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正式加入一戰(zhàn),抵抗德意志帝國、奧匈帝國與土耳其帝國之前,祖父母去世了。當(dāng)時居住的莊園里供熱系統(tǒng)出了點問題,導(dǎo)致他們一氧化碳中毒,不治身亡。 父親成了家族企業(yè)“沃茨兄弟藥品公司”的最大股東。但是他除了嘲笑和鄙視公司之外,沒做任何貢獻(xiàn)。 他去參加股東大會時戴著貝雷帽,穿著被顏料染花的工作服,踩著拖鞋,還帶著老奧古斯特一同前行,美其名日鞏特爾是他的律師。他對實際運作公司的兩個叔叔和他們幾個兒子提出抗議,理由是他們都掉進(jìn)錢眼兒里了,而且過分嚴(yán)肅、迂腐,讓人難以忍受,諸如此類。 父親在董事會上問他們什么時候才能停止“毒害”市民。問這個問題是因為那時候各位叔叔和堂兄弟剛開了美國史上第一家藥品連鎖店,他們對店里的冷飲柜格外得意。為了保證冷柜里提供的冰淇淋能和世界上其他任何一種冰淇淋相匹敵,他們可是花了大價錢。父親便問了很多有關(guān)沃茨兄弟藥店兜售的冰淇淋的問題,比如為什么吃起來像糨糊一樣。 你看,他就是這樣一位藝術(shù)家,比起藥品,他更在意店里別的東西。 是時候告訴你我的職業(yè)了。你猜怎么著?偉大的藝術(shù)家奧拓·沃茨的兒子魯?shù)稀の执,也就是我,是一名注冊藥劑師?br/> 后來,我父親的左腳被掉下來的粗壯橡木橫梁砸傷。這次事件中,酒精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我父親在畫室里舉辦了一次,狂野派對,但是各種工具和建筑材料都沒收拾起來,擺得到處都是。突然父親在房子的架構(gòu)上有了一個新點子,他迫不及待地要立即實施,因此醉酒的賓客們別無選擇地成為了在父親號令下工作的勞工。一位名叫約翰·福均的年輕奶農(nóng)沒能抓住那根橫梁,木頭便掉下來砸在父親的腳上,造成他腳背粉碎性骨折,兩只腳趾壞死必須切除。 因此,父親在美國參加一戰(zhàn)之后,被軍隊拒之門外,無法參軍。 后來,父親和母親在一次訴訟案件中賣掉了所有藝術(shù)品,花光了所有積蓄,父親還蹲了兩年監(jiān)獄。出獄的時候他年紀(jì)已經(jīng)很大了。他對我說,他一生中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當(dāng)過兵。他在死前一直認(rèn)為自己天生就是英勇善戰(zhàn)的士兵。如果真上戰(zhàn)場,或許他真有可能成為英雄,但說到底那不過是他的幻想而已。 因此他至死都十分嫉妒約翰·福均。這個砸傷他腳的人最后在一戰(zhàn)中奮勇殺敵,成了大英雄,而我父親本可以和他并肩作戰(zhàn),并和他一樣,胸前掛滿軍功章榮歸故里。父親受過的唯一一個能和軍功沾點邊的榮譽是俄亥俄州州長給予的嘉獎,獎勵他在二戰(zhàn)期間,帶頭捐了許多廢銅爛鐵。沒有頒獎儀式,連證書也是之后郵寄過來的。 證書寄來的時候,父親正在牧羊人鎮(zhèn)監(jiān)獄里服刑。我和母親在探親日那天拿證書去給他看,那年我十三歲,F(xiàn)在想想那時候我們?nèi)绻阉鼰,讓灰燼隨糖河流走,或許是更明智的選擇。那張證書對父親來說簡直就是巨大的諷刺。 “終于我還是永垂不朽了。”他說,“現(xiàn)在我覬覦的榮譽只剩兩樣了,一個是做只有牌照的狗,另一個就是成為一名公證人! 父親讓我們把證書給他,他想一有機會就用它擦擦屁股,當(dāng)然他也這么做了。 那天他沒有說再見,而是伸出一根手指說:“人有三急! 1916年秋天,老流氓奧古斯特·鞏特爾離奇去世。那天他距離天亮還有兩小時的時候就醒了,決定為妻女做一頓豐盛的早餐與家人享用。于是他帶上了父親送他的雙管泵動式霰彈槍,打算步行去找父親、約翰·福均等那幫年輕伙計們。父親他們在約翰·福均父親的牧場邊緣弄了一個“戰(zhàn)壕”,打算用來打鵝。這些鵝一般都會在糖河的回水區(qū)和水晶湖上過夜,父親他們已經(jīng)提前在草地上放了些玉米碎引誘它們。 老奧古斯特沒能走到“戰(zhàn)壕”,否則事情就不會是這種結(jié)局了。他一定是在從他家到草場的五公里行程中出了意外(這其中還包括糖河橋)。一個月之后,他的無首尸體在辛辛那提西部的糖河河口被找到,正要順流漂往密西西比河、墨西哥灣。 它真的漂流了好長一段距離! 從我出生前的十六年到我小時候為止,我家鄉(xiāng)懸而未決的案件有很多,奧古斯特·鞏特爾斷頭案是最離奇的一個。我那時還有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愿望”,那就是找到奧古斯特·鞏特爾那顆失蹤的頭。我想,如果我找到了,兇手一定會俯首認(rèn)罪,他可能會被判死刑……然后市長就會給我頒發(fā)一枚獎?wù)隆?br/> P26-29 如今我已親眼所見,一枚中子彈會給一座小城帶來怎樣的打擊。我在老家米德蘭市待了三天便回到了奧洛佛遜酒店。米德蘭仍是我記憶中的模樣,唯一的不同就是已經(jīng)沒人住在那里了。安保措施簡直密不透風(fēng),爆炸區(qū)域用很高的圍墻圍起來,上面還安著帶刺鐵絲網(wǎng),每隔二百七十米左右便有一個嘹望塔。該區(qū)域前面是片布雷區(qū),上面覆蓋著一層帶刺鐵絲網(wǎng)。但這層鐵絲只起到警示作用,并不能有效阻擋他人進(jìn)入。 市民只能在白天進(jìn)入圍墻之內(nèi)。夜幕降臨后,這片爆炸區(qū)域便成了自由射擊區(qū),奉上級命令,士兵擊殺任何移動的人或物。士兵的武器都是配備紅外瞄準(zhǔn)鏡的,即使在黑夜里,士兵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至于白天,在圍墻里的市民只能通過一種交通方式移動,即淺紫色的校車。司機是一名士兵,車上還有其他不茍言笑的士兵做向?qū)。如今這片土地已經(jīng)成為政府資產(chǎn),從私有變?yōu)楣辛。任何人都不允許開著自己的車踏入圍墻界內(nèi),或在里面隨意走動,哪怕這片土地上曾有他的生意、他的親人甚至他的一切。 當(dāng)時費力克斯、我、我們的律師伯納德·凱徹姆,以及奧洛佛遜酒店的服務(wù)生領(lǐng)班希波呂忒·保羅·德·米勒去了那里。費力克斯和凱徹姆兩人的妻子不愿與我們同去,擔(dān)心被輻射影響。費力克斯的妻子尤其擔(dān)心,因為那時她已經(jīng)懷孕了。其實中子彈唯一的善良就體現(xiàn)在爆炸之后不會有輻射殘留,但不論我們怎么解釋,這兩位迷信的女人都不信。 之前我和費力克斯為母親下葬時也遇到過這種愚昧的人。那時我們要把她和父親合葬在耶穌受難像墓園,她的尸體并不具有輻射性,但他們死活不信。他們堅信她的尸體對其他人的尸體有輻射作用,會使其在黑夜里燃燒,因此她應(yīng)該水葬,等等。 要讓我母親本人具有輻射性,她得咬下一塊壁爐臺的泥石吞進(jìn)肚子里并且有生之年未能將其排出體外。如果真是這樣,那毫無疑問,在接下來兩萬多年里,她一定會是超級恐怖的危險因素。 但她沒有。 這次回來我們帶上了老希波呂忒·保羅·德-米勒與我們同行。他之前從未離開過海地,這次跟我們一起回來是以一位海地廚師為借口。這位廚師是獸醫(yī)艾倫·馬力提莫夫妻倆的廚子,而希波呂忒·保羅是那個廚師的老大哥。艾倫是馬力提莫家族的一員,他不愿意做建筑生意,因此他算是家族里的異類。他們一家都死于那場爆炸。凱徹姆給希波呂忒·保羅弄到了假證明,并把那些證明和我們的混在一起,這樣我們就能一起乘著紫色校車進(jìn)入圍墻了。 我們對希波呂忒·保羅如此費心是因為他是我們最有價值的員工。如果不是他的好心和能力,奧洛佛遜大酒店也就是個毫無價值的空殼子。他值得我們花時間逗他開心。 但是希波呂忒·保羅對這趟旅行太興奮了,他說要送我們一份非常特殊的大禮,本來我們想找個合適的時間禮貌地拒絕他的好意的。他要送我們的大禮就是,如果我們認(rèn)為在接下來的幾百年里,某人的魂魄應(yīng)該在米德蘭市里游蕩,他能讓那人從墓里爬出來,去他想去的地方。 我們真的很努力地拒絕相信他能做成此事。 但是他能,他真的能。 太神奇了。 …… 希波呂忒·保羅最后感覺十分受傷,便轉(zhuǎn)身離開,朝著我的方向走來。我用頭示意他繼續(xù)向前走,這樣我就能向他解釋他們之間的誤會,對他說我能理解他的想法,也能理解我哥的,諸如此類。 如果他對費力克斯依舊很惱火,那奧洛佛遜酒店就得見鬼去了。 “她什么都感覺不到,什么都不會知道。”他用克里奧爾語對我說。他的意思是,西莉亞的鬼魂并不會對她本人帶來任何尷尬或造成任何不適,因為她的鬼魂什么都感覺不到。那個鬼魂只是一個根據(jù)西莉亞生前的模樣生成的一個無害的幻覺。 “我知道,我明白。”我安撫道,并對他解釋說費力克斯最近對很多事情都感到很郁悶,希波呂忒·保羅對費力克斯說的話太耿耿于懷了,這是沒有必要的。 希波呂忒·保羅憂郁地點點頭,但接著他又神采奕奕了。他說這墓園里一定有我想要再見到的人。 當(dāng)然,跟在我們身邊的士兵聽不懂我在說什么。 “你人真好,”我用克里奧爾語回應(yīng)道,“你真的太慷慨了,不過我不想見誰! 不過不論我們想不想看,這位老服務(wù)生領(lǐng)班鐵了心要展示他的奇跡。他極力向我們證明,不論是為了過去住在這里的人,還是未來要生活在這里的后代,我們都應(yīng)該喚醒那種具代表性的鬼魂,讓他們在城市里游蕩。 因此,為了酒店的未來,我同意他喚醒一個人的魂魄,但范圍僅限于我們腳下的這片區(qū)域,因為埋在這里的人我都不認(rèn)識。 于是他喚醒了威爾·費爾柴爾德的魂魄。這位老特技飛行員全副武裝,戴著一副護(hù)目鏡,圍著一條白色圍巾,戴著一頂黑色的皮制頭盔等,但沒背降落傘。 我記得之前有一次父親跟我提過:“如果威爾·費爾柴爾德背著降落傘,他一定能活到今天! 這可是希波呂忒·保羅·德·米勒送給即將要定居在米德蘭市的人的禮物:威爾·費爾柴爾德永不安息的魂魄。 而我,魯?shù)稀の执,“米德蘭市的威廉姆·莎士比亞”,唯一一個在這里生活和工作過的嚴(yán)肅戲劇家,要在這里給后代獻(xiàn)上一份禮物、一個傳說。我已經(jīng)想好為何威爾·費爾柴爾德的魂魄有可能出現(xiàn)在任何地方————空蕩蕩的藝術(shù)中心、銀行大廳、埃文代爾的蝸居房外、費爾奇爾德高地的豪華住宅外、屹立多年不倒的公共圖書館旁的空蕩的停車場…… 因為威爾·費爾柴爾德正在找他的降落傘。 你知道嗎?我們依舊身處黑暗時代。黑暗時代————還沒結(jié)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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