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游戲的終結(jié)》中,科塔薩爾一如既往地繼續(xù)著他那些令人著迷的幻想元素:身份的互換、秩序的失控、夢魘的實現(xiàn)、歷史神話與現(xiàn)實社會的交錯,同時交織著另一種風(fēng)格的敘事:童年世界的細膩、柔美與多愁善感。所有這一切,共同組構(gòu)成科塔薩爾迷人的游戲世界!队螒虻慕K結(jié)》由胡利奧·科塔薩爾編著。 作者簡介: 胡利奧·科塔薩爾(1914-1984),阿根廷作家,拉美“文學(xué)爆炸”主將之一,短篇小說大師。1951年移居法國,在巴黎從事文學(xué)研究與翻譯工作,曾任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譯員。1963年以長篇小說《跳房子》位列阿根廷文學(xué)經(jīng)典,后世將其歸入拉丁美洲文學(xué)爆炸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同時著有多部短篇小說集和散文、詩歌等?扑_爾熱愛爵士樂,曾一度支持古巴革命。1984年,科塔薩爾因白血病去世。 目錄: 、 公園續(xù)幕 怪不得別人 河 毒藥 暗門 邁那得斯之夜 、 基克拉澤斯群島的偶像 一朵黃花 飯后 樂隊 朋友 動機 小公牛Ⅰ 公園續(xù)幕 怪不得別人 河 毒藥 暗門 邁那得斯之夜 、 基克拉澤斯群島的偶像 一朵黃花 飯后 樂隊 朋友 動機 小公牛 Ⅲ 水底故事 午餐過后 美西螈 夜,仰面朝天 游戲的終結(jié) 怪不得別人冷天總是特別麻煩。在夏天,世界觸手可及,人也親密直接。但是現(xiàn)在,六點半了,他老婆在一家店里等著他挑選一份結(jié)婚禮物,時間已晚,他卻發(fā)現(xiàn)天涼下來,應(yīng)該穿上那件藍色的套頭衫,或者隨便什么能跟灰色外套相配的衣服。秋天就是將套頭衫穿穿脫脫,把自己裹嚴實,與人相隔離。他一邊不怎么起勁地吹著一首探戈曲,一邊從打開的窗邊走開,在衣櫥里找套頭衫,并在鏡子前開始穿上它。這并不容易,也許是因為襯衫跟套頭衫的羊毛吸住了,但是,要將胳膊伸進去確實費力。他慢慢地將手往前伸,終于,從藍色羊毛衫的袖口處冒出一根手指頭,但是,在傍晚的光線下,那手指頭似乎有點皺巴巴的,向里彎著,尖尖的指甲還是黑的。他一把將套頭衫的袖子扯下,倍感陌生地看看自己的手。但是這會兒,手已在套頭衫外面,就看得出那還是他原來的手。他任胳膊無力垂下,手也滑落,他想到,也許最好把另一條胳膊伸進另一只袖子,看看這樣是不是更容易。但似乎并不是這樣。因為當套頭衫的毛線再次貼上襯衫的布料時,由于不習(xí)慣從另一只袖子開始穿,這個動--作甚至變得更加困難了。為了提提勁兒,他又吹起了口哨,但是,他感覺到自己的手幾乎沒怎么往前,如果沒有其他法子,他是永遠沒法把手伸出去的。也許最好三管齊下:低下頭套進套頭衫的領(lǐng)口,同時把還在外面的手伸進另一只袖子將它順直,再同時將兩只袖子和領(lǐng)子往外抻。在突然包圍住他的藍色暗影下,繼續(xù)吹口哨似乎挺荒唐的。他開始覺得臉上好像熱乎乎的,雖然他的一部分腦袋應(yīng)該已經(jīng)露出來了,但是,額頭和整張臉還被蒙著。兩只手大概也才剛伸到袖子的一半。他再用力,也無法多伸不出去半分,F(xiàn)在,他想到,他第二次埋頭苦鉆時那種帶點輕蔑的憤怒也許讓他犯了個錯,他蠢得把頭伸進了一只袖子里,卻把一只手伸進了套頭衫的領(lǐng)口。但如果是這樣,他的手肯定能很容易地伸出來呀,可現(xiàn)在,雖然他盡力地抻,卻沒能將任何一只手伸出去。倒是他的腦袋似乎正要掙出生天,因為藍色的毛線現(xiàn)在正箍著他的鼻子和嘴巴,緊得簡直讓人惱火。他完全沒想到這竟會讓他這么喘不過氣來,逼得他必須深呼吸,頂著嘴的毛線漸漸潤濕,它也許會掉色,會給他的臉洇上藍色。幸好,就在這個時候,他的右手探了出去,探到了外面的寒冷空氣。至少,已經(jīng)有一只手在外面了,雖然另一只仍然困在袖管里。也許他的右手確實伸進了套頭衫的領(lǐng)口,所以,他以為是領(lǐng)口的東西才會把他的臉箍得這么緊,讓他越來越喘不過氣來,而手卻輕易地伸了出去。不管怎樣,如果想要搞清楚,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繼續(xù)努力往外抻,繼續(xù)深深吸氣再慢慢呼氣。但這很荒唐,因為其實并沒有什么東西不讓他好好呼吸,只不過是他吞進去的空氣混著套頭衫袖口或領(lǐng)口的羊毛絮,而且,還有套頭衫的味道,羊毛線的那種藍色氣息,F(xiàn)在,他呼出的濕氣越來越滲進毛線中,毛線的這股藍意應(yīng)該正漸漸涸上他的臉龐。他看不見東西,因為如果他睜開雙眼,眼睫毛就會扎上毛線,很疼,但是他肯定,藍色正在包圍他濕乎乎的嘴和鼻孔,攻占他的面頰,而這一切都讓他漸漸焦躁起來。他只希望能一下子把套頭衫穿上,更別提時間應(yīng)該已晚了,他老婆大概已在店門口等得不耐煩了。他心想,把精神集中在右手上才是上策呀,因為右手已在套頭衫外面,已接觸到了房間里的寒冷空氣,就像在說已經(jīng)勝利在望了;而且,右手還可以幫他,它可以從背后往上抬,拉住套頭衫的下擺,做出用力往下拉這個能幫著穿上任何套頭衫的經(jīng)典動作。但是,糟糕的是,雖然手在摸著脊背尋找羊毛衫的下擺,這衣服卻好像完全纏在了脖子附近似的。手唯一能碰到的只有越來越皺的襯衣,襯衣的一部分甚至已經(jīng)被拉出了褲子。把手移過來扯套頭衫的前襟也沒什么用,因為他在胸前除了襯衣什么也感覺不到,套頭衫應(yīng)該才剛剛過了肩膀,也許它就緊繃繃地纏在那里,就好像他的肩膀?qū)μ最^衫來說太寬了似的。這完全證明他確實穿錯了,錯把一只手塞進了領(lǐng)子、另一只伸進了袖子。所以,領(lǐng)子到一只袖子的距離正好是一只袖子到另一只袖子距離的一半。這就解釋了為什么他的頭會微微偏向左邊,就是手還困在袖子里的那一邊,如果那真是只袖子的話;這也解釋了為什么已經(jīng)伸出去的右手能夠在空氣中活動自如,雖然它無法把似乎仍然纏在身體上部的套頭衫拉下來。他自嘲地想到,要是近旁有把椅子,他還可以休息一下、順順氣,再將套頭衫完全穿好,可惜,在轉(zhuǎn)了這么多圈以后,他都已經(jīng)辨不清方向了。穿衣服這個動作總會引人來上這么一段“韻律體操”,還隱隱帶著點舞步的意味。但誰都不能怪他呀,因為這可是出于一種實際的目的,而不是因為他沒事就愛手舞足蹈。其實,他既然沒能把套頭衫穿上,那么,真正的解決方法應(yīng)該是套頭衫脫下來并確保每只手伸進袖子里、頭伸進領(lǐng)子里的正確位置,但是他的右手還在胡亂地擺來蕩去,就好像在說事情都這樣了才放棄太荒唐了。有一刻,這只手競順從地舉到了腦袋的高度,并向上拉套頭衫,但是,他沒能及時明白套頭衫已經(jīng)因為呼吸間滲透進藍色毛線中的黏濕氣息而緊貼在他的臉上,因此,當手往上拉時,他疼得就好像耳朵要被撕裂、睫毛要被拔掉似的。那么,就慢一點;那么,就得用還塞在左邊袖子里的手,如果那是只袖子而非領(lǐng)子的話,還得用右手幫幫左手,要么再往袖子里伸,要么退出、掙脫出來。不過,他簡直沒辦法協(xié)調(diào)兩只手的活動:左手就好像是一只困在籠子里的老鼠,而另外一只老鼠想從外面幫助它逃跑,但也可能,籠外的老鼠并不是想幫忙,而是在咬它,因為他被困住的那只手猛地一疼,而同時,另一只手則狠狠掐住了大概是手的這個部位。他的手覺得好疼,疼得放棄了脫套頭衫的舉動。他寧愿再試最后一次把腦袋脫出領(lǐng)口、把左邊的老鼠拽出籠子。他全身都使上了勁兒,往前一晃,再往后一擺,在房間中央轉(zhuǎn)著圈兒,如果他確實在房間中央的話,因為他這會兒倒想起來,窗戶是開著的,盲目地繼續(xù)轉(zhuǎn)圈很危險。他想停下來,但是他的右手卻還在來回擺動,沒有去拉套頭衫,他的左手也越來越疼,好像手指被咬了或是燙了似的。不過,那只手還是聽從他的意志的,他一點點將受傷的手指握緊,終于隔著袖子抓到了還纏在肩膀上的套頭衫衣擺。他往下扯,卻幾乎用不上力,他的左手太疼了,需要右手來幫幫忙,而不是毫無益處地順著雙腿溜上溜下,也不是掐他的大腿,就像它現(xiàn)在正在做的一樣,他的手正隔著衣服用指甲對他的大腿又撓又掐,而他卻無力阻止,因為他所有的心力都耗在左手上了。也許他已經(jīng)跪倒在地,他覺得自己好像掛在左手上似的。他的左手又扯了一下套頭衫,突然,他的眉毛和額頭一涼,眼睛也是。他荒謬地不想睜開雙眼,但是他知道他已經(jīng)出來了,這種沁涼的質(zhì)感、這般醉人的妙物就是自由的空氣。他不想睜開雙眼,他等著,一秒、兩秒,任自己享受一段涼沁沁的、不一樣的時光,套頭衫外的時光。他雙膝跪地,這么待著就很美妙啦。然后,他慢慢地、滿懷感恩地微微睜開雙眼,他的眼睛已不再沾著衣服內(nèi)里毛線上的藍色口水。他微微睜開雙眼,看見五片黑色的指甲正懸在空中直指他的眼睛,指甲在空中顫動,眼看就要襲向他的眼睛。但他還來得及垂下眼皮,往后一倒,并用左手護住自己。只有左手才會聽他使喚,只有左手才能從袖子里面護住他,才能把套頭衫的領(lǐng)子往上拎,才能讓藍色的口水再次淹沒他的臉龐。與此同時,他直起身子逃向另一方,逃向一個沒有手、沒有套頭衫的地方,那里只有呼呼作響的風(fēng)包圍著他、陪伴著他、愛撫著他,還有十二層樓。P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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