往下滾落,然后擱在了那里。他身子往下一縮,好久沒見他的影子。
  那些甩過V的“三角旗”在我的眼前不斷變換著顏色。我的視力很好。一會兒是白色,一會兒是紅色,再一會兒又是藍色。
  接著,我明白了。它們是女人的衣服,他在一件一件地往下拉,每次都是拉最上面的一件。突然全都不見了,V又成了黑的、空的,他的身體又出現(xiàn)了。現(xiàn)在我明白那是什么,他在干什么了。那些衣服告訴了我。他也為我證實了。他把雙臂向V的兩端張開,我看得見他急拉猛拽,好像在使勁往下壓,突然,那個V折疊起來,變成了一個立體的楔形。然后他上半身作著滾動的樣子,那個楔形消失在一個角落里。
  他在收拾一只箱子,將他妻子的東西收拾進一只直立的大箱子里。
  不一會兒,他又出現(xiàn)在廚房的窗子前,在那兒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我看見他抬起胳膊掠過前額,不是一次,而是好幾次,然后往空中一甩。誠然,在這樣的夜晚干這活也真夠熱的。然后,他順著墻往上摸,拿下了一件東西。既然他是在廚房里,我的想象力告訴我那是一個柜子、一個瓶子。
  后來,我看見他的手朝嘴邊迅速遞了兩三回。我寬容地對自己說:收拾過一只箱子后,十個男人中有九個會這么做——好好喝上一通。如果第十個人不這么做,那只是因為他手邊沒有酒。
  然后,他又走近窗子,站在窗子旁邊,所以他的腦袋和肩膀都只露出一丁點兒。他凝神向外窺視黑乎乎的四邊形院子,掃視那一排排窗子,這會兒,大部分窗子里又都沒點燈。他總是從我的窗子的對面,也就是他的左面看起,看上一圈。
  這是我一個晚上第二次看見他這樣做。清晨也做過一次,一共是三次。我暗暗好笑。你簡直會以為他是做了什么虧心事。也許什么也沒有,只不過是一種小小的怪癖,而他自己并沒有意識到。我自己也有,每個人都有。
  他退回房間里,房間的燈熄掉了。他的身影進入隔壁一個依然亮著燈的房間,起居室。那個房間接著也熄了燈。他走進第三個房間,也就是整天沒拉起窗簾的臥室時,沒有開燈,我并沒感到意外。他不想打擾她,當然——特別是如果她明天要出門去療養(yǎng)的話,從他給她收拾箱子可以看出來。上路之前她需要盡可能得到休息。摸黑上床對他來說簡單得很。
  但是,過了一會兒,在黑燈瞎火的起居室里,突然亮起了火柴擦出來的火花,這倒讓我吃了一驚。他肯定是躺在那里,打算在沙發(fā)或別的什么東西上過夜。他根本沒走進臥室,而是一直待在臥室外面。這倒叫我百思不得其解。這也太麻木不仁了。
  十來分鐘后,又有火柴亮了一下,還是來自那個起居室的窗子。他無法入眠。
  夜色籠罩著我們兩個——一個是凸窗里被好奇心迷住的人,一個是四樓套房里一支一支抽著煙的人——卻沒有給出任何答案。只有那只蟋蟀在無休無止地啾鳴。
  曙光初露,我又回到了窗前。不是為了他。我的被褥像一床滾燙的炭。當山姆進來為我收拾時,發(fā)現(xiàn)我在窗子前!澳銜焉眢w弄垮的,杰弗先生,”他只這么說了一句。
  一開始,對面一時間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然后,突然間,我看見他的腦袋從起居室下面的什么地方冒了出來,所以,我知道我沒猜錯;他在那里的沙發(fā)或安樂椅里過了一夜,F(xiàn)在,當然啰,他會去看望她,看看她怎么樣,是不是有所好轉(zhuǎn)。這只是一種普通的人性。就我判斷,他有兩個晚上沒走近過她了。
  他沒有去看她。他穿好衣服,朝對面走去,進了廚房,站在那里,雙手并用,狼吞虎咽地吃了點東西。然后,他突然轉(zhuǎn)過身來,走到一邊。我知道那是套房的門的方向,他好像是聽到了什么召喚,比如門鈴響了。
  不錯,轉(zhuǎn)眼間他就回來了,后面跟著兩個戴皮圍裙的男人。捷運公司的雇員。我看見他站在一旁,那兩個人費力地將那個黑色的立體楔形的東西往他們來的那個方向搬。他不單單是袖手旁觀。他守在他們旁邊,來回走動著。他如此焦慮地要親眼看著他們把這件事干好。
  然后,他又一個人回來,我看見他用手臂擦著頭,好像出力干活,弄出一身汗的是他,而不是他們。
  他就這樣打發(fā)走了她的箱子,送到她要去的地方,不管是什么地方。就是這么回事。
  他又順著墻壁往上摸,拿下了一件東西。他又在拿酒喝。兩口、三口。我對自己說,有點兒困惑。是的,但這次他沒在收拾箱子。箱子昨天晚上已經(jīng)收拾好了。那這次干的什么重活呢?弄出這一頭汗,而且還需要烈酒刺激?
  現(xiàn)在,過了這么多個小時之后,他終于進屋看她去了。我看見他的身影經(jīng)過起居室,進了臥室。那幅一直拉得嚴嚴實實的窗簾現(xiàn)在拉了上去。然后他回過頭,看看身后。那副樣子,即使從我這兒看過去,也不會看錯。他沒朝某個固定的方向看,像人們看一個人那樣。而是從一邊看到另一邊,從上面看到下面,又看四周,就像是在打量——一個空房間。
  他后退一步,稍微彎下點身子,雙臂猛地往前一伸,一條沒人用的墊被和臥具就倒放在了床腳跟前,就那么攤放在那里,被子里沒有人。不一會兒,第二套又放了上去。
  她不在那里。
  人們愛用“延遲的行動”這個詞。這時我明白了它的意思。整整兩天的時間里,一種無形的不安,一種不切實際的懷疑,我不知該怎么稱呼它,一直在我的腦子里盤旋,像一條飛蟲尋找降落的地方。不止一次,就在它準備降落下來的時候,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件微不足道的但又令人鼓舞的事情,比如很不正常地拉嚴了很久的窗簾的升起,就足以讓它繼續(xù)漫無目的地飛舞,不讓它停留過久,讓我能認出它來。接觸點久久地等候在那里,等著接受它。現(xiàn)在,出于某種原因,在他將空被褥扔在床腳跟前的一剎那之后,它落地了——嗖!接觸點擴大了——或者說爆炸了,你想怎么說都行——變成了一樁確鑿無疑的謀殺。
  換句話說,我腦子的理智成分遠遠及不上本能和下意識的成分。延遲的行動,F(xiàn)在這個行動趕上了那一個行動。從這個同步中迸出的信息是:他對她做了手腳!
  我朝下望去,我的手抓住我的護膝,它被扎得這么緊。我用足力氣把它拉開。我堅定地對自己說:再等一會兒,小心點,別著急。你什么也沒看見。你什么也不知道。你只有一個不過硬的證據(jù):你沒再見到她。
  山姆站在餐具室的門口看著我。他責怪說:“你什么都沒吃。你的臉像塊裹尸布!
  是有這種感覺。當臉上的血色不由自主地消失時,真有這種刺激人的感覺。當務之急是把他支走,別讓他來打擾我的思路,于是我說:“山姆,樓下那幢樓是在哪條街上?別將頭往外伸得太長,朝它呆看!
  “不是瑟姆芬就是貝尼迪克特大街!彼χ弊,頗有把握地說。
  “這我知道。馬上跑到轉(zhuǎn)角上去,看看確切的號碼,好嗎?”
  “你為什么要知道那個呢?”他邊問邊轉(zhuǎn)身要走。
  “不關你的事,”我耐著性子但口氣堅定地說,對付這種局面,這樣的態(tài)度永遠都是行之有效的。就在他要關門的時候,我在他身后叫道:“你到了那里之后,到門洞里去,從郵箱上看看,能不能知道住四樓后間的是誰。別搞錯了。留心別讓人注意到你!
  他邊走邊嘀咕,好像是說,“一個人整天沒事可干,光是閑坐,他肯定會想些討厭之極的事情出來——”門關上了,我坐下來,這下該好好動一番腦筋了。
  我對自己說:你這種可怕的推測到底有什么根據(jù)呀?讓我們看看你得到了什么吧。只不過是他們周而復始的日常習慣這架機械裝置,鏈帶,出了點小毛病。1.第一天晚上燈光通宵未滅。2.第二天晚上他比平時晚進來。3.他沒有脫下帽子。4.她沒有出來接他——在燈光通宵未滅的前一天晚上以來,她沒有露面。5.他收拾完她的箱子后喝了酒。但是,第二天早晨,剛把她的箱子送走,他就喝了三口烈酒。6.他內(nèi)心不安,焦慮,但是強加于這上面的是外部那種對周圍后窗的不正常關心,這是很不協(xié)調(diào)的。7.在箱子送走前的那個晚上,他睡在起居室里,沒有走進臥室。
  很好。如果她第一個晚上就病了,他為了她的健康而將她送走,那就自動將上述的第1、2、3、4點消除。剩下第5點和第6點就無關緊要、沒有犯罪嫌疑了。但是突然出現(xiàn)了第7點,第1點就難以解釋了。
  如果她在第一個晚上一生病就離開了家,那么他為什么上個晚上不想睡在他們的臥室里呢?傷感?難說。一個房間里有兩張上等的床,而另一個房間里只有一只沙發(fā)或不舒服的安樂椅。如果她已經(jīng)走了,他為什么不進臥室去呢?只是因為他想念她,因為他孤獨?一個成年男人不應該那樣。沒錯,她那時還在臥室里。
  這時,山姆回來了,他說:“那幢房子是貝尼迪克特大街525號。住在四樓后間的是拉爾斯·索沃爾德夫婦。”
  “噓,”我叫他噤聲,并用手背示意他別擋住我的視線。
  “要知道的是你;不想知道的也是你,”他坦然地嘀咕道,忙他該忙的去了。
  我開始費心思索。如果她還在那里,在昨天晚上她所在的臥室里,那么她不可能去了鄉(xiāng)下,因為今天我沒見她出過門。如果她昨天一早就離開了,所以我沒看見,這還說得過去,因為我睡了幾個小時覺,那段時間是個空當。但是今天早上我比他先起床,我在窗前坐了一會兒,才看見他的腦袋從沙發(fā)上抬起來。
  如果說她走了,那只能是昨天早晨走的。那么他為什么直到今天一直將窗簾拉嚴,被褥動都沒動呢?最重要的是,昨天晚上他為什么待在臥室外面呢?那說明她沒有走,還在那里。今天,箱子一送走,他就進了臥室,將窗簾拉起,將被子扔在床腳跟前,表明她沒在那里。這就像是一個瘋狂旋轉(zhuǎn)的東西,讓人看不清它的真相。
  不,問題也不在這兒。箱子剛一送走——
  箱子。
  問題就在這里。
  我回頭看看,確信山姆和我之間的門是關緊的。我的手在電話機撥盤上猶豫了一會兒。博伊恩,這件事應該告訴他。他是負責調(diào)查謀殺罪的。反正我上次見到他時,他是管這種事的。我并不想跟一群陌生的警探打交道。我不想卷到超出我職責范圍的是非圈子里去;蛘哒f,辦得到的話,不卷入到任何是非圈子里去。
  電話接錯了兩次,最后總算接通了,我終于找到了他。
  “喂,是博伊恩嗎?我是哈爾·杰弗里斯——”
  “你好,你這六十二年來都在哪兒呀?”他熱情地說。
  “這件事我們以后再說。現(xiàn)在我要你做的是記下一個名字和一個地址。準備好了嗎?拉爾斯·索沃爾德,貝尼迪克特大街525號,四樓后間。記下了嗎?”
  “四樓后間。記下了。干什么呀?”
  “調(diào)查。如果你開始調(diào)查的話,我堅信你會在那里發(fā)現(xiàn)一起謀殺案。不是為這件事,別來看我——我有把握。在這之前,那里一直住著一對夫妻。現(xiàn)在只剩下那個男的了。今天早晨,那個妻子的行李箱被送了出去。如果你能發(fā)現(xiàn)一個人看見她把她自己留在——”
  像這樣大聲地發(fā)號施令,何況對方還是個副探長,我自己聽著都覺得有點輕率。他遲疑地說,“好吧,不過——”然后,他接受了我的發(fā)號施令。因為我是報案的人。為此我甚至徹底離開了窗子。我能夠?qū)λl(fā)號施令,并且不受責怪,因為他與我相識有年,他不懷疑我的可靠性。在這個大熱天,我不想讓我的房間里亂糟糟地擠滿警察和偵探,輪流窺探那個窗子。讓他們從正面去接觸吧。
  “嗯,我們要看看我們會看到些什么,”他說!拔視S時把情況告訴你的!
  我掛斷電話,坐回到窗子前,注視,等待著事態(tài)的發(fā)展。我的位子像個大看臺;蛘卟蝗缯f是在后臺的位子。我只能從布景后面看,無法從前面看。我無法看見博伊恩開始工作。我只能看見結(jié)果,如果真有什么結(jié)果的話。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里,什么也沒發(fā)生。我知道,警察的工作向來是秘密進行的,他們一定已經(jīng)在干了。四樓窗子那兒的人影兒依然清晰可見,孤單單的,沒有受到打擾。他沒有出去。他坐立不安,在房間之間竄來竄去,每一個地方都沒有停留很久,但是他沒有出去。一會兒我看見他又吃起了東西——這回是坐著吃的——一會兒他刮了臉,又一會兒他甚至想看報,但是沒多久又把報紙擱下了。
  無形的小輪子在他四周轉(zhuǎn)動。雖然只是剛剛起步,又小又無害。我暗暗納悶道,如果他知道的話,他還會那樣呆呆地留在那里嗎,他會不會沖出門去溜走呢?這倒不是取決于他有沒有罪,而是取決于他是不是感到自己有豁免權(quán),感到自己能騙過他們。我自己已經(jīng)確信他是有罪的,否則我也不會采取我已經(jīng)采取的行動。
  三點鐘,我的電話鈴響了。博伊恩來了回電!敖芨ダ锼箚幔苦,我不知道。你剛才的話說得沒頭沒腦,你就不能說得稍微詳細一點嗎?”
  “為什么?”我搪塞說,“我為什么非得說呢?”
  “我派了個人去那里偵查。我剛得到他的匯報。大樓看門人和幾個鄰居都說她昨天一早到鄉(xiāng)下去療養(yǎng)了!
  “等一下。根據(jù)你派去的人的匯報,他們中有人看見她走嗎?”
  “沒有!
  “那么,你所得到的只是他給你的第二手資料,而他的話沒有任何根據(jù)。不是一個目擊證人的陳述!
  “那個男的給她買了車票并且送她上了火車,他從車站回來時被人碰上了!
  “這個說法還是沒有根據(jù)的,屬于間接證明!
  “我派了個人到車站去,可能的話,再找票務員問一下。不管怎么說,在那么個大清早,他是很惹人注目的。當然,我們正密切注視著他,同時,監(jiān)視他的一切行動。只要一有機會我們就會沖進去搜查他的屋子!
  我有一種預感,即使他們真的這么做,也不會發(fā)現(xiàn)什么。
  “別指望從我這里得到更多的線索。我已經(jīng)把這件事交給你們了。我把該給的都給了。一個姓名,一個地址,還有一個意見!
  “是的,在這以前,我一向高度重視你的意見,杰弗——”
  “但是現(xiàn)在不重視了,是不是?”
  “一點都不。問題是,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找到任何似乎與你的感覺吻合的東西!
  “到目前為止,你們還沒有走得很遠!
  他又回到了他的老調(diào)子上!班牛覀円纯次覀儠吹叫┦裁。稍后告訴你。”
  又過去了一個小時左右,太陽落山了。我看見對面那個人著手準備外出。他戴上了帽子,把手插在口袋里,靜靜地站在那里朝它看了一會兒。在數(shù)零錢,我猜想。我產(chǎn)生了一種特別的感覺:一種壓抑住的興奮,知道他一走,那些偵探們就會進去。我看見他最后朝房間四周看了一眼,便冷冷地想:兄弟,如果你要藏什么東西,現(xiàn)在是藏的時候了。
  他走了。套房里頓時空無一人,但我相信那是一種假象。這時候,就是火災警報也別想讓我的目光離開那些窗子。突然,他剛剛從那里出去的那扇門稍稍打開,兩個人一前一后地潛了進來。現(xiàn)在他們來了。他們將門在身后關上,立刻分散開,忙碌起來。一個進了臥室,一個進了廚房,他們開始從套房的這兩個頂端干起來,各自往另一個頂端搜去。他們搜得很徹底。我看得見他們從上到下搜查每一件東西。他們一起進了起居室。一個人查看一個角落,另外一個人查看另一個角落。
  在聽到警報之前,他們已經(jīng)干好了。我可以從他們直起身子,站在那里,泄氣地對視了一會兒的樣子看出這一點。然后,兩人同時猛地轉(zhuǎn)過頭去,肯定是門鈴聲表明他回來了。他們迅速跑了出去。
  我倒沒有過分地沮喪,這是我預料之中的。我一直覺得他們在那里不會找到什么罪證。那只箱子已經(jīng)運走了。
  他進來了,臂彎里挾著一只大大的褐色紙包。我緊緊盯著他,想看看他是不是發(fā)現(xiàn)他不在時有人進過他的屋子。顯然他沒發(fā)現(xiàn)。他們做這種事是行家。
  那天晚上他就一直待在那里。直挺挺地坐著,安然無恙。他胡亂喝了點酒,我看見他坐在窗前,他的手不時地會舉起來,但是喝得并不過度,F(xiàn)在,顯然一切都在控制之中,緊張的時候已經(jīng)過去——箱子已經(jīng)送出。
  一個晚上注視著他,我暗暗思忖:他為什么不出去?如果我猜得不錯——我確實沒錯——既然箱子已經(jīng)送出,他為什么還要留下來呢?答案是現(xiàn)成的:因為他不知道已經(jīng)有人盯上了他。他認為不必著急。她一走,他就走,反而危險,不如再待一會兒。
  夜在消逝。我坐在那里等著博伊恩的電話。電話來得比我預計的要遲。我在黑暗中拎起話筒。這會兒,對面那個人準備上床了。他原先一直坐在廚房里喝酒,這會兒站了起來,關掉了燈。他進了起居室,打開了燈。他開始將襯衣的下擺從褲腰帶里拉出來。我耳里聽著博伊恩的聲音,眼睛卻盯著對面那個人。三角關系。
  “喂,杰弗?聽著,什么都沒找到。他出去的時候我們搜查了那里——”
  我差點想說,“我知道你們搜過了,我看見的,”但我及時止住了。
  “——什么都沒找到。但是——”他停了下來,好像下面要說的話很重要。我不耐煩地等著他往下說。
  “在樓下他的信箱里我們看見了一張寄給他的明信片。我們用彎的大頭針將它從信箱里鉤了出來——
  “怎么樣呢?”
  “是他妻子寄來的,昨天才寫的,從內(nèi)地的某個農(nóng)場發(fā)出。我們抄下了信的內(nèi)容:‘平安到達。已經(jīng)感覺好受一點。愛你的,安娜!
  我無力但固執(zhí)地說:“你說是昨天才寫的。你有證據(jù)嗎?上面的郵戳是幾號?”
  他從扁桃體深處發(fā)出表示厭惡的聲音。是對我,而不是對明信片!班]戳被弄污了。一只角沾了水,墨跡糊了!
  “全都糊了嗎?”
  “年和日糊掉了,”他承認說!皶r間和月份很清楚。八月。付寄的時間是下午7點30分。”
  這回我從咽喉里發(fā)出了表示厭惡的聲音。“八月,下午7點30分——1937或1939或1942。你無法證明它是怎樣進入信箱的,是從郵差的郵袋里拿出來的呢,還是從什么寫字桌的抽斗底下拿出來的呢?”
  “別說了,杰弗,”他說!疤x譜了!
  我不知道我會說些什么。我是說,如果我不是在這時候恰巧看了一眼索沃爾德套房的起居室的話。也許無話可說。那張明信片動搖了我,不管我承認不承認。但是我正好看著對面。他剛脫下襯衫,燈就熄了。但是臥室的燈沒有亮。起居室里火柴光在搖曳,低低的,像是從安樂椅或是沙發(fā)上發(fā)出的。臥室里有兩張空床,他卻仍然待在臥室外面。
  “博伊恩,”我尖聲說,“哪怕你找到的那張明信片是從另外一個世界寄來的我都不在乎,我說那個人把他的妻子干掉了!去追查他運出去的那只箱子。找到后把它打開——我想你會發(fā)現(xiàn)她的!”
  我沒等聽他打算怎么做,就把電話掛了。他沒有再打過來,我猜想他盡管大聲表示懷疑,畢竟還是會考慮一下我的建議的。
  整個晚上我都守在窗前,死死地盯著。后來又有過兩次火柴光,相隔大約半小時。此后就再也沒有了。他很可能就在那里睡著了。也許沒有。我自己倒是要睡一會兒了,在初升太陽的強烈光線中,我終于抵擋不住睡意的侵襲。不管他要干什么,都會在黑暗的掩護下干而不會等到大白天。暫時不會有什么要監(jiān)視的了。他在那里還有什么要做的呢?沒有了,只是呆坐在那里,消磨掉一點令人解除戒備的時間。
  好像是五分鐘過后,山姆進來弄醒了我,不過這時已經(jīng)是正午了。我不高興地說:“我釘了張紙條,讓你別吵我睡覺,你沒看見嗎?”
  他說,“看見的,但是你的老朋友博伊恩警官找你。我想你肯定想——”
  這次是私人訪問。博伊恩沒等山姆說完就走了進來,也沒多少客套。
  我用話支走山姆:“到里面去,打兩個雞蛋。”
  博伊恩用鍍鋅鐵皮似的聲音說,“杰弗,你這樣對我是什么意思呀?拜你所賜,我做了一次大傻瓜。聽了你的話,馬上就派出手下去追查,卻是白費力氣。謝天謝地,我總算沒有干出更傻的事,將這個家伙抓起來,帶回去審問!
  “哦,這么說來你認為沒有這個必要?”我干巴巴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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