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莫聽瀾來說,世上最倒霉的事莫過于從天而降一個公主殿下,還一身臭毛。撼燥埐粶(zhǔn)和她平起平坐,得捧著碗去廚房吃;晚上睡覺要睡她床腳,以防半夜要喝水;還動不動使用“放肆”“大膽”“拖下去”這類言語攻擊!K于有一天,莫聽瀾掀桌,決定不忍了——他將公主送進寄宿學(xué)校,決心讓她受一番鐵血教育。卻不想一不留神兒,公主竟成了“問題學(xué)生”,開啟了莫聽瀾三天兩頭跑學(xué)校的噩夢生涯。 阮眠眠打同學(xué)了——叫家長!阮眠眠月考倒數(shù)第一—叫家長!阮眠眠早戀了……得,家長不用叫,自個兒來了。莫聽瀾沉著臉在阮眠眠面前單膝下跪,掌中躺著一枚銀戒。“如果你一定要當(dāng)個萬惡的統(tǒng)治階級,那么請收下這枚戒指,從此我由你統(tǒng)治! 第一卷 小樓昨夜又東風(fēng) 楔子/異世來客1 大晁弘德年間,宦官亂政,帝性懦弱,在位二十余載,為東廠提督李植所殺,植狂妄自大,竟自立為相,欲扶持長公主登基為帝,與公主父女相稱,圖謀帝位,以御史中丞、尚書令、翰林院大學(xué)士為首三朝元老忠臣,與東廠展開爭斗,東廠勢力極大,排除異己,專斷國政,舉國上下民怨沸騰。 先帝停靈百日,楚王出兵勤王,次年夏,在御史中丞與虎賁軍的里應(yīng)外合之下,京都城破,植自縊而亡,楚王格殺宦官近二千余人,京都城內(nèi)尸山血海,哀聲不絕。 混亂中,儲君失去蹤跡,生死不明。 “殿下,吃點兒東西吧! 年過半百的老頭兒跪在城隍廟里,手里是用荷葉盛著的燒雞,他深埋著頭,不敢看面前的人一眼。 而他面前的姬鳳儀靠坐在供桌上,垂著眼皮。 從她這個角度看去,可以看見老頭兒鬢邊夾雜的白發(fā),以前穿著寬大的國師袍服還不覺得,現(xiàn)在他換了一身農(nóng)家人穿的粗布短褐,身材竟是如此干癟瘦小。 其實不久前他還穿著太監(jiān)的衣服,但在看到楚軍虐殺太監(jiān)的場面后,那身皮他也不敢要了,急忙去一戶農(nóng)家偷了套衣服,雞也是偷來的,不過也算不上偷,因為主人家早被亂刀砍死在菜圃里,還是姬鳳儀親手給他們合的眼。 亂世,人命如草芥。 死了閹狗,又來了豺狼似的楚軍。 那些元老重臣,認為楚王姬琮是先帝的異母手足,少時與先帝感情深厚,是最適合舉兵勤王的人選。 多么愚蠢,如果楚王真有勤王之心,早在先帝被殺時,就該有所行動。 但是,沒有人信她的話。 年輕的儲君雖有一顆雄心,卻還沒來得及長出尖利的爪牙,老臣們只是一笑置之,御史中丞讓宮婢送她回寢宮時,還笑著說殿下好好睡一覺,一覺醒來后,天下就是她的了。 可她沒等來天下,只等來一把滴血的鋼刀。 身邊的人越來越少,只剩下一名老國師,和一名殿前司侍衛(wèi)。 隨她一起逃出來的貼身侍女前不久和她換了衣服,替她引開追兵。 姬鳳儀親眼看到,那侍女還沒跑幾步,就被騎兵一刀劃破了肚子。 想起那一幕,姬鳳儀就心頭難受,吃不下任何東西。 但國師的好心不可辜負。 她接過那只燒雞,同時將老國師從地上扶了起來。 “別再喚本……我殿下了,”姬鳳儀微微一笑,“公主可不會穿侍女衣裙! 如同國師不會穿鄉(xiāng)野農(nóng)夫的衣服一樣。 老國師眼中含淚,臉上皺紋叢生,被火光照耀出幾分暖意,他轉(zhuǎn)動混濁的眼珠,目光落在姬鳳儀身上,透出一種悲天憫人的味道。 姬鳳儀被他用這樣慈愛又同情的目光看了十多年,早已習(xí)慣,現(xiàn)在卻猛然鼻頭一酸,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不,不能。 從她父皇被李植用床幃勒死的那一刻起,她就發(fā)誓再也不流一滴眼淚。 她幾乎是以一種生硬的姿勢別過頭去,守在門檻的侍衛(wèi)卻突然起身,大步朝她走來。 侍衛(wèi)名喚裘磊,是一名校尉,身長七尺有余,生就一身神力,從京都逃出來的這一路上,為姬鳳儀擺脫了數(shù)次追殺。 “他們來了?” 姬鳳儀盡量穩(wěn)住自己的嗓音,她是真龍之子,真龍之子不會害怕。 裘磊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踩滅火堆,伸手要來抱姬鳳儀。馬匹已經(jīng)沒有了,姬鳳儀跑不快,這些天來,她都是由裘磊抱著,或是國師背她。 然而這一次,老國師枯枝一樣的手指,卻搭在了裘磊的手臂上。 “逃不掉了!崩蠂鴰煹纳袂榭瓷先ギ悩拥钠届o,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你聽! 姬鳳儀下意識地屏息傾聽。 是馬蹄聲,成千上萬的馬蹄聲,似乎整個大地都在顫動,還有人在高聲大叫:“捉拿閹黨,死活不論! 閹黨? 不,他們是為她而來,楚王是想把她殺了,然后再偽造成閹黨所殺,說不定還要在國師和裘磊死后,給他們換上太監(jiān)的衣服,畢竟只要她活在這世上一日,楚王就永遠坐不上皇位,嫡女的繼承權(quán)遠在王叔之前。 “不,我不能死,不能死! 姬鳳儀急促地喘息著,心慌意亂,雙手再也不受控制,開始劇烈顫抖起來。 她不怕死,但她不想死在楚王手里,好讓他拿著她的尸體去昭告天下,長公主死在閹狗手里,而他已經(jīng)給侄女報了仇。 她不想讓他的皇位坐得那么名正言順,更不想生前已經(jīng)被百姓喊成認賊作父的“木偶公主”,死后還要被他們嘲笑成又一個死在宦官手里的皇室子弟。 要怎么辦? 或許她應(yīng)該自刎,然后讓裘磊用石頭砸爛她的臉,長公主已經(jīng)跑掉了,她穿著侍女裙,她不是公主,只是皇帝的一名侍女。 自刎……自刎,她袖中就藏著一把匕首,這是她在目睹先帝的死狀之后,日日藏在床榻之下的匕首,吹毛斷發(fā),她一定還來不及感受疼痛,就死去了。 馬蹄聲似乎近在耳邊,姬鳳儀知道再不能猶豫,她從袖中抽出匕首,卻被國師一把搶過。 “殿下!不可尋死!”老國師震驚地看著她。 “不,本宮不是……” 姬鳳儀抖著手,想要奪過匕首。 “殿下,您是儲君,萬萬不可尋死,臣有辦法……臣有辦法……” 還有什么辦法呢?馬蹄聲就在耳畔,千軍萬馬,都等著取她性命啊,國師大人。 姬鳳儀唇邊泛起苦笑。 老國師卻已經(jīng)鎮(zhèn)定下來,他側(cè)過身,對裘磊說:“裘大人,麻煩你守著廟門,一炷香的時辰就夠。” 裘磊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聽了這話也不多說,沖姬鳳儀拱手行了一禮,便提劍出去了。 不多時,門外便傳來刀劍相鳴的聲音,應(yīng)該是交上手了。 老國師用姬鳳儀的那把匕首將自己的指腹割破,在地上畫起一些奇怪的符文來。 姬鳳儀潦草地看了幾眼,那些符號歪歪扭扭,像小蟲子,似乎有固定的排列,但又說不出其中的規(guī)律,看得人眼花繚亂。她不知道國師突然是在發(fā)什么瘋,耳邊的打斗聲似乎越來越清晰,她毫不懷疑下一刻叛軍就會闖進門來。 “你在做什么?”姬鳳儀心跳越來越快,忍不住開口問道。 “殿下,”老國師幽幽地開了口,“您是大晁子民的希望,老臣無能,不能庇護您平安無事,眼下只能先將您送去一個萬全之地,等將來風(fēng)波過去,再做打算! “萬全之地?” 楚王不見她的人,定會調(diào)動各路軍馬尋找她的行蹤,哪里來的萬全之地?難道是世代鎮(zhèn)守玉門關(guān)的西北鐵騎營? 武帝在位那時,掌管西北鐵騎的鎮(zhèn)國大將軍是她的王夫,他們二人少時在玉門關(guān)結(jié)緣,感情深厚,因此這支鐵騎便也成了大晁最為特殊的軍隊—— 不論國家興亡,朝代更替,他們絕不插手,也不聽皇帝號召,若想調(diào)動他們,必須靠一支玉笛。 這支玉笛本來是皇室歷代相傳,這一次卻被御史中丞交到了楚王手里——如果不是有西北十萬鐵騎的襄助,楚王絕不可能這么快便攻進京都。 那里或許是個去處,姬鳳儀在心底琢磨。 玉門關(guān)內(nèi)不可能不留人值守,雖然玉笛沒有了,但她體內(nèi)的天子血脈,或許能讓他們盡忠。 老國師卻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輕聲道:“不,殿下,臣送你去的那個地方,是千年之后! 姬鳳儀瞪大了眼,懷疑老國師在經(jīng)過數(shù)日的追殺之后,患了失心瘋,否則這是在說什么昏話? 但老國師卻徑直將她推進那堆符文中心,仰頭看了看天,城隍廟的屋頂已經(jīng)破了個大口,可以看見天上掛著一輪銀盆似的月亮。 今日是望日,姬鳳儀忽然記起來。 月光從屋頂漏進來,姬鳳儀驚奇地發(fā)現(xiàn),自己腳下那些符文竟然動了起來,仿佛一只只活動的血蟲子。 “哐當(dāng)”一聲,裘磊提著重劍從門外闖了進來,他的盔甲上全是血,右邊眉骨到下顎,劃了長長一道傷口,但他似乎察覺不到疼一樣,眉間只有焦急。 守不住了。 姬鳳儀知道他是想說這句話。 腳下的符文動得越來越快,已經(jīng)飄到她小腿附近,紅光大熾。 老國師將匕首還給姬鳳儀,大拇指上的紅寶石戒指也詭異地亮了一瞬。 “殿下,此陣一次只能送走一人,殿下到了異世,無人顧您周全,您定要保重自身,那邊風(fēng)土人情與我大晁截然不同,殿下可找到一位有緣人,教您相關(guān)事宜,老臣……老臣……” 說到最后,他竟然嗚咽著哭了起來。 姬鳳儀忽然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心慌,她一把抓住國師的衣袖,有些不安地問道:“國師,你會接本宮回來的吧?” 然而不等國師回答,她腳下一空,整個人不由分說就掉了下去。 最后看到的,是國師一雙含淚的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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