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目標(biāo)了……不,整個社會都是我報復(fù)的目標(biāo)!妻子和奸夫偷情時被大火燒死了。當(dāng)我得知這消息之際,我滿腔的怨恨和屈辱究竟有誰懂得? 而我對“夜之童話”的熱愛,正是從那時開始。 只要到了夜晚,我就會隨便撥一個電話號碼,然后用惡毒言語挑撥接聽者的夫妻感情。這陰暗的愉悅讓我樂此不疲,直到有一天…… “我剛把那個給他吃了! 我的電話竟然撥進(jìn)了謀殺現(xiàn)場!犯人、死者甚至案發(fā)地點全都是一團迷霧。這種情況下的真相,到底要如何查明? 作者簡介: 孤高寡作的推理大師。他自1949年開始創(chuàng)作推理小說,卻直到1958年才推出第一部長篇作品《天狗面具》,1963年以《影子的控訴》(千草檢察官系列首作)摘取日本推理作家協(xié)會獎,此后總要隔兩三年甚至七八年才有新作印行,可謂寡作之至,但部部均是足以傳世的佳作,其“千草檢察官系列”更有日本推理小說史上最成功系列作品之譽。土屋隆夫性格怪僻,久居山間農(nóng)村,晴耕雨寫,幾乎不跟東京的文壇往來,卻深受文壇和讀者敬重,2001年被授予日本推理界唯一的功勞獎——日本推理文學(xué)大獎。譯有《失控的玩具》《危險的童話》等夜之童話黑暗中,我轉(zhuǎn)動了撥號盤?偣财呶粩(shù),三位區(qū)號……指尖摸索著撥號盤的圓形洞口,選擇第一個區(qū)號。是6?不,興許是5吧。然后是剩下的四位數(shù)。一次、兩次、三次……撥號盤緩緩轉(zhuǎn)回原位。我的指尖用力轉(zhuǎn)動最后一位數(shù)。長長的旋轉(zhuǎn)聲與手感告訴我,那個數(shù)字可能是8或9。是8是9都無所謂。那是我沒必要知道,也沒必要記住的七個數(shù)字。那是我的手指在黑暗中隨便選出的號碼。電話鈴響了。我坐在床上,豎起耳朵傾聽電話那頭傳來的信號音。等候某個地方的某個人回應(yīng)我的電話。是男人還是女人?我不知對方長什么樣,也不知他是干什么的和住在哪兒。我們不會見面,也不會再有說話的機會。“喂?”是個男人的聲音,怕是人過中年了。“不好意思打擾了,請問您是這家的主人嗎?”我壓低嗓門問道。我會根據(jù)對方的反應(yīng)改變說話的策略!笆前 悄奈话?”對方的聲音很爽朗,語速很快。我腦中浮現(xiàn)出一個臉色紅潤、正當(dāng)壯年的男人。他是個平凡且誠實的男人,生活很穩(wěn)定,對家人深信不疑!拔也环奖銏笊闲彰瓕嵅幌嗖m,您的朋友委托我辦一件事—”我的聲音更輕了,這樣反而能激起對方的好奇心!班,到底什么事?”“夫人在家嗎?”“啊?在啊。在二樓呢。要我叫她來嗎?”“啊,請您小聲些。這事最好還是別讓夫人知道為好……”對方已然進(jìn)了我的圈套。這不,他跟我一樣壓低了嗓門!斑@事跟我妻子有關(guān)?”“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跟您說,但事實不容詆毀。既然我接受了您朋友的調(diào)查委托,我就得履行我的職責(zé)……”“調(diào)查?我的朋友讓你調(diào)查我妻子嗎?你是偵探事務(wù)所的人?”“我不方便詳說,您可以隨便猜。這件事本該由您的朋友親口告訴您。但他不好意思說,所以他才讓我們代為轉(zhuǎn)達(dá)……”“你快說啊,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妻子快下樓了。”“好,問題出在夫人的日常生活中。您此前毫無察覺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就連我們也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查清楚。她費盡心機地保守秘密,每次出門都用各種借口與辯解粉飾太平……”“你……你到底想說什么?說得像是我妻子在外頭偷人一樣,你到底是誰?我妻子到底干什么了?我的哪個朋友閑得無聊對我們家誹謗中傷了?豈有此理,這簡直是對我妻子的侮辱!”“很遺憾,您朋友的忠告與我們的調(diào)查結(jié)果傷害了您。要是您不相信,我也沒必要說下去了。不,那樣也許更好,您要是一無所知,家中就能太太平平的了。不打擾了……”“喂!等等!等等。∥、我剛剛只是太吃驚了,一時沖動就……”“……”“喂!別掛啊!告訴我啊!我也不是完全沒頭緒……可……你是要跟我談條件嗎?”“不用擔(dān)心,費用由您朋友負(fù)擔(dān)。我想說的是,女人心中都有惡魔沉睡著。只是您此前并不知道住在您夫人心里,并支配著她肉體的存在……”“能不能說具體些?美紗子到底瞞著我做了什么?她瞞著我偷偷去了哪兒?我真的想知道啊!”“您的朋友只讓我通知您,希望您提高警惕。您還來得及斬斷夫人和那個男人的關(guān)系。為此您的朋友希望您能跟夫人好好談一談,多么感人的友情啊……”“啊,我妻子要下樓了!”“那就這樣!薄暗鹊!快告訴我,那男人是誰?”“我不能說。再見!薄暗鹊,別胡說八道,如果事情是真的,為什么不敢把名字說出來?”“我的任務(wù)是引起您的注意!薄熬褪钦u謗中傷!這是惡作劇電話吧!”“您要這么想也不要緊。美紗子夫人是個好女人,我會跟您的朋友說的……”“嘟嘟嘟……”對方把電話掛了。我也緩緩放下聽筒。一片漆黑之中,我露出空虛的笑容,將手伸向床頭柜,拿起打火機與希望牌香煙,點著了火。深吸一口氣,反復(fù)回味與陌生男人的對話。他會如何看待這通電話?信不信隨便他,反正跟我沒關(guān)系。但我的話定會在他心中留下小小的污點。(哼,無非就是個惡作劇電話吧。)男子會這么想。他希望用這種想法安慰自己。(荒謬的中傷!肯定是惡作。。┧胪涬娫捓锏穆曇簟K霟o視我的話。與此同時,微小的疑惑在他心中生根發(fā)芽。(要是電話里說的是真的……)黑暗的想象讓男子越發(fā)不安。如果是真的……如果是真的……(不可能,怎么會……)男子趕忙否定。那是個騙子,不能相信那種電話?伞瓰槭裁茨请娫挼穆曇艨傇诙厯]之不去呢?男子頂著苦瓜臉。這時,妻子從二樓下來,喊住了他。“誰的電話呀?”“哦,是別人打錯了!蹦凶尤绱嘶卮穑迷囂降难凵窨粗拮拥谋砬。熟悉的臉,熟悉的身體—她費盡心機地保守著秘密……只是您此前并不知道住在您夫人心里,并支配著她肉體的存在……您還來得及斬斷夫人和那個男人的關(guān)系……電話里的聲音再次響起。那聲音散發(fā)著婚外情的味道,味道逐漸滲進(jìn)他的體內(nèi)……男子想忘卻忘不了,想信卻又信不了。他將會何等煩惱,何等痛苦。我留下的小污點,不知不覺中化作巨大的波紋,將他的心整個涂黑……黑暗中的我點燃了第二根煙,追逐著無邊無際的空想。太爽了!這樣就好。今晚的余興節(jié)目到此為止。電話機幫我從一千萬東京居民中選出了他。我不過是跟他講了個小故事罷了。這種“游戲”對這時的男子而言是不可或缺的安眠藥,也是某種見不得人的就寢儀式。我是從何時養(yǎng)成這種怪癖的呢?上學(xué)時,有一陣子特別流行給朋友打惡作劇電話。那是種既刺激又好玩的無聊游戲。所以我的朋友們一畢業(yè),便將這種惡作劇拋諸腦后。他們的興趣轉(zhuǎn)向了新型轎車與便宜的住宅。他們忙著討論公司內(nèi)部的人員變動,忙著討論升職,忙著當(dāng)平凡且善良的工薪族。而年近四十的我—月丘女子短大副教授仍熱衷于這游戲的世界。事出有因。去年我因交通事故住院三個月之久。出院之后,我發(fā)現(xiàn)我的身體失去了男性功能!芭率茄翟獾街?fù)魰r傷到了神經(jīng)。別著急。請夫人多多配合,耐心養(yǎng)病吧!率 @種心理暗示是最大的障礙。沒問題的。夫妻倆可以多想想辦法!蔽抑坏么舸舻攸c頭聽醫(yī)生滔滔不絕。我有欲望,但無從發(fā)泄。我們才成婚三年。妻子悅子為我奉獻(xiàn)了一切。無奈夜晚的床笫成了我們的地獄之榻。我熊熊燃燒的心與悅子火熱的肉體在空虛的愛撫中疲憊不堪,在毫無內(nèi)容的空疏擁抱中,我們無數(shù)次迎來慘淡的黎明。出人意料的是,我出院兩個月后,U溫泉的旅館發(fā)生了一場大火。而悅子則被燒死在旅館房中。火災(zāi)前一天,她謊稱要去參加朋友妹妹的婚禮。我趕到現(xiàn)場,竟發(fā)現(xiàn)悅子的尸體旁還有一具男尸。兩人是前夜入住的,喝了酒,跳了舞,起火時睡得正香,所以沒來得及跑。她不是被燒死的,而是被煙熏死的。死者共十七人。裹著白布的遺體被轉(zhuǎn)移到公民館的大廳中。悅子與那個男人肩并著肩,靜靜地躺在房間的角落。兩人的房間在旅館三樓;饎葜宦拥揭粯桥c二樓的一部分,三樓只有煙。所以死者的物品完好無損。警方之所以能立刻聯(lián)系上我,是因為那男人帶了名片,而我妻子也帶著我的名片!拔疫以為他們是夫妻呢……”旅館員工尷尬地為我?guī),不敢把話說完。我坐在兩人枕邊,掀開男子臉上的白布。竟是關(guān)登理雄—他是個編輯,跟我關(guān)系很好,我住院時他是第一個帶著慰問品來探病的人。他,竟奪走了悅子。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氣。關(guān)在神田的一家小出版社工作。這家出版社幫我出版了好幾本應(yīng)用參考書,所以我跟關(guān)一直關(guān)系不錯。有時還會請他來我家吃飯。悅子總會用最好吃的拿手菜招待他。聽說他是秋田人。小眼睛,圓臉蛋,總是帶著和善的笑容,看起來與浪漫、情事無緣。然而他竟與我妻子有染,還躺在了這兒……他們是什么時候勾搭上的?他們有怎樣的故事?有怎樣的交集?其中的時間經(jīng)過不為人知。對我而言,那就是一段空白,F(xiàn)在這空白中出現(xiàn)了兩具尸體。唯有我孤零零地留在世上,處理這殘忍的結(jié)果。悅子離開了失去“男性”功能的丈夫,躲進(jìn)了這個男人的懷抱。他們可真般配,一個是逃兵,一個是強盜。我咬緊牙關(guān),忍耐著源源不斷的憤怒。不久,關(guān)的妻子也來了。我一言不發(fā)。我們用飽含敵意與憎惡的視線行了個注目禮。面對死者,我們一滴眼淚都沒有掉。那天夜里,在旅館的善意安排下,我們在另一家旅館住下。晚飯后,身著浴衣的關(guān)夫人帶著一身酒氣來到我的房間。她叫佐代。警員問話時,我聽見了。她身材嬌小,膚色白皙!斑@還是我這輩子第一次一個人喝酒,”說著,她將飄忽不定的視線投向了我,“不喝點怎么受得了啊。”“是啊!蔽铱嘈χ卮。我眼前也擺著好幾個德利酒的空瓶!耙灰液纫槐?”“好啊!蔽叶挷徽f,接下了佐代給的杯子,一口飲盡!皝矶煌嵌Y也!蔽乙岔樖纸o了她一個杯子。初次見面時的敵意與憎惡早已消失不見。誰讓我們都是受害者呢。同病相憐。我橫下一條心,道出了心中的煩惱!胺蛉耍矣袀提議。這次火災(zāi)死了十七個人,算是挺大的事故了。被害者的名字肯定會出現(xiàn)在報紙和電視上。能不能當(dāng)您丈夫和我妻子是偶然碰上的呢?”“我明白。家丑不可外揚。即便是火災(zāi),也跟殉情沒什么區(qū)別了。真是太丟人了……”我松了口氣,拿起酒杯。其實我最擔(dān)心的就是這事。大學(xué)副教授的夫人與出版社的員工跑去溫泉酒店幽會,雙雙葬身火海。世人會如何看待茍活于世的丈夫?我擔(dān)心的不光是世人的風(fēng)評。悅子的父親是我們大學(xué)的理事。我現(xiàn)在的地位與將來的教授寶座都要靠他。聽到悅子的死訊,岳父絕不會責(zé)怪女兒的紅杏出墻,而是怪我這個不中用的丈夫把她女兒逼到了那般田地。人們對死者是寬容的,不當(dāng)?shù)姆请y與嘲笑只會對準(zhǔn)生者。悅子的父親也不例外。而且他的憤怒會直接導(dǎo)致我的生活土崩瓦解。必須將悅子的尸體與男人的影子劃清界限。為此便需要征得對方妻子的同意。我一住下便開始思考這件事,沒想到問題輕而易舉地解決了。我真得好好感謝眼前的女人。“太好了。這樣我就放心了。我還怕您不答應(yīng)呢!薄暗筋^來……還是死人的勝利啊……”女子抬起醉眼,凝視著我的臉,“您對夫人的事情毫不知情嗎?”我默默點頭,喝了口冰涼的酒!拔覀儭彼闷乒拮悠扑さ那徽{(diào)說道,“要是我們今晚在這房里有了一夜情,算不算報了一箭之仇呢?”聽到這話,我的嘴邊定是浮現(xiàn)出了扭曲的微笑。這并非同意的微笑,而是輕蔑的微笑。我早已算不上個男人了,沒有回答她的資格!皩Σ黄穑液茸砹恕_始胡說八道了……”她別過臉,起身要走,卻沒站穩(wěn)!胺蛉四鷽]事吧!”我趕忙沖過去扶住她的肩膀。她靠在我懷里,順勢倒在地上,而我也被她拉倒了,雙膝跪地。浴衣的衣角亂了。細(xì)巧的小腿肚與大腿的一部分露了出來,略顯蒼白的肌膚是何等刺眼!耙宋野!”佐代的雙手摟著我的脖子,帶著酒精味的氣息撲打在我的臉頰,“要了我吧!這是復(fù)仇!就今晚,就這兒!不能就這么算了!不行!”她喘息著,吼叫著。這句話激起了我的欲望。不過,沒有了性功能的我,只能產(chǎn)生黑暗的欲情罷了—我的手伸向她的下體。手指摩挲著柔軟的肉褶。貪婪地吮吸著堅硬的乳頭!鞍 弊舸俺隽寺,扭動身子,“這是復(fù)仇……要做給他們看……就像他們做的那樣!”然而,我雖欲火焚身,可身體并不爭氣。我起身關(guān)了燈。不能傷了她的心。黑暗中,我從后側(cè)抱住她,將她緊貼著萎靡不振的我,持續(xù)著空虛的律動,等候她高潮的那一刻。瘋狂與錯亂的時間是如此漫長。我在她的汗水中聞到了關(guān)登理雄的味道。我指尖的黏液中,是否還混有他的汁液?佐代發(fā)出嗚咽般的聲音,癱在我的肩頭。我悄悄坐起。這真的是復(fù)仇嗎?在“婚姻”這種形式主義的生活中,我相信著我的妻子,也愛著我的妻子。而我眼前的這個女人也曾相信她的丈夫,宣誓過永恒的愛。丈夫算什么?妻子又算什么?我在漆黑的房間中,忍耐著迫近的悲傷—不久,我便養(yǎng)成了打惡作劇電話的壞習(xí)慣。家庭,不過是雌性與雄性關(guān)在同一個小籠子里度日罷了。我的電話則是投進(jìn)那籠子里的小石子。聲音做成的石頭,故事做成的子彈。相互欺騙的夫妻,無論打中哪一方,都不會有大礙。打不中,也是不賠不賺啊。如此有趣的游戲世界,教人欲罷不能。黑暗中撥通的電話可能會打去公司、宗教團體、商店或出租車公司。碰到這種情況,我會立刻掛斷電話。除非打到個人家中,我才會編故事。如果接電話的是個小女孩,我就會壓低嗓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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