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寒冬。維克多·雨果街的公寓內(nèi)發(fā)生了一起兇殺案,身著華麗外出服的女尸倒在血泊中,現(xiàn)場并未發(fā)現(xiàn)死者的頭部,卻留下了神秘的血字“A|”。以此為開端的拉魯斯家連續(xù)殺人事件令警方陷入困境,警督之女娜迪亞則與神秘日本青年矢吹驅(qū)聯(lián)手,對這起命案展開了調(diào)查。殘酷的真相,在哲學偵探的眼中會是什么樣子? “偵探不需要邏輯的推理,也不需要實驗的驗證,他從一開始就已經(jīng)知道誰是兇手了! 作者簡介: 笠井潔KasaiKiyoshi 日本著名小說家,本格推理作家,文藝評論家。早年精研新左派及現(xiàn)象學等思想,一九七九年出版《再見,天使》一書,正式以作家身份出道。之后,他以該作中登場的哲學偵探矢吹驅(qū)為主人公,創(chuàng)作了《夏的默示錄》、《哲學家的密室》、《俄狄浦斯癥候群》等一系列深受讀者喜愛的本格推理小說。 目錄: 序章來自馬德里的信 第一章維克多·雨果街的無頭尸 第二章蒙馬特街的閣樓房間 第三章盧森堡公園的霧 第四章拉馬克街的真相 第五章布洛涅森林的尸體 第六章圣杰克街的惡靈們 終章來自比利牛斯山的信 警官都是罪犯罪人才是圣者頭其實是尾巴對,我就是魔王路西法想找點束縛好讓我掙脫——米克?賈格作詞SympathyfortheDevil序章來自馬德里的信春天來了,我二十歲了。五月的巴黎依舊蕩漾著透明的陽光和輕柔的微風,但她已經(jīng)不能像去年一樣讓我喜悅了。我成長了少許,變得不再像以前那樣愜意嬉鬧,不再對事物單純地妄下結論了。路西法之冬,在不為人知的深處將我改變了。教室里的人都在興致勃勃地談論著度假的話題。再過不久,我應該也會起程前往地中海的海灘。閃爍著白光的大海,盛夏的太陽的光輝,但愿能沖淡我對案件的傷痛回憶。二十歲的生日禮物非常豪華。爸爸想激勵案件發(fā)生以來抑郁不振的我,他送給我的,是綻放著薔薇色光澤的、可愛的雪鐵龍小型新車。得到垂涎已久的雪鐵龍?瑪麗,我興奮得幾乎不能呼吸。那塑料質(zhì)感的車身反射著特有的柔滑光澤,設計華麗、輕盈,讓我陶醉不已。我穿上白色的麻布長褲,隨手披上一件充滿男性氣質(zhì)的、跟褲子相配的夾克,里面只有一件青白條紋的T恤。脖子上緊緊地系著廉價又夸張的黃色絲巾,配上同色系但深淺不同的布鞋,往頭后斜戴一頂稍大的鴨舌帽。敞開車篷,我開著瑪麗在車道上飛馳。青年們艷羨的視線愉快地刺激著我的側臉。我一邊陶醉于纏繞在頭發(fā)上的柔風,一邊向青年們回以夢一般的微笑。轉瞬之間,車子已經(jīng)抵達了郊外的湖畔。坐在樹蔭下的草地上,感受著清涼湖面吹來的柔和的風,我開始跟透過樹梢眨眼的陽光嬉戲。身心愈發(fā)輕松,封閉的心扉漸漸敞開。就在這時,昏黑、邪惡而莫可名狀之物又開始蠢蠢欲動,意欲將我捕捉。它揚起了自信的魔爪,趁我陶醉時乘虛而入。我愕然發(fā)現(xiàn),自己又開始茫然地回想那起應該已經(jīng)遠去的往事。驚愕之余,傍晚已變得冰涼的風讓我打了個冷戰(zhàn)。我倉促地站起身來,快步向車子走去。但是記憶之魔一旦在腦中浮現(xiàn),總是不會輕易地被驅(qū)逐的。我緊握著方向盤,委身于泉涌的記憶之潮,不得已地開始回想。面對上浮的記憶碎片和場景,一開始我還略帶抵抗,后來幾乎變得忘我地主動搜集起來。這時,首先浮現(xiàn)的,還是去年十二月的一個夜晚。是的,對我來說,拉魯斯家的事件就是從那寒冷的一夜開始的,地點是利維耶爾教授的公寓。 “娜迪亞,你讀讀這個!薄斑@是什么!蔽翌┝艘谎郯餐腥f手指間夾著的一張紙片!翱謬樞拧!卑餐腥f回答。他嘴角浮起一貫的嘲諷似的淺笑,但眼神卻不帶一點笑意。大學已經(jīng)放假了。昨晚,有段時間沒見的安托萬打電話約我。我在指定時間來到利維耶爾教授家里,安托萬已經(jīng)先行抵達了。除了他,還有據(jù)說是他在巴斯-比利牛斯的同鄉(xiāng)友人吉伯特和馬蒂爾德。三人聚攏在利維耶爾教授的身邊。我被女傭帶到教授寬敞的書齋里,還沒來得及坐下,安托萬就把一張紙片伸到我的面前。我接過紙片一看,上面打印著這么一節(jié)簡短的文字。近日歸國,審判即將降臨,留心。I沒有署名,取而代之的是用大號字體打印的紅色的字母“I”,仿佛是落在白紙上的一滴血!??父親果然還活著!瘪R蒂爾德的語氣里滿是焦慮!拔覜]法相信啊!奔卣f!澳阏J為這是伊文的信嗎?”利維耶爾教授向馬蒂爾德問道。我和安托萬?萊特爾是阿蘭?利維耶爾教授的學生。年屆六十還是單身的教授的家里,有種莫名的輕松愜意的氣氛,我們經(jīng)常拿這位聲名顯赫的哲學家的書齋當集會場所。這位身材高大、一頭銀發(fā),有著迷人的碧眼和頑強的方形下顎的老人,也從來不會拒絕我們的到訪。吉伯特?馬修正為成為法律家而學習,馬蒂爾德?德?拉布南是戲劇系的學生,兩人都跟安托萬來自同一個村子。我是通過安托萬跟兩人認識的,彼此之間是那種見了面會打聲招呼的交情。另外,本應已經(jīng)去世的馬蒂爾德的父親伊文?德?拉布南,聽說是利維耶爾教授多年前的好友。馬蒂爾德有著一頭泛著白色光澤的金發(fā),氣質(zhì)優(yōu)雅,容貌端麗,氣質(zhì)中略帶陰郁,卻更增添了她的魅力。平時雖然穿著樸素,但以她那舞臺演員般訓練有素的姿態(tài)和優(yōu)美的身段,只要漫步在大學校園里就自然會吸引男生們的目光。時節(jié)是圣誕將近的寒冬,但房子里頭的暖氣卻讓人微微出汗!斑@是兩三天前送到我姨媽奧黛特家里的,郵戳是馬德里的。當然,沒有寫寄信人的姓名和地址。我覺得只是什么人的惡作劇而已,但是奧黛特的態(tài)度有點怪,她好像在害怕什么。”安托萬說道。“就算這是伊文來的信,為什么會送到你姨媽那里呢?”教授面帶猜疑地回問!斑@是有原因的。教授知道父親最初去西班牙時的情況吧?”馬蒂爾德一臉真摯的表情。“嗯,到現(xiàn)在我還不能忘記。伊文跟我直到高中時都還在一起。他為了到巴黎求學,離開了你們地處深山的鄉(xiāng)村。他來自于沒落的貴族家庭,但家里人決定還是要讓他去首都接受教育!耙廖氖莻性格活潑、酷愛游玩,而且還才華橫溢的美少年,就像把湯姆?瓊斯和法布里斯?戴爾?東果融合了一般魅力四射。他是對古典藝術采取攻擊態(tài)度的超現(xiàn)實主義者,把與法西斯的街頭沖突當成運動來消遣的行動派托洛茨基主義者,與此同時,他還是個年輕的、決心把這都市所提供的一切快樂貪婪地吞噬殆盡的享樂主義者。反抗第二帝國的“兩個B”,即布朗基和波德萊爾,是他心目中的英雄!爱斎,我們是至交好友。然而西班牙戰(zhàn)爭一爆發(fā),他就放棄了大學入學考試潛入了西班牙,為的是能夠加入共和國政府軍,與法西斯叛軍決一死戰(zhàn)!薄案赣H在暑假回到村子后,馬上就拿起祖父的獵槍和在前次大戰(zhàn)中戰(zhàn)死的伯父的軍用手槍,從后山翻越比利牛斯山脈,去了西班牙。但他不是一個人,他帶著一個德?拉布南家的佃農(nóng)——約瑟夫?拉魯斯,三個女兒的父親——一起去了!薄斑@個約瑟夫就是我的祖父!卑餐腥f接下了馬蒂爾德的話,“約瑟夫有三個女兒,大女兒珍妮特是我的母親,二女兒奧黛特和三女兒喬瑟特,就是我住在巴黎的兩個姨媽。”“共和國戰(zhàn)敗,戰(zhàn)爭結束,伊文回到首都繼續(xù)學生生活,但旋即又被動員參加了與德國的戰(zhàn)爭,在戰(zhàn)斗中負傷,被俘了!崩S耶爾教授感慨良深地說,“可是他又逃離了收容所,潛入巴黎,加入地下抵抗組織并成了其中的一名領導者。直到戰(zhàn)爭結束的翌年,他才放下抵抗任務的重擔,回到故鄉(xiāng)!薄笆堑,但是當父親不在的時候,村子里發(fā)生了一個小事件。約瑟夫從西班牙回到村子之后,聲稱父親贈予了他德?拉布南家所擁有的一座山,德?拉布南家只剩下年老的祖母一人,面對文書齊備的約瑟夫,誰也沒法做出反抗!瘪R蒂爾德說完,安托萬接著說下去:“戰(zhàn)爭快結束那年,約瑟夫從巴黎叫來了一個名叫克萊爾的礦山技師。他堅信自己到手的那座山里有礦藏。但是,第二年的某天晚上,約瑟夫突然原因不明地失蹤了。緊接著,村子里誰都不曾相信的礦藏還真的被發(fā)現(xiàn)了。戰(zhàn)后第二年,我的姨媽奧黛特帶著妹妹喬瑟特上京,以礦藏的所有權為嫁妝嫁給了克萊爾。聽說,長女珍妮特是以養(yǎng)育年幼的小妹喬瑟特為條件,才把礦藏的權利全部讓給了妹妹夫婦的。珍妮特留在村子里,跟一個叫萊特爾的青年結了婚并生下了我。但隨著丈夫意外身亡,她去了圖盧茲工作,之后好像就在那里病死了。從小失去父母的我由伯父收養(yǎng),跟堂兄弟們一起長大,直到進了巴黎的大學,才第一次跟姨媽們見面。”“戰(zhàn)爭結束的翌年伊文回到了家鄉(xiāng),”利維耶爾教授用求證的口氣說,“萊特爾的姨媽們出發(fā)前往巴黎,還有約瑟夫的失蹤,都是發(fā)生在同一年吧。問題是??”“對,問題是,”馬蒂爾德用焦急的聲音插嘴說,“父親回來之后有沒有時間跟安托萬的姨媽們一起待在村子里。”“這個時間,是有的。馬蒂爾德的父親是一月回來的,約瑟夫的失蹤是在二月,然后安托萬的姨媽們離開村子的時間是那一年的三月!奔厥状伍_口!敖淌,您明白我是怎么想的吧?”馬蒂爾德的語調(diào)無比真摯!皶r隔十年回鄉(xiāng)的父親,跟奧黛特她們的父親之間,圍繞那個礦藏的所有權一定發(fā)生過什么爭執(zhí)。要是奧黛特她們當年是無視父親的主張而去了巴黎的話,她們害怕這封信的理由也就一目了然了。父親還在世,要翻財產(chǎn)問題的舊賬,她們怕的就是這點吧。”短暫的沉默過后,教授徐徐開口了!榜R蒂爾德,你是不了解你的父親才會這么想。你的父親實在是一位充滿人格魅力的高潔青年,不是那種為了一點瑣碎的財產(chǎn)問題,隔了二十年還威脅別人的人。馬蒂爾德,你考慮一下伊文的經(jīng)歷就明白了??”利維耶爾教授從正面凝視馬蒂爾德的雙眼,語氣堅定地說,“伊文?德?拉布南從高中起就是《革命的超現(xiàn)實主義》同人刊物的作者。伊文每次寫詩發(fā)表,都在首都的作家和批評家之間掀起贊嘆的狂潮。蘭波再世,這樣的呼聲也不絕于耳。但就像蘭波與巴黎公社的相遇一樣,伊文跟西班牙革命相遇了。他義無反顧地跳入了革命的熔爐。知道在比利牛斯山麓與法西斯反復展開殊死搏斗的羅莎?盧森堡大隊嗎?他就是那里面最年少的士兵!叭欢瑥乃砩蠆Z走詩作的,是革命敗北的經(jīng)驗呢,抑或?qū)η啻合诺淖杂X呢,我就無從得知了?偠灾,伊文沒有選擇非洲的沙漠,卻把自己流放到了更為陰冷、殘酷的人際沙漠——非法的地下生活。戰(zhàn)爭結束了,當我們都沉醉在和平解放的氣氛中時,他舍棄了作為抵抗運動領袖所能帶來的一切地位和名聲,獨自一人重歸故里。那時的他,對到車站送行的我這樣說:“‘阿蘭,戰(zhàn)爭還遠遠沒有結束!耙廖牡膽(zhàn)爭是陰暗的、嚴酷的,他回鄉(xiāng)的目的,是為了投身在西班牙繼續(xù)著的地下抵抗運動。在國境一帶,他組織了支援西班牙抵抗者的后方基地。然后距今約莫二十年前,他帶著組織的任務,跨過群山潛入西班牙,過了預定的日期也沒有回來——應該說,他一去不復返了。我跟友人們想盡了一切辦法,但結果都如石沉大海。有關伊文的一切消息,無論是被捕、入獄、審判還是行刑,在西班牙的官方記錄里都沒有留下記載。恐怕他是被秘密處決了,要不然就是未經(jīng)審判入獄,死在獄中了。事到如今,除此之外也別無可想了??”“不過,父親也有可能熬過了二十年的牢獄生涯,活了下來啊!瘪R蒂爾德咬緊雙唇,小聲地反駁!??可能性是有的,但是考慮到其他先例,還是應該認為他已是故人了!崩S耶爾教授的語調(diào)很沉重!榜R蒂爾德,再小的可能性你也愿意去相信,這份心情我能理解。但是,像伊文那種勇敢、高潔又傲岸的男人,不可能為了多少的金錢利益去恐嚇、威迫別人。如果有從獄中寄信的機會,收信人不是作為女兒的你,也應該是身為好友的我。馬蒂爾德,我很遺憾,但這封信不可能是伊文寫的,你也早點兒放棄這種念頭為好??”片刻的沉默籠罩了現(xiàn)場。在馬蒂爾德跟利維耶爾教授交談之間,安托萬嘴邊浮現(xiàn)起嘲弄般的微笑,吉伯特則是帶著悲痛的表情沉下了臉。安托萬身材高瘦,面容纖細,但老是一臉反抗似的、滿不在乎的表情,好像擺出這種表情是他的義務一樣。吉伯特身高中等,體格健碩,留著粗獷的絡腮胡,性格卻很溫和,拜那沉穩(wěn)厚實的人格所賜,他經(jīng)常顯得比安托萬年長很多!鞍餐腥f,”我小聲跟他說,“你姨媽的生日不就是下星期嗎?讓我也參加生日晚會,行嗎?”“沒問題啊。吉伯特和馬蒂爾德也會來的。你來了,奧黛特也會高興的!蔽覍S耶爾教授和馬蒂爾德的話產(chǎn)生了強烈的興趣,對那封恐嚇信也是。我恨不得能快點見一見安托萬的姨媽們,所以立刻做好了安排。留下馬蒂爾德一人在利維耶爾教授的家中,我們來到圣米歇爾廣場,安托萬和吉伯特說有什么事,匆匆消失在人群里,丟下我一個人。我還想多打聽點恐嚇信的詳情,對安托萬這樣來去如風的態(tài)度有點生氣。為了躲避北風,我獨自一人走進了附近的咖啡店?Х鹊昀锏呐瘹馓珡姡瑹崂俗尲∧w不快地流汗了。我脫下外套,擺在身邊一把椅子上胡亂擺放的外套旁邊,在窗邊的座位坐了下來。我身處的是一間有著“Depart(出發(fā))”這么一個魅惑名字的咖啡店。我會不時光顧這么一間平凡而沒有什么特色的咖啡店,可能只是被這個名字吸引了吧。窗外的天空已經(jīng)滲滿了夜色。氣溫很低,這是冷徹骨髓的夜晚。圣米歇爾廣場的道路上人潮涌動,人們都立起外套的衣領,縮起肩膀快步走過。因寒氣而僵硬起來的面孔,被北風掀起的外套下擺,在口袋中摩擦取暖的手指,還有纏繞在臉旁的乳白色的氣息,這么一幅隆冬的繁華街市夜景,在街燈和商店櫥窗的映照下朦朧地浮現(xiàn)在我的眼前。店內(nèi)充溢著讓人流汗的熱氣,客人還在絡繹不絕地擁入,F(xiàn)在還不是游人如織的季節(jié),大部分客人都是在歸家途中想來嘗一杯餐前酒的上班族和學生。為了對應客流,穿著黑色制服的服務員們穿梭于餐桌之間。他們手捧的托盤上,大小的茶杯和玻璃器皿互相碰撞,哐當作響。此起彼伏的話語聲融匯成一片濁音,與店中的熱氣交織在一起。取出來的想讀的書,被我隨手放在空了的咖啡杯和骯臟的煙灰缸之間,就算打開書本,那里面有的,也只是些跟我沒有關系的文字的羅列。無聊乏味的我,腦中依次浮現(xiàn)起居住在拉丁區(qū)的朋友們的面孔。時間還早,我還不想就這樣回家。透過咖啡店的玻璃窗,能看到奧菲布河的對岸。到爸爸那里坐一坐嗎?可是想到警察局那陰冷的走廊,我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跟安托萬和吉伯特不同種類的朋友,我也有。那些是我戀愛游戲的玩伴,以汽車、迪斯科和度假為主要話題的粗淺交情。對,比如說現(xiàn)在對我神魂顛倒的皮埃爾,就不用擔心約不出來?墒遣恢獮槭裁,我一想到今晚要跟皮埃爾在圣米歇爾廣場后街的迪斯科舞廳狂歡,總還是感覺到有點提不起勁來。就在這時,我想到了一個奇妙的青年。對約這個青年出來的新想法,我不禁雀躍起來。我走到咖啡店地下的電話室,拿起聽筒,貼到耳邊。接電話的老婆子以一副粗暴而不耐煩的口氣,說了聲等等。“要不是MonsièurYabuki是個親切的日本人的話,我才不幫你轉電話呢。”小聲的自言自語聲之后,開關門的聲音、攀登樓梯的腳步聲接連從聽筒中傳來。一想到這老婆子要一直爬到閣樓上去,我就有點開心起來。肯定是個胖得圓滾滾的、滿嘴怨言、性格惡劣的老婆子吧,運動一下對身體正好有益呢。我這么想著,忍住了笑意。接電話的日本青年似乎在考慮。短暫的沉默之后,他答應了我的邀請。我們約定三十分鐘后在新橋的銅像前見面。警官都是罪犯罪人才是圣者頭其實是尾巴對,我就是魔王路西法想找點束縛好讓我掙脫——米克?賈格作詞SympathyfortheDevil 序章來自馬德里的信 春天來了,我二十歲了。五月的巴黎依舊蕩漾著透明的陽光和輕柔的微風,但她已經(jīng)不能像去年一樣讓我喜悅了。我成長了少許,變得不再像以前那樣愜意嬉鬧,不再對事物單純地妄下結論了。路西法之冬,在不為人知的深處將我改變了。教室里的人都在興致勃勃地談論著度假的話題。再過不久,我應該也會起程前往地中海的海灘。閃爍著白光的大海,盛夏的太陽的光輝,但愿能沖淡我對案件的傷痛回憶。二十歲的生日禮物非常豪華。爸爸想激勵案件發(fā)生以來抑郁不振的我,他送給我的,是綻放著薔薇色光澤的、可愛的雪鐵龍小型新車。得到垂涎已久的雪鐵龍?瑪麗,我興奮得幾乎不能呼吸。那塑料質(zhì)感的車身反射著特有的柔滑光澤,設計華麗、輕盈,讓我陶醉不已。我穿上白色的麻布長褲,隨手披上一件充滿男性氣質(zhì)的、跟褲子相配的夾克,里面只有一件青白條紋的T恤。脖子上緊緊地系著廉價又夸張的黃色絲巾,配上同色系但深淺不同的布鞋,往頭后斜戴一頂稍大的鴨舌帽。敞開車篷,我開著瑪麗在車道上飛馳。青年們艷羨的視線愉快地刺激著我的側臉。我一邊陶醉于纏繞在頭發(fā)上的柔風,一邊向青年們回以夢一般的微笑。轉瞬之間,車子已經(jīng)抵達了郊外的湖畔。坐在樹蔭下的草地上,感受著清涼湖面吹來的柔和的風,我開始跟透過樹梢眨眼的陽光嬉戲。身心愈發(fā)輕松,封閉的心扉漸漸敞開。就在這時,昏黑、邪惡而莫可名狀之物又開始蠢蠢欲動,意欲將我捕捉。它揚起了自信的魔爪,趁我陶醉時乘虛而入。我愕然發(fā)現(xiàn),自己又開始茫然地回想那起應該已經(jīng)遠去的往事。驚愕之余,傍晚已變得冰涼的風讓我打了個冷戰(zhàn)。我倉促地站起身來,快步向車子走去。但是記憶之魔一旦在腦中浮現(xiàn),總是不會輕易地被驅(qū)逐的。我緊握著方向盤,委身于泉涌的記憶之潮,不得已地開始回想。面對上浮的記憶碎片和場景,一開始我還略帶抵抗,后來幾乎變得忘我地主動搜集起來。這時,首先浮現(xiàn)的,還是去年十二月的一個夜晚。是的,對我來說,拉魯斯家的事件就是從那寒冷的一夜開始的,地點是利維耶爾教授的公寓。 “娜迪亞,你讀讀這個!薄斑@是什么。”我瞟了一眼安托萬手指間夾著的一張紙片。“恐嚇信!卑餐腥f回答。他嘴角浮起一貫的嘲諷似的淺笑,但眼神卻不帶一點笑意。大學已經(jīng)放假了。昨晚,有段時間沒見的安托萬打電話約我。我在指定時間來到利維耶爾教授家里,安托萬已經(jīng)先行抵達了。除了他,還有據(jù)說是他在巴斯-比利牛斯的同鄉(xiāng)友人吉伯特和馬蒂爾德。三人聚攏在利維耶爾教授的身邊。我被女傭帶到教授寬敞的書齋里,還沒來得及坐下,安托萬就把一張紙片伸到我的面前。我接過紙片一看,上面打印著這么一節(jié)簡短的文字。 近日歸國,審判即將降臨,留心。I 沒有署名,取而代之的是用大號字體打印的紅色的字母“I”,仿佛是落在白紙上的一滴血!??父親果然還活著。”馬蒂爾德的語氣里滿是焦慮。“我沒法相信啊。”吉伯特說!澳阏J為這是伊文的信嗎?”利維耶爾教授向馬蒂爾德問道。我和安托萬?萊特爾是阿蘭?利維耶爾教授的學生。年屆六十還是單身的教授的家里,有種莫名的輕松愜意的氣氛,我們經(jīng)常拿這位聲名顯赫的哲學家的書齋當集會場所。這位身材高大、一頭銀發(fā),有著迷人的碧眼和頑強的方形下顎的老人,也從來不會拒絕我們的到訪。吉伯特?馬修正為成為法律家而學習,馬蒂爾德?德?拉布南是戲劇系的學生,兩人都跟安托萬來自同一個村子。我是通過安托萬跟兩人認識的,彼此之間是那種見了面會打聲招呼的交情。另外,本應已經(jīng)去世的馬蒂爾德的父親伊文?德?拉布南,聽說是利維耶爾教授多年前的好友。馬蒂爾德有著一頭泛著白色光澤的金發(fā),氣質(zhì)優(yōu)雅,容貌端麗,氣質(zhì)中略帶陰郁,卻更增添了她的魅力。平時雖然穿著樸素,但以她那舞臺演員般訓練有素的姿態(tài)和優(yōu)美的身段,只要漫步在大學校園里就自然會吸引男生們的目光。時節(jié)是圣誕將近的寒冬,但房子里頭的暖氣卻讓人微微出汗!斑@是兩三天前送到我姨媽奧黛特家里的,郵戳是馬德里的。當然,沒有寫寄信人的姓名和地址。我覺得只是什么人的惡作劇而已,但是奧黛特的態(tài)度有點怪,她好像在害怕什么!卑餐腥f說道!熬退氵@是伊文來的信,為什么會送到你姨媽那里呢?”教授面帶猜疑地回問!斑@是有原因的。教授知道父親最初去西班牙時的情況吧?”馬蒂爾德一臉真摯的表情!班,到現(xiàn)在我還不能忘記。伊文跟我直到高中時都還在一起。他為了到巴黎求學,離開了你們地處深山的鄉(xiāng)村。他來自于沒落的貴族家庭,但家里人決定還是要讓他去首都接受教育!耙廖氖莻性格活潑、酷愛游玩,而且還才華橫溢的美少年,就像把湯姆?瓊斯和法布里斯?戴爾?東果融合了一般魅力四射。他是對古典藝術采取攻擊態(tài)度的超現(xiàn)實主義者,把與法西斯的街頭沖突當成運動來消遣的行動派托洛茨基主義者,與此同時,他還是個年輕的、決心把這都市所提供的一切快樂貪婪地吞噬殆盡的享樂主義者。反抗第二帝國的“兩個B”,即布朗基和波德萊爾,是他心目中的英雄!爱斎,我們是至交好友。然而西班牙戰(zhàn)爭一爆發(fā),他就放棄了大學入學考試潛入了西班牙,為的是能夠加入共和國政府軍,與法西斯叛軍決一死戰(zhàn)。”“父親在暑假回到村子后,馬上就拿起祖父的獵槍和在前次大戰(zhàn)中戰(zhàn)死的伯父的軍用手槍,從后山翻越比利牛斯山脈,去了西班牙。但他不是一個人,他帶著一個德?拉布南家的佃農(nóng)——約瑟夫?拉魯斯,三個女兒的父親——一起去了!薄斑@個約瑟夫就是我的祖父!卑餐腥f接下了馬蒂爾德的話,“約瑟夫有三個女兒,大女兒珍妮特是我的母親,二女兒奧黛特和三女兒喬瑟特,就是我住在巴黎的兩個姨媽!薄肮埠蛧鴳(zhàn)敗,戰(zhàn)爭結束,伊文回到首都繼續(xù)學生生活,但旋即又被動員參加了與德國的戰(zhàn)爭,在戰(zhàn)斗中負傷,被俘了!崩S耶爾教授感慨良深地說,“可是他又逃離了收容所,潛入巴黎,加入地下抵抗組織并成了其中的一名領導者。直到戰(zhàn)爭結束的翌年,他才放下抵抗任務的重擔,回到故鄉(xiāng)!薄笆堑,但是當父親不在的時候,村子里發(fā)生了一個小事件。約瑟夫從西班牙回到村子之后,聲稱父親贈予了他德?拉布南家所擁有的一座山,德?拉布南家只剩下年老的祖母一人,面對文書齊備的約瑟夫,誰也沒法做出反抗!瘪R蒂爾德說完,安托萬接著說下去:“戰(zhàn)爭快結束那年,約瑟夫從巴黎叫來了一個名叫克萊爾的礦山技師。他堅信自己到手的那座山里有礦藏。但是,第二年的某天晚上,約瑟夫突然原因不明地失蹤了。緊接著,村子里誰都不曾相信的礦藏還真的被發(fā)現(xiàn)了。戰(zhàn)后第二年,我的姨媽奧黛特帶著妹妹喬瑟特上京,以礦藏的所有權為嫁妝嫁給了克萊爾。聽說,長女珍妮特是以養(yǎng)育年幼的小妹喬瑟特為條件,才把礦藏的權利全部讓給了妹妹夫婦的。珍妮特留在村子里,跟一個叫萊特爾的青年結了婚并生下了我。但隨著丈夫意外身亡,她去了圖盧茲工作,之后好像就在那里病死了。從小失去父母的我由伯父收養(yǎng),跟堂兄弟們一起長大,直到進了巴黎的大學,才第一次跟姨媽們見面!薄皯(zhàn)爭結束的翌年伊文回到了家鄉(xiāng),”利維耶爾教授用求證的口氣說,“萊特爾的姨媽們出發(fā)前往巴黎,還有約瑟夫的失蹤,都是發(fā)生在同一年吧。問題是??”“對,問題是,”馬蒂爾德用焦急的聲音插嘴說,“父親回來之后有沒有時間跟安托萬的姨媽們一起待在村子里。”“這個時間,是有的。馬蒂爾德的父親是一月回來的,約瑟夫的失蹤是在二月,然后安托萬的姨媽們離開村子的時間是那一年的三月。”吉伯特首次開口!敖淌冢靼孜沂窃趺聪氲陌?”馬蒂爾德的語調(diào)無比真摯。“時隔十年回鄉(xiāng)的父親,跟奧黛特她們的父親之間,圍繞那個礦藏的所有權一定發(fā)生過什么爭執(zhí)。要是奧黛特她們當年是無視父親的主張而去了巴黎的話,她們害怕這封信的理由也就一目了然了。父親還在世,要翻財產(chǎn)問題的舊賬,她們怕的就是這點吧!倍虝旱某聊^后,教授徐徐開口了!榜R蒂爾德,你是不了解你的父親才會這么想。你的父親實在是一位充滿人格魅力的高潔青年,不是那種為了一點瑣碎的財產(chǎn)問題,隔了二十年還威脅別人的人。馬蒂爾德,你考慮一下伊文的經(jīng)歷就明白了??”利維耶爾教授從正面凝視馬蒂爾德的雙眼,語氣堅定地說,“伊文?德?拉布南從高中起就是《革命的超現(xiàn)實主義》同人刊物的作者。伊文每次寫詩發(fā)表,都在首都的作家和批評家之間掀起贊嘆的狂潮。蘭波再世,這樣的呼聲也不絕于耳。但就像蘭波與巴黎公社的相遇一樣,伊文跟西班牙革命相遇了。他義無反顧地跳入了革命的熔爐。知道在比利牛斯山麓與法西斯反復展開殊死搏斗的羅莎?盧森堡大隊嗎?他就是那里面最年少的士兵!叭欢,從他身上奪走詩作的,是革命敗北的經(jīng)驗呢,抑或?qū)η啻合诺淖杂X呢,我就無從得知了?偠灾廖臎]有選擇非洲的沙漠,卻把自己流放到了更為陰冷、殘酷的人際沙漠——非法的地下生活。戰(zhàn)爭結束了,當我們都沉醉在和平解放的氣氛中時,他舍棄了作為抵抗運動領袖所能帶來的一切地位和名聲,獨自一人重歸故里。那時的他,對到車站送行的我這樣說:“‘阿蘭,戰(zhàn)爭還遠遠沒有結束!耙廖牡膽(zhàn)爭是陰暗的、嚴酷的,他回鄉(xiāng)的目的,是為了投身在西班牙繼續(xù)著的地下抵抗運動。在國境一帶,他組織了支援西班牙抵抗者的后方基地。然后距今約莫二十年前,他帶著組織的任務,跨過群山潛入西班牙,過了預定的日期也沒有回來——應該說,他一去不復返了。我跟友人們想盡了一切辦法,但結果都如石沉大海。有關伊文的一切消息,無論是被捕、入獄、審判還是行刑,在西班牙的官方記錄里都沒有留下記載?峙滤潜幻孛芴帥Q了,要不然就是未經(jīng)審判入獄,死在獄中了。事到如今,除此之外也別無可想了??”“不過,父親也有可能熬過了二十年的牢獄生涯,活了下來啊!瘪R蒂爾德咬緊雙唇,小聲地反駁!??可能性是有的,但是考慮到其他先例,還是應該認為他已是故人了!崩S耶爾教授的語調(diào)很沉重!榜R蒂爾德,再小的可能性你也愿意去相信,這份心情我能理解。但是,像伊文那種勇敢、高潔又傲岸的男人,不可能為了多少的金錢利益去恐嚇、威迫別人。如果有從獄中寄信的機會,收信人不是作為女兒的你,也應該是身為好友的我。馬蒂爾德,我很遺憾,但這封信不可能是伊文寫的,你也早點兒放棄這種念頭為好??”片刻的沉默籠罩了現(xiàn)場。在馬蒂爾德跟利維耶爾教授交談之間,安托萬嘴邊浮現(xiàn)起嘲弄般的微笑,吉伯特則是帶著悲痛的表情沉下了臉。安托萬身材高瘦,面容纖細,但老是一臉反抗似的、滿不在乎的表情,好像擺出這種表情是他的義務一樣。吉伯特身高中等,體格健碩,留著粗獷的絡腮胡,性格卻很溫和,拜那沉穩(wěn)厚實的人格所賜,他經(jīng)常顯得比安托萬年長很多!鞍餐腥f,”我小聲跟他說,“你姨媽的生日不就是下星期嗎?讓我也參加生日晚會,行嗎?”“沒問題啊。吉伯特和馬蒂爾德也會來的。你來了,奧黛特也會高興的!蔽覍S耶爾教授和馬蒂爾德的話產(chǎn)生了強烈的興趣,對那封恐嚇信也是。我恨不得能快點見一見安托萬的姨媽們,所以立刻做好了安排。留下馬蒂爾德一人在利維耶爾教授的家中,我們來到圣米歇爾廣場,安托萬和吉伯特說有什么事,匆匆消失在人群里,丟下我一個人。我還想多打聽點恐嚇信的詳情,對安托萬這樣來去如風的態(tài)度有點生氣。為了躲避北風,我獨自一人走進了附近的咖啡店。咖啡店里的暖氣太強,熱浪讓肌膚不快地流汗了。我脫下外套,擺在身邊一把椅子上胡亂擺放的外套旁邊,在窗邊的座位坐了下來。我身處的是一間有著“Depart(出發(fā))”這么一個魅惑名字的咖啡店。我會不時光顧這么一間平凡而沒有什么特色的咖啡店,可能只是被這個名字吸引了吧。窗外的天空已經(jīng)滲滿了夜色。氣溫很低,這是冷徹骨髓的夜晚。圣米歇爾廣場的道路上人潮涌動,人們都立起外套的衣領,縮起肩膀快步走過。因寒氣而僵硬起來的面孔,被北風掀起的外套下擺,在口袋中摩擦取暖的手指,還有纏繞在臉旁的乳白色的氣息,這么一幅隆冬的繁華街市夜景,在街燈和商店櫥窗的映照下朦朧地浮現(xiàn)在我的眼前。店內(nèi)充溢著讓人流汗的熱氣,客人還在絡繹不絕地擁入,F(xiàn)在還不是游人如織的季節(jié),大部分客人都是在歸家途中想來嘗一杯餐前酒的上班族和學生。為了對應客流,穿著黑色制服的服務員們穿梭于餐桌之間。他們手捧的托盤上,大小的茶杯和玻璃器皿互相碰撞,哐當作響。此起彼伏的話語聲融匯成一片濁音,與店中的熱氣交織在一起。取出來的想讀的書,被我隨手放在空了的咖啡杯和骯臟的煙灰缸之間,就算打開書本,那里面有的,也只是些跟我沒有關系的文字的羅列。無聊乏味的我,腦中依次浮現(xiàn)起居住在拉丁區(qū)的朋友們的面孔。時間還早,我還不想就這樣回家。透過咖啡店的玻璃窗,能看到奧菲布河的對岸。到爸爸那里坐一坐嗎?可是想到警察局那陰冷的走廊,我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跟安托萬和吉伯特不同種類的朋友,我也有。那些是我戀愛游戲的玩伴,以汽車、迪斯科和度假為主要話題的粗淺交情。對,比如說現(xiàn)在對我神魂顛倒的皮埃爾,就不用擔心約不出來?墒遣恢獮槭裁矗乙幌氲浇裢硪ぐ栐谑ッ仔獱枏V場后街的迪斯科舞廳狂歡,總還是感覺到有點提不起勁來。就在這時,我想到了一個奇妙的青年。對約這個青年出來的新想法,我不禁雀躍起來。我走到咖啡店地下的電話室,拿起聽筒,貼到耳邊。接電話的老婆子以一副粗暴而不耐煩的口氣,說了聲等等。“要不是MonsièurYabuki是個親切的日本人的話,我才不幫你轉電話呢!毙÷暤淖匝宰哉Z聲之后,開關門的聲音、攀登樓梯的腳步聲接連從聽筒中傳來。一想到這老婆子要一直爬到閣樓上去,我就有點開心起來?隙ㄊ莻胖得圓滾滾的、滿嘴怨言、性格惡劣的老婆子吧,運動一下對身體正好有益呢。我這么想著,忍住了笑意。接電話的日本青年似乎在考慮。短暫的沉默之后,他答應了我的邀請。我們約定三十分鐘后在新橋的銅像前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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